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亲
燕雁无心,太瑚西畔随云去。
数峰清苦,商略黄昏雨。
第四桥边,拟共天随祝
今何许?凭阑怀古;
残柳参差舞。
——姜夔.点绛唇
傅绍祥乍听到家仆的通报,说那个被严日刚带走的那位姑娘又回来找他,令他十分讶异。
她又回来了!
她的意图到底是什么?这一点真的很值得他研究,所以,傅绍祥决定去见见她。
傅绍祥一进大厅,长亭便急匆匆的迎了上去。
她的表情依旧看起来很今人好笑,以致傅绍祥根本无法把她当作是仇敌。
“姑娘找傅某有事?”他好整以暇的问。
“我是来跟你要小孩的。”长亭老实说。
“你要生我的小孩!”傅绍祥乍听到她的话,还以为长亭爱上他了。
“呸呸呸!你真是不要脸,谁说我要跟你生小孩来著?我是说——你把严日刚的一对儿女还给他,好不好?”长亭蓦地想到她是有求于他,这才放柔了口
气,好言好语的恳求傅绍祥。
原来——她是为了严日刚的事才来的!
事情既然牵扯到严日刚,傅绍祥便不得不仔细地端详长亭。
这姑娘似乎对严日刚言听计从,而且,上回她来,好像也是为了毒杀他;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他与她素无交往,更遑论恩仇之事,她要杀他断无道理;所以说——
她想杀他是因为严日刚的缘故!
傅绍祥突然感到灵光一现,他想到最有可能的臆测了。
可是,她为什么要为了严日刚而杀他?
会不会是……傅绍祥恍然大悟。
她喜欢严日刚,对不对?
因为这个小姑娘喜欢上严日刚,所以,日前她只身前来傅家庄,打算手刃严日刚的仇敌;今日,她又听说了他与严日刚的恩怨,所以,才会上门来讨严家那一对小娃儿!
傅绍祥的嘴角隐藏著狡猾的笑意。
他喜欢这个猜测;不!他应该说,他喜欢看严日刚怎么去面对这个小姑娘的感情。
他陰恻恻地笑眯了眼,手中的折扇一阖,做了决定。
傅绍祥佯装很为难的样子,侧著头想了想,沉吟了半晌之后,才勉为其难的答应了。“要带走小金、小银是可以的,但是,你得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长亭义无反顾的问。
“当我的义妹。”他当机立断的说,因为,他突然想到对付严日刚的绝妙好计了。
“义妹!”长亭忍不住皱起眉。“你为什么要我当你的义妹?”
长亭只觉得丈二金刚、模不著头绪,他莫名其妙的认她当义妹干嘛?
“哦——”她想到了。“你该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所以,他打算以“义兄”之名接近她,企图博取她的好感。
“没有用的啦!我已经有心上人了,我是不可能再去喜欢别的男人。”长亭好心的奉劝傅绍祥,斩钉截铁的告诉他别再对她存有非分之想。
傅绍祥真想回她一句,你想太多了,他怎么可能会喜欢上她?
傅绍祥情不自禁的瞄了瞄长亭的身材。
那根本就是一副发育不良的身体,他才没兴趣咧!
“怎么样,答不答应?”他完全不给她思考的时间,坚持她立刻做决定。
长亭沉吟了半晌。
她也明白自己并没有太多的选择,只能答应。“好吧!我就当你的义妹;不过,就只是当你的义妹而已,可没有多余的关系——我们不能……”
“知道。”他一口截断她的话。
“那小孩呢?”她今天就想带走严日刚的孩子。
“三天后你再来带他们走。”他开出条件。
“三天后?”长亭觉得那实在是太久了。“你不能今天就给我吗?”人家她可是很急的耶!她好想到严日刚面前去献宝,让他知道她的厉害。
傅绍祥含笑摇头。“今天不行。”
因为,他还有别的计划要推行。“就麻烦姑娘三天后再走一趟。”
“好吧!”长亭看无计可施,只好勉强接受傅绍祥的答案。
“那我就三天后再来好了;嬉春,我们走。”长亭拉著嬉春走出傅家庄。
而嬉春总觉得那位傅少庄主怪怪的。
“小姐,你说傅少庄主会不会耍我们啊?”嬉春未雨绸缪的问。
“他耍我们干嘛?”长亭一点也没有防人之心。
“我也不知道啊!但是,我就是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嘛!”嬉春分析给长亭听。
“小姐,你想想看,如果严少爷的儿子、女儿这么好讨回来的话,那为什么严少爷三番两次地去傅家庄要人,却屡次空手而回?”嬉春的智慧果然高过长亭,她一语便道破其中的破绽。
长亭的脚步蓦地止祝
嬉春说得有理,傅绍祥的确没有道理这么爽快地答应她的要求;可是——他也没理由耍著她玩啊!
长亭沉吟了半刻,想破了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算了、算了!她还是不想了。
“不管傅绍祥到底是在打什么坏主意,反正,咱们先把严日刚的孩子要到手,只要达到咱们的目的就成了。”至于那些多余的事,她才懒得去管呢!
长亭乐天地把烦恼抛在一旁。
而傅绍祥一等长亭主仆俩离开,马上往庄园的后头走,并吩咐下人道:“去叫小少爷、小小姐到我的书房。”
傅家庄的缌管大人听到主子的命今,不解主子的心意。“少庄主真的打算将小少爷与小小姐送还给表姑爷吗?”
基本上,他很难相信主子会做出那样的决定,毕竟,他曾亲眼目睹傅绍祥为了夺回表小姐的情感,曾残害过自个儿的身体,企图引起表小姐的怜悯;当然,到最后,表小姐还是嫁给了严少爷;但他并未因此而放弃对表小姐的感情。
而傅绍祥如此浓烈的感情最后还转嫁到小少爷、小小姐的身上。
这四年来,傅绍祥疼小少爷、小小姐根本就一如亲生;这样浓烈的情感,他怎么舍得将小少爷、小小姐送还给严日刚呢?
傅绍祥但笑不语。
其实,他们没有一个人懂他的用心。
他会把小金、小银送还给严日刚;但是,首先,他还得去会一会严日刚。
“你愿意把小金、小银还给我?”严日刚皱紧眉,不敢置信的问。
不是他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复,实在是傅绍祥今天提出这个提议,实在是太今人匪夷所思了。
“你有什么企图?”严日刚正大光明的质疑起傅绍祥的好心。
博绍祥却朗朗而笑。“没什么企图,只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他坚持问个明白。
“我要你娶我义妹为妻。”傅绍祥言简意赅的道。
他想看看这个曾经信誓旦旦地在表妹面前许下这一辈子除她不爱的严日刚,在面对那个娇孝可爱的长亭姑娘强烈的爱意之下,是否能信守他对他表妹的承诺?
“娶你的义妹为妻?”严日刚闻言不禁蹙眉,他觉得此事有点诡异。
他不明白傅绍祥为什么会突然关心起他的婚姻大事?而且,还以此为要胁,作为交换小金、小银的筹码?
他太清楚小金、小银在傅绍祥心中占著什么样的地位,事实上,他疼爱小金跟小银的程度绝不亚于他。
但现在——傅绍祥为了替他的义妹找一门亲事,竟然肯放弃小金跟小银!
传绍祥一定是居心叵测,他不得不防。
“你义妹是谁?”严日刚决定先问清楚。
傅绍祥扬眉而笑。“燕家的四姑娘,燕长亭。”
严日刚的脸色一寒。
是她!竟然是她!
只是——燕家的四小姐何时认傅绍祥为义兄的,他怎么不知道?严日刚的眼里闪著疑惑的神采。
傅绍祥目光锐利地看出严日刚的猜忌,他继而又推波助灁地说:“长亭喜欢上你了。”
严日刚的表情又僵硬了。“是她告诉你的?”
可恶!她竟然拿她喜欢他的事到处说嘴,这样的姑娘到底还要不要脸哪?
傅绍祥使坏的笑说:“我是她的义兄,她当然什么事都会告诉我啰!”
“而你因为心疼她,所以,才打算拿小金、小银作为交换的筹码?”严日刚顺著他的话语推理道。
“聪明。”傅绍祥假意夸道。
“如果我不答应呢?”严日刚也不知为何,在获悉她事事都与他商量后,心中便满心的不悦。
“那你就一辈子都别想要回你的一双儿女。”傅绍祥邪魅地开口,他的坏全显露在脸上,让人一眼就可以看穿。
“好,我娶她。”严日刚无奈的承诺道。
“爽快。”傅绍祥忍不住击掌叫好。
“你什么时候还我小金跟小银?”严日刚只关心他何时能与自己的一对子女团聚?
“等你娶了长亭之后,小金跟小银就还你,也就是说,如果你想早点要回小金、小银,我劝你早一点上燕家提亲。”傅绍祥坏心的建议。
换言之,他一天不娶燕长亭,他就一天不能见到他的孩子。“好!我今天就去燕家提亲。”严日刚咬牙道,他决定豁出去了,他决定牺牲他的感情去迁就傅绍祥的条件。
傅绍祥满意她笑了。
这局正一步步的顺著他的计划走,教他如何不开心呢?
“小姐、小姐,有媒婆上咱们家来了。”嬉春慌慌张张的跑来逋风报信。
长亭一听,脸色倏地转为苍白。
“你……知不知道是谁家来说的媒?”长亭吓得连声音都在颤抖。
嬉春拚命摇头说:“不知道,但铁定不是严少爷。”
“这你不用说,我也知道。”严日刚都已经当著她的面说他不会娶她了,现在怎么可能派媒婆上门来提亲?
不行!她都已经决定今生今世非严日刚不嫁了,这个讨厌的媒婆怎么可以胡乱跑出来搅局?
“嬉春,咱们得想个办法把那个媒婆吓走。”让那个眼睛雪亮的男人落荒而逃,不要再随随便便地觊觎她的美色,让她困扰。
“那我们该怎么做?”嬉春问。
“这……让我想想、让我想想……”无论如何,她都得想出一个好法子,至少也要吓得那个媒婆屁滚尿流的逃走。
“嬉春,你说这世上有没有什么病会传染,而且,还是那种医不好,让人一见就害怕的病?”长亭突发奇想的问。
嬉春摇头说:“不知道,但我听说,上村有个姑娘好像得了麻疯病,邻家的人见到她就像看到鬼一样,没有半个人敢接近她。”
嗯!是这样的吗?
“这个病好,我们就决定这个主意了;我来扮演麻疯病人;嬉春,你知道麻疯病人都有些什么症状吗?”长亭打定主意吓死来人。
“不知道。”嬉春又摇头。“要不要我去上村问问看?”
“算了!不用了,等你问回来,只怕我爹已经跟人家谈妥我的亲事了。反正,那个媒婆搞不好也不知道麻疯病人犯起病时是什么样的症状,我只要随便唬弄一下,她一定会被我骗过去的。”
长亭边说,边把自己的头发弄乱,活像是个疯婆子。
“嬉春,你去灶下,把我最爱吃的点心拿来。”长亭细心的交代道。
“小姐说的是‘大便’吗?”嬉春问。
长亭点点头。“没错,就是‘大便’。”
其实,她们所谓的“大便”是一种点心。
长亭从小就很爱吃一种沾著糖水与面团糊成的面糊,而那种面糊跟褐色的糖水搅在一块时,会变成很恶心的颜色。
偏偏长亭又爱调皮捣蛋,面糊做好后,叫她安分守己地啃完它,是断然不可能的;所以,有一天,她把面糊捏成长条状,当众啃了起来,吓得家里的人全都以为她是在吃“大便”,从此以后,长亭便叫她自创的面糊为“大便”了。
嬉春把面糊拿来了,长亭抓了一把抹在嘴上,然后,她像是疯了一样,拚命的往外跑,嬉春则在长亭的身后叫道:“小姐,那大便不能吃啊!小姐,你快回来……”
长亭一直跑到大厅,看到媒婆正在跟燕老爷谈长亭的婚事。
长亭将那恶心的颜色抹在脸上,嬉春跟在后头追了进来;长亭不断的往前跑,嬉春急切的大叫:“老爷,快拦住小姐,小姐又在吃‘大便’了。”
吃大便!
媒婆心里一惊,立刻神情怪异地直盯著长亭瞧。
燕老爷见长亭跟嬉春两人竟在外人面前大吵大闹,认为此事实在有失礼教,禁不住吼道:“小姐想吃大便,你就让她吃,干嘛这么大惊小怪的?”
什么?
媒婆听到燕老爷的话,心中更为讶了。
原来,燕家的四小姐常常吃大便!而且——还是燕老爷默许的!
“这个……燕老爷子,你有事要忙,我……我还是先回去,改天再登门拜访。”媒婆准备脚底抹油,三十六计溜为上策。
“那……这门亲事呢?”燕老爷一心只想赶快将“不贞”的女儿嫁出去,至少,眼不见、心不烦。
“改天再说、改天再说。”媒婆根本就不敢把爱吃大便的四小姐介绍给严日刚。
拜托!做坏一门亲事,她这“燕京第一媒人”的招牌可是会被砸的耶!
她还是速速回去通报严日刚,说这燕四小姐可是娶不得。
“燕长亭是个疯子?!”严日刚讶异的问。
媒婆则不停的点头。“对,的确是个疯子,而且,我还亲眼看到燕四小姐在吃大便,更可怕的是,她不但吃得满脸都是,她的家人更是见怪不怪。”
想到在燕家看到的那一幕,媒婆直到现在还是心有余悸,她非常庆幸自己跑得快,要不然,只怕那位脑袋“爬带”的燕四小姐也会拿那恶心的东西来款待她。
“严少爷,这燕京的姑娘这么多,你何必执意娶最怪的那一个呢?”媒婆在劝严日刚放弃娶燕长亭的想法。
想想看,家里养了一个爱吃那种东西的妻子,这话若是传出去,岂不是难听得要命?
“不!不管她是疯了,还是正常的,我都得娶她为妻。”因为,这是夺回小金跟小银的唯一刀法。
“啊!”媒婆十分讶异于严日刚的执著,连那姑娘疯了,他还是要娶?可见严日刚一定是很爱很爱燕家的四小姐。
可是——他爱归爱,她这“燕京第一媒人”的招牌可不想就此败坏。
“严少爷,你若是执意要娶,那么这媒人——你还是另请高明!我是没有办法胜任的。”媒婆一口谢绝这门生意。
严日刚只想早点了结这件事,早点接他的子嗣回家,至于燕长亭是好是坏,那都与他无关。
但现在媒人都不愿意再上燕家提亲,那——他只好亲自出马了。
“小姐,又有人来我们家提亲了耶!”嬉春气喘吁吁地跑来找长亭。
哦!好累,好累,她今天好忙喔!
嬉春跑进长亭的闺房,不停的拍胸脯喘气。
长亭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竟然这么有身价,一天之内,竟然有两户人家来提亲。“这次来的是谁?”她问,随即一想,不对,她干嘛问?她直接把人吓跑就是了。
还好,她刚刚的妆扮没有完全卸下,还来得及再演一次。
长亭捧著那碗面糊又要出去。
嬉春眼尖地看到了。
“小姐,你不能去。”嬉春想要制止长亭。
但长亭根本就听不进去她的话。
这一次,她决定她要再演得更疯一点,这样一传十、十传百,她一定要让全燕京城的人都知道,她燕长亭“花轰”了。
“爹,爹——”长亭跑进大厅,没有刻意去看来提亲的人长得是什么德行,一路直往她爹的怀里冲,并问她爹道:“你要不要吃大便?”
吃大便!
她真的疯了吗?
一直杵在一旁的严日刚看著披头散发的长亭捧著碗,里头盛著褐色的条状物……严日刚不禁皴起眉头。
嬉春跑了进来,制止长亭再说下去。
“小姐,你别乱说了,你看看是谁来提亲了?”
嬉春将长亭的身子扳正,让长亭看清楚来她们燕家提亲的可不是别人,而是她一心想嫁的严日刚啊!
长亭的视线迎上严日刚那如火炬般的眼神。
真的是严日刚!她吓了好大一跳。
“你怎么来了?”她立刻冲向他,朝著他直笑。
严日刚看到她的大花脸,觉得她实在不像是名门千金,而且——她手里还捧著让人恶心的东西。
“你吃大便?”他皱眉问道。
长亭顺著他的目光往下看。“你是说这个啊?”
长亭端著碗,笑得贼兮兮的。“这才不是大便呢!这是面糊。”长亭挖了一小口寒进嘴里,吮著自己的手指头,再挖了一口送到严日刚的面前。“你吃吃看。”
“我不吃。”他不悦的拒绝。
“很好吃耶!你吃吃看嘛!”长亭赖上了严日刚,非要他吃。
严日刚迫于无奈,只好吃了。“很好吃,对不对?”
严日刚生硬的点著头,他是无法想像像她这样一个憧得利用别人的弱点,争取她想要的东西的女人,怎么会有如此无邪的脸孔?
他的日光凌厉地审视著长亭,想识破她伪善的面具,然而,他瞧了老半天,却始终无法在长亭的身上解读到任何虚伪的影子。
最后,他终于放弃了。
反正,燕长亭是个什么样的姑娘,对他而言并不重要,他心里只放得下小金跟小银;她的真性情究竟是什么德行,根本与他无关。
严日刚回过神,再次跟燕老爷于提起他与长亭之间的婚事。
待在一旁的长亭听到严日刚要娶她,兴奋的直点头说:“好阿好啊!”
“长亭!”燕老爷忍不住斥责女儿没有姑娘家的样子。
长亭扁著嘴巴,退到一旁,但两个眼睛还是直勾勾的盯著严日刚瞧。
严日刚要娶她了耶!好棒喔!
长亭乐天的以为自己已经得到了幸福,但——嬉春总觉得事情有点不太对劲,为什么前一刻才信誓旦旦的说绝不娶长亭的严日刚,才没过多久的时间,又来燕家提亲了?
嗯~~这事怎么看怎么怪,不知为何,她一点都不觉这是一桩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