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夜风很寒、四周很静,但郁兰莘却一点也不心急,虽她等待的那辆马车似是为了避人耳目而有所延迟,至今未见踪影,可她有绝对的自信她们必会走这条道。
而一想及待解决眼前之事后,她便能看到心恋的他,她的心情是那样飞扬。
又静静等了约莫两刻钟,预料中的那阵赶路马蹄声果真由远方传来,不多时,一辆急行的马车便来至郁兰莘藏身处五十丈开外。
在马车即将疾驶至眼前时,郁兰莘出其不意地策马而出,直接横停路中,然后在那辆马车避之不及地差点翻覆之时,好整以暇走至马车已被震开的车厢旁,似笑非笑望着车内那张惊惶失措的小脸,“涂小夫人,你想去哪儿啊?要不要我帮你指指路?”
“你是谁?”那名女扮男装的驾车人急急跳下车,细细将车内的女子扶坐好后,狠狠瞪视着郁兰莘,而手中有一把弯刀。
“猎人。”无视那把弯刀,郁兰莘继续望着那个名为涂娇的娇弱女子笑道,“小郑侯爷想你想得可紧呢,若让你就这么跑了,我可不好交代啊。”
“你放我们一马吧,这些都可以给你,全给你!”见郁兰莘只有一人,涂娇慌乱地将身旁包袱抖落开来,然后捉了一大把名贵首饰递向她。
“虽这些东西都很不错,但我毕竟是个猎人,不好好遵守行规,往后怎么在道上混呢,是吧?”望也没望那些珍宝一眼,郁兰莘依旧含笑说道,然后在谈笑间,倏地抽出腰间承影,轻松挡去那名伪装成车夫的女子射出的一大把暗器,“抱歉了,你们还是乖乖跟我走吧。”
而就在车中那柄弯刀凌厉向郁兰莘挥来,她挥剑欲挡时,却先有一柄墨色长剑架住了那柄弯刀,而她身后也同时传来了一个熟悉嗓音,“怎么了?”
“你怎么来了?”听到这个声音后,郁兰莘蓦地一愣,因为如今出现在她身后的人,竟是娄砚城。
来人确实是娄砚城,而他,其实自郁兰莘出了庄后,便一路悄悄跟随在她身后,毕竟方才他在擂台上因被她的剑术惊艳,完全忘了该虚晃一招,真真切切使出了六成功力与她切磋过后,才蓦然想起,眼底黑晕浓重的她还有正事要办。
由于不清楚她之后的对手好不好对付,有些自责、忧心的他,索性就跟在她身后,然后一望见她要与人交手,想也没想就拔出了剑。
“巧合。”故作没事的娄砚城先是淡淡说道,但在不经意望见那个女扮男装的车夫,以及车内那名女子的脸庞时,整个人都愣住了,“你——你们?!”
怎么可能?她们……不是早在那场大火中丧生了吗?
“你认识她们?”凝望着娄砚城脸上罕见的强烈情绪波动,郁兰莘也诧异了。
“你——”车内的两名女子脸上也同样满是震惊与不敢置信。
“她们是……”依然继续望着车内两名女子,娄砚城哑声问道。
“江陵府小郑侯爷府携珍宝潜逃的侍妾涂娇及侍女刘芳。”由眼前三人的反应,郁兰莘可以笃定他们绝对相识,尽管她完全想不出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三人因何会有关联,但她还是立即回道,“你认识她们?”
“我确实认识她们,但我认识她们时,她们并不是这个名字,也不是这个身分。”望着那两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孔,娄砚城的嗓音那样干涩,“你们为何会在这里?又为何——”
“还不是要怪你!”未待娄砚城将话说完,知晓大势已去的刘芳整个人几近崩溃地疯狂喊道,“若非你床上功夫那样差劲,弄得小娇回回痛苦不堪,你更连一回都没有释放,让我们始终完成不了任务,我们何至于沦落到如今这般田地!”
闻言,娄砚城并没有答话,但下颔却已彻底僵硬。
“你这么说我可就不同意了。他可是阅人无数的我,至今在床帏中遇过,最擅于取悦女子并让人彻底迷醉的钢铁汉子了。”纵使由刘芳的几句话中,郁兰莘便意识到这两名女子,特别是其中那名楚楚可怜的柔媚女子,与娄砚城的关系应极为特殊且密切,并决计是圣女宫里的人,虽心底莫名一紧、一痛,但一望及娄砚城的神态,她还是立即反唇相讥。
“不可能……”听到郁兰莘的话后,涂娇望着娄砚城面无表情、但确确实实较八年前更俊挺且更有男人味的面容喃喃说道,“他根本就不懂女人……”
“这种事有什么好不可能的?”虽心底难免有股妒意,但郁兰莘还是强迫自己微微一笑,“涂小夫人你无法体会个中滋味、更觉着痛苦,其实都是正常的,毕竟圣女宫人向来只喜与女子同欢,却又因身负重任不得不忍辱负重与男子欢爱,境遇确实为难。但你有没有想过,你至今没有达成任务,也许是你个人的问题,毕竟他与我在一起时,可一点问题没有呢。”
“你!”听着郁兰莘那话中有话的说辞,刘芳脸色一变,倏地望向她,眼中满是仓皇与恐惧。
“怎么?很讶异我竟知晓——”正当郁兰莘欲继续往下说时,突然听得身畔传来一个低沉又僵硬的嗓音。
“莘姑娘。”
一听到这唤声,郁兰莘立即将话咽回口中,然后缓缓望向娄砚城,因为她能从他的话声中听出,他言下之意是要她不要再说了。
她确实可以不说,但她实在不明白,纵使那名唤作涂娇的女子与她一样,曾被他拥在怀中,可他因何为要维护这两名这般无情羞辱他,并还身犯刑罪之人?
“如今唤作涂娇的这名女子,曾是我的『妻』。”望也没望郁兰莘一眼,娄砚城只是看着涂娇——他十八岁那年与她成亲时,还唤作“乔梦月”的女子僵硬说道。
之所以说出口,只因他不想隐瞒郁兰莘,更不想向来气质优雅、姿韵可人的她,又一次为了维护他,继续说着那些她平常根本不可能说出的轻佻话语,更为了他,让人以轻蔑的目光或话语辱没那样蕙质兰心的她。
听及娄砚城口中那句“曾是我的妻”,郁兰莘整个人都怔了,除了愣愣望着他,什么话都再说不出。
他……成过亲?而涂娇,竟是他的妻?
怎么可能……若他真成过亲,江湖上怎么可能半点传言都没有?
难不成是他十八岁消声匿迹时那半年?
啊,是了,定是这样了,纵使她不清楚当初发生了什么,令这名女子改名换姓逃离了他,而他也由名震江湖的游侠成为了现在的娄护卫,但就他的立场而言,她确实没有任何资格对这名女子指手画脚、恶言相向!
但他,竟那样早就成过亲了……
难怪了,难怪他要阻止她了,她这名只不过是他兴之所起时的欢爱女伴,拿什么与他的妻子相提并论?更何况,她还如此不知羞耻地在他的妻子面前,大谈与他的床笫之事……
总算明白,自己是多么的自作多情,又是多么的自取其辱。
她先前那些自以为是的幻梦,根本由头尾都不可能实现;方才说出口的那些话,更只让此刻的她彻底无地自容……
“既是你们的家事,那是我多嘴了,抱歉。”心,像整个被撕裂般地剧烈疼痛着,痛得郁兰莘的意识都有些模糊了,但许久许久后,她还是缓缓回身,张开干涩的口唇淡淡说道。
“莘姑娘!”月色下,郁兰莘的侧颜是那样惨白,惨白得娄砚城心猛地一紧,立即伸手握住她的手臂。
“你还要让我多难堪?”望着紧紧握住自己护臂的那只坚实手臂,郁兰莘咬牙低声道,而眼底已酸涩得几乎看不清前路。
“在下从无此——”娄砚城忧急说道。
但娄砚城的话并没有机会说完,因为郁兰莘手一翻,大力甩去他的手后,一个纵身,直接飞身上马,策马疾奔入林,就算她明知道这两名女子与圣女宫有莫大关系,就算她的猎人名声彻底被自己埋葬,也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