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老在奇怪的地方偶遇,但当望见女扮男装,一身白衣飘飘、发带飘飘,潇洒立于“比武招亲”擂台上大杀四方的郁兰莘,又一回受令出门拎小王爷回宫的娄砚城还是震惊了。
毕竟她那模样也未免太俊,甚至比他见过的众多美少年都玉树临风、神采飞扬,身手更是绝艳——虽因对手着实不怎的,以至她每每在变招前,挑战者便败下阵去,令他怎么都无法看到她剑法最精妙之处而扼腕不已。
“莘姑娘,别来无恙。”虽知郁兰莘必定是在工作,但望着她在等候下一位打擂者的间隙,不住在台上叹气,娄砚城还是忍不住传音入密。
“娄护卫?”台上的郁兰莘一听到娄砚城的声音,立即抬眸向人群中望去。
“上辰位,黑衫。”知晓郁兰莘定认不出自己易容后的模样,娄砚城为她点出了方位,然后望着她即刻朝自己方向看来,并在认出他后,低头整理剑穗,唇旁却有一缕轻笑。
她的笑颜,就是有种令人心情放松的魔力,唇旁小小梨涡轻绽时,更是让人移不开目光。
但让娄砚城意外的,却是郁兰莘接下来的传音入密,“来,上擂。”
“在下并不想成亲。”蓦地一怔后,娄砚城二话不说直接拒绝。
“谁要你成亲了啊,是恳请你拔剑襄助!”又好气又好笑地假作擦拭自己剑尖,因为郁兰莘着实怕自己的神情会让猎物生疑,“这帮人太弱了,引不出我的猎物,可我一会儿还有正事得赶过去,没时间再拖了!”
“请赐教。”闻言,娄砚城考虑都没考虑,旋即飞身上台一抱拳。
因为方才,纵使只是远望,他也看到了她眼下明显黑晕,所以他甚至比她还希望她能赶紧结束这场狩猎,别再耗费多余体力。
“请。”郁兰莘也一抱拳,然后立即挥剑起式,心底那样雀跃。
毕竟能与娄砚城切磋,简直是习剑之人梦寐以求之事,但过往的他从不轻易出手,她自然也不好意思提,虽她方才其实也只是试探性一问,并没抱太大希望,但当他竟真的上擂时,她简直如在梦中。
尽管两人手中拿的都非自己配剑,原也只是打算虚晃一招,但或是郁兰莘的剑来得那样诡灵,娄砚城的剑又挡得那样从容,两人瞬间就过了五十招,并且还愈打愈酣畅。
知晓娄砚城剑术极高,但望着他明明为了不让人认出身分,刻意使着陌生剑法,可那守得密不透风的剑网,以及由剑网中透出的破天之势,在在让郁兰莘的眼眸愈发晶亮。
明白郁兰莘剑法必有其独到之处,而看着她那空灵又诡奇的剑势,以及飘逸、颖捷又绝艳的凌空身姿,娄砚城眼底也含笑。
“这俩功夫也太俊了,鹿死谁手还真不好说呢。”
“无论是哪一个留在擂台上,都是上佳的女婿对象呢,陈庄主这回是真赚翻了。”
望着台上快得几乎人剑都成影的高手对战态式,底下围观者莫不啧啧称奇,独有一名看来文质彬彬的绿衫文士——许六顺,神色缓缓阴霾。
他那令江湖人为之心惊的“千面人”夺帖都下了,原以为这姓陈的庄主会认命,在两日后乖乖将女儿双手奉上,怎知他竟想出了个比武招亲的法子,欲联合未来女婿一同对付他!
起先,他压根儿没把这个比武招亲当回事,更想着,既然那姓陈的想玩,他就陪他玩玩,反正他这千面人的真面目谁也没见过,只要能将陈家女儿弄到手压在身下玩几回,他乐于扮演一个儒侠般的正道人士。
可如今台上二人却彻底打乱他的盘算,更极有可能让他多年来“夺帖既出、手到擒来”的江湖名声毁于一旦。
女人他要,可这脸他更丢不起!
先前一直以为那白衫小白脸虽武功还过得去,但也就是过得去罢了,待那小白脸将其余闲杂人等都扫荡干净,他再在最后时刻来个黄雀在后,定能顺利当上几天姑爷,快活销魂个几日。
谁知,那小白脸根本实力绝伦,而另名黑衫客更是深不可测,眼见这两人他一个也打不过,那他能做的,自是使出他的拿手绝活——残心术,令这两人神智错乱后,在台上斗得彻底两败俱伤。
“娄卫护,今晚回京?”剑花翻飞中,郁兰莘向左一个挪腾又由右下挥剑问道。
“明夜。”剑芒四射间,娄砚城手腕一翻,将剑伸向身后,挡住那来向奇诡的一剑,“莘姑娘忙完工作后可有空一叙?”
“你在哪儿落脚?”郁兰莘一个转身,凌空跃起。
“云天客栈。”娄砚城一个腾飞后退五尺,却又由左侧划出一道斜起剑气。
“我过去找你,最晚明日子时。”
“那就这么说定——”
就在娄砚城传音入密的“了”字发出时,两人剑尖却一齐朝擂台下为使出残心术、不得不站至台前二十尺内的许六顺而去,然后一剑抵着他的颈项,一剑抵在他心际。
“胆儿挺肥的呀你,千面人许六顺!身背七州县十八条通缉,竟还有闲情逸致来这儿跟人比武招亲。”郁兰莘连点许六顺周身多处大穴后,由他胸前扯出他那条名闻江湖的千人斩银链笑讽道,待几个高大汉子匆匆由人群中挤过来后,直接将人一踢,“哪,人给你们了。”
“谢莘姑娘。”伪装成看热闹群众的幽州总捕对郁兰莘一抱拳后,好奇望向与这名想出这个巧计的女猎人配合得那样默契,可却在确认歹囚再无月兑逃之机后,回身就走的男子背影问道,“那位兄台是……”
“不用理他,就一路过的。”郁兰莘懒懒一摆手,然后迳自向庄外走去,“我还有事要忙,有空再去与你们结帐。”
快速回客栈换回女装且取上承影后,郁兰莘骑马奔驰在京西东路官道旁的小径上,迎着夜风,心底既期待又懊恼。
怎么又这样轻易就答应他了?明明她这阵子忙得晕头转向,人又特别容易累,觉都快不够睡了……
可他开口约她了啊,再加上两人离上回见面也快一个月了,更何况,经过她与友人这一个月来锲而不舍的秘密追缉与布线,圣女宫案的真相已逐渐水落石出,待她将这案件彻底收尾后,或许,他们偶遇的机会,再不会这样多了,到那时,她还能有什么机会见到他?
像他这样一心、满眼只有公务的男子,若非她自己出现,他搞不好压根儿都没怎么想起过她,久不见面,也许,他就会忘了她吧。
可她,就是不希望他忘了她,如同她不希望他去拥抱其他花娘一般,就是不希望。
等等,这种莫名的独占欲,古怪的胡思乱想,偶遇时的欣喜,四目相望时的心跳加速,挑灯闲聊时的忘我,对下回相遇的期待,以及被他拥抱时的欢愉与甜蜜,加在一起,怎么有点像是世人口中的……心动?
她,该不会是爱恋上他了吧?!
当这个念头猛然浮现于脑际之时,郁兰莘整个人都愣了,愣得她差错过路旁树干上留给她的暗号。
蓦地策转马头拐向一条乡间小道,郁兰莘虽没错过该前去的方向,但心却彻底乱了。
怎么就会爱恋上了他啊?
怎么可能呢?
为何不会?他本就一个既有侠心、更有责任感与担当的坚毅卓荦男子,不仅品貌非凡、文武双全,就连在床帏中都那样令人沉醉。
恍恍间,她的心里有一个声音这么说道。
确实如此。
她很早以前就知晓,他是世间许多女子的想望,与他相处过后,真正了解他个性与为人的她,会不知不觉恋上他,根本一点也不足为奇……
更何况,早些年跟着师父四处云游,到开始以猎人身分混迹江湖至今,她遇过各式各样的男子,但没有一个像他一样,未见之时,就让她对他充满好奇、仰慕,相遇之后,更因他的为人处事而心生钦佩,甚至,怜惜。
犹然记得初相遇时,虽尚未见到他本人,但听闻到七星龙渊剑吟声的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双耳,可当望及客店外停的那匹乌云踏雪骏马后,她就知晓,他真的在店内。
原以为是此生仅只一回的萍水相逢,所以她大着胆子与他攀谈,也做好他淡漠以对的准备,但他不仅回应了她,更在她人生最狈狈又最绝望之时,将她由虎口中救出。
身为女子,他那几等于给予再造之恩的德惠,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忘怀,所以在他病得意识恍惚之际,她无微不至地照料着他,然后意外看到了向来如座山一样坚实可靠的他,向她讨要冰糖葫芦背后的那份脆弱。
那一刻起,她心目中的他,再不是那个远在天边的“游侠”,而是一个真真实实,有着与世间所有人一般,独属于自身喜愁哀乐的娄砚城。
约莫由那时起,在她心底,他已成为了一个纯然的异性,一个有着自身独特魅力,极其吸引人且会让人心生依恋的男子,所以在他俩忘情、投契聊了一宿,而她发现他真真切切也拥有寻常男子的后,毫不考虑便献出自己的初夜,以及之后的每一个日日夜夜。
真是的,原来早就心动了哪……
恍然明白自己心情后的郁兰莘,虽小脸整个红透了,但嘴角却是上扬的,因为眷恋上这样一名顶天立地的优秀男子,一点也不丢脸,不仅不丢脸,整颗心还像浸了蜜般的甜着。
反正木已成舟,她就是眷恋上了,那颗心,就是刹不住也收不回了,既如此,她为何不勇敢一些?
尽管他方才那句“在下并不想成亲”言犹在耳,但她,总可以试试吧!
她的条件并不差,自他俩相识至今,他对她的态度也表明他并不讨厌她,或许他因公务繁忙,没心思念及情爱这些琐事,但若她慢慢地、悄悄地让他明了,她并不介意他继续公务繁忙,也能助他一臂之力,更能为夜归的他留一盏烛光、留一桌温热饭菜,他,或许能在领略到她的眷恋后,进而体会到什么是眷恋。
对于他这样的男子,她毋须急于一时,毕竟来日方长。
圣女宫案过后,反正她依然会以猎人这个身分继续在江湖行走,为爹爹及众多六扇门弟兄们分忧解劳,而只要她能维持与他的“偶遇”,他俩间的那条线,或许就不会断,直至他真正发现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