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昌抖开雨衣,撑开后低头问胡三:“那边的洞口昨晚刚掩埋好,土还是虚的呢,挖起来也不费劲,干吗还要费力重挖一个?”
胡三麻利地穿好蛤蟆衣,说道:“没工夫跟你解释,让常二告诉你,再往这边挪几步。”
旁边的范氏兄弟也没闲着,他们每人握着把工兵铲,在雨衣下方三下五除二地将地表泥泞铲开,直到露出下面干燥的泥土。福六给胡三带好浴帽后,胡三俯身趴进了这个浅坑内,手上的一对利爪插入土内,轻轻一撬,一大块土便被利爪抠出,抛向身旁。十几爪子下去,浅坑内赫然出现了个洞口,胡三前半身探在洞内,两腿分开跪下,撅着瘦瘦的来回摆动着,前爪挖出的土块便从裤裆下忽忽地抛了出来。再过十几下,胡三整个人已经趴进了洞中,挖下来的土不再抛出洞外,而是被双脚上的脚蹼蹬了出来,又过了十几下,已经看不到了胡三了,每隔几分钟,就会有一堆土被胡三的脚蹼蹬出来。
王昌惊道:“这也太快了吧。”
“开始自然会很快,后面的速度会慢一些。”常二道。
“快是快,但也不能另外挖个洞下去吧,这也忒浪费了。”王昌摇头说道。
“这你就外行了吧,你们挖开的那个洞现在已经不能再用了,报废了。因为这场雨,雨水会迅速渗透掩埋洞口的虚土和地洞的四壁,现在挖开以前的洞口,洞里的土壁指不定会在什么时候套陷下去,湿洞,是最危险的。”
“可是,我瞅着胡三哥所挖地洞的方向好像偏离了明朝墓很多。”韩生问道。
“好小子,有眼力,有悟性,是个可造之材。胡三的本意就是要绕过明朝墓,直接将地洞打在唐朝墓的气顶上。”
“气顶?什么是气顶?”
“唐朝的这种圆顶子的墓穴上,都有一个像烟囱一样的正方形砖柱,中间是空的,柱子顶端活盖着几块大青砖,下面贴着墓顶插着几块青砖,所以,从墓里抬头向上看,根本不会发觉其中的猫腻。一种说法是墓顶的砖互相叠扣上来后,无法合拢,只能顺势抬高成一个砖柱子,最后用青砖将柱子口封住。还有一种说法是墓主的魂魄会在墓室里四处飘荡,最后聚合在这个中空的砖柱内,才能升天。普通的盗墓者并不知晓这种青砖气顶,经常有人用九节鞭、梯骨之类的工具扎在了气顶上,但只要挪开几步,就再也扎不住气顶了,所以,他们会认为刚才只是扎住了地下的一块乱砖而已。唐墓的圆顶是一砖压扣一砖叠上去的,想活命就绝不能在圆顶上凿个洞口,这是大多数盗墓高手都知道的事情。但是他们却不知道越是危险的地方,就越安全。只需将地洞挖至砖柱上方,轻轻揭开顶端的几块青砖,就会看到砖柱中间的通道,那是墓主迎接你的VIP专用通道。”
正说着话,胡三脚朝外、头朝内爬了出来,胸前的帆布口袋里鼓囊囊地装满了挖出来的土。拉开口袋下面的拉链,土就像从翻斗车里卸出来一样,哗地倾斜在胡三脚下,竟然差点埋过了他们膝盖。胡三向后拔出脚来,冲着王昌一笑,嘴里说道:“想不想跟我下去玩玩?”脚下却是快步走近洞口,猫腰钻进了地洞之中。
第十章酥胸
一直站在旁边没说话的雯雯,忽然开口说道:“挖这么窄的一个洞,让我们怎么下去呀?”
“别担心,我交代过胡三挖宽些,洞里会很宽敞的,洞口小只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而已。心情好些了吧?”刘德义说道。
雯雯点了点头,侧头看着福六。
“没事儿,只要你们四人戴好我给你们的护身符,就保证不会受到诅咒。”福六微笑着说道。出发前,福六亲手给我们四人往脖子上戴红色护身符的时候,也是这种微笑,笑得让你想起昨晚他紧皱眉头愁眉苦脸的样子。他还微笑着拍了拍雯雯的肩膀说:“惹了事儿就别怕,怕也没用,把金钗插到头上,咱晚上就光明正大地去把放回去的东西搬回来。”
后来常二跟我说,其实是福六无法得知雯雯受到了什么样的诅咒,因为他以前从未遇到过这种诅咒,所以,他们六人商量一番后决定,绝不能丢下雯雯不管,他们打算再闯墓穴,不仅要捉住守墓人,问出咒语的破除方法,还要把墓里的珍宝全都搬上来。常二还说,尽管大家嘴上说得这般硬朗,其实心里谁都没底,连福六都消解不了的咒语,世上就再也没人能消解掉了,可想而知这守墓人的厉害。
王昌一直在看表,他想知道究竟胡三挖出这样的一个地洞需要多长时间。等到胡三倒完了最后一袋掺着青砖的土时,王昌叹道:“胡三哥,您知道您挖洞用了多长时间吗?”
“不知道,不过这次用的时间长了很多,因为里面修得很宽敞。”
“七七四十九,整整用了七七四十九分钟!”
唐墓的气顶离地表大约有十米,而胡三挖出来的地洞却有三十多米,因为地洞是斜通下去的。地洞确实很宽敞,虽然不能伸开双臂打哈欠,但至少你能舒舒服服地在里面做几个扩胸运动。宽是够宽,但是很矮,矮到你蹲不起来,所以只能像坐滑梯那样慢慢地往下滑,当然,如果你不想踩到下面的人的头,还可以用脚和手撑住地洞两侧,来保持自己下滑的速度。
在这个刚挖出来的地洞中,我看到了一幅世上最漂亮的漫画,上面画着九个人互搭着肩,站成一排,张着大嘴喊出来的话被胡三写在了一个圆圈里:“雯雯,别怕,我们就在你身边。”
砖柱顶上的青砖已被揭开,整齐地码放在砖柱旁边,蛤蟆衣的前爪不仅能挖土,还能钩卡住砖柱下方的青砖,避免青砖滑落下去砸坏下面的宝贝。砖很薄,但很宽大,如果不是砖面上清晰的细密绳纹,如果不是摆放在这个幽深的地洞尽头,说不定你会把它当成新款的笔记本电脑。这就是唐朝墓砖的风格。如果明朝墓砖是一个意大利面包,那唐朝墓砖就是一张印度飞饼,两者唯一的共同点是面粉的用量差不多。
顺着绳索溜了下来,正好落在放棺椁的石台阶前面。不仅是唐墓,在大多数的墓穴中,都有专门搁置棺椁的台阶。一般人家的墓穴里修的台阶看起来很高,像个土炕一样,那是因为墓穴的空间较小,给人造成的一种错觉,这种台阶被盗墓人称之为棺炕。
现在我们就站在棺炕前面。跟昨晚不一样的是,鼻中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像是深谷中兰花的香味。我肯定这香味不是从雯雯身上飘过来的,因为雯雯身上永远都飘着一股幽幽的檀香味,她说她只喜欢檀香的味道。这种檀香的味道能让我在墓穴中想起观世音和十八罗汉。但是现在所闻到的这股兰花的幽香,却让你有种空谷幽静的感觉。
范四忽然捂住了鼻子,叫道:“不好,这味道……”
后面的话我没听清,因为他捂着鼻子开始叫喊的时候,我就已经晕倒在地了,能听到的只是自己的脑袋撞在地上的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觉得胳膊肘有点儿疼,脸被一双柔软的手捧着,轻轻地晃动,胳膊处比刚才疼得厉害了,能觉出是在被人用指甲狠狠地掐。耳朵里传来雯雯断断续续急促的声音:“快醒醒……快醒醒……”
胳膊疼得像是用火在燎烤,不由得使劲抽到胸前,睁开眼睛,看到的是雯雯模糊的脸庞。
“醒了,你醒了。常二叔,他醒过来了。”
“可算是醒过来了,雯雯,你在这里看着他,千万别乱跑,我去找他们。”
“大家快点儿回来,我……我好害怕。”
“你刚才晕倒了,是被墓气给迷倒了,范四叔说休息一会儿就没事了。”
“哦,那……那你怎么没事?”
“大家都捂了鼻子,就你傻乎乎地使劲闻。”
“我扶你起来,再擦些万金油吧。”说着,雯雯一手搂着我的脖子,一手推着我的肩膀,扶我坐了起来。雯雯刚欲松手,我便软软地向后倒去,吓得她急忙将我抱住,用胸顶着我坐在了地上。她腾出手来往我的太阳穴和眉心中间敷抹万金油,又在人中抹了一些后问道:“是不是觉得清爽多了?”
“好多了,脑子不像刚才那样晕晕乎乎了,像刚睡醒一样,就是身上没劲儿,直不起腰来。”
“那你就这样坐着别动,过一会儿身上就有力气了。”
“对了,你怎么还随身带着万金油?”
“不是我的,是范四叔给我的,范叔叔他们每个人的兜里都有一盒万金油。”
后来,常二告诉我,想知道一个人是不是盗墓高手其实很简单,翻开他的口袋看看有没有万金油就知道了。真正的盗墓高手的兜里永远都揣着一盒万金油,就连睡衣的口袋里都塞着一盒万金油。有的盗墓人甚至闻万金油的味道上了瘾,像闻鼻烟那样一会儿闻一遍。
这是那些没盗过墓却又自吹自擂是顶尖高手的人所不知道的,这一小盒万金油在盗墓人眼中,比洛阳铲工兵铲猎枪匕首要重要得多。
万金油是用来对付墓穴中阴秽污浊的空气的。一座墓穴被打开,虽然通过各种方法能使墓穴中的空气流通,含氧量上升,但是绝对驱赶不出墓内的阴秽之气。这种墓气能让人像喝了多半瓶二锅头一样晕晕乎乎地醉迷糊过去。所以,你就必须用指甲挑一块万金油擦抹在人中穴,这样,才能保证你不受墓气侵袭,保证你神清气爽。
万金油只是用来提神的,至于如何不把这墓气吸入自己的肺中,则另有手段,这种手段是后来常二告诉我的,所以我会在拜常二为师后告诉大家。但是可以保证绝对不是戴防毒面具,防毒面具应该给比我们更需要的人使用,譬如那些化工厂的民工。盗墓人决计不会使用防毒面具这种下三滥的护具,哪怕是那些刚刚入行、还不知道防护手段的盗墓者,都不屑使用。因为盗墓人都知道,入了这一行,就别嫌这一行。
“他们都去哪儿了?”我问。
“范五叔在假山旁发现了一处机关,下面有通道,福六叔说通道里的台阶边角处异常光滑,像是经常有人在上面来回走动,说不定通道下方就是守墓人的巢穴。大家便顺着通道下去探察了。”
“瞧这事儿给搞的,眼前就有这么多的宝贝,却不能拿了就走,还得费事去找守墓人,咱这不像是在盗墓,像是在国营的商店里拿了个物件,到处找着售货员交钱一样。”
“福六叔说,如果就这样随随便便地把东西拿走了,守墓人会一路跟踪尾随着大家,找到大家的住所,每天清晨都会把画着诅咒的兰纸塞进大家的门缝里。这样下去,就是不被诅咒死,自己也会郁郁而终的。”
“这些自以为是的守墓人,以为守护着墓穴就是自己终身的宿命,就能证明自己的忠诚,就能证明自己比别人更忠诚。一群猪头。”
“你怎么骂人呀?我觉得这些人挺不容易的,几代甚至几十代人都在完成当初的一句承诺。”
“这也叫承诺?墓主躺在精铜棺椁里,不知道都轮回多少遍了,却还控制着这帮可怜又可恨的守墓人,一帮愚昧的家伙。”
“你有没有觉得你今天说话的口气很冲,不舒服吗?是不是自己被墓气呛晕了,而别人却活蹦乱跳的,你心里觉得特不平衡呀?”
“呵……这个……咱们不说守墓人了好不?聊点别的。”
不再和雯雯斗嘴,我鼻中闻着万金油的味道,身上渐渐觉得有丝丝力气涌出,这些力气足够自己撑着坐起来,但是后背这么紧紧地靠在雯雯的胸前,再硬挺的脊梁骨也会被她温暖的前胸烤酥的,何况她的一只手臂还环抱着我,我整个人都被笼罩在她的体香下。所以,你们千万不要以为我是故意靠着雯雯不起来,占人家的便宜。我是真的没力气坐起来了。
“那就聊点别的,你爱看小说吗?北京的一位作家沉寂多年后,又出新书了,知道吗?”
“听说过,不就是个痞子吗,一个会炒作的痞子。”
“你……你怎么能这样说人家?”
“我说错了吗?大家还不知道炒作是啥意思的时候,他就已经撸起袖口,叉着腰,背靠着天安门开始骂街了。那时候大家啥都不知道,还是些穿着的小孩子,他就过来伸出长着毛的大手给大家检查了一遍身体……”
“你……你说话特流氓,不理你了。”
“对不起,我也是一时失口,不过像这样的痞子哪村没几个,他也就在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儿耍耍威风,出了村,谁认他是谁呀。”
“再说,再说真不理你了。”雯雯娇嗔一声,身子往前一颠,我的后背便如同软绵绵地中了两拳。我便不敢再说话,低头细细地体会这两拳的杀伤力。
人,不能永远依赖靠山,早点起身离开靠山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我从雯雯的怀里挣扎着站了起来,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支递给雯雯,她摆了摆手,我便自己点燃,使劲抽了一口,朝着假山方向吐了出去。本来就看得不是很清的假山便消失在了一团烟雾中。
“他们怎么还没上来?跟你说没说多长时间会上来。”
“常二叔只是说让我在这里陪着你,他们一会儿就回来。”
“这都过了好几个一会儿了,连个人影都没见到,要不咱们下去找找他们。”
“也好,大家在一块儿又红火又壮胆,比咱们俩孤零零地坐在这里干等着好多了。”雯雯站起来,瞄了一眼远处黑糊糊的墙角说道。
“你先等一下。”我转身走向了棺椁旁的方石台,拿下了令王昌爱不释手的那把黑色弩弓,正欲拔脚离开时,心念一动,返身又在里面挑了一串明珠项链。
“这串明珠戴在你身上一定更好看。”
“什么意思?什么叫戴在我身上更好看?哦,你是不是在挖苦我长得不好看,才把项链衬托得更好看?”雯雯眼珠子转了一圈,瞪着我问道。
“不是,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是……不是有那一句话嘛?弩弓赠壮士,明珠佩佳人。”
雯雯见我狼狈不堪的样子,扑哧一笑,顺手将明珠挂在了脖子上。
假山一侧,从假山上坠下的小瀑布汇成小溪的侧方,两只玉雕梅花鹿正在埋头吃草的侧方,有个一人多高的洞口,洞口正中间的地上放着一盏汽灯。
“就是这里,他们都从这个洞口下去了。”
地洞两边的墙壁上刻满了人物,或扑或击,或腾或跃,掌击脚踢,肘磕膝顶,全部是正在演练武艺的将士。每往下走十几阶台阶,墙壁上就会凸出一个小石台,上面放着燃了一半的蜡烛,胳膊粗细的蜡烛竟然全是腰部以下的双腿:弓箭步、垫脚步、飞脚侧踹、连旋风、剪刀脚都有。稍加思索便明白,将蜡油熔后注入刻有演练武功的士兵的模具之内,凉后取出,便是一个个栩栩如生的蜡烛将士。然而这样精细的蜡烛却是用来照明的,点燃后上半身化作烛泪滴落在了台阶之上,所以我和雯雯看到的只是各种姿势的双腿。
脚下的台阶较为平缓,不像明朝墓下面的台阶那样直陡,台阶面也比较宽,走在这样的台阶上会让人有种在江南园林里信步游玩的感觉。
这也许是唐朝的独特风格,当年世界的强国霸主,一向过得比较悠闲,连墓穴下面的地洞台阶都让人感觉到当年的安逸。这只是我走在台阶上的感觉,并不是我后来的师父常二告诉我的。常二后来教给我的,都是些如何从土质地形方面分辨墓穴是何朝代的知识,并没有从墓穴去比较历朝历代的强弱。
台阶尽头是一处四四方方的石屋子,屋子的门是两扇四四方方有棱有角的石板,一扇门虚掩,一扇门大开,搁在门后的汽灯发出来的白光,从大开着的石门泻了出来,也从虚掩的门缝中透出来,把原本一模一样的两扇石板门,映射得看上去完全不一样,一扇大,一扇小,一扇亮,一扇暗,说不出地诡异。
我的手里忽然多了一只温柔滑女敕的小手,侧头一看,雯雯依偎在我身旁,看得出她很紧张。
“咱俩还是上去等等他们吧。”雯雯小声地在我耳旁说道。
“没事儿,他们就在里面,你没看到门后的汽灯吗,那肯定是大家留下的。”我轻轻地握了握雯雯的小手,大声跟她说道。
石屋子里面空荡荡的,除了一盏汽灯,还有一道门,灰白色的木头门。
门后是一条幽黑的窄窄的通道,像地铁车站旁的一条废弃了的通道。
“咱们别进去了,回去吧。”雯雯又说道。
她的小手已经渗出了汗水,湿漉漉地攥着我。
“没事,也许他们就在前面不远处。”我说道。其实我的心里也很是不安,灰白的木门后的通道,深幽幽的,我能听到自己说话的声音传进去,在里面激荡回绕一圈后,变成尖利的声音钻了出来,钻进我的耳朵里,令头皮发麻。但是我不能说回去,我是个男人,一个男人绝不能在雯雯这么漂亮的女孩子面前退缩,一定不能被她看成是个孬种、熊包、胆小鬼。
所以我几乎是强拉着雯雯走进了通道。
如果通道里忽然窜出个蒙面大汉,我会边扣动手里弩弓的扳机,边把雯雯抱在怀里,大汉捂着胸口惨叫一声倒地而亡,雯雯“啊”的一声尖叫着搂紧我的脖子,然后抬头用崇拜的目光看着我。如果通道里忽然射来一支冷箭,我同样会把雯雯抱在怀里,背对着冷箭,然后用淌出一缕鲜血的嘴含糊不清地对她说:“快跑,快出去。”如果通道顶端忽然压下一块断龙石,我会扎起马步,使出吃女乃的力气用双臂撑着断龙石,红着青筋凸现的脸,瞪着大眼朝雯雯喊“快走,快走。”如果通道里忽然……
可惜这些如果都没有发生,通道不是很长,几十步便走出了。
通道的外面是一间很大的空屋子,四周都是用巨大方木搭叠起来的木墙,跟我们坠落进的木屋子的墙壁一模一样。
屋子里也是空无一物,像个大马棚,马群却被人赶上草原吃草,只留下满屋子的空旷。
“咦,这是什么?”雯雯用手电晃着不远处的地上,好像是个金属片,亮铮铮地反射着手电光。我过去弯腰拣起来一看,竟然是个打火机,是一款纪念版的白金沙子,我见常二用过这个打火机点烟,他还说这款打火机是限量定做的,全世界只有不到二十个。
“这是常二哥的打火机,怎么会掉在这儿呢?”我小心地擦拭去火机表面的灰尘,打开上盖,点燃后又将火苗盖灭,递给了雯雯。
“你就会占便宜,我叫常二叔,你就叫常二哥,是不是想让我也叫你一声叔叔?”雯雯没接递过来的打火机,嘟着嘴气呼呼地说道。
“我怎么会占你的便宜呢?”
“那你以后也管常二叫二叔,还有范氏兄弟,胡三叔,福六叔,不许你再叫他们哥,再叫就是占我的便宜。”
“我真的不是想占便宜。”
“哼,你以为我不知道,刚才在上面,你明明有力气站起来,可还装作没力气的样子靠在人家身上……你还说你没占便宜!”
我的脸皮很薄,雯雯这样一说,我脸上立刻就挂不住了,讪讪地扭头,装作打量四周的样子,心里却盼着雯雯千万别再说什么了,脚下也来回挪动着,手里的手电沿着地面来回扫射,装作一副仔细查看这座空木屋子的样子。
地面是光滑瓷实的黄土地面,手电来回晃了几下后,我看到前面地上有个黝黑的筷子长短的东西,过去拣起来,是半支弩箭,被截断的弩箭,黑色的三棱箭头锋利异常,箭杆也是黑色,像是用乌木之类的黑色木材削制而成,因为截断处的毛茬内部也是黑色。看断处似乎是刚被折断的新茬口。
雯雯凑了过来,看着这半截弩箭说:“咱们当中好像没人带着弩弓呀,这半截箭哪儿来的?”话一出口,她倒被自己的话吓住了,惊慌地看着我。
“好像是很久以前就躺在这儿了,你看这半截箭的断口都快烂了。”没等雯雯探过头来看,我便握住了断口,将手垂了下去,眼睛随着手电向前面张望。
木墙的墙角周围夯着一圈白石灰,黑屋子里的白石灰条被手电一晃,分外地扎眼,就像一身黑色运动服侧边的白色直条条一样。木墙的左角有个半人多高的小门洞,不注意看很难察觉。
后来我师父常二告诉我,在这样的木墙下夯填一层白石灰,主要是为了防潮,越是身前显赫的墓主,所建墓穴就越是深藏于地下,甚至能从墓穴距地面的深浅程度来初步判断,判断这座墓穴的墓主带下去多少随葬品。所以,向地下挖掘得越深,就意味着离地下的水源越近,墓主只是想安安静静地躺在棺椁内睡他个几千几万年,而不是像泡在澡堂子里一直泡下去。所以,不仅墓穴周围都夯着厚厚一圈的白石灰,支撑墓顶的墙体结构下也必须夯起白石灰,这样做,最起码墓主和墓主的后人心里会很踏实。
但是常二后来回忆起这个木墙角的门洞时却说,这个门洞很古怪,因为它太矮,太窄。
就在这个矮小的门洞旁,我看到了一根羊蹄子,雪白色的羊蹄子斜插在白石灰里。石灰的表面历经千年后,表面已经略微发暗,就像一片的积雪还未融化,被远处刮来的风沙掩了一层灰土一般。羊蹄子锋利的前端深深地插进白石灰里,只留下后面扁平开叉,弯弯的一端翘在地面,像一只二翎凤凰在雪地里埋头觅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