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瑞尼·梅兹6点钟起床后要做周末早晨该做的一切。她穿着浴袍和拖鞋来到了自家的大厨房。通过厨房窗户,她能够看到自家的日本式的小花园。夏瑞尼冲完咖啡、榨完橘汁后,把两张松饼切成了两半,预备做面包。她打开了一台小型电视机,因为她对每天早晨这个时间播放的金融信息很感兴趣,而且在声音的陪伴下,干起活儿来感觉会好一些。
她想,一切都正常。她看了一眼表:6点15分。15分钟之后,烤箱的警报器将会发出两秒的嗡嗡声,那时她就会听到她的丈夫乔·梅兹从床边走向浴室的沉重脚步声,而她要把面包放入烤箱内。
这种日常习惯很少改变过。有时她丈夫回家很晚,又喝了很多酒,累得都不愿把口中浓重的酒味刷去,即使这样,第二天早晨仍能一切照常。
她听到警报器嗡嗡鸣叫两秒之后,就去拿面包,她听了听,没有他脚步的动静。她把面包放入烤箱后,又听一遍。最后她到外面取回了投递的报纸。
在返回里屋时,她仍没听到他起床的动静。这时她忽然感到了一丝恐惧。两年以前,他们的家庭医生告诉她的丈夫,他太胖了,很可能会患上冠状动脉栓塞。医生告诫说,他不但要减肥,而且要戒酒;要少干一些工作,学会放松。乔·梅兹根本就没按医生所说的去做,她为此唠叨了好几回他也不听。
她走上了楼梯,进了卧室,看到他还躺在床上。他睁着眼睛,双手叠放在胸前,跟躺在棺材里的姿势一模一样。
“乔,面包好了。”她说。
“等一会儿。”他说,但没动地方。
她走近床,盯着这张熟悉的脸仔细端详起来。他虽然时常惹恼她,但他是个好丈夫,是个好父亲。她之所以生他的气,是由于他在外面喝的酒太多了。
“乔,你感觉好一些了吗?”
他一直在盯视着天花板,现在他把目光转向了她,“我想我快要死了。”他说。
她有好多年没听到这种话了,“为什么?”她问,她认为他没有理由这么想。生活多么美好啊!他们可以开车去逛一逛,或者一起去花园里干活,为什么要这么想不开。
他把身子倚在了床头板上,柔了柔惺松的眼睛,接着用手捋了捋乱糟糟的头发,“只是太累了。面包在烤箱里吗?我再在床上呆一会儿。”
她坐在了床边,把她的手放在他叠起的双手上,“你想睡多久就睡多久吧。如果你不打算上班的话,就不要着急起来。”
“我睡不着了,”他说,“别让面包烤焦了。”
他们坐在了厨房内一个阳光灿烂的角落。
“想看报纸的哪一部分?”她问。
“什么也不想看。厄运和世界末日,这些天他们总写这个。”
她判断了一下他的情绪,忧郁、紧张,但没有生气,“你昨天晚上做什么了?”她问,“你和谁在一起?”
他点了几个五角大楼同事的名字,“我呆的时间太长了,”他说,“喝的酒也太多了。”
“今天你想做什么?”她问。
“闲呆着。”他说。
几年前,他对无线电躁纵模型飞机感上了兴趣,他对此乐不知疲,一连好几个周未他都是在当地的一个飞机场度过的。他把他的光荣与欢乐都融进了他那驾黑白格相间的塞娜172模型飞机上。有时夏瑞尼同他一起去,这时他就让她遥控。她知道她的技巧远不如他,尤其是在落地的一瞬间,但她非常喜欢跟他在一起玩。他那时那么轻松,那么热情洋溢,好像一个活泼调皮的孩子。
但后来他对这失去了兴趣,她对此感到很失望。他把这架模型飞机丢在了车库里。
“主意非常不错,”她说,“到外面吃顿晚饭怎么样?很实际的。”
“好的。”
他穿上了他的刷房子时穿的衣服,上面沾满了油漆的斑点,这足以说明他刷房子还是个业余水平。“你身上的油漆要比墙上的都多,”夏瑞尼曾取笑过他。从那以后,他就再没碰过刷子一下。
他去了车库,夏瑞尼收拾了厨房,然后她洗了个澡,换了件衣服。
到了11点钟,她决定去看看他。她为他准备了许多的橘子汁,因为她知道:他喝完苏格兰威士忌和波旁酒后,非常喜欢喝点饮料。她同时为他带去了一盘子甜饼干。她用欣赏的眼光看了一会儿他们家花园中栽种的花草后就向车库走去。车库的门关着。为什么他不把门打开,让新鲜的空气在里面流通?当她走近时,她注意到大门开了几英寸。如果她穿着高跟鞋,那么鞋跟踏在石板上的咔嗒声会被里面的人听见,但她现在穿着托鞋,所以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到了门口,她停了一下。如果是平时,她就会推开门,直接走进去,但自从他今早起床后,她就感觉不大对劲儿,她把脚尖顶在了门上,慢慢地把门推开了。她的丈夫正坐在工作台的一只凳子上,面背着她。在他旁边是那架模型飞机上的机关枪,它的枪管用书垫了起来,以便能把枪口对准他的脸,他用一只手紧紧地抓住枪管,另一手扣住了板机。
“乔!”夏瑞尼尖叫道。橘子汁和甜饼干撤落了一地,她的突然出现令他吃了一惊。机关枪从书上跌落下来,他也差一点从凳子上掉下来。
“乔,你在做什么?”她惊恐地问。他正要自杀!
她伸出双臂抱住了这个大块头,把她的嘴唇贴在了他的脖子上。眼泪哗哗地从她的脸颊落了下来,“宝贝、宝贝,出了什么事了?为什么你要想不开……”
她感觉到了他身子的沉重,她把他押得紧紧的,好像要把他保护起来似的,“乔,乔,乔”,她反复地说着,“告诉我。请告诉我,噢,上帝啊,告诉我吧。”
他痛苦地说:“全完了,夏瑞尼,全都完了。”
“什么完了?”
他向车库的一个角落走去,背对着她,把他那双粗壮的大手放在了墙上。她没有走过去。最后,他转过了身,用一种小孩请求父母原谅的眼光看着她,“他们知道了。”他说。
“知道什么?”
“他们知道我从萨姆·考德威尔那里拿了钱,并在安全防御工程的审计上作了手脚。”
她问:“你在说些什么呢?”因为她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夏瑞尼,”他说,伸开了双手,“我从考德威尔那里拿了钱。我拿钱的目的是为了我们能有更多的东西。”他走出了车库,来到了院子里,她跟了出去。他作了一个拥抱的姿势,说:“我想让你和孩子们有更多的好东西,”他说,“买汽车,去度假,送他们上大学,还有这房子,这些都需要很多的钱。”他转过了身,“我是个骗子。不仅骗了你和孩子,也骗了我自己,我已铸成了大错。我是一个该死的国家公务员。在国防预算中有许多钱,但都没有用来造更好的武器,而是流入了个人的腰包。我最终也想要一些。只是一些,不是很多。他们已经知道了,这下全完了。”
夏瑞尼用手抓住了他的肩膀,把他带进了屋。这个始终是她丈夫的大块头男人这些年已经消瘦了许多。他沉重地坐在了厨房的椅子上。
“我很快就会回来。”夏瑞尼说完就进了里屋,她倒了一杯波旁酒后返了回来,交给了他。他向上看了看,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我不需要这个。”他说。
“喝一小口,它会让你平静些。”他照她说的做了。
他们谁也没有说话,窗外鸟儿的吃食声现在都听得到了。最后,她开了口,“你没必要为我们而这么干,乔,但最重要的一点,你不能因为这而自杀。”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不想让你和这个家丢人现眼。乔伊斯林把这个工程的一切都告诉了威斯戈特委员会。他们知道每件事情。”
“知道了又怎么样?”
他忍不住大笑了起来,但这是苦笑,“怎么样?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我要进监狱。”
“我们要为此而斗争。在这个腐烂的城市里每天都有人犯法而不进监狱。总统、顾问成员、盛气凌人的建议者,我们用我们拥有的每件东西去斗争,乔。我们要斗争,我们要赢。当我们斗争时,我们把这房子、日本花园和小汽车都卖掉,我们要到一个远离文明的地方。你在那儿飞你的模型飞机,我种菜。”她抓住了他的双手,“自杀解决不了问题,乔,你如果结束了你自己的生命,那么你同时也就结束了我的。我需要你。”
那天晚上,他们去了邻街的一个烧烤店,“要菜单上最大的牛排,”夏瑞尼说,“明天,我们会有一个全新的开始,我们会吃得健健康康的,进行远足,感受活着的乐趣。你听我的,乔!活着!”
那天晚上他们上床时,梅兹说:“我害怕。”
“没必要。”她说。
“不是担心被指控有罪。我想乔伊斯林就因这被谋杀的。”
“谁干的?”她问。
“考德威尔。”
“远离他。你向能保护你的人提供证据,这需要跟谁谈?”
“我不知道。我应该请一个律师。”
“那就请吧。要请一个最好的,让他同负责此项调查的人接触。去做所有你该去做的事。”
史密斯已打电话给玛戈特,建议她晚上7点钟到他家来,他要同她商量一件事。她前天晚上同杰夫说她星期五要独自呆着,他们能一起参加星期六晚上在安德鲁斯举行的舞会吗?他们已达成协议,但她还心存疑问。她如果有时间仔细考虑的话,很可能不会去。但她的注意力始终集中在上次同史密斯和布福林诺的谈话上。
她迟到了。布福林诺和史密斯已经坐在了厨房的椅子上。在托尼的前面放着一个大信封。
“喝一杯?”史密斯问。
“请给我一杯水,马可。”她看着布福林诺,“你已经有了眉目了?”
“我很幸运。”他说。
她紧挨着他坐了下来,“你都调查出什么了?”
“首先,我开始对在纽约的马库斯·哈佛医生进行了全面调查。在那儿我有一个朋友,他做……”
“不是那个撬保险箱的高手吧。”玛戈特说。
“嗨,你说哪儿去了。我这个朋友从前是个精神病医生。他为许多有不法行为的律师看过病,他通过这些律师关系一定能了解到哈佛医生的一些情况的。我明天就去他那儿,与他碰一次面。”
“很好。”史密斯说。
“不会花很多钱的。我坐飞机去,只吃一顿午饭,明天晚上就回来。”
“好的,”玛戈特说。她用手指头敲了敲信封,“里面是什么?”她问。
“我不知道它是否会有帮助。我想你看后就能知道。”
史密斯把水递给她后,坐在了她的对面,“昨天晚上托尼去了乔伊斯林的住处。他同乔伊斯林的一个邻居谈了话,那个邻居告诉他有个年轻人每周二午夜都来见乔伊斯林。托尼今天请了一个为警察部门拼像的艺术家一起去了乔伊斯林的住处,这个艺术家为这个午夜来访者拼了像。我们认为你应该看看这个拼像。”
玛戈特站了起来,她在厨房里踱起了步。说真心话,她不想看这个拼像,她害怕那张像会是罗伯特·科鲍。如果科鲍对她撒了谎,他果真与乔伊斯林有同性恋关系,那么会令她受不了的。她对史密斯说:“我不感到惊奇,马可。”
“也许不是你想的那个人。”他说。
她又来到了桌边。“打开吧,”她说,“让我们看看这个神秘的午夜访问者的真面目吧。”布福林诺缓缓地从信封里怞出了一张纸,把它放在了玛戈特的面前。
“是杰夫。”她直截了当地说。
布福林诺说:“马可告诉我这个人你很熟悉,并在你心中有着特殊的位置。我很难过。”
玛戈特看着史密斯,“你似乎在一个月前的晚餐上就感觉到了杰夫一定跟乔伊斯林有关系。”
“对,但他否认了。这也许说明不了什么问题。你提到过乔伊斯林向威斯戈特和他的委员会泄密的传闻。如果有这回事,杰夫很可能在中间起着沟通作用。”
玛戈特把她的双手叠放在桌子上,俯视着他们,“这点我明白,马可,但我希望他能对我更诚实一些。”
她注视着信封。布福林诺已在上面标了许多注释,包括一个地址。她说:“那是乔伊斯林的地址,对不对?”
“对,”布福林诺说,“瞧,我要走了。爱丽丝正同我打仗。女人!你娶了她们,她们就立即给你限定了时间,一起走吧。”他想送玛戈特返回布鲁林。
“不必了,”史密斯说,“我愿意开车跑一趟,回家算一下账,你不想被扣工资吧。”
“谢谢你,托尼。”玛戈特说。
“我很高兴,我从纽约归来后要同马可对一下账。”
当史密斯送布福林诺出去时,玛戈特从钱包里怞出了她从福克斯伯桌子里拿出的那张纸,“这个地址我很熟悉。”当史密斯返回时,她把这张纸交给了史密斯。
“又一张纸条。”他嘟哝道,“科鲍给你的那张纸条已令我很难过了。”
他检查了福克斯伯的这张纸条。“这些数字代表了什么意思?”他问。
“我不知道。”玛戈特说。
“你在哪得到的?”
“从杰夫的桌子里。”
“他知道你拿了它吗?”
“我想不知道,除非他要找它,并发现它丢了。”
史密斯皱了皱眉头。
“有什么不对吗?”玛戈特问。
“没什么。除非……”
“除非杰夫与乔伊斯林的谋杀案有牵连。”得出这种结论是很容易的,“此刻我宁愿不做这种估计,”她补充了一句,“您能陪我回去吗?我现在头还没痛,但我保证我一个人回去时头随时会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