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谋深算 第四章 表露了心意 作者 : 简薰

回到家里,薛引璋自然给自己记了一功——做得好啊,对于一个孝顺的儿子来说,讨好母亲可比讨好他来得有用。

两人一起煮饭,也能促进情谊。

也不知道怎么的,她一直想起他抓鱼包给张婆子那一幕,心里暖暖的,觉得这样的人真好啊,善良比起好皮相重要多了。

桃红跟着奔波一天,当着任雷歌的面不好问,现在回到扉霞院,忍不住就开口,“小姐是不是喜欢上任生员了?”

“我?”她是真的欣赏他,但这样算喜欢吗?总之,他跟别人不一样就是了。

“是啊,奴婢看小姐对任生员很好呢,又是送文房四宝,又是送衣服鞋子,李绣娘说他们几个换下来的旧衣服可太多补丁了,鞋子也都有一半破了口,要不是小姐送新的过去,拜师宴那天都没体面的衣服穿出来,奴婢原本以为小姐只是照顾老爷子的学生,毕竟人人都有一份,也不算特别,可小姐今日却陪任生员回家,还在那小屋子跟米娘子说了那么多话,奴婢想来想去就只有这个可能了。”

郝嬷嬷笑着打了桃红一下,“小姐的闲话都敢问,皮痒了是吧。”

桃红冤枉,“奴婢就是关心八小姐而已,宝槅画坊哪里是普通人能进的,小姐今日不但带任生员进了,还暗示金掌柜订观音像,之前大少爷零用不够,小姐只让大少爷省着花,今日倒是特意替任生员开了财路,别的不说,京城谁不知道宝槅画坊卖的都是好东西,就算无名之辈,那也都是一流的作品,拿出去送人不会没面子,小姐把这关系疏通了,任生员日后就不用为金银之事烦恼了。”

郝嬷嬷简直拿桃红没办法,“大少爷迷上斗蟋蟀,这跟任生员要孝顺母亲能放在一起比吗?”郝嬷嬷又念了一声佛,“幸好大少爷已经醒了,老奴听说卢四爷把十几年的积蓄都用在上面了,还要彼此有意的骆小姐把他送的礼物都还回来,卢家老爷气得不行。”

大黎国风气开放,薛来儿对田大少爷有意思,就送了玉佩过去,对方收了信,回赠一个玉镯,这叫做礼尚往来,不是私相授受。

薛耀祖跟汪氏两人也是从小相识,另外还有各自的朋友,薛耀祖骑马射箭,跑山露营,汪氏则游船吟诗,烹茶作画,不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薛汪两家是到孩子年纪差不多,这才谈起婚事,双方家世相当,薛耀祖跟汪氏也认识多年,知根知底,也觉得彼此是可以相处一辈子的人,这才结了两姓之好。

桃红跟柳绿虽然只是丫头,却也不拘谨。休息了一会,薛引璋就朝父母亲的清竹居去了。

清竹居的下人看到八小姐自然没阻拦,她就这样畅通无阻的进入花厅。

汪氏看到她,马上露出温柔笑意,“大热天的,跑去哪了,下午让人端了酸梅汤过去,说你不在。”

语气虽然责备,但眼神却是宠爱万分。

薛引璋对这样的慈爱很是受用,“女儿陪着任生员回家一趟,他的母亲这几日不太舒服。”

汪氏并不是刻薄人,没有那种读书人拜了师就得凭薛家差遣的观念,但也不觉得女儿需要亲力亲为地去照应那些学子,便说:“那通知任生员让他自己回去就是了,你跟着去做什么,太阳那么大,也不怕中暑,还有,你怎么说都是还没出阁的女孩子家,一群人一起游湖打猎什么的倒无所谓,这样没名没分的跑到任生员家里,日后成亲丈夫说起,总怕心里不舒服。”

薛引璋笑着说:“如果心胸那样狭窄,也不配当我的丈夫。”

汪氏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小八,你是不是对任生员另眼相看?”

薛引璋心想,她也不过就陪着任雷歌回家一趟,桃红怎么就觉得她喜欢任雷歌,汪氏觉得她对任雷歌另眼相看?她当时只想着拉近关系,现在看来还是太过殷勤了?

在今天之前,另眼相看不过因为他是未来太傅,但眼见他孝顺母亲,帮助窘迫的张婆子,内心增加的好感不只一点点,回程路上都觉得他的模样俊朗不少。

能够苦民所苦,推己及人,难怪掌权后能令天下长治久安。

经过今天,她其实不排斥跟任雷歌缔结婚姻,不过这件事情就顺其自然吧,重要的还是拯救薛家。

薛家上上下下二十几口人,到达边疆的只有七八人,年幼的孩子都没能撑过坎坷的路途,流放路途中吃不饱又炎热,女子还有身为女子会遭受到的羞辱,可是都是罪人了,跟谁喊冤去?汪氏后来受不了,一头撞死在客栈里。

想到这里,薛引璋眼中泛起一阵水气。

虽然当母女不过几个月,但她过的就是梦寐以求的生活,薛耀祖跟汪氏对这个女儿各种宠爱,他们就是自己的爸爸妈妈,她不忍心他们被拖累走向死亡。

汪氏见女儿一脸泓然欲泣,大为心疼,“怎么啦?真喜欢上任生员了?觉得身分不匹配吗?那也没关系,母亲去跟祖父提,一定让你如愿。”

薛引璋想起汪氏受辱后惨死,原本情绪涌上,听得这番话,又温暖又想笑,这就是妈妈,妈妈总是爱女儿的。

她拉住汪氏的手,“娘,弟弟能出生,真的太好了。”

汪氏喜欢女儿,但对于一个深宅女子来说,儿子是命,是将来老有所依,自然是不一样的,何况薛平安读书还行,前年有了童生资格,贺先生说努力努力,三十岁左右或许可以考上进士。

“母亲有菩萨照看,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就是生了你们姊弟,又听话,又窝心,你外公外婆总说我是有福的。”

薛引璋见汪氏虽然这样说,但笑意却没那样盛,知道她是烦恼薛平安的婚姻问题——薛平安今年十五岁,情窦初开,薛老太爷想给长孙定下名门闺女,薛平安偏偏喜欢通房丫头晚玉。

打死晚玉当然是个办法,一个丫头也不值钱,可是只怕薛平安从此跟家人生分,那也不是薛家想要的,八个女儿之后的金孙从小受到看重。

薛引璋不过脑海一转,已经有了办法,“母亲别伤脑筋,女儿去把晚玉要来,安哥儿跟晚玉一阵子不见,自然就淡了。”

汪氏将信将疑,“安哥儿怎么肯把晚玉给你?”

“这母亲不用问,女儿自然有方法,保证安哥儿心甘情愿。”

汪氏知道自己这女儿不一般,整个大黎国受到法华师太亲自上门探视的婴儿不过几人,那几个婴儿个个出人头地,不是国家栋梁就是高门大户,出息得不行,她自然对薛引璋格外的信任。

安哥儿的事情她烦恼好一阵子了,丈夫总说不过一个丫头,安哥儿喜欢就收着,可是她知道安哥儿想扶晚玉为正妻,晚玉如果是普通人家的女儿,那倒也没什么,但晚玉是贱籍,祖上三代有罪犯的,这样的人怎么能成为薛家的嫡长孙媳妇。

她为这事情几个月都睡不好,家丑不可外扬,她也不好跟那些夫人们提,现在小八说能解决,那再好不过。

他们姊弟感情深厚,小八一定能把晚玉要过来的,是啊,安哥儿不过才十五岁,一阵子不见人,自然就淡了。

解决了事情,汪氏神色也轻松许多,“你出生好像才昨天的事情,转眼间都是大姑娘了,夏日天热,不好办宴会,等进入秋天就会有许多场合可以讨论亲事,别的不说,今年中秋适逢三年一度的宫宴,九品朝臣携带家眷入宫,到时候母亲再帮你挑一挑。”

薛引璋想起原主就是在宫宴让定福郡王见到,绝对不能进宫,到时候就说自己癸水来了,避开这祸事。

汪氏见女儿不语,笑着说:“哎,年纪大了,记性越发不好,刚刚还在说任生员呢,虽然还没功名,但却是读书人,又是仪表堂堂,要不母亲去跟你祖父说?”

薛引璋很清楚自己对任雷歌有好感,而无论为了自己的感情还是为了薛家,她都乐意亲近任雷歌,把话跟娘亲说清楚,这样也方便日后跟他往来——那日在祖父的书苑,祖父很严正的说她的梦境绝对不能给外人知道,不然人人都来讨好未来的太傅,就无法凸显他们薛家的知遇之恩,要求报答什么的都不可能了。

薛老太爷当时十分严肃,“这件事情要保守秘密,出了这间房,日后不管对谁都不能说起,我已经老了,但安哥儿跟席哥儿几个兄弟都还小,我想留点好处给他们。”

薛耀祖连忙回答,“是。”

薛引璋也屈膝,“孙女明白。”

书中任雷歌是从七品司竹监被提拔为太傅,那么就代表他三年后一定能连过秋闱,会试这两关,且殿试成绩也不错。

这样看来,任雷歌不管是品行或者是未来潜力都很优秀,只要任雷歌对她也有心,要促成婚事应该不难。

薛引璋想了想,已经有了计较,挥挥手让下人散去。

汪氏见这阵仗,知道女儿要跟自己说贴心话,身为母亲自然只有欣慰。

“母亲。”薛引璋在绣墩坐下,双手握着汪氏的手,“女儿对任生员一见钟情,所以打算好好扶持他,三年后秋闱跟春闱顺利,到时候开口求亲,那就理所当然。”

汪氏想得很简单,“但就算一切顺利,小八到时你就十九了,更别说任生员都二十几岁,你祖父并不是古板之人,不如让他入赘,就在我们薛家读书,这样继能了却你的心思,又不用捱苦,更不耽误你生孩子,岂不是两全其美。”

薛引璋莞尔,“任生员家里还有个母亲,怎么会入赘?”

汪氏奇怪,“一个农家子入赘四品门户,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阻止。”

“任生员如果抛弃老母亲,跟着我在薛家安生,那女儿反倒要看不起他了,对母亲无情的人又能对我有多少情意?将来要是哪个公主郡主看上他,他莫非也要背离我,找更好的前程?”

汪氏噎住,小八说得也有道理,哪有人对母亲狠心,却又对妻子专情的?混帐永远是混帐,对谁都混帐。

可让小八扶持任生员三年,好久啊,而且万一三年后没上,又要等三年了,那小八都二十二岁,她几个姊姊除了来儿外,都是十五、六岁就出嫁。

她的小八这么可爱,好年华可不能都用来等待了。

汪氏皱眉,“不是母亲看不起任生员,只是科考之事不好说,任生员几年前侍疾,今年又要守孝,运气也太差了。”

薛引璋安慰汪氏,“所以三年后一定会顺利,否极泰来嘛。”

汪氏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母亲对我好,我明白的。”薛引璋撒娇,“女儿家心事本来不该说出来,可是母亲不是外人——母亲可得为我保密,也对任生员好些,将来他有了功名,女儿跟他求亲时他能想起薛家对他的好,不要婉拒女儿。”

汪氏被女儿哄了当然开心,但又觉得女儿未免太看重这任生员,母亲要吃醋,“你是四品门第的小姐,又生得好容貌,任生员如果拒绝你,那是他眼睛蒙了猪油。”

她顿了顿又说:“婚姻本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是你外公外婆让我自己选夫婿,我跟你爹多年来相敬如宾,过得顺风顺水,便是因为是自己选的,所以也希望你能选一个自己喜欢的。你是女儿家,没办法成就什么大事业,好好相夫教子,生儿育女,母亲已经满足。”

☆☆☆

薛引璋过两日就把晚玉要过来了,汪氏知道了之后大感欣慰,她已经是很开明的母亲,但唯一的儿子要娶贱籍奴仆当正妻,她还是无法接受。

汪氏想着少了那妖精,儿子就能专心读书,却没想到薛平安开始夜宿花街了,每四五天就有一天在外面过夜。

汪氏原本还安慰自己,去花街也没什么,达官贵人谁不去见识见识,他们薛家有钱,又不是花不起,喝酒取乐也不是什么大事,后来知道薛平安不是去普通的花街,是去小馆伺候的地方,她真的睡不着了。

虽然知道显赫如德王都在府上养了几个俊俏少年陪伴,但当自己唯一的宝贝儿子也这样,实在难以接受。

汪氏心想,那还不如就留着晚玉呢,晚玉至少能生孩子,那些小馆能干什么啊。

薛引璋劝她,“安哥儿可能只是好奇,母亲就不要放在心上了。”

汪氏却是一说就眼眶红,“好奇的话去个一两次也就行了,现在都两个月了还是这样,分明是迷上了,我听你汪家舅舅说,那种地方会给客人吃阿芙蓉,那东西会上瘾,一天不吃就浑身难过,虽然朝廷明禁,但商人想赚钱,总是有办法的。”

汪氏后宅无聊,常跟闺阁时期的朋友见面,从表姊妹更是密切来往,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听了不知道有多少,“我总觉得安哥儿是喜欢男人的,让晚玉陪伴只是用来搪塞我,知道我不会同意晚玉,这样就能光明正大的去找小馆。”

一手导演这出戏的薛引璋听得心里好笑,但脸上还是装作忧心,“女儿……也这么觉得……”

“是吧。”汪氏愁容更甚,“如果安哥儿挑家生子晚霞,那我顶多觉得晚霞高攀,也不可能一口回绝,但他偏偏挑了贱籍的晚玉,他知道我是绝对不会点头的。”

“母亲。”薛引璋一脸诚恳,“既然我们都看破了安哥儿的心思,不如来个将计就计。”

“怎么将计就计?”

“把晚玉送回去,抬为姨娘,这可是他自己说要的,总不能再推辞,房中既然有新人,至少得暂时收心,不能往花街去,否则传出来也不好听,弟弟应该知道利害,不会乱来的。”薛引璋分析,且知道长辈们最看重什么,又补充说:“女儿回去再鼓励晚玉赶紧生孩子,最好三年抱两,五年抱三,不管晚玉出身是什么,生了儿子,那就是功劳顶天。”

汪氏一听觉得有道理,虽然便宜了晚玉,可是谁让安哥儿心思在男人身上,现在只要能拴住他,她愿意让步。

就这样,晚玉在扉霞院待了两个月,在早秋时分又回到茂林院。

薛家下人都在说,是二夫人同意晚玉不用喝药的,晚玉这下可要上天啦,贱籍出身的奴仆居然得到了大少爷的青眼。

薛平安隔日就到了扉霞院,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屏退了所有下人,行了一个大大的揖,“多谢姊姊。”

薛引璋看到弟弟终于如愿,也替他开心,“这事情只有你知我知,即使是晚玉也不能告诉她,不然万一有日母亲知道我们这样算计,只怕要伤心。”

当初她去跟弟弟要晚玉时就跟他讨论过计划,让弟弟假装被小馆迷住,汪氏不可能不在意,相较于弟弟爱男人绝后,晚玉就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弟弟明白,弟弟日后不饮酒,死也不会讲。”薛平安想起昨日看到两个月不见的晚玉瘦了一大圈,心疼得不得了,想着这姊弟的秘密不能跟她说,日后对她好一点就是了。

姊弟又谈了一会,直到郝嬷嬷来敲门,说全太君那边送了冰镇酸梅汤过来,这才没再继续说下去。

稍晚一些,桃红进来了,满脸八卦,“小姐小姐,奴婢刚刚去大厨房,您猜奴婢看到什么?”

郝嬷嬷笑骂,“小丫头要讲就讲,不说就算。”

薛引璋两世为人,自然不会跟桃红计较,“说吧。”

“看到甘生员在揉面。”

薛引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郝嬷嬷也奇怪,“他想吃吩咐下去就得了,老太爷说了不能对他的学生无礼,厨房几个厨娘都是死契,也不可能为难他。”

“就是。”桃红一脸说不出的兴奋,“奴婢觉得奇怪,忍不住去客院绕了一圈,这才知道甘生员的嫂子来信,说甘婆子想吃孙子做的水饺,他就下厨自己做了,还打听想传话给八小姐,是要透过守门婆子快,还是厨房送食丫头快。”

柳绿满脸不可思议,“那甘生员该不会看八小姐陪任生员回去探亲,想着依样画葫芦就能让八小姐也陪他回去一趟?”

桃红点头,“我觉得他是这心思。”

薛引璋觉得好荒唐。

虽然是两个月前的事情,但古代没电话,没简讯,任雷歌自己不会提,她更不可能到处宣扬,那个甘顺风可能最近才知道这件事情——虽然说外头已经有人知道了,但四人是学子,两耳不听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薛府也没人会刻意到他们面前传话,消息不快,都在情理之中。

当然啦,为自己打算没有不对,看到同僚受到官家小姐青睐,自己也想争上一争,并不奇怪,只是手段能不能高明点,不要让人一眼看破,甘顺风这理由好烂啊,甘婆子是脑袋进水了吗?想吃孙子做的水饺,甘顺风做的水饺那么让人念念不忘的话,直接去春风楼当大厨得了,比起考科举,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来得简单多了。

☆☆☆

时序进入中秋,薛引璋烦恼的很——她原本以为说自己癸水来,月复痛难忍就行,只要能逃掉定福郡王的一见钟情,那就是大幅的改写命运。

可是万万没想到皇上去年收了个朱秀女,一年就晋升为二品朱充媛,还怀了龙胎,宠冠六宫,连宋皇后都被压上一头,皇上巴不得所有的人都来给朱充媛下跪,所以下了命令,除非病倒,不然五品以上朝臣的嫡系子孙都得出席。

这就严重了,薛引璋如果说自己不舒服,依照皇帝重视中秋宫宴的程度,一定会有太医过来把脉。

自己要怎么样才能瞒过太医,能进太医院那放在民间绝对圣手,到时候一听脉发现她头好壮壮,回头跟院使禀报,那他们薛家就更早死了,欺君之罪。

秋日天气凉爽,薛引璋在自家院内信步乱走,想着要怎么办才好,香氛馥郁的桂花,清雅的杭菊,池塘中还有几枝勉强还开着的莲花,都无法引起她的兴致……

忽然听得桃红声音,“小姐,是任生员呢。”

薛引璋一看,还真是任雷歌——这三个月来,她不只送了不少书过去,点心瓜果什么都没少过,更去稻丰村探视米氏两次,不知道未来太傅有没有感受到她的诚意。

虽然说,已经有一点点流言蜚语讲八小姐对任生员青眼有加,但她可不在乎,只在乎任雷歌的态度,以及日后薛家的命运。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流言激发祖父的新想法,祖父前两天把她叫去书苑,老人家不好直说,别别扭扭的,她就觉得祖父希望自己能使用美人计。

用什么拴住一个男子最快?当然是姻亲啊。

薛引璋并不反对,只是任雷歌是个心志坚定的人,到目前为止也没看出他对她的示好有什么想法。

跟薛汉光,全水福,甘顺风比起来,任雷歌可沉得住气多了——金掌柜说,任生员并没有仗着自己是被介绍过来的人就应付了事,两幅观音像都栩栩如生,柯淑妃看了很是高兴,又赏了一个大荷包下来,说要给作画的绘师。

宫妃的大荷包已经足以让普通人家过上一年的日子,但任雷歌也没疯狂购物犒赏自己,还是继续卖画,如果不是金掌柜定期回报,薛引璋都不知道任雷歌这样勤奋。

反观薛汉光跟全水福过了几日富贵日子,就想永远这样下去,最快的方法不是考试,是得到薛家小姐的嫁妆,一个想赖着不走,一个想争薛来儿的青睐,但薛来儿又不傻,要人才没人才,要钱财没钱财,自己堂堂薛家七小姐,干么嫁给这种人啊。

甘顺风更绝,一方面认为八小姐配得上自己,想尽办法引她注意,但又觉得她见多识广,恐怕不好骗,于是打起薛平安的主意——只要能跟薛家的长孙当朋友,将来也是好处用不完,听说薛平安身边最宠爱的是个贱籍丫头,可见并不在乎出身。

薛平安虽然不傲慢,但京圈少爷的圈子也不是任人想进就进,甘顺风想尽办法也没能跟薛平安结交。

任雷歌却不急着发展人际关系,林管事说,任生员不是在厢房读书,就是去花园也带着书卷。

当然,薛引璋重视任雷歌,薛老太爷也重视,虽然师生之礼不过短短三个月,但大致的个性都已经看出来。

薛老太爷说:“我看小八梦到的那个将来的太傅,应该是任生员。”

薛引璋在心中给祖父按赞,没错。

她原本还在想着要怎么暗示祖父哪个才是她梦中之人,没想到姜是老的辣,祖父光看他们言行举止就已经判断出来了。

薛家好吃好喝供着,不珍惜这机会,还满脑子想走捷径,绝对无法成材。

薛引璋走上曲桥,朝着八角亭前进。

这时,任雷歌抬起头,往她的方向看过来。

薛引璋在内心哇喔一声,提裙快步走了过去,想想又道:“桃红,你不用跟上来。”

桃红笑嘻嘻地说:“奴婢懂得,小姐想跟任生员独处。”

薛引璋弹了她的额头一下,“多嘴。”

说完就朝八角亭前去。

任雷歌专心读书,并不怎么跟外界联系,薛引璋上次看到他还是八月三日北斗星君圣诞——都说有一好没两好,大黎国最好的地方是民风开放,但不太好的就是迷信了。

北斗星君圣诞,薛家摆了香案,她是见到任雷歌了,但因为祭祀过程太繁琐,没怎么说得上话。

再之前,就是她陪他回稻丰村那次。

虽然同一个大宅,但不同院落,自然见面的机会不多,她也希望他专心科考,所以都没怎么打扰他,中间任雷歌只来了两次纸条,一次谢谢她回去看米氏,一次是他去宝槅画坊交观音像,金掌柜又跟他订了三幅百子图,价格开得很不错,再一些银子就足以让他把稻丰村那个快二十年的破烂土坯房翻新,如此下雨不会漏水,米氏也能住得安心些。

他写纸条是为了道谢,薛引璋的回信也都很简单,鼓励他读书,将来给米氏争一口气。

抱大腿是门学问,不能太松,也不能太紧。

松了他感觉不到自己特别,紧了又怕让他产生压迫。

退后一步说,她因为内心有着好感,讨好起来不但不觉得难受,甚至有一点调戏他的小开心。

薛引璋一个屈膝,“任公子。”

任雷歌拱手,“八小姐。”

“是小八。”薛引璋提醒他,“我们可是一起做过饭的关系,你又是我祖父的门生,不是外人。”

任雷歌见阳光照耀下来,她整个人好像在金光里,俏丽若三月之桃,清素如九秋之菊,内心有点怦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是隐隐欢喜——那两张纸条,他也是考虑再三的,写多写少都怕不对,虽然只是短短几句话,却用了一整个下午。

她回信的纸笺上有淡淡金丝,还带着香,他看了一遍又一遍,然后珍重的收在匣子里,每天看到那匣子,想到里面有八小姐的纸条,就觉得内心一软,把“睹物思人”这四个字发挥得淋漓尽致。

薛引璋在八角亭的石椅坐下,“任公子怎么没带下人?”转念又询问,“还是他们几个偷懒了?”

“不是,我简单惯了,不习惯别人伺候。”

薛引璋想起桃红说全水福指定桃芬斋的点心一事,忍不住觉得任雷歌不愧是将来可以做大事的人,都说三岁定八十,少年时期得到几分颜色就想开染坊的话,将来是成不了材的,

“任公子在看什么书?”

任雷歌将书卷合起,有点不好意思,“是稗官野史,薛大人说中秋宫宴,皇上恩准五品以上的官员带学生出席,薛大人打算让我们四人一并入宫,一方面结交文人雅士,一方面也是增广见闻,那种场合不适合说四书五经。”

薛引璋听到中秋宫宴就头疼,明明知道要遭殃,却躲不过。

她记得书中定福郡王虽然娶了原主,但也有侧妃孺人,并不是一心一意,更别说后来为了避嫌,把原主送往玉佛寺念经了。

任雷歌见她脸一下子垮下来,“你不想进宫?”

她不让喊“八小姐”,但他也喊不出“小八”,于是用了中性的字眼,你。

薛引璋完全高兴不起来,“不想。”

“何故?”

“我……连续几日梦见入宫会有坏姻缘……我迷信,所以不想入宫……”

任雷歌自然是知道薛引璋不是普通人,整个大黎国受到法华师太赐福的婴儿不过几人,薛引璋是这几人中之一。

别的不知道,至少薛大人是在这孙女出生后才节节高昇的,因此想说亲的人不少,甚至不乏皇亲国戚——据说宣王妃原本想把八小姐接进宣王府扶养,将来就给世子当妃子,不过彼时还是婕妤的赖贵妃也中意,她的端芳公主从小身子弱,养个福女在身边旺端芳公主,长大后就帮忙固宠;黄太师的孙媳妇难产而死,他觉得孙媳妇没那命数,想先帮十六岁的孙子娶当时才四岁的八小姐为正妻,先养着,将来长大再圆房。

因为大家都相信八小姐能旺家,个个想伸手,赖贵妃当时品级一般,在后宫却能说得上话,宣王妃是一品,黄太师也是一品,薛老太爷反而好推辞,一句“老夫得罪不起”,三方都僵持不下,连皇上都搞不定,薛引璋才能在薛家平安长大。

任雷歌听得她梦见入宫会有坏姻缘,“既然已经连续数日梦见,不可等闲视之,你不妨装病,先躲过再讲。”

薛引璋苦着脸,“不成的,皇上为了给朱充媛面子,下令嫡系都得出席,皇上这样看重,我若装病,一定会有太医上门,身子健康,瞒不过太医,也想过去抓些方子来让自己生病,只是去药铺难免有人看到,这事情可大可小,我不敢冒险。”

任雷歌突然想起一事,“你院落可有守口如瓶之人?”

“有,桃红虽然喜欢打听,但却对我忠心耿耿,我年初生病,柳绿在我房中守着,一个月不曾外出,郝嬷嬷是我的女乃娘,什么都向着我,这三人是我能相信的。”

“那容易,你可以命人将菠菜,韭菜混煮,大量混合服食,体虚之人便会闹肚子,不用到药铺留下把柄,也能瞒过太医。”

薛引璋一怔,“真的?”

任雷歌颔首,“真的。”

“那是什么道理?”

“菠菜性凉,两者一起吃会润肠,你年初才病了一个多月,身子弱,应该能成功。”

薛引璋大喜过望,买菠菜跟韭菜可不怕人看,到时候自己肚子疼,太医把脉也只会说确实有病,不入宫一切好说。

越想越妙,她连吃几天,频繁出恭虽然难受,但总比嫁给定福郡王好。

大喜之下她忍不住问:“任公子并不是学医出身,家里人口又少,怎么会知道这个。”

任雷歌有点迟疑,“这……”

“不方便说也不要紧。”

任雷歌见她听到方法的时候喜上眉梢,白露时节灿烂阳光洒在她身上,说不出的烂漫好看,心想为了这笑容,自己就当一回小人吧,“我有一富户长辈,家中妻妾众多,有个宠妾怀孕后却接连生病,我那长辈下令明察,才知道那家人研习医术的宠妾同时服食大量菠菜跟韭菜,让身体不舒爽,又不会导致太大的危害,只为了陷害正妻持家不力,我因为觉得不可思议,想忘也忘不掉。”

“冥冥中之有天意,任公子这是来帮我躲掉坏姻缘。”薛引璋喜笑颜开,“任公子觉不觉得命运真的挺神奇。”

任雷歌也有几分感觉,含笑点头。

薛引璋忍不住说:“那小妾虽然为恶,但说穿了也是可怜人,世间如果一夫一妻便罢了,偏偏一夫多妻,女子得看男子脸色,为了争夺宠爱,自然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就像现在的后宫,宋皇后还得让着朱充媛三分,就知道丈夫的心意有多重要了。”

薛引璋顿了顿又说:“三姊夫跟五姊夫都宠妾灭妻,可是我祖父说,女孩子出嫁就是泼出去的水,跟我们薛家再无关系,所以不准生下三姊姊跟五姊姊的姨娘去讨说法,两个姨娘这几年老了几岁都不止,所以我七姊姊不急着成亲,我也不着急,想到婚后要无止境的跟小妾斗法,真想一辈子待在我娘身边,当个孩子就挺好,也好过将来成亲,为了姨娘庶子庶女操烦。”

任雷歌想都不想就月兑口而道:“知心一人足矣,我将来是绝对不会纳妾室的。”他凭着一股热血开口,回过神来又暗骂自己在讲什么,连忙补救,“我的意思是男子可以纳妾,但前提是要把家里管好,而不是带回家就两手一摊,什么都不管,别人怎么做我不知道,但我不会那样的。”

薛引璋却是听得两眼发亮,她本就对他心动,如果他真不纳妾室,对于嫁他,她更是没有什么踌躇了。

他不迂腐,不忘本,更别说他将来掌权后那些政令——他绝对不是普通人,一个国家只要能做到对百姓公平,对弱者照顾,那基本上都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任太傅胸有丘壑,原主出家后游历天下,所听所闻都是改革后的安定,百姓说起任太傅,那都是大拇指。

嫁给这样的人确实不亏。

既然任雷歌对她有心,要不要现在给他一点回应?

薛引璋性子急,下决定总是很快,穿书这八个月来,她个性不改,所谓的思虑也不过就片刻功夫,很快就决定了,“任公子说日后不纳妾,可是当真?”

一向觉得自己落落大方的任雷歌此时有点无措,但又忍不住回应,“当真。”

“如果有了正妻,即使将来受到公主,郡主青睐,也能秉持初心不违背,即使将来看到更美丽的姑娘,也能记得对正妻的诺言,一夫一妻相守到老,任公子是这意思吗?”

任雷歌觉得心怦怦跳,“是。”

薛引璋满意了,虽然大黎国不避讳男女来往,但有些话也不能说得太明,点到即止才是刚好,“将来的任夫人一定很有福气。”

任雷歌隐隐觉得自己跟薛引璋之间的关系有什么不一样了,他是第一次跟女子这么慎重的说这样的话题。

原本心里还有些混乱,看到她清澈的眼眸,瞬间宁静下来,不由自主的唤了她,“小八。”

薛引璋含笑,“我在。”

他一直觉得喊她“小八”是唐突了她,可是现在他能这样说出口了——虽然没有明确定下婚约,但也算彼此表明心迹,对未来有共通的向往。

她说了将来的任夫人有福气,他就要给他这福气。

任雷歌现在动力更大了,除了给母亲挣诰命,还想给小八争名分,等三年后上了桂榜,他就能跟薛家提亲。

(快捷键 ←)上一章   本书目录   下一章(快捷键 →)
娇谋深算最新章节 | 娇谋深算全文阅读 | 娇谋深算TXT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