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幡飘扬,冥纸满天飞舞,今陰霾的天空加添了份悲戚,黄土一堆、水酒一杯,这就是人生最后的终点,就算是权势倾天,也难逃生死轮回的天地法则。
当棺木缓缓被土掩盖时“披麻带孝的子孙们再也忍不住大声痛哭。
“爹……爹……”南宫勇扑倒在墓碑前悲号,引动所有的亲属同声一哭,一旁数十位的乐手也一起奏出哀伤乐曲,尖锐悲戚的乐声和请来孝男、孝女的哭喊声混合成刺耳的声音,让在场参加丧礼的不少江湖人士受不住的想掩起耳朵,不过念及这是最后一道礼数,众人只得发挥最大的耐力忍受下去。以南宫霸的为人来说,他生前做过的善事十根手指头就能数得出来了,死后还能有如此盛大的丧礼,算是祖宗有德。
说来南宫家的家运真的好得教人眼红,原本只是上不了-面的地痞流氓,却出了个聪颖清灵的女儿南宫静,在因缘际会下,被江湖闻人太华君收为徒儿,而只要是江湖人,就不可能不知道太华君这号人物。
太华君精研阵法机关,和前玄宫宫主万俟义齐名,两人也因为所学相同而结为好友,玄宫一向避世隐遁,不愿涉及江湖事,所以也不欢迎江湖人打扰,而太华君却是唯一可以自由进出玄宫的江湖人士,还在玄宫里居住了好一段时间,南宫静自然也和师父留在玄宫里,因此和玄宫少宫主万俟罡相识相恋,进而成为玄宫的少宫主夫人。
只可惜南宫静红颜薄命,和万俟罡成亲两年就因病香消玉顶,不过玄宫和南宫家永远是亲家,有了个权势惊人的亲家,让南宫家身价暴涨,短短数年间就在江湖上闯出了名声,占有一席之地。
今日会有那么多江湖人士参加南宫霸的丧礼,也是因为明白玄宫宫主万俟罡将会亲自出席岳父丧礼,大部分的人都是想来和玄宫攀关系,所以这场丧礼受瞩目的焦点不是死者南宫霸,而是万俟罡了。
万俟罡一身白色衣衫,在手臂上围了黑纱,俊逸不凡的脸上神情肃穆,对于眼前过于夸张的丧礼不置可否。他会出席只为了尽为人半子的责任,对于一切的礼仪他没有意见,不过见到丧礼将结束了,他却不禁松了口大气,习惯了玄灵谷的清幽安宁,面对这些嘈杂纷乱和避不了的交际应酬,他的忍性已绷到极点,只希望这一切能赶快结柬,他妤尽快返回玄宫。
哭声和震天价响的哀乐闹了好一会儿后,南宫勇终于觉得面子做够了,他起身作势擦去眼泪,然后一个手势,吵死人的哭声和响乐一起停住,总算安静了下来。
此时仆人将点好的香一一递给送葬的人士,上香祭拜后就算礼成,可以离开下山了。
万俟罡特意排在最后才上香,藉此避开打扰,完成礼仪后,他带着属下缓步下山。
“宫主,我们何时起程回宫?”随扈青龙出声问。
万俟罡看出属下们也是归心似箭,淡淡的说:“今日大概走不了,我们明天一早就离开。”
听到这话,青龙和随行的数个侍卫都面露笑容,他们对于这好似做戏的丧礼也难以接受,都迫不及待想回家过清静日子。
“唉,怎么又来了?”万俟罡一声轻叹,只见一个个白衣少女在两名婢女陪伴下向他走来。
青龙见状表示,“宫主,属下替你阻挡南宫小姐,你先走吧!”他自愿揽下麻烦,好让宫主月兑身。
万俟罡假装没看到南宫玉上立即快步走开。她是静儿的同父异母妹妹,虽是姊妹却有着完全相反的个性,主动热情教他难以接受。
正下山的他和刚上山的送葬队伍擦肩而过,这一行人很安静,没有敲锣打鼓的哀乐和虚假的哭声,但却散发出浓烈的悲恸,尤其是随在棺木旁穿着孝服的女子不住的低头拭泪,教人看了心生不忍,这才是失去至亲应有的真正表现吧!
一阵微风吹过,扬起了万俟罡的衣袂,也拂起那女子披在头上的白麻布,露出了她的面容,他骇然的顿住脚步,呼吸一窒。
那张脸……怎……怎么可能……只是在他看清楚前,那女子已经跟着队伍走开了,他只能愣愣的看着她纤弱的背影出神。那个面容……不……不可能是她的,不可能!
“宫主,怎么了?”他的蓦然停步让左右侍卫也停下,不解的望着他。
万俟罡回过神甩甩头,在心中暗忖道:一定是他看花了眼,已经过世的人怎可能再复生呢!
“没什么,走吧。”他迈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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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莫愁频频擦着流出的泪水,纵然明白娘的过世是月兑离苦海,不用再为病痛所苦,但是失去唯一亲人的痛苦仍让她无法不伤心,在爹过世后她就和娘相依为命过生活,如今娘也走了,这个世上就剩下她孤单一个人,教她怎么不悲恸呢!
“宝贝,别哭了,-掉那么多眼泪,让我好心疼呢!”肥胖的中年男子拿着手巾想为他未来的第六个小妾擦眼泪。
傅莫愁急忙往一旁避开,忍着气说:“詹老爷,我们正在送葬呢,请别动手动脚。”
“莫愁,-马上就是我的人了,让我帮-擦眼泪也无妨啊!”詹大雄涎着脸笑说,他已经等不及要得到这个小美人了。
“我自己擦就行了。”傅莫愁快速的用袖子抹去泪水并快走两步,和詹大雄隔开距离。
詹大雄想追上,一个高壮的身影却赶到他面前,他差点就撞上那堵墙壁般的厚实背部,“该死的,阿虎,你冲那么快做什么?赶着去投胎吗?”
阿虎没回答,执意走在他的面前,保护傅莫愁。
詹大雄怒在心中,只是目前的情况让他不好发作。反正傅莫愁明天就要坐上花轿嫁入他詹家了,这死大个再碍事也挡不了多少时间,傅莫愁终究会落入他手里的。这一想,詹大雄哼哼两声贼笑,心情又好了起来。
傅莫愁回头向阿虎低低道声谢,“虎哥,谢谢。”
阿虎对她憨厚一笑摇摇头,表示不用客气。
来到了预定的墓袕,一旁是傅莫愁父亲的坟墓,她将母亲葬在父亲旁边。
道士开始-经文,工人将棺木小心的放入袕里,由傅莫愁洒下第一把泥土,然后工人再一铲铲的将土覆盖在棺木上。
傅莫愁没流泪,眼里反而有丝欣慰的笑。她总算是依了娘的心愿,将爹娘合葬在一起了。
詹大雄又走近傅莫愁身旁安慰她,“莫愁,别伤心了,-没了爹娘但以后有我呢,我会照顾-一辈子的。”
傅莫愁皱着眉看着眼前这个脑满肠肥的男人,心中憎恶,但是脸上却不得不虚假的挤出感激的神情。毕竟一切的丧葬费用全是他出的,有刻薄鬼之称的詹大雄当然不会白白出钱,条件就是要她嫁给他,他从好久以前就对自己有非分之想了,好几次还意图染指她,多亏她机伶没让他得逞,只是她越闪躲,他越想得到她,甚至还厚脸皮的上门向娘提亲,要她做他的妾室,把娘气得病情加剧,所以娘的过世有一大半是要拜他所赐。
只是娘过世后,她没钱为娘下葬,屈于现实,她不得不答应詹大雄的条件,用自己的幸福换取银两为娘办丧事,今天她葬了娘之后,明儿个就要嫁入詹家了,见他不顾这是丧礼还笑得那么愉快,就明白詹大雄心中有多开心了。傅莫愁别开眼不想看詹大雄得意的笑容。
看着工人造好墓上立上墓碑,傅莫愁跪地上香祭拜,“娘,希望-在天之灵能和爹相聚,快乐的在一起,-别担心女儿,女儿会过得很好,-安息吧!”
詹大雄也跟着出声,“是啊,岳母,莫愁的后半生有我,-可以安心的去了,-若有灵,就保佑莫愁能为我生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吧!”没有儿子是他最大的遗憾,不过如今再添一个小妾,生儿子的希望大-,他相信自己一定会有儿子的。
傅莫愁秀眉打结,强压抑着心中欲呕的感觉。哼!生儿子?她心中冷笑。作他的白日梦吧!
阿虎咚的一声也在墓前跪下,朗声道:“傅伯母,阿虎求-在九泉之下保佑莫愁妹妹平平安安、快快乐乐过一生,无忧无愁,就像她的名字一般!”话说完,他用力磕头,发出了沉重的撞地声。
“虎哥,别这么用力,你弄伤头了!”傅莫愁忙拉着阿虎站起,看他头上沾满尘土,忙用自己的手绢为他擦去泥土,却惊见他的额头淤青了一块。
“我不打紧,只要伯母能保佑-,那我多磕几个头都行。”阿虎语气真诚。
“虎哥!”傅莫愁感动的看着阿虎,如今在这个世上也只有虎哥是真心对她好,虎哥是她的邻居,他们从小一起长大,若她能喜欢上虎哥,虎哥一定可以带给她幸福的,可惜她一直将虎哥当成是哥哥,只有兄妹之情,没有男女之爱。
咳咳……咳嗽声响起,詹大雄肥胖的身躯硬挤入两人之间,“小子,小心你的举动,不准你和莫愁太接近。莫愁,别忘了-就要嫁给我了,我不准-与其他男人靠得这么近!”他不悦的教训两人。
傅莫愁懒得看他,恭敬的向母亲的坟墓鞠躬,“娘,女儿离开了。”挺直身子,她转身便要离去。
詹大雄拦住了她,“莫愁,反正明天就要成亲了,-家里也只剩下-一个人,何不现在就随我回詹府呢?明天便能直接拜堂了,多省事啊。”如此一来不但可以省了花轿、轿夫的钱,今晚还能提前过洞房花烛夜呢!
傅莫愁斜睨着他漠然的开口,“女子出嫁当然是要从家里上花轿出阁,詹老爷不会连这点花轿的钱都不愿意花吧?若这事传出去老爷可是会被人取笑的。”
詹大雄脸上有丝心事被看穿的困窘,急忙找台阶下,“我只担心-回家会触景伤情,好心提议而已,既然-想从家里上花轿,我也不反对,不过为了怕-明早来不及打扮,我派两个婢女随-回去伺候-,也派两个扑人保护-,以免有不识相的男人去打扰。”一声今下,四个仆婢就站到傅莫愁的身旁。
詹大雄这行为摆明了是在监视她,怕她逃跑。傅莫愁嘴角浮起一抹嘲弄,神情不变的轻甩秀发,“随你便!”她丢下话转身大步离开。
詹大雄一个眼神,仆婢忙跟上,他以得意的眼神睨着阿虎。有此防备后,他就不怕这死大个会搞鬼,而傅莫愁……哈哈!他是娶定了。
阿虎则心事重重的跟着众人下山。
办完了丧礼,南宫家里还有一场答谢的筵席,写了展现南宫家的财势,虽然是丧事却办得的声势浩大,不懂的人还以为在办喜事呢!
万俟罡没有出席,为人情所累要留到明天再离开已经是他最大的忍让限度了,他没兴趣再和那些江湖人吃吃喝喝,一场该是庄严哀戚的丧礼竟然弄成如此模样,今他好笑又摇头,幸而这是最后一次,不会再有下回了。
南宫玉知道万俟罡没到宴客厅用膳,她和哥哥商量后,他给了她一瓶药粉,她忙命令婢女到厨房端来酒菜,将药粉倒入酒里,然后来到客房探视万俟罡,哪知被青龙阻挡下来。
“我想见姊夫,你让开!”南宫玉娇斥道。姊夫的仪表出众,早已掳获了她的心,而娘和哥哥们也很希望她能追随姊姊的脚步嫁给姊夫,让南宫家和玄宫关系更加亲密,所以从姊夫来到府里开始,她就用尽心思想接近姊夫,可是姊夫总是一脸淡漠,对她的娇媚柔情丝毫不以写意,今她很受挫折,他明天就要离开了,她也只能把握两人最后的相处机会,尽量要他喜欢上自己,即便用些手段也无妨的。
“南宫小姐,对不起,宫主有吩咐不准任何人打扰。”青龙好声回应。
“我是见姊夫没到厅里用膳,特别到厨房亲手做了些饭菜要让姊夫——,你别挡路,我要见姊夫。”南宫玉指指一旁婢女端着的饭菜说起。
青龙还是不放行,“宫主已经用过晚膳了,-的好意属下替宫主谢过。”
“你凭什么代姊夫道谢?我不接受,反正我要见姊夫,你不放行我就不离开,看姊夫忍心让我在这里枯等吗?”南宫玉耍赖不走。
青龙很为难,不得不退让,“那就请-在此等会儿,属下去请示宫主。”他忙入内禀报。
万俟罡闻言皱紧眉头,自己的麻烦也只能自己解决了,于是他吩咐属下让南宫玉进入。
南宫玉听到回报很高兴,对青龙骄傲的一仰脸,领着婢女走入客房。
“姊夫。”她见到万俟罡软声的唤着人,接着便让婢女将饭菜放好。“姊夫,你明天就要离开了,所以我做了些好菜想为你饯别。”
万俟罡客气道谢,“玉妹妹,谢谢-对我的关心。”
“姊夫,我们是一家人,你别和玉儿这么客气。来,喝杯酒。”
南宫玉执壶倒酒,万俟罡也大方的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见他喝下酒,她暗自欢喜在心中,更加娇柔的写他夹菜,“姊夫,吃点小菜,我做菜的手艺可不输给静儿姊姊呢,你-一下嘛。”
万俟罡顺她意的用饭菜。
“好吃吗?”
他点点头,放下筷子,“很不错,只是我刚吃过,实在吃不下了。”
“菜吃不下没关系,那就多喝点酒吧,这花雕可是我们开阳县的特产,甘醇好喝,姊夫,你多喝几杯吧!”她又忙写万俟罡倒酒。
他没拒绝,在她的好意下连喝了三杯。
“姊夫,酒喝了后,你感觉如何?”南宫玉忙问。
“很好啊,酒的香醇让人着迷,不过我不能再喝了,以免误了明天的行程。”
“姊夫,误不了事的,如此的好酒,你就多喝一些啊!”南宫玉殷勤倒酒,心中浮起了疑问。哥哥说那迷情药的药性很强,喝下后马上就会有反应了,为何万俟罡已经喝了半壶酒,却还没有任何的动静呢。
方俟罡心知酒没喝完,南宫玉是不会走人,就顺她的意一杯接着一杯,将整壶酒都喝光了。
“玉妹妹,这酒太好喝了,真谢谢-的招待,时候不早,-该回去休息了。”万俟罡神态从容的说。
南宫玉满眼疑惑的看着他,“姊夫,你真没感到身体有些……呃……不适吗?”
“没啊,我身体很好,-为何会这么问呢?”万俟罡眸光锐利的看着南宫玉。
南宫玉霎时变得很不自在,慌乱的躲避他射来的眸光,“呃……没……没什么,那……姊夫……你好好休息,玉儿告退了。”她忙命婢女收拾好饭菜,匆匆离开了客房。
在南宫玉走后,万俟罡脸色沉下,从衣袖里拿出一个水袋,里面装的全是刚才他“喝下”的酒,他早知道南宫家做事是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所以他早有了应对准备,他见南宫玉积极的要灌他喝酒,轻易就看出酒里一定有玄机,他想南宫家没那种胆量敢毒害他,应该只是放些迷药,让他不由自己做出跪矩的事来,以至于能中了他们的算计。
为了利益权势,连亲人都不肯放过,这就是江湖之道吗?万俟罡漠然的将水袋拿到窗边倒掉。这是最后一次了,当他明天步出南宫家,玄宫和南宫家此后就不再有关系了,静儿若有知也不会有意见的。
静儿……思及自己情深缘浅的过世妻子,万俟罡俊秀的脸上多了丝抑郁神情。温柔婉约、知书达礼的她和她的家人真有着天壤之别,只是为何善良的人却不长命,他才拥有她两年的时光,上天就狠心带走了她,只留给他满月复的哀愁。
静儿过世五年了,时间的流逝冲淡了他心中的愁苦,可是他却一直没有再娶妻的打算,他明白玄宫上下都希望能再有个宫主夫人,也了解自己身负的责任不容许他为妻子守身,玄宫需要有人传承,只是如今的他心如止水,对于女子丝毫起不了波澜,如此的心情如何娶妻呢?所以他才会一年拖过一年,至今仍是单身。
他不知道世上是否还有能今她心动的女子,他希望有,那他就不用只为了责任而娶妻,没有感情的夫妻如何能过一生?
但是世上还会有第二个静儿吗?那般灵巧动人、娇柔依人的女子?上天给了他一次好运,让他遇上静儿,还会再给他第二次的运气吗?
唉!万俟罡轻叹口气。如此可遇不可求的机会,就看老天爷作主了。
不由自主的,他想到下午那名穿着孝服送亲人入土的女子,在风吹起的那一刹那,他真的见到了与静儿非常相似的脸孔,仿若同一个人,这有可能吗?就算是静儿的妹妹也没生得这般相同,更何况是没有血缘的人呢,是他的幻觉吧!
再想一回,万俟罡仍说服自己那是幻觉,却压不住心中的渴望。若有可能,他真的很想再见那女子一面,这回他一定要好好看清楚她,明白是幻还是真?
不过,有这样的机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