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以后,当他来到了黑房子跟前时,发现情况比他想象的要好很多,黑房子的外观几乎毫发无损,只有一些烟雾从楼上的窗户里飘出来。还有几辆消防车停在马路边上。
同事看到了叶萧,立刻迎上来说:“叶萧,你终于来了。是附近的居民发现黑房子里冒出了呛人的黑烟,然后他们就报警了。幸好消防队及时赶到,很快就扑灭了房子里面的火苗。在黑房子里,还发现了一具尸体,你猜是谁?”
“谁?”叶萧的眉头一翘,预感了什么。
“许文明。没想到吧,他不是给烧死的,而是在浓烟中窒息死亡。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刚才消防队已经在黑房子里鉴定过了,这次火灾是人为造成的,从许文明身上带着的易燃物品来看,这把火就是他放的。可是,他没想到,黑房子没有给他烧掉,他自己却给呛死了。”
“我明白了。”叶萧点了点头。
“可是,许文明为什么要把黑房子烧掉呢?”
“因为他对这栋房子充满了恐惧和仇恨。”说完,叶萧走进了黑房子。
他走在被烧焦的客厅里,这里还残留着大量灭火用的泡沫的痕迹,空气里还弥漫着一股烟雾。几个消防队和公安局的人员正在勘察现场,他看到许文明的尸体就躺在走道口上,尸体上蒙着一块白布,现在叶萧不想看到他的脸。
消防队的人告诉叶萧,他们已经在黑房子每一个角落里都看过了。黑房子很幸运,除了客厅以外,里面基本上没有受到什么损失,特别是三楼的那些珍贵的油画全都毫发无损。
叶萧捏住自己的鼻子,点了点头,他忽然发现底楼的楼梯居然还在,看上去还完好无损。他伸出手在楼梯上摇了摇,虽然照样发出颤抖的声音,不过看起来还可以用。于是,他小心翼翼地走上了楼梯,上到了二楼,看起来这里也没有受到火灾的影响,只有墙上布满了烟熏的痕迹。
叶萧有些奇怪,许文明在放完火以后有足够的时间逃走,为什么反而会被自己放的火呛死了呢?或许,这栋房子真的是有生命的,能够保护自己,也能够惩罚那些破坏它的人。
他小心地走上了三楼,这里的空气要比下面相对好一些。叶萧先走进了那间画室,果然,童年的妈妈留下来的那些油画都还完好地保存着。他又一次细细地欣赏着这些画,似乎能感到十几年前一个备受丈夫虐待的女人的内心世界。
忽然,叶萧发现那幅童年妈妈的自画像与上一次来有些不同——他看到了画里女人的脸。
可是,叶萧明明记得上次进入这房间的时候,画里女人的脸是被一大团墨迹覆盖着的。而现在,这团墨迹已经无影无踪了,画中人的脸正一览无余地呈现在他的面前。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确实没有看错,也绝不可能是自己的幻觉——这间房门上的猫眼早就被卸掉了,叶萧看着画里的这张脸,这张与雨儿酷似的脸,她叫苏小云,是童年的妈妈。她是一个极美的女人,目光里射出一些忧郁,然而,也透露出一些希望。这些天,叶萧一直都在思考着,苏小云为什么不离开这栋房子?她为什么一直都默默地忍受着非人的虐待?从画中人的眼睛里,所透露出的那么一丝希望中,叶萧渐渐地明白了。
“绝望之为虚妄,正与希望相同。”看着苏小云的自画像,叶萧忽然想起了这句裴多菲说过的话。
他离开了画室,来到了第一个房间,看着那面被敲开了的墙壁,那个画中的女人的尸骸曾经在这里被禁锢了10多年。叶萧忽然感到一种异样的感觉,这感觉从房间的墙壁、地板还有天花板的每一个角落散发出来。
他感到有些窒息,于是走到了窗边,趴在窗台上,呼吸着窗外的空气。叶萧低下了头,忽然发现在窗台上一个不显眼的角落里,刻着的几个小小的字,那是两个字母,中间还有一个小标点——“J-S”。
“J-S”?看起来像是人名的缩写,叶萧伸出手轻轻地抚模着那两个刻痕,忽然,他的眼前仿佛浮现出了许多年前一个年轻的法籍探长的脸。叶萧立刻就明白了,“J-S”就是雅克-萨非这个名字的缩写。在66年前,S市法租界的探长雅克-萨非也和现在的叶萧一样,站在这扇窗前呼吸着外面的空气,并且在窗台上永远地留下了自己的名字。
叶萧不愿再看雅克-萨非留下的痕迹了,让那个法国探长永远留在过去吧。叶萧重新抬起头,向对面望去。忽然,他发现对面的三楼似乎已经有人搬了进来。那是一对青年男女,正在把家具搬进房间。那个小伙子显然是发现了墙壁上的那两行莫名其妙的文字,他摇了摇头,然后拿起了毛刷子,把涂料刷到了墙壁上。
此刻,在对面的三楼里,那个新搬进来的女孩子把头探出了窗户,她看到了对面的叶萧。于是,她向叶萧打了个招呼,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脸。
叶萧也对她笑了笑。
然后,他迅速地离开了这里,并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着:让黑房子的噩梦永远结束吧。
噩梦结束了吗?
夜深了。
女孩子忽然转过头,她慌忙地摇醒了熟睡中的男友,她的脸上充满了恐惧,颤抖着说:“大保,我刚才看到,在对面空关着的房间里有烛光在闪烁。”
“睡吧,你又做噩梦了。”他懒洋洋地说。
“奇怪,又是噩梦吗?”
女孩趴到了窗口,睁大了眼睛,渐渐地,她终于在对面黑暗的窗户里看到……〖LM〗
后记
在写《猫眼》的时候,正好是世界杯期间,可以说世界杯从头到尾陪伴着这本书的创作过程。有时候,我是一边看着球,一边打着字,韩日赛场上的喜怒哀乐也在影响着我的写作。我喜欢阿根廷队,以至于我觉得书里某些部分还带着巴蒂的眼泪和“DontCryForMeArgentina”的歌声,如果你细心,也许可以看出来。在世界杯落幕的那一天,我终于完成了这本书。
我小时候确实养过一只猫,白色的猫,尾尖上有着几点火一样跳动的斑点。那是10多年前了,整整一个夏天,它都陪伴着我,我抚模着它,拥抱着它,直到它被处死。至今,我的指尖上似乎还残存着那只猫光滑的皮毛里所蕴涵着的温柔,我永远都难忘,我在童年所看到的那双神秘的猫眼。或许,也正是我给这本书的男主人公起名叫“童年”的原因。
黑房子在哪里?其实,那只不过是我把许多老房子综合在一起而已。也许,空关了数年的大房子,摇摇欲坠的楼梯,一线幽光的天窗,神秘反光的梳妆台,这一切都是令人恐惧的因素。但是,我觉得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栋房子本身所带给人的象征意义。
我想,在每一个人的心中,都隐藏着一栋黑色的房子,这不是什么弗洛伊德的心理分析,而是从古到今我们每一个人心中的共同体验。其实,童年和雨儿住进黑房子以后所经历的过程,就是人在内心深处发现恶的过程。在这个故事里,反复出现过一句话:“劈开木头我必将显现,搬开石头你必将找到我。”其实,在这句话里的那个“你”就是我们每一个人自己,而那个“我”就是我们心底所深藏着的“恶”。只要我们每一个人都能“劈开木头”、“搬开石头”,就可以发现“恶”的存在,这就是我赋予《猫眼》这本书的象征意义。
“恶”——确实是一样可怕的东西,当你发现它确实存在的那一天起,它就会逐渐地吞噬你的生命,我知道这已经远远超出了黑房子的范围了。这似乎已是全人类共同的课题,我们只有勇敢地直面发掘“恶”的过程,才有可能把“恶”重新埋葬到地狱之中,让人心里的“恶”都万劫不复去吧。我想,这就是善的定义。
所以,我们不得不承认,任何人都有阴暗的心理存在,关键是我们如何来面对自我。也许,人类的最大命题,不是征服自然,而是征服自我。“我是我灵魂的船长,我是我命运的主人。”我深信这句话,如果每一个人都能如此来面对自己与整个世界,那么我们将是无所畏惧的。我们如何来面对无时不在,无处不在的恐惧?我想,我自己已经有了答案。
“绝望之为虚妄,正与希望相同。”读过鲁迅的《野草》的人,都知道这句引自裴多菲的话。希望是相对于绝望的,但相对于希望,绝望更是一种虚妄的东西。在黑房子里,童年绝望了,于是,他走向了永远的虚妄。雨儿呢?我自己也不知道她是否绝望,如果现在她能从我的小说里走出来,我会告诉她:“请不要绝望,因为那是虚妄的,其实,希望就藏在绝望的背后。"
在电影《七宗罪》的结尾,我记得那个黑人老警官说——“海明威说过:‘这个世界如此美好,值得人们为它而奋斗。’我只同意后半句。”
是的,我们必须承认,世界并不是我们想象中那么美好。我不想再举出许许多多的数字来了,只要我们回想一下2001年在我们这个地球上所发生过的某些事情。我们所能够做的,只能是努力地奋斗着,把这个不怎么美好的世界变得美好起来,这就是我的希望。
《猫眼》是我的第三本书,感谢北京有容文化发展有限公司花青女士以及中国电影出版社,更感谢我的读者们。
最后,谨以此书献给——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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