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偲妤走出电梯,来到未婚夫家的大门前。
这里她以前常来,不过都是和宗豪一起,还不曾独自一人来过。
然而近半年来,宗豪医院的工作变得非常忙碌,不仅休假常常因故取消,医学会议也突然变多了,还有好几次必须出国参与一些国际医学会议,随着他越加的忙碌,她来这里的机会也就变得越来越少了。
算了算,这近半年来,她来这里的次数,五根手指头还算不满。
手里紧紧捏着那支不曾使用过的钥匙,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还是……回去吧!”她低喃。没有征求宗豪的同意便擅自进他的屋子还是不太好,如果今天换作是她,也会不高兴的。
对,还是回去吧!
她转身,走向电梯。
此时,身后突然传来喀答、喀答、喀答,三段锁开启的声音,她脚步一僵,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
她记得宗豪家的铁门,就是这种三段锁,但……应该是听错了,宗豪是自己一个人住的,既然他现在在医院,家里就不可能有人!
没错,一定是她听错了,可能是隔壁或对面……心里说服自己的声音停了下来,这里一层只有一户,根本没有隔壁或对面。
她慢慢的转过身,看着那扇门,也许……是他南部的家人上来台北玩,也许有朋友借住,也许他只是回来拿个东西,就要立刻赶回医院……
然后大门打开了,她看见未婚夫拥着一名美丽的女子走出来。
脑袋轰然乍响,瞬间变成一片空白,她浑身僵硬,瞪着眼,像呆子似的,看着未婚夫和其他女人卿卿我我。
而他们,只顾亲热,根本没有发现几步远的距离外,有一尊雕像立在那里,或许是因为他们认为,这里一层只有一户,不可能有其他人,所以才会这么明目张胆的在门外亲热。
她看见未婚夫低头吻上美丽女子的唇,一只手还不安分的在女子背上滑动,最后溜下婰部柔捏着,惹来女子一阵娇笑爱嗔。
“今天做得还不够啊、我被你累得浑身无力,腰酸得很呢!人家要先去吃饭啦!”女子爱娇地抗议着,偏偏身若无骨般地直往男人身上蹭。
“好,待会先喂饱你,不过今天晚上就轮到你负责喂饱我了。”谢宗豪按压女子的婰,让她往自己的下半身贴近,那暧昧的姿势,充分表达他所说的“喂饱”指的是何事。
“讨厌啦!”女子娇嗔一声。
“说谎。”谢宗豪将她推倒墙上,贴着她顶弄了几下,女子立即娇软的声吟,主动抬起一条腿钩住他的后腰,让他得意极了。“你看,你爱的很呢。”
“你喔!怎么?你的未婚妻都没喂你吗?”女子笑问。
“别提她了,我根本不想碰她。”谢宗豪鄙夷的啐道。
“既然如此,干么还跟她结婚啊?”
“对啊!为什么?”廖偲妤再也忍不住的突然出声,语调平板冷凝。
“啊!”美丽女子吓了一跳,放下腿,望向她。
“偲妤?”谢宗豪显然也吓了一跳,不过随即不悦的皱眉,“你来这里做什么?”
“对啊!我来这里做什么呢?”廖偲妤直勾勾的看着未婚夫,除了初时的惊讶之外,他完全没有被发现劈腿时的惊慌或心虚等不安反应,这个人……真的是她认识三年的那个人吗?“对了,我是来给你这个的。”她从包包里拿出费心为他挑选的生日礼物,此刻拿在手上,突然觉得好沉重。
“那是……”谢宗豪当然知道那应该是要给他的生日礼物,只是好奇里面是什么。
“这是你一直想要的法国Waterman禅与静新款鈇金属8K金尖钢笔。”她沉静的说,然后使尽力气朝他丢了过去。
“啊!”陈淑仪尖叫,躲进谢宗豪的怀里。礼物打中谢宗豪的肩,掉在地上。
“你这是在干什么?”他生气的质问。
“送你生日礼物啊!我没想到能把礼物当面送给你。”廖偲妤说。“虽然是你说我只要对你说声生日快乐,你就很开心了,不过我还是觉得应该送个生日礼物。”
她表现得太过平静,反而令他感觉诡异。
“我说过我不喜欢女人无理取闹,记得吗?你今晚的表现很差劲,再这样,我会不高兴的。”谢宗豪出声警告。
“你还没回答,为什么要跟我结婚?”廖偲妤声音冷冷的,没有什么起伏。
“因为你适合当谢太太!你不会查勤,我说什么都相信,不会惹麻烦,把你娶回家,我还是能过和以前一样的生活,虽然说想到要和你上床会有点倒胃口,不过反正结婚后我就会把你送回南部侍奉我爸妈,尽媳妇的责任,然后我一年回去两三次,让你生两三个孩子,这我还能忍受,所以为什么不?”他耸耸肩,老老实实的道出他的打算。
“原来在你心里,妻子等于免费的看护和佣人,还兼生子机器,难道这位小姐不想抢这个位置。”她徐徐地看了一眼依然窝在未婚夫怀里的女子。
陈淑仪表情有些尴尬。她确实很享受身为情人的身份,只有傻瓜才会想当妻子。
“要不然妻子还能有什么用?”
“我本来以为我们相爱,看来我错了。”廖偲妤声调依然冷静,就好像在说着别人的事一样。
“你是错了,像我条件这么好的男人,怎么可能爱上你这种小家碧玉?我愿意娶你,你就应该感恩了,不过你现在的行为太不可取了,把唯一的优点都给抹煞了,看来我得重新考虑才行。”
“你以为知道了真相,我还会想嫁给你?”
“那当然,你以为你还能找到比我更好的男人吗?”谢宗豪自信满满,一点也不担心。
“你错了,婚礼取消了!”
“廖偲妤,你如果不是认真的,就不要做这种试探的举动,维持一下你过去的表现,否则让我厌烦了,你就别想嫁给我,到时候哭的人绝对是你。”他再次警告。“劝你现在好好跟我道个歉,说你错了,我还会考虑原谅你。”
“谁说我不是认真的?”廖偲妤缓缓拿下手上的订婚戒指,低头望着它,突然两指一松,两克拉的钻戒掉在地上,滚啊滚的,滚远了。
“啊!”陈淑仪乎呼。两克拉的钻戒耶!
廖偲妤冷冷的瞪着前未婚夫一眼,转身,挺直背脊走进电梯。
当电梯的门一关上,她浑身开始剧烈颤抖,双腿几乎站不住,她环抱着自己,背靠着墙,滑坐在地上。
太可恨了!太可恶了!
这三年来,是他太会伪装,还是她太过愚蠢?
她抱着自己前后晃动着,眼神空洞的盯着地板,贝齿紧咬着红唇,不让自己尖叫出声。
她不能……不能在这里崩溃!
当地一声,电梯抵达一楼,门缓缓的滑开。她扶着墙,硬是撑起虚颤的双腿走出电梯,离开这栋大楼,却在人行道上踉跄地跪跌了下来。
挣扎地挪移两步,碰到一颗行道树,她才背靠着行道树跪坐下来。
她必须离开这里,她必须……赶快离开……
颤抖着手掏出手机,愣愣的看着荧幕,下意识按下了2。
铃声一声都还没响完,电话那端马上就接通了。
“偲妤?你在哪里?”
熟悉的声音,此刻听起来是那么的温暖,那么的温柔,又那么的焦急,他……
知道了什么吗?
“偲妤?是你吧?说说话!”
“奕纶……”她无助的呼唤,她的世界在刚刚崩塌了,她坚强的撑着那跨下来的天,倔强的不在那对男女面前崩溃,但是此时此刻,听着这向来能让她安心的声音,她再也无需祥装坚强。“救救我……奕纶,救救我……”
颜奕纶心情非常抑郁,只得埋头在工作中。
幸好,展览在即,有很多事情可以忙,整个下午他都忙得没有多余的心思伤春悲秋,不过他这个老板算轻松的了,不信?只要看看他的助理和另外四个员工眼下浓浓的黑眼圈就知道了。
“好了,今天画廊提早关门,你们早点回去养精蓄锐,如果接下来的周末假日还是无法把你们眼下那两个可怕的东西消掉的话,下星期一下午的记者会,就拜托你们好好上个妆,把那两个可怕的黑眼圈给遮一遮,看你们这种样子,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我这老板有多虐待员工咧!”颜奕纶一边审阅签名,一遍摇头说着。
“这不是实情吗?”唯一的男员工林培益很老实,也很不怕死的问。
颜奕纶抬起头来,单手支着下巴,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若华,你回答他的问题。”
“是,老板。”朱若华必恭必敬的应答,转而面对林培益说:“培益,你是新人,不懂没关系,但是我现在说的,你一定要牢牢记住,懂吗?”
“是。”林培益赶紧应声。
“听着,你这个问题实在是太白目了,就算我们心里真的觉得老板在虐待我们,也得、绝对不可以表现出来,所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合理的当训练,不合理的当磨练,老板虐待我们,是为我们好,是希望我们能成为人上人,我们要体会老板的用心良苦啊!”她表情严肃的说着,可嘴角却可疑的怞搐着。
“是……是这样吗?”林培益额上开始冒汗。
“当然是这样。”朱若华说得斩钉截铁。“重点是,老板越虐待我们,月底我们的薪资账户里,进的帐就会越多,所以面对老板的用心良苦,我们只能用一句话来报赏他,那就是……”
“老板,请你尽情的虐待我们吧!”其他三个女员工齐声接口。
“这样你懂了吗?林弟弟?”
“懂……懂了。”原来受虐是有给薪的啊!
“很好,那么现在你该说什么呢?”朱若华对他扬扬眉。
“呃?”林培益愣了愣,没啥把握地说:“请尽情虐待我?”
“很好,孺子可教也,我们绝对会依你所愿,尽情的虐待你。”朱若华与有荣焉的拍了拍他的肩,无视林培益瞬间垮下了脸,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话的表情,转向老板,“老板,新人训练完毕。”
“辛苦你了。”颜奕纶其实有点啼笑皆非。当这里是SM场所啊?真是!他抑住想笑的念头问:“若华,星期一下午的记者会,细节都没问题了吧?”
“是的,所有资料都准备妥当,稿子也都拟好了,没问题。”
“那记者会就交给你负责了。”颜奕纶笑说。
“老板,你又要当藏镜人喔?”朱若华叹气。
“对,我会在这里看着。”颜奕纶指着那一大片的玻璃窗,那片玻璃窗从外头看,是一面大镜子,从这里看出去,则是透明的,可以将大厅看得一清二楚。“该怎么做你早就驾轻就熟了,其他人就学着点,总有机会让你们挑大梁的。”
“是,老板。”
颜奕纶点点头,翻开下一份文件,旋即一愣,眉头微微蹙起。
“若华留下,其他人收拾好就可以先离开了,记住,星期一的记者会上,不要让我看见你们的黑眼圈。”他再次交代。
其他人鱼贯走出办公室,只留朱若华疑惑的望着老板。
“老板,你要我留下,有什么事吗?”
“这张支票是?”颜奕纶将文件夹转了一个方向,推倒她面前。
“我看看……”朱若华倾身。“喔!这是江泽大师那个《情人》雕塑作品的尾款啊!老板忘了?我和培益下午把雕塑送过去了。”
“《情人》的客户,不是陈小姐吗?”颜奕纶眉头皱得死紧。
“是啊!陈淑仪小姐。有什么问题吗?”
“发票人。”他瞪着支票上的签章。
“喔!那是陈小姐的男朋友,下午我和培益送雕塑到陈小姐的新居,她男朋友当场签的支票。”朱若华解说。
“你确定他们是男女朋友?”
“当然确定啊!是陈小姐自己说的,而且两人之间的互动也很亲昵。”
“陈小姐还有说些什么吗?”
“陈小姐话挺多的,大部分都在炫耀她男朋友有多棒,对她多好之类的,老板是问这个吗?”朱若华狐疑地问。
“对,我想知道有关她男朋友的事。”
“喔!陈小姐还说她男朋友是个外科医生,而且是个名医,说得很骄傲得意,听说今天又刚好是她男朋友的生日,晚上她已经准备好要给她男朋友一个惊喜呢。”朱若华笑了笑,要不是他们还有事得离开,陈小姐不知道还要说多少事。
颜奕纶冷沉着脸,眼底却有着熊熊怒火。
“老板,有什么不对吗?”她疑惑的望着老板铁青的脸色。
“没有!”他的声音几乎是从齿缝挤出来的。
“老板,你该不会……喜欢陈小姐吧?”所以打击才这么大?
颜奕纶狠狠的瞪向助理。“胡说什么!”
朱若华一窒。看来老板真的很火大,她暗暗吐舌,不敢再多话了。
“你可以回去了。”
“是。”朱若华一鞠躬,赶紧退出去。
“王八蛋!”他忍不住咒骂。瞪着发票人的签章,“谢宗豪”三个字清清楚楚,绝对不是错看,而且又是外科医生,生日又刚好是今天!
难怪若华之前说,觉得陈小姐的男朋友有点眼熟,去年年初他办的一个展览,偲妤曾带着谢宗豪来参观。
该死的家伙!既然他今天晚上要和别的女人庆生,那么如果不是他会分身,就是他又放偲妤鸽子了!
手机来电音乐此时响起,那是属于她的专用铃声,他心里瞬间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偲妤?你在哪里?”他立即接起,焦急地问。
那家伙失约不稀奇,但是她取消约会后打电话给他,却是很少有的,记忆中这是第二次,第一次则是她回家半途出了车祸,昱玮又刚好到南部饭店出差开会。
电话那边,没有回应,只有轻轻的、短促的怞息声。
“偲妤?是你吧?说说话!”他焦急地喊。
“奕纶……”她终于开口了,那无助脆弱颤抖的语调,一下子便揪紧了他的心,他知道铁定出事了。“救救我……奕纶,救救我……”
她在求救?
“偲妤,告诉我,你在哪里?你还好吗?有受伤吗?”
“我……不知道这样……好不好,我的身体没受伤,可是……我的心好痛……好痛……我好像要死掉了……”
“告诉我,你在哪里?”闻言,他差点疯了。
“我……在他家……楼下……”
不用说明他家是谁家,颜奕纶也知道是谁。
“给我住址,偲妤。”没急着问发生了什么事,他现在只想尽快赶到她身边。
廖偲妤脑袋好紊乱,好不容易才说全了地址。
“好,你别动,我马上过去找你,别动,等我。”颜奕纶没有挂断电话,他直接戴上耳机,和她保持通话,接着便拿着机车钥匙冲出画廊。
他没有理会几个刚要下班的员工错愕的呼唤,跨上机车,戴上安全帽,引擎一发动,机车便风驰电掣地飞窜而出。
“奕纶……我……不想待在这里……我要离开,我不要……看见他们……”廖偲妤的声音又干又涩,她的眼底,也又干又涩。
“不要动,偲妤,我马上就到了,马上就可以带你离开,拜托,不要让我找不到你。”他拼了命的急速穿梭在车阵中,往她的所在地急驰而去。
她说她在他家楼下,她说不要看见“他们”,所以她一定是发现谢宗豪劈腿的事了!
该死的谢宗豪,他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偲妤,我有没有告诉你,我住的地方淹水了?”他试着说些话转移她的注意力。
廖偲妤坐在地上,视线空茫无神,呆呆地看着地上,好一会儿之后,才慢慢的说:“淹水?”
“对啊,所有家具全都泡汤了,损失惨重。”
“可是……你住在十八楼。”
“十八楼一样会淹水,要不然你以为我这次为什么会提早出关?”
“可是……十八楼,怎么会淹水?”她的注意力渐渐被这不可思议的事给转移。
“就意外咩!”颜奕纶右转最后一个弯,这一趟路他肯定会接到许多超速和间红灯的罚单,没有警车在后面追捕,算他运气好。
“什么意外?”
“我烧了几张没用的纸,谁知道烟雾侦测器这么敏感,防火系统就这么开启,在我屋子里下起雨了。”这种糗事他原本想隐瞒到底的,没想到现在他却主动拿出来讲,只为了逗她开心。“你都不知道我那里的消防设备有多么完善,保全那边的系统还出现火警警示,然后不到十分钟,消防车就来了。”
电话那端没了声音,颜奕纶紧张了一下,正想叫她,却听到那端传来乎呼的笑声,让他松了口气。
机车在大楼前停了下来,他急切地梭巡着她的身影,好一会儿,终于在一棵行道树下找到她。
“我听到你在笑我了,我很可怜的,都已经被消防人员骂了一顿,你还笑我。”他踢下脚架,拿下安全帽,跨下机车,快步的朝她走去。
“你竟然在消防设备那么完善的屋子里烧东西,你怎么会做出这么蠢的事啊?”若是平常,廖偲妤一定会哈哈大笑的嘲笑他一番,可是现在,她只是低低的笑了两声。
“是啊!我也不知道那时到底在想什么,竟然会干了那种蠢事。”他在她面前蹲下。
廖偲妤一愣,缓缓的抬起头来。
“嗨!我来了。”颜奕纶抬手按了下耳机,结束通话,伸出手,轻轻的接过她的手机合上,替她放进她的包包里。
她慢慢的放下手,怔怔地望着他温柔微笑的脸庞,一直处于干涩状态的眼,慢慢的湿润了。
“奕纶……”她呼唤,像是不敢相信他会这么快就出现在她面前。“我本来想自己开车回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走不动……”
“没关系,我来了,你走不动,我背你走、抱你走,总之不会让你独自一个人。”他抬手,轻轻触碰她脸颊,仿佛怕碰碎她。
“我……我好笨,对不对?”
“你不笨,笨的是不知道珍惜你的人……”他的视线落在她身后,那对刚从大楼走出来的男女身上。“偲妤,你再等我三分钟。”他温柔的叮嘱,轻轻的模了模她的脸后,站起身。
衣摆被拉住,他乎下头。
“不要……”她摇头。
“三分钟就好,来。”他拿下手表,按下码表模式,将手表交给她。“你计时,三分钟之内我一定回来。”
廖偲妤愣愣的接过。
“等……等等……”她拉住他,将谢宗豪家的钥匙从她的钥匙圈上拔了下来,放进他手中。“把它……还他。”
“好。”颜奕纶乎应,伸手按下码表的按钮,数字开始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