宫诗丽拉开车窗的布幔,仰头面向早晨的太阳,让冷空气袭上脸庞。
马车穿过辽东城的街道,带她来到城外五十里处的莲花寺。莲花寺位在莲花山上,那是长白山脉中最秀丽的一座山,她娘的墓地就在莲花寺旁边。
她一大早出门,到娘的坟前上香,最主要是想告诉她,再过两个多月她就要嫁人了,请娘在九泉之下安心。
她娘在她很小的时候去世,她已不记得她的模样,但是见过她娘的人都说她继承了她的脸型和各种的美,唯有嘴巴和下巴是她独有的。虽然众人都这么说,但是每当她看见镜中的自己,还是忍不住想见娘一面。
想到这里,宫诗丽忍不住流下泪水。如果她娘不是那么早过世,今天她一定会替自己高兴,不像她的继母,对她的婚事不闻不问。
得不到继母的爱,一直是她心里的最痛,幸好她自有疗伤方法,不至于被她的冷漠伤害。她自小就想象力丰富,为了让日子好过一些,她喜欢替继母编故事,假装她的本性是热情和温柔的,现在只是不幸被恶魔附身。
但真正抚慰她心灵的是她爹非常宠爱她,弥补了她缺乏母爱的缺憾。自她懂事开始,他老人家就费心教导她各方面的知识,她也尽力学习,不敢松懈。
这些年下来,她的确学到了不少东西,不过在继母和亲友宾客的面前,她却得假扮无知且呆板的面孔。
她十分清楚自己的美,绝大多数从十岁到八十岁的男子,只要见到她精致的五官、优雅的气质和美好的身材,都会当场为她迷醉。
可是等他们和她相处过之后,在他们的眼中,她马上变成一个平凡人,只差没当面告诉她:「小姐,妳的美丽足以匹配任何对象,但是笨嘴拙舌的样子和空泛的笑容,似乎显得没什么头脑,简直就是个木头美人。」
她假扮的个性确实使人倒足胃口,只有在她爹、小弟和服侍她的丫头小菊等亲近的人面前,她才会显露真实的一面。只可惜四年前她深爱的小弟因为淋了一场雨,不幸染上肺炎过世了。
小弟突然撒手人寰,对她造成非常大的伤害,他不像他娘和姊姊,是真心接受她。自此,她因为孤单,变得更加寡言。
她爹一直不明白,为何她在外人的面前表现得如此笨拙?因为他深知她的个性是淘气活泼的,更有许多不为人知的才艺,还精通塞外各民族的语言。
其实除了小弟的因素之外,她是刻意隐藏自己的另一面,尤其是她眼睛里的神采。或许是她想象力丰富,眼眸总是好像罩上一层迷雾,憧憬着另外一个世界,给人一种像雾像花的感觉,非常吸引人。
她在外人的面前,极力收敛双眼的神采,尽量避免展现自己,只为了怕激怒继母,招惹妹妹的妒意,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她对她爹有一份坚定的爱,为了让他的生活能保持平静,许多事都不让他知道。她不希望他为自己担心,身为辽东东北帮的帮主,他要烦的事已经够多了,尤其是她的亲事最让他感到疼痛。
她今年十八岁了,她爹见她还没有和男人交往的经验,于是大费周章的帮她挑选了一个对象。他是东北第一大帮北霸帮的少主,是个令人惊畏的男人。他似乎不讨厌她呆板的个性,而这可不是她故意装笨的结果。
她对他耳熟能详,充满好奇,但是看到他的第一眼,没有任何心动的感觉,并不是他长得不好看,相反的,他相当高大,而且英挺。或许是他一直很有礼貌,几乎是太有礼貌了,让她感觉疏远,像个陌生人,无法生出亲近的心。
这使得她颇为怅惘,毕竟他是个很好的丈夫人选,宫诗琪就强烈的嫉妒她。
这时,她不禁想起昨天发生的事。
午后,宫诗琪派侍女小兰来邀请她,说要祝贺她结了一门好亲事。
「什么时候开始她竟然关心起我的幸福?」宫诗丽嘟囔,本来想拒绝这意外的邀约,但是转念一想,何必激怒她呢?
再过不久她们就要分开了,她再也不用忍受她们母女趾高气扬的轻蔑态度。更重要的是,她终于可以恢复自我,不用再扮演呆板无趣的角色,那可是她最渴望的事。
她的心情霎时变得快乐,决定去看看也好。
跟随小兰走进一间豪华的房间,她看见一位美丽的女孩端坐在圆桌旁。
「谢谢妳肯接受我的邀请,诗丽姊姊。」宫诗琪嗓音细柔的开口,优雅的挥动白皙的小手。「别站在那儿,过来坐下呀!」
宫诗丽面露谨慎,小心的坐下。
「别紧张,我不是要找妳麻烦。我邀请妳,是因为我一直没有恭喜妳和靳以朗订婚。我希望弥补这个疏忽……以及过去我对妳无情的对待,并且要送妳一份礼物。」
宫诗丽难以置信,眨了眨眼。
「我知道这是一个惊喜,但是一直在想,爹在山海关忙着和靳以朗商量妳的婚礼,妳很快就要离开了,如果我们就这么互相敌视的分手是不对的。因此我想我们应该妥协彼此的……怎么说呢?喔,歧见,然后重新开始。」
宫诗丽震惊不已,瞪着小她两岁的同父异母妹妹。
宫诗琪扬起柳眉,「妳无话可说吗?我以为我的这番话会使妳高兴。」
「我只是有点受宠若惊。」宫诗丽终于开口,一脸傻笑。
「不用担心,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宫诗琪举起酒杯,「姊姊,我敬妳即将到来的婚姻。妳知道自己和靳以朗订下亲事,必定是欣喜若狂吧?他英俊、勇敢、富有,更是个有权有势的少主,老天爷确实是眷顾妳。」
宫诗丽虽然很怀疑她的真诚,但还是举起杯子。
「现在该拿出我要送妳的礼物了。」宫诗琪说,玉手一挥。
两名侍女走向一个巨大的木箱,一位打开盖子,一位取出一只大大的长方形麻布包裹,放到宫诗丽的面前。
「姊姊,打开它。」宫诗琪嘴角含笑的说。
不知道她要送自己什么礼物?宫诗丽大感好奇,从桌上拿起一把小刀,割断绑住包裹的麻绳,然后打开来。
老天!她屏息的睁大眼,看着高贵的丝绸布料显现闪亮的光辉。
「它好美。」她喃喃,将布料搭在手臂上,感觉沁人心脾。
「前几天有个布商拿它来拜访我,我一看就知道这个颜色非常适合妳,可以完美的衬托出妳白皙的肌肤,立刻为妳买下整匹布。」
从宫诗琪说她要弥补她到现在,宫诗丽第一次相信她可能是说真的。
她迎视妹妹的目光。她的双眼出奇的闪亮,虽然感觉有点奇怪,但是她仍然对她微笑,带着由衷的感激。
「诗琪,谢谢妳,我真的很喜欢它。」
「我知道妳会喜欢它。」宫诗琪笑说。
接下来,是她们姊妹有生以来相处最愉快的时光,也是唯一的一次。
1-2
宫诗琪再度独处时,为自己倒了杯酒。
「愚蠢的女人。」
她对自己必须扮演的安抚角色感到嫌恶,不过为了使计划完美,让人不会怀疑到她身上,她不得不装模作样一番。
她喝一口酒,但是她的喉咙紧绷得几乎无法下咽。
毒药最简便,如果不是容易被检验出来,她早就采用毒药了,但是坠入山谷碎尸万段的命运,比起痛苦的死亡,更适合一个阻碍她得到幸福的女人。
除了小弟之外,宫诗丽是她爹最宠爱的孩子。那个笨女人不知道耍了什么计谋,夺得他老人家的欢心,现在她又将和靳以朗成亲,而他正是她芳心暗许且希望婚配的对象。最后这项屈辱,是促成她酝酿这次计划的导火线。
明天,她终于可以复仇了……
宫诗丽并不清楚妹妹对她的恶毒计划,反而因为两人前嫌尽释,充满了欢喜。或许继母也会对她释出善意,这将会是她最好的新婚礼物。
一个时辰过去,马车越过一座山丘,缓缓的向山上移动。
这一路上,她感觉马车比平常摇晃了些,不过勉强还可以忍受。
她掀开车窗布幔的一角,注意到四周的景色改变了。从这里远眺,前方群山耸峙,原始森林广阔浓密,绵延无尽。林荫深处时有河溪淌流,桦树、栎树参天,道路崎岖难行,可以想象商旅路途之苦。
可是她悠然自得,这是从懂事开始就渴望的自由,不用辛苦的扮演另一张面孔,对她来说不啻是一种解月兑。她可以放松心情去做自己喜欢的事,不必担心受到继母或妹妹冷言冷语的攻击。
马车转过一个弯道又一个弯道,当沿着山道的缓坡往下奔驰时,马车突然剧烈的摇来摇去,弹向一边。
宫诗丽吓了一跳,转头望向她身旁的小菊。
小菊皱起眉头,露出关切的表情,「可能是车轮出了问题,我问一下老张。」
马车夫控制着缰绳,同时大喊:「大小姐,车轮好像出了问题,我们最好……」
震耳欲聋的声音打断他的话。
在宫诗丽明白出了什么事之前那冻结的一刻,几乎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
一个轮子飞离车身,马车紧接着向山道旁的山壁倾斜过去。
她大叫,感觉肩膀一阵剧痛。
马车增加速度,再次重重撞上山壁,两边车门被震开。
那股力量震得她咬紧牙齿,连忙抓住身旁的木板,木头碎片刺入她的掌心。
木板和山壁彼此碰撞,声音震天价响,马车加速往前冲,另一边的车轮发出尖锐的声响。
她的眼角余光看见小菊一脸惊恐,被惊人的力量抛向前又甩向后,然后飞出车外,好像比一只新生的小猫还轻,消失在她的视线范围。
「不……」她难忍噬人的痛苦,惊声尖叫。
自从小弟过世之后,小菊是她唯一可以倾吐心事的对象,她们情同姊妹,主仆不过是名称罢了。
马匹嘶鸣,马车继续冲向崖边。
「跳车!快跳车!」有人大喊。
宫诗丽从悲痛的情绪中惊醒过来,试着吸气,试着抗拒那击垮了她的强大痛苦,设法在左右晃动的马车上找到立足点,奋力跳出冲向死亡的车厢。
她以能摔断脖子的速度跌落地面,头撞到一颗岩石,一股疼痛瞬间炸开,然后翻滚下山道。
她滚过凸出的石头和尖锐的树枝,当某种东西擦过她的头及肩膀,造成可怕的痛苦,她眼冒金星,接着失去所有的意识,被一片黑暗包围。
梅若藩跳下马背,看见那名女子了无生气的停在山壁旁,一动也不动,不敢想象她到底是生还是死,随即拔足狂奔,然后停在她的身旁,蹲下来。
「小姐,妳怎么样?」
她的裙子被撕破了,露出被刮伤的小腿,她的头发沾着血液,凌乱的遮住了脸,他分辨不出她是面朝上还是朝下。
「小姐,妳能说话吗?」
她没有回应,呼吸微弱,显然已陷入昏迷。
梅若藩顾不得忌讳,试探的模着她的背和大腿。
「幸好没有骨折。」除了头部重创之外,她似乎没有摔断什么地方。
他稍微松了一口气,拨开她的秀发,看到她的脸色苍白,然后呆愣住。
她的脸上沾满血迹,看起来实在很恐怖,但是从她清楚分明的侧面轮廓看得出来,她的美貌可以轻易的迷惑一个男人。
这时,一阵脚步声响起。
梅若藩惊醒过来,迅速转头,只见他的家仆梅弘和得力助手冯子兴神情惊惶的朝他奔了过来。
「二爷,除了刚刚飞出去的女人,马车和马车夫也掉进山谷了,不知道马车里还有没有人……」冯子兴顿住,目光定在主子怀里的美女身上好一会儿,「老天!这个女人绝不是普通女子,我们该拿她怎么办?」
梅若藩知道他同他一样,也看出她的美丽和气质不凡。
「她的头部受创不轻,我们还是先救人,以后再设法找到她的亲人。」他想了一下,「听说海纳古酋头在附近打围,木克大夫一定随行在侧。子兴,把马车挪出一个空间,我们带她去女真族部落,找木克大夫救她。」
*
宫诗琪陪着她娘用晚膳,优雅的喝着炖羊肉汤,状似不经意的问:「娘,爹什么时候回来?」
「再过几天吧!」宫夫人放下碗筷,「他在忙什么,不关我们的事,还是想想该怎么为妳找个如意郎君,而且一定要赢过诗丽那个死丫头。」
宫诗琪露出微笑。那可不一定不关她们的事,她相信很快就会变成是她的事。靳以朗的妻子将不会是宫诗丽,而是她这个货真价实的宫家小姐。
这时,一名护卫脸色惊慌的冲进来。
「出了什么事?」宫夫人脸色一沉,「干什么慌慌张张的?」
「夫人,大小姐今天上莲花山……扫墓,现在天都黑了,却还没回来,我怕她出事了。」张岐神情紧张,小心翼翼的回答。
他之所以如此紧张,是因为宫夫人的脾气,在她嫁过来不久,迅速成为宫府的传奇。她尤其不喜欢听到任何有关前任帮主夫人的事,府里的许多仆人都付出过惨痛的代价,才认清这一点。
「那个死丫头,就会替我找麻烦。」宫夫人咬牙切齿。
她同她女儿一样,对丈夫把他的爱系在前妻的女儿身上,而漠视她们的存在,感到愤怒不已。虽然她是宫历生的第二任妻子,但她出身显赫的仕宦家族,而且年轻貌美,自信可以俘虏他的心,然而这个想法在她嫁过来半年之后,就毅然舍弃了。
当她发现他那个没没无闻的前妻对他的重要性,一如他shen体里的血液时,心中便涌起强烈的嫉妒,觉得自己被人苛待了。
她完全忘了刚嫁过来时也曾经深受丈夫的宠爱,只是她的善妒、骄纵、苛刻,和对丈夫的缺乏体谅,才使得他逐渐远离她。
「你派人去找她,回来后,叫她立刻来见我。」她显得不耐烦。
「是,夫人。」张岐又匆忙离去。
没用的,她早已经死了。宫诗琪沾沾自喜的想着。往莲花山上的道路,一边是峭壁,一边是山谷,出了事还能活着算她命大,而她可不认为老天爷会一直眷顾那个女人,现在运气又该回到她这里了。
1-3
梅若藩走进帐篷,放下门帘。
「她怎么样?有清醒吗?」
「没有,只说了一些呓语,抱怨伤口很痛。」一个老妇人回答,她是木克大夫派过来照顾病人的嬷嬷,因为会说汉语。「这么一位美丽的小姐,怎么会遇到如此倒霉的事?木克大夫说她有脑震荡的现象,这可是会致命的。」
梅若藩走向前,来到角落的毛皮处,低头看着病人。
嬷嬷说她美丽,经过梳洗,换上干净的衣服之后,她确实是货真价实的大美人,然而这样一位动人的美女现在却在生死边缘挣扎。
「妳说得没错,我有一个手下就是因此而丧命。」他语带担忧的说。
嬷嬷叹口气,「这位小姐也可能逃不过这一关。」
「现在只能看老天爷的旨意了。」梅若藩退到一旁,神情木然。
他几乎无法思考,思绪一直回到他看到她的那一刻。她奄奄一息的躺在那里,活像是一个跌坏的破碎女圭女圭。
他实在想不通,马车上的轮子怎么会突然飞出去?那并不是陡坡,马车的速度也不快,实在没道理会发生意外。当然,如果是有人故意破坏轮轴,那又另当别论。但是,谁会谋害这么美丽的女人?
幸好马车倾向山壁,那形成了一个障碍,否则她可能连人带着马车掉进山谷,那她就不是脑震荡,而是死无全尸,就像那个飞出去的女人。
一想到那种情形,他的胸口莫名的一紧,几乎无法忍受她受到任何伤害。
「梅二当家,小姐似乎清醒了。」嬷嬷突然出声。
梅若藩来到毛皮处,坐在她的身旁,轻柔的呼唤,「小姐?」看着那张俏脸上的痛苦神色,他心疼不已。「妳还好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浓密的睫毛轻轻掀动了一下,缓缓的张开眼睛。
他全身一震,生平第一次完全没有游戏人间的嬉戏心态。
那是一双他前所未见的惊人眸子,彷佛被一层薄雾笼罩,又像是深不见底的清潭,内里藏着数不清的秘密,使人忍不住想要探索。
她神秘美丽的眸子透着迷惘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开口,「我的头好痛……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里?」
梅若藩迟疑了一下,她似乎还不是非常清醒,或许这个时候不要太刺激她比较好。
「妳有些……受伤。」
「受伤?」她眨了眨眼睛,感到很困惑。
他瞇起眼睛,怀疑她的头部除了受创之外,可能还造成了更大的伤害,于是试探的问:「小姐,妳叫什么名字?」
她蠕动嘴唇,然后错愕的蹙起眉头。
他的心一沉,「小姐,努力想一想,妳叫什么名字?」
她很努力的想了良久,然后喃喃自语,「我……不知道。」
果然如他所猜测的,她的头撞坏了。梅若藩低声诅咒,俯身向她,「妳再好好的想一想。」
「我不知道……」她有些痛苦的回答,「我的头好疼啊!」
他的神情凝重,转头看着嬷嬷,「快去请木克大夫过来。」
嬷嬷迅速起身离开,也看出问题的严重性。
「请问,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梅若藩转头,微微一笑,「当然,问什么都可以。」
丧失记忆的宫诗丽专注而好奇的望着他。这个男人超乎寻常的俊美,有着高高的颧骨、宽宽的眉头、优美的唇形、洁白的牙齿,和饱受阳光炙晒的古铜色肌肤,最吸引她的是他那迷人的笑容,充满了温柔和自信,而且怪异的是,虽然陌生,却令她觉得安心。
「你……是谁?」她虚弱的问。
他轻拍额头,万分抱歉的说:「我只记得问妳,却忘了自我介绍,真是不好意思。我叫梅若藩,二十七岁,扬州府人氏,是江南最大商号『翟记』的二当家,负责收购北方、塞外和朝鲜各项特产,运回南方贩售。」
「扬州?」宫诗丽蹙起眉头,「扬州自古以来就是交通枢纽,更是名传天下的烟花胜地,不论是腰缠万贯的有钱公子、以文采风流自命的名士,又或击剑任侠的武林中人,若没有到此地一游,就不算是风月场中的好汉。」
梅若藩大为高兴,「对,对,妳想起来了,是吗?」
她微微摇头,「不,我只是记得有人跟我说过这么一段话……」
这时,木克和嬷嬷打开帐篷的门帘,走了进来。
「木克大夫,你来了。她醒过来之后,不记得以前的事,这样算是正常吗?」梅若藩迫不及待的说。
「在经过这么多的刺激后,这并不稀奇。而且她所受的伤,也可能使她的记忆受损。」木克是个中年汉子,一副雍容淡定的样子。
「她会恢复记忆吗?」
「这只有天知道,没有人敢说啊!这种事只能顺其自然,不可强求。」木克一边检查,一边用汉语问道:「妳还记得些什么?」
「我想不起来……」宫诗丽皱起眉头,似乎在一点一滴的重组她的记忆。「有一个男人的年纪比你大,他对我很好……」
「那可能是妳最亲的亲人。」木克笑说。
「是,我也这么觉得。」宫诗丽微微一笑,「虽然他的模样不是看得很清楚,可是我认得他的声音,就是他告诉我那些话。」
梅若藩低声把刚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木克皱了皱眉头,诱导的问:「除了这个男人,妳还有没有其它记忆?」
宫诗丽想了又想,逼着自己去回忆,「有另外的声音……是两个女人的声音……」她皱起眉头,觉得脑部一阵怞痛。「我想不起来她们是谁,但是她们时常欺负我……我怎么也想不起来。」然后她痛苦的抱着头,拚命挤压。
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的头部缠着一大堆绷带。
「我的头受伤了吗?」她困惑的问。
「是的,妳的马车出了意外。妳不记得了?」
「我不记得。」她却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我的头……好痛。」
木克似乎有一些了解了,「慢慢来,要慢慢的想,不要太费力气。当妳准备好去面对时,记忆自然会回到妳的脑海。有时候我们的脑子会将一部分令人害怕恐惧的记忆,或是想逃避的事封藏起来。现在,妳只需要尽量保持心情平静就好。」
宫诗丽缓和情绪,脑海中似乎有一层薄纱帘幕,遮住了一些可怖的画面,而她并不想揭开它。
「我不想去想它。」她语气坚定的说。
「好,不去想它。」木克像在安慰小孩,「妳好好的再睡一觉,妳需要多加休息。」
他接着吩咐嬷嬷要注意的事项后,提着药厢走出帐篷。
梅若藩跟在他的身后,「她失去记忆,是因为她不愿想起来吗?」
「有一点点影响,或许是当时发生的事仍然让她无法接受,也或许她想藉此逃避某些事,最主要的还是她头部受创。」木克解释。
其实他怀疑她并没有忘记过去,只不过不愿意面对罢了。如果假装忘记能让她早日康复,那么他也不会强迫她想起过去的事。
「暂时不要跟她提起马车意外的事,那显然对她的痊愈没有好处。这几天她会有昏眩和头痛的现象,必须仔细的照料,一有什么变化,要立刻派人来通知我。还有,千万不能让她独处。」
「她不会有任何孤独的时候。」梅若藩连忙保证,甚至自告奋勇,「除了嬷嬷,我会陪伴在她身旁。」
木克瞥了他一眼,意有所指的说:「我知道你会好好的照顾她,不过我看她像是个好女孩,如果没有真心,你别糟蹋了她。」
梅若藩俊脸通红,他知道自己一向风流,怨不得别人会这么想。
「木克大夫,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对她一点企图都没有。」他赶紧解释。
他是花丛老手,精擅观女之术,不用木克提醒,他也看出她是处子之身。
东北这个地方,大部分的居民都有胡人血统,无论男女,一概热情奔放。刚到这里的时候,最教他吃惊的是,女人不但可以自由选择自己的情郎,而且有权决定对谁付出她们的身子,所以交往中的男女发生亲密关系是很平常的事。
而她至少十八、九岁了,到这个年龄还是个处子,可见她非常爱惜自己的shen体,希望把清白之身xiangei未来的丈夫,所以木克才会警告他,千万别趁人之危,贪一时之欢而毁了她。
「噢,是吗?我拭目以待。」木克笑着离开。
他这是在下挑战书吗?梅若藩扬起眉头。有何不可?他会让木克知道,他是玩世不恭,并不是看见美女都想把她弄上手的没有道德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