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这是贵老板订的舒芙蕾,可以麻烦您转交吗?”谷芙兰在真相法律事务所的接待柜台放下纸袋。
不知是不是因为阎锋曾经轻轻触碰她的脸安慰她,让她一想到自己站在他的事务所里,心头就涌上一股说不上来的奇异感觉。
有点想再见他一面,却又担心他那时的温柔只是昙花一现,再接触,只怕快速幻灭。
“‘啡-主流’的舒芙蕾吗?不是听说你们鸡蛋断货,不得不取消一半的订单吗?”总机小姐两眼发光,不禁吞了口口水说:“我们老板要求你直接送进办公室耶,因为听说你们三天内一杯难求,他怕由我们转交会发生危险。”好想私吞喔!
会发生什么危险?谷芙兰随即被总机小姐饥渴盯着纸袋的样子吓了一跳,随即意会,却又不禁质疑。自己做的舒芙蕾有抢手到这么夸张的地步吗?
不再多想,她只好依指示走到他的办公室前敲了敲门,秘书示意她直接入内,正好听见阎锋跟一名中年妇人的谈话。
“……我怎么可能像他说的那样,只顾打牌逛街出国,完全不履行夫妻义务?这十几年来,不管他回不回来,我每天都尽责的买菜、做三餐,尽管最后都是原封不动的倒进馊水桶,他也从来没珍惜过我为他做的一切……”房地产大亨詹松柏的太太不甘心被丈夫提诉讼,而主动找上丈夫的律师说明。
她压下哽咽又说:“这几年我终于死心,决定摆月兑这种没人理睬的生活,听其他企业家太太的建议,好好为自己而活,我才常常出国散心、买东西犒赏自己……他现在竟然说,很久以前就跟我形同陌路了。”
阎锋始终静静聆听,但平静无波的表情看在詹太太眼底,明白他根本不同情自己。
听见有人开门,她赶紧擦干眼泪。阎锋不是要任何人都不准进入吗?为什么一个外送点心的女生可以进来?她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谷芙兰发现自己干扰两人的谈话,不禁尴尬一笑,低头快步走到桌边。
“不好意思,这是您的舒芙蕾,还有一杯不加糖的卡布奇诺。”她依序拿了出来,放到阎锋面前在他开口欲言之前,笑着柔声抢话,“别担心,这是我额外送您的咖啡当作谢礼,绝不是我们送错单或是强迫推销。”
阎锋怔然。她居然知道他要说什么,还提早一秒阻止他?这女孩倒是厉害。
她得意一笑。这男人的个性她还不了解吗?如果她当真只送舒芙蕾来,他肯定会说她没诚意,而送了其他东西,他一定又会挑剔她多事,所以抢先堵住他的嘴才是上策。
“只有一杯?”他继续追问,讨厌被人占上风。
“如果阎先生不嫌弃,这本价值三十杯的咖啡券送给您。”
连第二招都准备好了,这女人挺有两手的,阎锋不甘心的挑眉笑道:“说是谢礼,还不是要让我喝了咖啡之后,又花钱买蛋糕和简餐?”
谷芙兰一点也不意外他的追击,慢条斯理回答,“不好意思喔,阎先生,我的权限十分有限,最多只能做到每天免费送您一个舒芙蕾。”不要就拉倒。
锐利的目光往她脸上看去,看到她用胜利眼神直视他,还饶富兴味的挑眉,仿佛觉得这番唇枪舌剑很过瘾。很少有人可以从容不迫面对他的质疑,还把反击他当作乐趣。
她明知势利的他一定会贪得无厌,虽然不得不满足他的要求,但也绝不让他予取予求。看她脸上还绽放着从容的微笑,阎锋脑中不禁浮现起郝正义形容过她的词汇。
但他认为,要用甜甜绵绵的舒芙蕾形容她的话,后面还得再加一句“偷放芥末的”,她外表甜美,内在呛辣。
阎锋注视着她,笑里藏刀的称赞道:“很有一套。”
“您过奖了。不妨碍您工作,我先出去了。”她鞠躬致意后快步走出办公室。
啊哈哈,她赢了!替他带上门的谷芙兰真想放声大笑。赢阎锋的滋味竟然这么好!
郝正义见她竟能全身而退,脸上还带着笑容,不禁连忙到她面前,惊讶的说:“你没被老板欺负吗?而且你竟然可以让我们老板继续吃你的舒芙蕾?他第一次吃了没有说话,我还以为又有一家倒霉的店会被他在杂志上炮轰了咧!”
她认得郝正义,他常来买舒芙蕾和咖啡。听他这么一说,谷芙兰才懂得暗自心惊,“对啕,我怎么忘了他可是各家餐厅最痛恨最害怕的铁血大炮呢!”
不过换个角度想,要求这么严格、个性这么挑剔的阎锋,愿意吃第二次,表示对她的舒芙蕾感到满意?
能够被他认同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甚至觉得很重要,仿佛只要阎锋懂得她的用心就够了。
她在想什么?怎么会这么看重他的意见?她下意识的按上胸口,想压下那莫名为他加速的心跳。她好像很希望他能懂她在料理上的用心似的,就像他懂得她母亲不在身边的心情……
咔嚓,门倏然被打开,谷芙兰吓了一跳,原来是阎锋将烤杯还给她。
“你的脸吃起来会不会像你做的舒芙蕾一样?”他突然伸手捏她的脸。
“很痛耶,干么突然讨论起我的脸啦?”她拨开他的魔掌,拯救自己的脸。
“因为我一看到又圆又绵密的舒芙蕾,就觉得你的脸在上面。”
“想笑我的脸又大又圆就直接说嘛,何必拐弯抹角?哼!”
阎锋看着她变化十足的表情,觉得很有趣。
“下次说我的坏话请到远一点的地方说,OK?”他倚门,好心情的笑。
“你爱炮轰人家,叫你铁血大炮是事实,这可不是坏话。”她不甘示弱反击。
老板是因为听到她和郝正义的对话,才故意出来嘲笑她的脸?但是他还有访客在里头,所有的员工不由得又惊又疑。
向来公私分明的大老板居然会专程出来跟个咖啡店员抬杠,这可奇了。
谷芙兰则是揉了揉被他捏红的脸。他之前对她的抚慰,果然只是一时的心血来潮,她要将他对她的温柔一笔勾销了啦!
在啡-主流咖啡馆,虽然当初说好以供餐交换正职,但牛月苹只先让她试做点心,美其名看她是不是拥有成为主厨的实力。
谷芙兰于是除了外场,她还得埋首在后台做舒芙蕾。
如此一来,薪水便先以钟点计算。
其实她拿手的主要还是中西餐主食,点心方面相较下并不那么熟悉,且由于舒芙蕾容易因为卡士达酱煮得少一分多一分、蛋白发泡得不够或蛋黄打得不足,而整个塌陷失败的甜点,她在经历一星期的屡败屡战后,才终于做出如今的人气商品。
所谓的成功是失败三百多个累积的成果。
谷芙兰会如此拼命,全因为她要买回“满福号”,将来重新在“满福号”开面包店,把妈妈的味道和儿时的记忆找回来。
“这月丢掉了三百多个失败的舒芙蕾,造成我们的亏损,所以你的时薪就一直都是一百块吧!”店长陈智南趁牛月苹不在,立刻向她宣布。
“什么?”现实立刻粉碎她的梦。
“你以前的工作人员都是九十八块耶。”
“他们是打工,但我是做点心的正职耶!”
“你当然是正职啊,宝贝,别人都只能做六小时,你却做十小时。”陈智南狡辩。
她不是说身份的差别,重点是钱啊!但上了贼船还有什么办法?她只能认命。
看来牛月苹答应她用供餐取得正职身份,根本只是店里急缺人而使出的权宜之计,先把她拐进来再说,这里分明是黑店嘛!
“要靠这里的薪水存钱买回房子是不可能的,你不如去隔壁买张乐透,看能不能中奖还比较实在。”休息时间,与谷芙兰同住的同事桃子听了她的梦想后,舀了一口冰淇淋道。“我是想半年后去日本留学,才在这里打工。”
谷芙兰听了心情更低落了。她想,蓝千惠势必会花一大笔钱将房子整个重新装潢,或许看起来华丽,变得耀眼夺目,但再也不是记忆中妈妈的面包店了。
唉!她托腮望向窗外的蓝天。毕业后到饭店打工一年,好不容易升上干部,却因为父亲经营餐厅倒闭,让她倾出所有积蓄还债并回到台北,如今的她却得从头开始。
钱!为什么她是个被金钱左右人生的人呢?
“‘东铲西锅大赛,欢迎你来挑战’。”桃子看着报纸,读出电视节目为刺激收视率,跟五家大饭店合作的料理Live比赛。“第三名可以得到五家饭店提供的餐具组各一套,有NORITAKE、NARUMIBoneChina中西式骨瓷杯盘餐具,德国AUSCHER西式餐具器皿……还有水晶红酒杯、雕花玻璃杯、茶壶、酱料盅、骨瓷花瓶……哇!总共可以拥有一百件,而且都是名牌!”
“这么好?给我看、给我看。”她把报纸抢了过来。“哇!如果能赢回来就好了。”
“你要在我们住的那五坪大的破房子里用那种名牌喝咖啡、做美食?”
“可以拿去卖呀!光NORITAKE的杯子就要一千多,一百件可以卖多少?”
牛月苹刚好经过,听出谷芙兰已经深陷转卖奖品赚大钱的狂热兴奋中,她笑眯眯的泼冷水。
“总决赛是电视直播,除了九位来自各界的评审以外,还有五位大饭店的主厨坐镇盯场,加上限时两小时,比赛时会很紧张的……去年我有个高中同学拼到总决赛,就是因为太紧张,手被锅子烫到,整锅汤掉下去惨败,结果,他从那时候就崩溃到现在。”
“怎样都吓不倒我的!”谷芙兰起身,双眼闪闪发光的瞪向蓝天。“第一名是三十万新台币,离赎回老家的目标迈进了一大步!”
桃子和牛月苹傻眼瞅着她。三十万跟六百万可是差很多欸。
而且,她怎么知道蓝千惠不会提高价钱转手卖出?又怎么确定自己一定会得第一名?她也太自信心过剩了吧?
阎锋站在事务所的落地窗前往外瞧。詹松柏的离婚诉讼本身没什么特别,却让他头痛,因为他最讨厌处理家务事。
对于不择手段替自己的委托人争取到他们要的,这一类的事他早就没有什么罪恶感,毕竟从有记忆以来就被放弃的自己,没有爱与被爱的观念,认为感情是人类痛苦的来源,良心更没必要,所以那些谁都不愿碰的肮脏工作才会找上门,而他也总能顺利解决。
可每次接下离婚诉讼都令他疑惑,既然会分离,那为何要结婚?组织一个家庭的意义到底在哪?他不解。
还好那天跟詹太太谈话时,谷芙兰那个圆脸妹及时送上舒芙蕾,让他稍微放松心情……呃,让他放松心情的是她的舒芙蕾,还是她的圆脸?
想甩开她,阎锋忙翻开杂志,想找一间有美食的餐厅款待自己。
一页又一页琳琅满目的美食图片都在向他招手,有帝王蟹、有龙虾全餐、有香港聘来的鲍鱼料理师,从每一间的介绍看来都颇具水准,无奈那些花花绿绿、装饰过多的菜色,此刻竟让他感到心烦,在繁忙的工作结束后,他只想吃一顿简单的家常菜。
“对了。”他瞥见还留在桌上的“啡-主流”纸杯。
最近陈智南很不要脸的在店门口挂上红布条写“贺!本店点心师傅谷芙兰入围金锅奖总决赛”,他虽然讶异谷芙兰除了会做甜点外,还拥有一手好厨艺,听说要比赛的她,最近都会在打烊后留下来练习,现在应该还在吧?
他立刻下楼开车往啡-主流咖啡馆去,却忽然想到,不是一分钟前才在那边努力挥去谷芙兰的身影吗?现在却要去找她。
这女孩到底有什么魔力,令他对她会做什么菜感到万分好奇?不可否认,连她这个人也让他万分感兴趣。
晚上十一点,啡-主流咖啡馆里谷芙兰还在重复练习,从进入总决赛以来已做了上百遍的整套菜单。明天就是总决赛了……她甩动大锅将海鲜抛呀抛。
叮咚,自动门打开。
她探头一瞧,看见是评审之一的阎锋,顿时吓得忘了接甩至半空中的海鲜,蟹肉、虾、蛤蜊啪啪啪的掉在地上,她忙蹲下去整理,并把所有食材、用具,连烤箱里的器皿也都拿出来丢在流理台,混在一堆碗盘里。
“你看到鬼啊?”阎锋一脸不悦。
“你就是我们料理界的魔鬼!”她紧盯着他。
“一个好的厨师,应该只需要怕老鼠。”
漠视他的嘲讽,她道:“我们已经打烊了。”意思是请他离开。
“你刚才明明就在做菜。”阎锋一副理所当然的坐在第一桌,疲倦的打了个呵欠。
“我饿了,又懒得开车跑太远,只好委屈自己选一家吃过的店。”
“什么嘛,要打烊的店做菜给你吃,态度还这么傲慢。”谷芙兰没好气的出言挖苦他,“我们是小本经营,可没有鲍鱼、龙虾、燕窝、松露喔。”所以,请赶快离开。
“你们是什么样的店,我会不知道吗?”他很清楚她在嘲笑什么。
“也没有红酒。”
“我知道,麻烦你快点动手好吗?”板着脸催促,他第一次遇到这么不在乎他的厨师。
谷芙兰嘻嘻一笑。让他生气可是她的乐趣!
阎锋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不禁微微出神。这些日子不时浮上心头的,不就是她这样时而懊恼、时而得意的多变神情吗?
而谷芙兰心里想的却是,阎锋根本不像杂志上写的那么犀利难缠啊,只要稍微回呛几句,他就会开始不耐烦。
殊不知,在别人实际的经验里,阎锋确实是连鬼遇见他都会痛苦的恐怖份子。
趁着备料、热油、爆香的空档,她先送了一碗汤和一杯啤酒到他桌上。
“本店不卖啤酒,这是我自己买来解压的,送你一杯。”
阎锋握住滴着水珠的玻璃杯,不禁莞尔心想,平常自己都是拿水晶酒杯啜饮葡萄酒,已经很久没拿这种矮矮胖胖的玻璃杯了。
谷芙兰很快就炒好了饭端到他桌上,并顺势坐在他对面。
他一怔。好像从来没有厨师敢在他品尝所做的饭菜时,坐在他看得到的地方;好像也没有人敢没经过他的同意,就和他同桌。
不过真的很久很久没有人像她这样,随意坐在他身边,陪他吃饭了……
他讶异自己并不排斥谷芙兰的举动,他明明最讨厌不识相的女人擅自入座,要跟他一起用餐,奇怪的是当入座的人是她时,他不但不生气,还很想跟她说话。
“大律师,我问你,那天我送舒芙蕾到你办公室,那个很难过、很生气的太太就是房地产大亨詹松柏的老婆吧?你们后来谈得怎么样了?”她好奇的问他。
“常常有官太太、贵妇人找我跟第三者打官司,都说自己操持家务很尽责,不了解为什么丈夫会跟另一个不如她的女人在一起。但事实是怎样,谁知道呢?
“我负责过很多类似的案件,发现说那种话的女人通常每个月都刷爆白金卡买名牌、打麻将消磨时间、做SPA、做脸、芳香美容,家里完全由仆人打理,直到丈夫有了外遇才后悔莫及。”他边吃饭,不禁在心中赞赏这炒饭的美味,边不假思索的娓娓道来。
等等!阎锋心中一惊。为什么他会在这个女人面前,那么随性自在的边进食、边谈论自己的工作?他从来不向别人透露案情啊。
“所以你觉得,她们被取代了是她们活该?”谷芙兰鼓起勇气问。
“我没这么说,反正我只是接受委托,做我该做的事。”
“不过我觉得詹太太好像真的不像是那样的人。”她回想起那天在事务所的画面,皱眉思索说:“我放东西的时候正好注意到,她的手不算光滑,虽然有擦指甲油但都斑驳月兑落了,指甲倒是剪得干干净净,如果不是从前辛苦持家留下的习惯,就是她到现在还是会做家事,绝不像詹松柏说的十几年都没在管。”
阎锋点点头。他从其他管道收集了不少詹太太的资讯,其中也的确显示了詹太太是真的顾家,但他倒是没想过从她的手去思考他们的婚姻生活,没想到谷芙兰居然可以注意到那么细微的事!他忍不住勾唇一笑。
“对了!这里呀……”谷芙兰向他展示自己的手,指着左手食指关节,“她这里跟我一样也有结实的结痂,我会有这痕迹是因为我习惯快刀切菜,刀尖常常划到那里,但她不是厨师,却也有这块痂,我想她可能曾经有一段很长的日子天天都在做菜,要不然就是喜欢切快刀。”
他瞧着她那满是烫伤、切伤、割伤的小手,在他目前的生活圈里,所碰到的女人都是娇女敕的名媛,没有一个会为了圆梦而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她和他习惯见到的那些女子完全不一样。
令他感到敬佩之外,怎么心里……有那么一点为了她的手伤而隐隐抽痛?
“如果男人已经不惜作假也要离开女人,那就算有再多证据证明又如何?”他甩去心中为谷芙兰而生的异样,延续方才的话题,苦笑回应。
她没有漏看他脸上的落寞嘲讽,虽然这话有点无情,可他说的也没错。不过从他的眼神看来,似乎自己颇有感触,难道他也有不愉快的过去?
说出想法,阎锋不禁陷入回忆,他父亲一生放荡飘泊,因厌烦一家三口的平静日子,也厌倦了乖巧的妻子,最后毫不犹豫跟着富家女走,抛下娇小柔弱的妻子和四岁的他。
他记忆中的婚姻及家庭是如此不堪一击,所以他从不想浪费时间在爱情上,反正不管再怎么轰轰烈烈的真情,面临考验就都靠不住。
“当时我也不知道我的爸妈为什么要离婚?直到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在我妈离开的半年前他们就已经签好协议书,而我却什么都没看出来,唉!”谷芙兰那双灵澈的眼也蒙上惆怅,叹了口气。
不知什么触动了阎锋的心,伸手将她那满是伤痕的手覆盖着。
“我不是说过她爱你吗?既然她爱你,当然就不会让你察觉到分离在即,她怎么忍心让你提前承担分离的情绪呢?”他用平静且关怀的口吻说。
“大律师……”谷芙兰再次被他的温柔震撼。
这时自动门很不识相的叮咚叮咚响了起来,一群脏兮兮的棒球队员涌了进来。
阎锋不耐的闭了闭眼,但也暗自心惊,要不是这群不速之客闯入,他是不是就会抱住谷芙兰?
教练拉开嗓门说:“好险你还没关门,要不然,我还不知道能上哪儿去帮这群怪兽补充体力。”
“可是没有饭了耶。”她连忙道歉。这群小孩和教练总会在练球结束后来这里吃饭,只是她未必能准备足够饭量。
“打扰你好几次,我们早就知道了。”教练抓出七大袋的白饭,“我们跟一路上的便当店买来的,你只要帮我们做成炒饭就行了。今天我们得冠军,只有你这里可以让这群脏小孩庆祝,哈哈哈!”
谷芙兰同感欢喜的伸手接过那一袋袋白饭,“恭喜恭喜,这就帮你们炒饭,今天青江菜和白菜还有剩喔!”
阎锋却抓住她,低声说:“你明天不是要总决赛?”
他这是在关心她吗?谷芙兰的心在那一瞬间为他的皱眉而怦然。
他也讶异自己居然牵挂着她的赛事。他很久没在意过一个人了,没想到自己比想像中还要在乎她的输赢。
不过他是真的替她操心,要帮二十几个壮得像牛一样的青少年备料、洗切菜、炒完充足的饭可是不轻松,还得帮他们洗碗、收拾善后,她还想不想练习?明天还有没有体力上场比赛?
“对呴!你明天不是要去参加金锅奖比赛?真不好意思,我现在才发现就在明天。”教练搔了搔头。“那就不用麻烦啦,我拿冠军奖金去别的地方请这群孩子好了。”
“没关系,奖金留着给这些孩子买球衣,我可以的!”谷芙兰没想过要让他们走,她展现自己的臂肌说:“我可是在大饭店工作过,做出三十桌饭菜也不成问题的!”
于是教练指示精力旺盛的孩子们帮她洗数量庞大的菜,减轻她的负担,谷芙兰也乐于跟他们一起备料,他们虽笨手笨脚搞得一团乱,但是大家都很开心。
阎锋注视着她。她把比赛抛在脑后,却打算花时间让这些得了冠军的孩子们吃饱,还露出如此温柔的笑容。
如果是蓝千惠,一定不肯干这么浪费时间的事,不,别说是蓝千惠,所有争夺冠军的参赛者,都不愿意在此刻放弃练习吧?
“满福号”在十多年前也曾这样亮着灯,等候像他这样付不出钱的夜归少年,给他一顿温饱,谷芙兰在做的不就是她母亲当年常做的事?他向来势利且冰冷的心似乎悄悄融解……
不久后有人进门,送来三大箱食材,分别是蟹肉、牛排和有机鸡蛋。
“咦,我没叫货呀。”谷芙兰狐疑的说,这家供应商她也不认得。
“是我叫的。”阎锋淡道:“这群小牛得了冠军,总要来点不一样的东西庆祝吧。”
“是你?哇,你好神通广大,这种时间还能叫到生鲜食材!”她好生崇拜,却又有一些尴尬的说:“不过本店可能要向你赊帐了。”
“我没说要向你要钱。”阎锋皱眉。她把他当成死要钱的守财奴了吗?
“对呀!这些钱应该由我们付。”教练忙掏出今天的奖金。
“不用了,不然以后你们变成职棒选手再请我吃大餐,但是千万别打假球,否则我会连本带利讨回来喔。”因不喜欢别人的感激,明明要请客,阎锋说话依然犀利,“我可是律师。”
小棒球队员们兴奋的跳了起来,“哇!我们有肉可以吃了,还有螃蟹!”
谷芙兰用有别于以往的眼神望向他。原来阎锋没大家想像中的那么冷漠,他竟然愿意出钱让这群脏兮兮的小选手吃大餐。
只是这么一来,她得花更多时间做菜了……但她毫无怨言。
没想到就在她埋首炒饭时,阎锋竟然也出手帮忙,他熟练的用快刀切洋葱、制作腌料,并在铁板上炒蟹肉。
她惊讶的看他处理食材的方法,和他专注的眼神。
挑嘴又爱开炮的冷血评论家阎锋,竟然拥有一手做料理的好功夫?怎么从来没听过?阎锋也从来没说过他会做菜呀?
“你会……做菜?”她边翻锅中的饭粒边问。
“我还没十三岁就离开家里,而能喂饱身无分文的自己的最好方法,就是去餐厅当学徒。”他俐落的处理好一堆堆食材。
这么多青葱在他刀下竟都像机器处理过一样的大小相同,谷芙兰看呆了,她自己到现在也还没练出这种本事。
听了他轻描淡写的话,她又有些讶异,因为在餐厅里,年纪太小的学徒通常都是由最辛苦也最低阶的洗碗工开始做起,面前这位名声响亮的大律师阎锋也曾经帮人洗碗?真难想像。
她发现自己误会他太多事情了!而且,埋首于料理的阎锋看起来,不同于平时高高在上的形象,有一种吸引人的魅力。
“呀!”指头传来一阵剧痛,谷芙兰崇拜的看他看得太出神,手被锅子烫到。
“怎么了?”阎锋放下铁铲,抓起她的手查看,她的指头烫出一个大水泡,他揪紧了眉头,责怪道:“怎么搞的?”
她脸窘得烧红,不敢说话,总不好意思说是因为看他看得太入迷。
他抓着她的手就在水龙头下冲,藉以冷却胀痛,再命令她到旁边休息冷敷,剩下的工作他来做。
“这怎么好意思?身为厨师,这点小伤是很正常的!”她可不依。
“我知道你很敬业也很棒,但现在不是工作时间,你好好的休息就对了。”她还想辩驳,阎锋不容妥协的瞄了她一眼。“你还想参加明天的总决赛吧?”
被一个男人毫不客气命令,她竟然不觉讨厌,还有些欣喜,好久没人这么关心她了。谷芙兰看着他忙碌的身影,阎锋的霸道、负责任和才华都教她心仪,心中不禁涌上了他像是她家人的亲密感觉。如果是真的就好了……
阎锋虽说他当过学徒,但是他的手脚之快、处理程序之正确,就像一个磨练已久的厨师那样迅速又灵巧,就见他一个人完成这么多人份的炒饭、煎牛排、铁板沙茶蟹肉和炒青菜。
孩子们自动自发的把完成好的蟹肉炒饭和牛排一盘盘端过去,阎锋在众人呼唤下,也坐到桌边。
在工作上冷酷无敌,私下却是这么会做料理,哪个女人不会为像阎锋这样的男人疯狂?谷芙兰痴迷的偷望着他。
等等!为他疯狂的包括她自己吗?
谷芙兰拚命想按下这股来势汹汹的念头。可是,他真的很行!她不禁对自己发火,别过头跟教练说话。
阎锋一边听着满室的孩子打打闹闹,而他身旁的谷芙兰则是跟教练聊天。这是什么和乐融融的画面?
他阎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随和?他皱了皱眉头。从没想过在他的生活里会有这一刻,令他讶异的是,他居然一点也不讨厌,还很享受这个女人在一旁吱吱喳喳的感觉。
凌晨三点,桌椅凌乱、杯盘狼藉,地上都是孩子们留下的泥沙垃圾。
“谷小姐,这些让他们来就可以了,碗盘也会帮你洗好,这些事他们在宿舍里常做,你不用担心。”教练过意不去的说。
“你们打了一天的球也累了。”也许是同乐的兴奋还在,谷芙兰觉得自己精神很好。
“我们已经把冠军拿到手,今天可以好好大睡一觉,倒是你拿冠军的重要时刻就要到了,不能大意,你别跟我们客气,快回去休息吧!”教练劝她。
“快点把水泡养好,你要是拿手伤当藉口不能出赛,我不会放过你。”阎锋说出了连自己都觉得很陌生的话,“钥匙给我,我来锁门。”
“我……怎么敢?”谷芙兰深感意外。
“你在我面前还有什么不敢的?”
“什么话嘛,说得我好像对你很没礼貌似的。”
“难道不是这样吗?”
“既然是你的话,那就好吧。”大律师想帮忙,那她就从善如流了。
“我就知道。”这女人的意思是,是他的话就可以尽量麻烦吗?
阎锋本来站在门口目送她,但最后还是担心她的安危叫了计程车,送她一程。
谷芙兰实在想不到他会对她这么照顾。原来不是家人,也可以这么无微不至的被照顾呀。
“今天真的很谢谢你,你的料理和技术都很棒,是我见过最优雅的大厨。”
“就算你一直巴结我,我也不一定会把票投给你。”
“我说实话也不行?奇怪!”
谷芙兰撇了撇嘴,心里暗想,他一向公正不阿、挑剔苛刻,别说拿第一名了,恐怕连第三名的高级餐具都没影吧?
看着她沮丧的侧脸,阎锋差点笑出来。她现在一定是百般希望他不是评审吧?
没有一个女人可以像谷芙兰一样,就算她不说话只是叹气,也能带给他乐趣。
他终于忍不住伸手揽她入怀。她是这么娇小、这么柔软,她真的像郝正义说的那样可爱甜美,一如她做的舒芙蕾。
将她圈在自己臂弯之后,他才发现自己一向平静无波的心,其实早就充满了想陪伴她的念头,他很想要抱抱她。
现在发生了什么事?她为什么会在阎大律师的怀里?谷芙兰惊疑不定。
可是,她很喜欢此刻的意外,他的拥抱让她觉得自己被关爱着。
“我住的地方……到了。”她窘红了脸,仰起头说。
“不管你跟我是什么关系,明天我都不会放水,听清楚了吗?”他放开她,再次重申。
真杀风景耶,他一定要这么三令五申吗?她忍不住呛他,“那我们是什么关系?”阎锋一怔,一时竟不知如何解释。
“好啦,我知道了、知道了。”她只是故意抓他语病而已,没想到他会吓成这样,但想起他一向讲话恶毒,她继续挖苦,“就算我们上过床,你还是不会放水,我知道!”
这女人,也不管他们是在计程车上,就说出这么大胆的话,他都可以感觉到运将大哥从后视镜里频频投来的目光。
“既然这样,那我们接吻也没关系了吧?反正我们会清清白白、公私分明,对吧?”
“什么?”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还来不及反应,他就贴上她还想要说话的嘴,挑衅意味十足的用力吻着她,双手将她锁在自己的怀抱里,好让他可以尽情的对她为所欲为。
他的突袭让她惊讶,却又感到一股莫名的吸引力。
所谓的雄性动物都会这样出其不意的攻击女人吗?
谷芙兰好不容易才挣月兑他。“阎大律师……这里还有别人……”
“没关系啦,你们好了再叫我。”运将大哥急忙表示自己会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刚才是谁大剌剌的提到上床两个字?”这把火是她点燃的,别想推卸责任。
“我、我要下车了。”她结结巴巴的拉开门把,飞也似的跑掉。
阎锋没留她,只是注视她远去的背影,直到她上楼,确定她安全后才收回自己的目光。
他不解自己为何对这么一个朴实的丫头起冲动?她完全不是他过去会多看一眼的类型,她也完全不像那些女人,可以陪他玩爱情游戏。
而他居然对她下手!他一直以为自己很有分寸,再怎么游戏人间,也不会把那套模式用在谷芙兰身上,因为她是恩人的女儿,没想到……
他到底是怎么了?阎锋向后倒在椅背上,吐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