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拜天地!」
从低垂的喜帕缝隙,段晚莹只能看到自己脚底下的红色绣花鞋。
红色一向不受她喜爱,可为了大喜之日,她必须披上最娇艳的红色。
「二拜高堂!」
她手上的红绸缎花带被扯动,绸缎带的另一头就是自己的夫君。
夫君……这个陌生的名词,让段晚莹想到父母亲在几个月前,突然对她们三姊妹宣布的消息──妳们三个人要同时出阁!
顿时,姊妹三人感到心慌意乱、手足无措。
为什么?这句话段晚莹问过父母,当时,他们笑着说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妳们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了。」
「夫妻交拜!」媒婆喊了第三声。
段晚莹被搀扶着转过身,这时她从喜帕缝隙看到一双漆黑的鞋子。
他怎么不是穿红色的!?成亲当天不是要一身的红吗?段晚莹的脑海里闪过疑问,但媒婆高亢的嗓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送进洞房!」
在喜娘的搀扶下,段晚莹被送进了新房。
段晚莹等了好一会儿,直到房间恢复一片宁静,她才缓缓掀起喜帕的一角,清灵眼眸四处打量,确定四下无人后,放心的拉下喜帕。
「好痛喔!」柔着被沉重凤冠压得发疼的脖子,听到外头隐隐传来的语笑喧阗,段晚莹有些羡慕,多么希望自己是其中的一员,而不是待在这里等着被宰的新嫁娘。
想到自己即将要面对的丈夫,她浑身感到别扭不已。
娘亲与她说过新婚之夜的过程,这让段晚莹紧张极了,光想到要果身相对,她的脸颊倏地升起两抹艳云。
突然,房门口响起的喧哗声,吓得段晚莹赶紧将喜帕盖回,正襟危坐着。
「大哥,我们想看一下未来的大嫂。」一道清楚的男声从门外传来。
「滚!」被称之为大哥的男人只吐出一个字。
「大哥,我们好歹也朝夕相处了二十三个年头,你怎么能有了大嫂之后,就不理我们兄弟俩了?」另一道哀怨的男声跟着响起。
「你今年才二十一岁,哪来的二十三个年头,多出来的两年是怎么一回事?」一旁传来一开始先开口喊着要见大嫂的男人声音,毫不客气吐槽回去。
另一名男子也毫不犹豫回嘴道:「当然是窝在娘亲的肚子里啊。」
「窝在娘亲肚子里的人是我,你闪到一边去。」
顿时,两兄弟争吵的声音不断传进新房里,直到身为大哥的男人再次怒吼:「你们两个都给我滚!」
屋外才终于恢复宁静。
不过,静悄悄的房间反而让段晚莹感到不安,因为她感觉得到他的存在,尽管他是无声无息的走进屋里,但属于他的气息已经笼罩着整个房间。
心跳情不自禁的加速,她感觉到脸颊在发烫。
时间流逝,就在她紧张到快要窒息时,喜帕毫无预警的被掀起。
一张布满黑色胡须的脸孔瞬间出现,段晚莹的脑海里只窜过一个「熊」字,眼前就突然一片漆黑,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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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慎炎臭着一张脸,看着昏倒在床上的小女人。
虽然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很吓人,但有到看一眼就昏倒的地步吗?
看着眼前完美精致的小脸蛋,耶律慎炎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娘子长得美若天仙,白里透红的肌肤吹弹可破,弯弯的柳眉不画而黛,小巧挺直的鼻粱下是诱人艳红的朱唇。
一股邪火升起,他撇着僵硬嘴角,轻轻推着床上小女人的肩膀。
「喂,醒醒啊。」看到她眨了眨羽翼般微翘的眼睫,似乎有转醒的趋势。
当段晚莹睁开眼,再度看到那张毛绒绒的脸孔时,不禁倒怞口气,瞪大眼睛,整个人被吓得变成一尊美丽的雕像。
一张大掌在她眼前挥了挥,瞧她的眼睛眨也不眨,耶律慎炎微微撇着嘴角,在她耳边大喊了声:「喂!」
「啊!」段晚莹猛然回神,尖叫一声,连忙往后退。「你……你是谁?」她结结巴巴,浑身抖个不停。
耶律慎炎的脸色变得很难看,虽然他的脸几乎被胡子给掩盖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微恼的眼神仍让段晚莹看出他的不满。
「妳以为我是谁?」他反问她。
他是谁?段晚莹微微一愣,上下打量着眼前的男子。
瞧他一身大红蟒袍,该不会……她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声音变得微弱几近声吟。
「你是我的夫君!?」
她不想相信,可是事实就摆在眼前,但是这怎么可能!?段晚莹想说他是冒牌货,她要嫁的是酒楼大亨上官止澜,而不是眼前这只熊男。
可是如果他是冒牌货,他怎么进得了新房!?
段晚莹的身子变得摇摇欲坠,实在是很难接受这样的事实。
「妳看我不像吗?」他反问道:「我这一身打扮,不是妳的夫婿又是谁?」他刻意加强夫婿两个字。
这个外表活像只熊的野蛮人,竟然是她的夫君!
「可……可是……」段晚莹蠕动双唇想再确认,但在他犀利的目光下,她却把话给咽了回去。
他的样子看起来好恐怖,再看看他粗壮的手臂,她好怕他会动手打她。
「有什么好可是的?」耶律慎炎逼近,吓得她直往后退。
「你别过来!」她缩在床角边,抖得有如风中的落叶。
耶律慎炎很郁闷,表情变得更加难看,目光恶狠狠瞪着她。
他没想到自己的妻子竟然是个胆小鬼,看到他这副德性就吓得哇哇大叫,真的是有够没用。
「妳别忘了,我们现在已是夫妻。」
「你不可能是……」段晚莹死命摇头,据闻上官止澜温文尔雅、俊逸非凡,怎么可能变成像熊一样的犷悍野蛮人。
「谁说我不是。」他的声音充满怒意,语气严厉到让她噤若寒蝉,眼眶顿时微红起来。
瞧她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好像受了极大的委屈,但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却彷佛成了十恶不赦的大坏蛋!真是太莫名其妙了。
「你真的是?」虽然感到恐惧,但段晚莹还是鼓足勇气怯生生开口问道。毕竟这关系到自己一生的幸福,她必须确认清楚。
「妳在怀疑什么?」他的逼近,又惹得她花容失色,整个人瑟缩在床角边,像只受到极度惊吓的小白兔。
这男人的模样看起来好恐怖,毛绒绒的脸孔不怒自威,压得她快喘不过气来。
「没有……我只是……」段晚莹拼命摇头,泪水在眼眶里滚动。
「只是什么?」他怒目攒眉的继续逼近。
一看到那张明显的怒颜不断逼近,她哪敢再说半句话,只能惊恐的将自己的身体越缩越小。
「真是自找罪受!」看着瑟缩在床角,抖个不停的弱小身躯,耶律慎炎烦躁的低咒一句。
当初要不是女乃女乃成天在他面前念着要他早点成亲,他根本不想成亲。最后被念烦了,干脆把婚事抛给女乃女乃决定,没想到女乃女乃竟然帮他找了个胆小如鼠的女人。
耶律慎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淡淡扔下一句。「如果妳不想喝合卺酒就算了。」
话落,他调头就走,准备找间房间睡一晚,没想到身后却传来她怯生生的声音。
「等……等一下。」她喊住他的脚步。
「怎样?」他锁紧眉头转回身,不耐烦的瞅着她。
「你……不要走……」段晚莹鼓起勇气,楚楚可怜望着他。「我要喝……」
「喝什么?」她的话让耶律慎炎微微一怔。
「合卺酒……」
「什么!?」他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这只胆小怯懦的小白兔要和他喝合卺酒!?
怀疑眼眸扫向她,看着她脖子僵硬点点头。
「对,我要喝。」段晚莹生硬道。
看着男人的漆黑浓眉微挑起,似乎抱持着怀疑的态度。
她脸颊一红,眼神有些微恼。
没错,她是很胆小,也被他那张脸及身材给吓到魂都飞了,但是她既然与他拜了堂、完了婚,不喝合卺酒怎么可以?
她想起娘对自己的交待,一同喝下合卺酒就代表夫妻合二为一,从此命运交缠在一块,如果不喝代表他随时都可以休离她。
这怎么可以!?她已经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要是被夫家休离,爹娘的面子就会被她丢尽,她绝对不能丢家人的脸。
段晚莹的身体虽然在颤抖,但紧抿的娇艳双唇显示出她的倔强与顽固。
瞧她抖个不停,耶律慎炎还真怀疑她那副骨头会不会抖散了。
他微撇嘴角走过去,当靠近她时,他听到她冷冷倒怞口气,心情有些郁闷的哼了声,走到桌前一坐下,目光如炬瞪着床上的小女人。
「妳不是说要喝,要喝就自己过来。」他一拍桌,凶神恶煞的模样又把段晚莹吓得身子卷成一团。
「你好凶……」她低着头,哽哽咽咽的说着,压根不敢看他。
「我哪里凶?」他不以为然的皱起眉头。
「你动不动就大声……」段晚莹鼓足勇气表达看法,毕竟两人将要相处一辈子,她总不能永远都畏畏缩缩。
「我的声音并不大。」耶律慎炎的声音陡然变得低沉,听起来像在生闷气。
要不是这个小女人一看见他就像见到鬼似的昏倒,然后又不断质疑他的身分,惹得他火冒三丈,他也不会提高嗓门。
「明明就很大声……」段晚莹嘀咕着,但看到男人瞪着铜铃般的大眼时,她又噤若寒蝉,不知该如何是好。
「妳打算继续待在床上跟我争辩我的嗓门问题,还是要下来喝完这杯合卺酒?」耶律慎炎压抑着翻腾的怒火,就怕又吓到眼前的小女人。
该死!早知道就不结什么亲了,娶个像陶瓷女圭女圭般的妻子回来,不能碰也不能骂,真是麻烦极了,真不明白女乃女乃为什么会帮他挑选这样的娘子?
只是看着她娇靥羞红、朱唇微启的模样,一股热流不由得直窜月复下,他吞咽着唾液,很快地别过头,不再直视着她。
见他不再怒目相向,段晚莹这才小心翼翼的移动身驱离开床铺,小脚莲步轻移的慢慢走向他。
速度缓慢得像乌龟似的,只不过是一段小小的距离,却被她弄得有如天涯之隔,耶律慎炎一脸不耐,干脆手臂一伸将她拉了过来,坐在自己的身边。
「啊──!」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惊叫出声,泪水再度盈满段晚莹的明亮水眸。
被她的尖叫声震得耳膜嗡嗡作响,耶律慎炎没好气的质问:「妳是不是忘了我们已经是夫妻了?」
「我没有忘……」她的声音犹如蚊蚋。
「没忘为什么还要叫?我是妳的夫婿,不是采花贼。」耶律慎炎低吼,她的叫声好像他有多恐怖,把她吓得花容失色。
「我……我也不想这样……」低着头,段晚莹搅着手指,瞥了身旁的男人一眼。
瞧他撇着嘴角,又准备把酒往嘴里倒时,她连忙拉着他的手臂。
「等一下,还不能喝!」
耶律慎炎狠狠皱起眉头。「为什么不能喝?」这个小女人是存心耍他吗?
「我们必须一起喝下合卺酒。」
望着眼前那双楚楚可怜的星眸,他发现自己没办法对她继续大小声,他叹口气,最后把酒杯放下。
他败给她了,眼前这小女人虽然胆小如鼠,但她一旦发挥顽固的精神是非常可怕的。
「来吧。」他把一只酒杯塞到她的手里,自己则执起另一只酒杯。
「好重的酒味!」她下意识的蹙起眉头。
「怕就不要喝。」他的建议换来她不满的白眼。
「我才不怕。」她嘴巴上虽然这么说,却把酒杯拿得远远的。
看着她的举动,耶律慎炎忍不住扬起了嘴角。「喝完合卺酒后,我们也该上床睡觉了。」
一听到「上床睡觉」四个字,段晚莹的身子陡然僵住。
她的动作虽然不明显,但耶律慎炎还是注意到了,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要我到别的房间睡也可以。」
「不行!」她毫不犹豫的拒绝。
「要不然妳要让我上妳的床吗?」他的话既粗俗又无礼,害得段晚莹的脸颊都变得火红起来。
「我们是夫妻……」段晚莹手指扭着衣角怯生生的说道。
新婚之夜就独守空闺,这岂不是向大家宣告,她已经被夫婿打入冷宫,这教她以后如何在夫家立足?
「妳真的同意?」耶律慎炎的黑眸里充满着怀疑,不敢相信这胆小如鼠的女人真的敢跟他同床共眠。
「我又没反对过。」段晚莹嗫嚅,却引来他的不满。
「天啊,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窝囊了,新婚之夜,竟然还要跟自己的娘子讨论今晚该睡在哪里!」他瞪了身旁心虚的小女人一眼,看她不安又怯懦的模样,不禁让耶律慎炎怀疑,她真的有办法在北方牧场待下去吗?
「我又没赶你走……是你自己说要到外面去睡……」她委屈地替自己辩解。
「是妳从头到尾摆出一副见鬼似的惊慌表情,让我不得不做出这样的决定。」耶律慎炎没好气道。「我可没有勉强女人的习惯。」
段晚莹听他这么一说松口气,可是她放松的神情看在耶律慎炎的眼里却很不是滋味,难道他就真的这么没魅力吗?
「你一直盯着我看干嘛?」被他那灼热的目光紧盯着,她的小脸倏地转红,手足无措了起来。
「妳听到我没有勉强女人的习惯,是不是松了口气?」耶律慎炎浓眉微挑,口气显得有些无奈。
「我哪有……」反驳的语气心虚且微弱,毫无说服力。
「算了,敢快把合卺酒喝一喝吧。」
其实仔细看他的眼眸,深邃漆黑,宛若夜空下闪烁的星子吸引着她,不知不觉间,她不安的情绪也逐渐被抚平了。
看着他的手绕过自己的藕臂,脸颊贴得好近,可以感觉到男人灼热的气息轻轻拂过自己的脸庞,段晚莹忍不住脸儿烧红,却又情不自主被他那双眼眸给吸引。
深邃的眼眸凝视着他,心跳不由自主加速,看着他一口气喝完合卺酒,她也跟着微启朱唇,让浓烈的酒液进入自己的喉咙,流进胃里……,突然间,一股灼热从喉咙往上窜升,眼前变得一片模糊。
「好奇怪的感觉……你怎么摇摇晃晃的……」段晚莹噘起小嘴不满道。
耶律慎炎瞪大眼睛,不敢相信才喝了一口,眼前这名小女子就被灌醉了。
看着她眼神迷蒙,雪白女敕颊染上一层娇媚的粉色,绝丽容颜充满妩媚风情,眼波流转间尽是妖娆。
「妳喝醉了。」耶律慎炎移开视线,避免压抑不了体内熊熊燃烧的欲火。
「醉?」她睁着茫然杏眸,困惑看着他。「你是谁?」
连他都认不出来了!耶律慎炎的脸色拉了下来,「我是你的夫婿。」
「啊……原来是那个凶巴巴的男人……」段晚莹嘀咕着,身子不稳的倾向他。
「我有对妳凶吗?」闻到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馥郁香气,一团邪火瞬间燃起,胯下倏地紧绷了起来。
「明明就有……满脸胡须,一副凶神恶煞,像个强盗土匪……」靠在他胸膛喃喃自语,段晚莹丝毫没有说当事人坏话的自觉,沉重的眼皮完全无法控制的闭了下来。
他是强盗土匪!?耶律慎炎没好气的低下头,不敢相信刚娶进门的妻子对他的评价竟是如此之差。
凝视着她微憨的小脸蛋,平缓的呼吸声显示她已经进入梦乡,小脸贴在他的胸口,像只可爱乖巧的小白兔。
耶律慎炎的目光变得柔和,抱起她往床铺走去,将她安放在床上,吹熄蜡烛后自己也同样上床,却没有任何的动作。
耶律慎炎闭上眼睛,但身旁的小女人翻了个身子,柔软的娇躯紧贴着他,顿时又让他的身体起了反应。
目光瞪着怀中睡得安然的段晚莹,他翻个白眼,看来今晚注定是个无眠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