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其他多余色彩的白色病房内,静悄悄的连一点声响都没有,只听得见呼吸声,而这声音分别来自病床上的初允蝶,还有占据在室内一角的骆子坚。
摔落陷阱的初允蝶,手臂有轻微的擦伤,经过护士的巧手包扎并打了破伤风针之后,医生宣布,她可以拿药离开了。
既然医生都已经宣布她并无大碍,那她为什么还得住院哩?
这个乌龙决定全都来自骆子坚。
他凭什么可以决定她不能擅自离院?难道就因为他是她的救命恩人?!
拜托~~今天晚上就算他没跑到后山去找她,她也会想办法爬出那个有三分之二人高的坑洞,好、吗?
这多事的家伙,看了就碍眼,还不快滚--
“你骂够了吗?”犀利的目光落在初允蝶的身上,她稍嫌急促的呼吸声和那张染了怒焰的脸蛋,还有不时出现的磨牙声,让人一眼就看出她正在气头上,而且心里正扬起一串串精彩的骂人字汇。
“还不够。”既然被看穿她心里的意图,她也就无须跟他客气。
“如果你骂完了,是否可以请教一下,你今晚为何会做出如此愚蠢的举动?”为了一条狗,有必要如此费心吗??
“我要找‘琪洛’,这就是我的目的……哦。”她气呼呼地挥动手臂,虽然伤势轻微,可是挥动的动作拉扯到伤口,让她痛得哀叫。
“找狗找到摔进洞里头,你还真有脑筋。”手臂环胸,冷讽的嗓音逼向她。
初允蝶脸蛋一阵青一阵白。
“我摔到洞里不关你的事吧?”他凭什么待在这里嘲笑她?!可恶!
“如果不关我的事,你又何苦打电话来向我求救?”在嘲笑的语气下,他的心其实是激动复杂的。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因为她的求救而感到生气心慌,并且还立刻赶到后山疯狂的搜寻?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最后在终于找到她的身影时,他的一颗心确实有些激动,同时也感到松了一口气。
在学校后山救出她之后,他无视她的臭脸,硬是将地带到诊所来,亲自监督医生为她看诊,并等到护士帮她细心包扎后,他才肯将心头的大石头搁下,回复了镇定。
他为她乱了阵脚?!
为什么?
“我不是向你求救,而是要告诉你,我为了找到被你撞伤的‘琪洛’,我是多么全心全意地投入寻找的工作,而不是像你一样没良心的不闻不问,甚至存心躲开--”初允蝶连珠炮似地骂个不停。
“而且,虽然我要爬出那个坑洞是有点困难度,但有志者事竟成,只要我卯足力攀爬,总会自己爬出来的,不必你假惺惺的相救,哼!”顺便奉送他一声不屑的冷哼。
“好,等你伤口好了之后,为了成就你‘有志者事竟成’的傲气,我会再把你丢进那个坑洞里,到时候你就可以慢慢练习攀岩的功夫,在此我先预祝你成功。”
初允蝶臭骂他骂得脸红脖子粗,骆子坚却凉凉的反驳回去,不打算跟无知的她一般见识。
“你--”初允蝶气结,被迫躺在病床上的娇躯抖了抖,抓著薄被的手还紧握成拳。“你走开啦,我不想看到你,以后我也不会再劳烦你这个没良心的人找‘琪洛’,我、会、自、己、找!”
瞪他一眼,覆在她胸前的薄被猛地往上一拉,她连脸蛋都蒙住了。
小孩子气。
骆子坚将她可笑的行为看进眼底,原本还想发挥冷讽的功力嘲笑她,但在见到她裹著被单的细瘦身子微微颤抖时,已迫到喉咙的声音硬是吞进去。
深邃的眼底浮起一抹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温暖光芒,那光芒只针对她。
“我没空在这里照顾你这个病人,先走一步了。”长腿一旋,他甩甩头,高大的阳刚健躯在转身后,笔直地朝病房门口走出去。
“不送。”快滚吧!
气急败坏的声音从薄被下闷闷的传出来。
骆子坚在离开病房,顺手关上门扇后,嘴角诡异的勾起一抹笑痕。
他发现,他并未因为她的愚蠢行为而感到不耐烦,心头反而浮起一丝莞尔。
难道他对她动心了吗?
绝对不可能!他怎会对一个完全不对他胃口的洋女圭女圭动情呢?他大概只是一时被她给惹到头都昏了吧?!
步出诊所,时间已经接近午夜了,骆于坚挺拔粗犷的身影,随著他步履的急速移动,消失在夜色中。
阳光从窗外铺洒进病房内,初允蝶受不了刺眼的光线,带著浓浓的困意起床。
一手抱著卷成一坨的被单,她呆呆地坐在床上,感觉全身骨头又酸又痛。
大概是因为这两天都为了琪洛的事而疲于奔命,昨天傍晚又不慎摔下坑洞,并且不断使尽全力往上爬,因施力过当而产生的后遗症。
哦,真累~~
初允蝶很困,而且身体不太舒服,她抬起虚软的手柔了柔眼睛,拉过被单,打算用被单蒙著头再倒头睡一回。
砰地一声,她又躺回原位,细密的鬈发露在被单外,她继续埋头睡著。
迷迷糊糊间,她好像听见有人在她床边走动、说话,还有人拉开她的被单一角,抓住她受伤的那只手臂--手臂被抓住的地方,感觉温温热热的。
她睡得沈,虚弱得没力气睁开眼,看看到底是谁在她旁边扰乱她……
床畔的声音渐渐变小了,随著脚步声的远离,耳边变得宁静许多。
“嗯……”没人打扰真好。
她发出呓语声,略略调整了一下睡姿。
她真的很困很困,很想继续睡下去,但是她总感觉有道犀利的目光一直盯著她,害她睡得不太安稳……
骆于坚昂然站立在床边,目光幽深,俊颜凝著深沉的思绪,视线落在她娇女敕诱人的睡脸上。
他也搞不清楚,自己干么在下定决心不理她之后,却还是在一大早就开车下山来探望她的伤势,顺便接她出院?
一路上,他曾经多次想调头回山上,但是躁控方向盘的手却不听大脑的命令,执意朝诊所而来。
现在,他就待在她的病房内,听过了住院医师来检查后的报告,也拿到医师批准出院的诊疗单,可他却不忍吵醒正睡得香甜的她。
他用他这辈子头一遭展现的耐心,静静的待在病床旁,等著她睡到饱,睡到自然醒来。
他这到底是在干什么?
不懂,他真的不懂……
“是你?!”
就在骆子坚沉思许久仍找不到头绪时,原本双眸紧闭的初允蝶霍地张开眼来,对上他幽深的凝视。
“你怎么又出现了?我以为我昨晚已经说得够清楚了,我不想再见到你,找‘琪洛’的事,我会自己来。”小手抓著被单,她怒气腾腾的对著他低咆。
“你以为我就想再见到你?”原本还睡得跟猪一样,下一秒却能生龙活虎的对他呛声,看来她应该已经睡饱了。
骆子坚敛了敛神色,走上前用力扯开她的被单,请她下床走人。
被单下,她穿著牛仔裤,上衣和裤头间微微敞了一小道缝隙,不过这并不足以造成春光外泄的可能;她被蓝色布料包裹的匀称双腿微微曲起,裤管下是一双白皙的小脚丫子。
小脚丫子的脚趾头没涂任何色彩,自然而可爱。
被他看见了一小截肚皮,初允蝶脸颊袭上一阵窘困的热辣。“你干么拉我的被单?”这该死的男人,怎能对淑女做出如此不尊重的举动来?
“因为我迫不及待……”长臂一伸展,靠在床缘,他俯身趋前几吋,靠她极近。
她硬生生怞了口冷凉的气。
他他他……对她迫不及待?!
迫不及待做什么?
侵犯她吗?
骆子坚的气息在她面前缭绕,害她有点气窘,脑子一阵迷惑。
“我迫不及待……”恶劣的再要她一次,她的反应令他莞尔,心口扬起一阵莫名悸动。“我迫不及待要赶快送你回去,然后我们就互道一声珍重,从此没有瓜葛,不用再、相、见。”
“厚~~你要接我出院就早说嘛,干么讲得这样神秘?”她气炸了,有种被耍的狼狈感。
气唬唬的她不顾身体的酸疼,直接跳下病床,伸手拿起搁在柜子上的皮包,大步朝门口走去。
不想理他了,这男人真令人讨厌。
在她经过他的身边时,他瞄见了她整圈泛红的耳廓。
嘴角勾起一抹淡笑,他跟在她身后步出病房。
在她故意将他忽略的情况下,他办好出院手续且缴了费,然后在她执意率先带领下,两人二刚一后的走出了诊所。
站在诊所前,她突然停住脚步。
“你终于记起来,开车的人不是你了?”骆子坚看著她僵住的纤背,以为她终于想到她走在前头带路,是多么幼稚且不智的举动。
没想到,初允蝶压根儿没听见他带有几分难得温柔的戏谵声,只是目光发直地瞪著诊所对面的人行道--
“你在发什么呆?”骆子坚与她并肩站著,侧过脸,皱眉看著她怔然的模样。
“琪洛……我找到它了。”初允蝶抖著手指向对面,在骆子坚还来不及意会时,她已经兴奋得冲过马路,朝对面那个牵著一条狗的年轻男孩飞奔过去。
该死的!她竟然看都不看车就……骆子坚心口一紧,大步跟随过去。
几辆车子险险地从他们俩身边驶过,喇叭声在车道上乱鸣,初允蝶和随后的骆子坚在极惊险的情况下抵达对面。
不少受到惊吓的车主们气不过的按下车窗,丢出几句精彩的咆哮声后,才扬长而去。
初允蝶完全没把他们的话听进耳里,至于莫名其妙被辱骂的骆子坚,则是气得一脸铁青。
“琪洛、琪洛,我终于找到你了,真是太好了……”她弯子,抱住有条腿包著绷带的琪洛,喜极而泣。
骆子坚低下头审视那只被妥善照顾的黄金猎犬,这只狗确实是那日被他撞伤的狗。
“小姐,请问你是……”目睹惊险过街画面的年轻男孩,终于回过神来。
“你好,我叫初允蝶,我是‘琪洛’的王人,前两天琪洛走失了,我一直在找它……”
初允蝶几乎泣不成声,她哽咽的仰起小脸看著男孩,染著水光的莹眸中,有著无比的感激。
“啊!它是你的狗啊,唉……我还以为它没有主人,正打算收养它呢!”年轻男孩对上初允蝶的目光,一眼就喜欢上这甜得像女圭女圭的女生。
“抱歉,它不能让你收养,但是你救了琪洛一命,我一定会好好谢谢你的。”
“哦,这样啊……听你这样说,我好像不能不把它还给你哦。”江斯昭看了琪洛一眼,带著惋惜的语气说道。
但当他将目光调回初允蝶的身上时,却带著明显的兴奋。
“奸吧,我把它还给你,但是我希望你能给我你的电话和地址,以后如果有时问的话,我想过去你那边看看它……”
“当然可以,我这就把电话和地址留给你。”
初允蝶从皮包掏出纸笔迅速地写著,然后递给对方,骆子坚活生生被当成竹竿晾在一旁。
看著两人有说有笑,以及她将对方当成天使那般感激的模样,他的脸色顿时从铁青转为白,接著又由白转为铁青,简直是难看到了极点。
他不晓得自己干么对这一幕感到气极……他甚至有股冲动,很想伸手过去,从那男孩手中抓坏那张纸!
就在他真的打算伸出手时,初允蝶突然回头跟他说话。
“忙碌的骆先生,我想我现在不必劳烦你送我回去了,为了保住琪洛的小命,我打算和它散步回家--”
她的口吻带著愚蠢的挑衅,令骆子坚眯起黑眸,眼迸凶光。
他的陰霾让初允蝶感到一阵心惊,她吞了吞口水,往后退了一步,下意识的向那个好心的男生求助。
看著年纪登对的两人并立在一起的模样,骆子坚心口扬起狂怒,他打算上前逮回初允蝶--她适合的位置应该在他的身边,而不是那个只有一张年轻脸庞可以看,却瘦到弱不禁风的男生的旁边。
眼看骆子坚就要朝她伸出魔掌,初允蝶惊跳一下,拉著琪洛转身就跑。
“再见--不,是永远不见。”
她溜了,又是危险的穿越马路。
“该死的!”他咒道,自然反射动作又要追过去,但一辆紧急煞车的休旅车挡住了他的去路。
急促的喇叭声接连响起,随著一声声的咒骂声,一人一狗极为惊险的穿越过了马路。
骆子坚的一颗心收缩又放松。
在他暗吁一口气之后,他回头瞪了还在惊吓状态中的男生一眼。
“你给我离她远一点!”咬牙抛下警告后,他神色不豫的转身离开。
江斯昭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啊?!先生,你刚刚说什么?”他对著骆子坚的背影嚷著。
骆子坚没听见,带著莫名的强大怒气上了车,重踩油门,车子呼啸驶离。
他到底在气什么?
该死的!他自己竟然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