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金胭脂虎 第五章 流落山村教种药 作者 : 风光

朱玉颜与陶聿笙并没有一起回太原,一来是他既租了几艘大粮船,就需留在江南调度船期,二来是他与漕帮接触后,对漕运这一行起了莫大的兴趣,觉得大有可为,便想趁着交情正盛做进一步的发展。

于是朱玉颜便独自带着青竹及护院们,先回太原。

与来时相同,她由苏州到洛阳走的是水路,之后走官道至怀庆府,再北行经太行隆入晋地抵达泽州,但由于这次是逆流而上,花了多点时间,待船抵达洛阳时,已经需要穿上厚袄子了。

众人在洛阳松快了两日,之后改乘马车向北。太行经是跨越太行山的通道之一,这段路较为崎妪难行,所以有了经验的朱玉颜早在洛阳就聘请了几个鎌师,保护他们过山。

一行人一大早就由山脚下出发,希望能在太阳下山前,寻到附近的山村休整,否则就要餐风露宿了。

若一切顺利,预计三日后能抵达泽州。

泽州位于晋省出入中原要冲,古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千年古城苍茫且繁华,前往江南时因为赶路,朱玉颜没能好好看看泽州风光,回程才刚上太行山,她已经下定决心在泽州多待一阵子,玩够了再回。

入山后,山路越发狭窄,马车无法并行,只能让镍师们在前,朱家的两名护院殿后,将两辅马车夹在其中。其中朱玉颜与青竹一辆,后头一辆则装着所有人的行李财物。

虽说已经不是第一次走这段山路,但朱玉颜还是被马车晃得够呛,幸亏她早先句过经验,早膳只约略吃了点清淡的食物和水,甚至不敢吃饱,否则现在可能已经吐了一地。

“还有多久能到?”打开车帘,看出去和她一个时辰前看的风景完全一样,就是森林与泥路,朱玉颜说话都有气无力。

“还早呢大姑娘,我们还在上山,离山顶还有段距离。”跟在马车后头的护院拉直了脖子朝前方探了探。

“真没有迷路吗?我看走了老半天,仍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咱们走的路线就只有单独的一条山径,不会迷路的。我保证日落之前,能寻到一个小山村借住,隔日就能下山了……”

护院话说到一半,马车骤然停下,幸好速度不快,车里的人只是稍微摇晃了一下,朱玉颜掀起车帘便看到护院脸色大变,但还没来得及询问发生何事,已听到刀兵交击的声音。

青竹倒抽了口气,就要尖叫,朱玉颜眼明手快地捣住了她的嘴。

“怕是遇到山匪了。青竹别怕,我们先下车。”

朱玉颜拉着青竹干脆俐落地跳下车,先躲到一旁草丛里,这时候她可没傻得留在车上,毕竟若真要杀人抢劫,马车绝对首当其冲。

前头钻师和两名护院已经与来人打了起来,朱玉颜越看越不妙,因为敌人约莫有十来个,己方战力是远远不够的,且更令她心惊的是,来人并非一般的山匪,反倒更像是军人,行动十分有纪律,举刀杀人的招数,和她那两名护院几乎如出一辙。

要知道她的护院就是军队退下来的,练的都是军中武术,一般盗匪哪里会这些东西?

记得她在进山前问过入山口前茶棚的主人生意如何,茶棚主人说,在他们之前不只一批人上山,离得最近的也差不到一个时辰,若这群匪徒是随机杀人抢劫,前面上山的人总该也被抢了,但此地并没有打斗过的痕迹,所以这群人的目的似乎就是他们一行人。

不,严格的说,这群人要杀的就是她!

眼见打斗的局势几乎是一面倒,请来的缥师们及护院已经快支撑不住,朱玉颜当机立断地道:“青竹你听我说,我们现在立刻分头跑,尽量往山下跑去。”

青竹早就吓得泪流满面,闻言仍拼命摇头,她怎么能弃主子而去?

“如果我们一起跑,目标明显又互相拖累,那么两个都要死。”朱玉颜其实也怕,但她压抑住快跳出胸口的心跳,逼自己冷静面对。“分头跑,至少追我们的人能少一半,活下来的机会也大一点,希望我们命大,能成功逃出生天吧!”

敌人的目标是她,分头逃离至少青竹能保住命。

纵使青竹是婢女,朱玉颜也无法不把她的生命当一回事,于是不再多说,直接把青竹朝来时路的方向一推,自己则是弯子,借着草丛的掩护向树林深处逃去。

朱玉颜慌不择路地逃窜,她没学过什么野外求生或军事训练,自也不懂得要掩盖行迹,所以即使她觉得自己已经逃得够远,但仍能隐约听到后头已经有追兵追踪而来。

朱玉颜又累脚又痛,穿着绣花鞋在山林里跑步可不是一般的辛苦,身上的厚袄于被沿路的树枝利草刮得面目全非,更是增加了她逃跑的阻碍,可她并没有其他选择,只能不停地转换方向,到最后她都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里。

突然间,在冲进一个草丛时,她一脚踩空,当即感到脚踝传来剧痛,接着整个人失去平衡,原来草丛后竟是一个陡坡,她直接滚了下去。

朱玉颜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身体在岩石林木间撞来撞去,她本能的护住头,待到滚至坡底,整个人已然奄奄一息。

原本穿越已经够倒楣了,好不容易她习惯了古代的生活,还遇到了一个不错的男人,结果现在更倒楣,她和那男人八字都还没一撇,就要先领便当下戏了。

不知道她死了,他会不会为她难过呢?

就在她力竭昏迷的前一刻,却看到远远的竟有人往她的方向……行来,而且看起来个头娇小,并不像是追踪她的那群杀手。

“救命……”唇中只来得及逸出两个字,朱玉颜眼前一暗,已然人事不知。

救了朱玉颜的一家人姓周,除了夫妻两人,还有一名女儿今年十三,单名一个萍字。

周萍相当爱说话,在朱玉颜醒来之后,因着终于有一个人听周萍说话不会受不了跑掉,她便花了几日,把朱玉颜的伤势到自家的情况倒豆子般详细说了 一遍。

周家位于半山村,顾名思义是一个位在半山腰的村落,村民大多打猎或采集野果山货买卖维生,周氏夫妇就是因为上山打猎才会恰巧救下朱玉颜。

半山村约莫只有二十来户人,虽说日子不好过,但人人热情好客,周家救下一个漂亮姑娘的事在短短时间就传遍了整个村。

有些好奇的人来探病,朱玉颜表现得知书达礼、八面玲珑,她若想讨人喜欢也不过是几句话的事,于是探病过后不仅有人送了药材来,还有人送衣服食物,等于大伙儿都在帮周家救治她。

朱玉颜对此相当感慨,她才来此几日时间,几乎认得了全村的人,还每个人见着她就是嘘寒问暖,虽然这份关照有她刻意笼络的因素,但也得村人天性纯朴良善才成。

问了周萍为何半山村人如此乐于助人,周萍理所当然地说做猎户容易遇到危险,彼此之间本就会互相帮忙、互相照看,所以半山村的人都好得像一个大家庭一样,周家救了她,她是周家的病人,也就是大家的病人,会对她加以照抚很正常。

因着这番话,朱玉颜对自己的处境暂时放下心来,无论是在现代或是古代,这还是第一次她遇到这么多无私善良的人们,一下子便对半山村产生好感。

只不过她身体放松下来,脑子里仍是不断思考着究竟会是谁想杀她。

蓝员外应当不可能,他现在家里一摊子事都疲于奔命了,与她之间还有生意往来,买粮的尾款都还没交齐,他没道理对付她。

可是她远下江南一趟,唯一有过节的也不过就这么一个人,一时之间她着实想不到谁这么恨她,恨到欲置她于死地。

“不好了!不好了!”

这一天,朱玉颜依然在床上休养,周萍突然惊慌地跑了进来,还不待人开口问,她已然气喘吁吁地全盘托出了。

“那个……我刚遇到隔壁黄叔……他说前几天他入城卖山货,城里有人拿着很像朱姊姊的画像在四处找人……”

朱玉颜知她说的城里是泽州城,半山村虽然离怀庆府更近,但猎物及山货在泽州城才能卖出大价钱,所以村人往往朝着北去。

能在泽州城这么大的地方招摇的寻她,可见对方势力不小。

想到这里朱玉颜不由心里一沉,不过见周萍喘成这样,还是先将自己未喝的一杯温水递给她,安抚道:“别急别急,先喘过气,喝口水再慢慢说。”

周萍闻言也知自己太急了,但她真的不能不急,连水也喝不下了!

“没法慢慢说……当时黄叔不觉得如何,便也没向人说……想不到今天就有人拿着画像找上山来了,黄叔为此还特地去村口看了一眼,真的是在找朱姊姊……朱姊姊长得漂亮,黄叔不会认错画像的!”说了好一会儿话,周萍终于缓过气,但她神色越来越紧张,“那些人凶神恶煞的,说我们山村离那画像中人失踪的地方不远,所以他们每一户都要进来捜,就快捜到我们家了……”

这下朱玉颜整颗心都沉了,她现在脚伤动弹不得,若那些人硬要捜,她是逃不掉的……

“你们把我交出去吧!我怕会连累你们……”

在她这破釜沉舟的话都还来不及说完时,已经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哗。

“你们怎么硬闯呢?屋子里是我老娘,她病得都走不动了……”

“壮士们行行好,你们这样闯进去,到时候惊扰到我娘,万一她有个不测,你们谁能负责?”

朱玉颜听到了周父与周母与人周旋的声音,周萍自然也听到了,只见她一脸大义凛然地道:“朱姊姊,外头那些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你放心,我们不会把你交出去的!”

说完,她便跑了出去,朱玉颜连叫住她都来不及。

眼下已经不只是被发现的问题,她现在连下床都不可能,除非她能一秒变周家老娘,否则那些歹徒发现周家欺骗了他们,只怕恼怒之余会痛下杀手。

就在她心急如焚之际,房门突然又被打开,这会儿进来的竟是隔壁黄家婶子,村长的太太陈氏,还有住在村尾的那位老婆婆一起来了。

“嘘……”陈氏压低了声音。“别怕别怕,我们先带你走,他们搜过我家了,不会再来的。”

也不待朱玉颜反应,黄家婶子背对着朱玉颜一坐在床沿,示意她趴上来。

朱玉颜心知眼下即使是瞬间的犹豫都可能害死人,双手马上环了上去,一旁的陈氏帮忙把朱玉颜往上托,身材粗壮的黄家婶子顺势往她腿儿一抄站起,毫不费力的就把人背起。

朱玉颜在被黄家婶子背出门时,眼角余光看到住村尾那老婆婆躺在了她原本的位置,而陈氏先出房门左右张望,才领着黄家婶子往后门走。

这会儿朱玉颜才乍然领悟过来,这是一招偷龙转凤啊!

为了救她的命,村里人竟是出动了这么多人帮忙……这些萍水相逢的人如此热心,可朱宏祺等人却是对她这真正的亲人诸多算计,人心难测,莫过于此,连莫名其妙穿了书都能维持住冷静的她,在这一刻突然觉得鼻头有些酸。

黄家婶子将她背到了村长家,里头早就为她准备好另一个房间。

村长家的男丁们被迫跟着那群嚣张跋扈的人正在搜査整个半山村,一整日,半山村被骚扰得鸡飞狗跳,要不是那些人带着刀,有些脾气冲点的猎户都快忍不住动手打人了。

一直到日头偏西,那些人怕天黑下不了山,才放弃了继续在半山村作威作福,同时自然也顺走了不少村民家的腊肉或猎物等等东西。

纵使他们没有怪罪朱玉颜,但她人就在村长家,听着外头村民抱怨那些闯入者的强盗行径,她心里仍十分过意不去。

“都是因为我……”她皱着眉,相当愧疚地看着屋子里围着她的女眷们。

现在捜索朱玉颜的人走了,众人全聚集到村长家,要亲眼看到朱玉颜没事才能放心,当然,她们也听见外头汉子们的牢骚。

陈氏见她羞愧,摆了摆手道:“半山村穷到贼都不想进,不过是些便宜玩意儿,拿了也就拿了,咱们这里也就皮子和山货值钱点,前阵子才卖了 一批,铜钱都入口袋了没事的。”

“就是就是,那些腊肉都是山里猎物做的,味道带腥拿到城里都卖不出价,还不如生肉,拿走就算了。”

一人一句安慰着她,朱玉颜却益发动容。

这里的山民虽穷,却有着最富足的心灵,愿意不求回报的帮助别人,那她是不是也能为他们做些什么?就算不足以报答他们的恩情,至少也在她极为功利的人生之中,留下一段纯粹的情谊。

她模了模袖袋,由里头模出了那支牡丹金钗,这是她由山坡上滚落后,唯一还保留着值钱的东西,周家救了她之后并没有取走,她之后虽然换了周萍的衣服,依旧随身带着,现在就能派上用场了。

“婶子,我想请你帮个忙。”她把金钗递给陈氏。

众人看着金钗眼都直了,而她的下一句话,更是惊得众人倒抽了一 口气。

“我原本欲往泽州,但看情况暂时是去不了了,我总不能一直在村子里白吃白喝,所以想请你帮我拿着这金钗到泽州城典当。”

陈氏自是连忙推辞,村里人互助互救是传统,还让人当了钗子付银两那成了什么?

朱玉颜淡然一笑,“婶子,这钗子是一定要当的,不只是帮我,也是帮整个半山村,记得,别的当铺都不行,一定要要送到泽州最大的当铺典当!”

在床上躺了十来日,朱玉颜的脚终于完全痊癒了,只因为她的悬赏令还贴在泽州城里,况且她等的时机尚未等到,所以仍继续在半山村待着。

这么多日不得动弹,她觉得自己的身体都虚了不少,为了锻链体力,在周父连同几个猎户上山打猎时,她拉着周萍跟了上去。

众人以为她这城里姑娘对大山好奇,也不介意,同样笑呵呵地给了她一个背娄,让她检点野果凑趣。

结果半路遇到了陈氏,陈氏反正没事,又拉着几个村里的妇人一起去捡山货,因此这一队人便浩浩荡荡地进山了。

因着入了冬,这算是在降雪之前最后一次上山,打来的肉可都要做成腊味放到过年,所以大伙儿都很积极。

朱玉颜体力差,自然是走在最后头,旁边有周萍跟着,陈氏也放慢了速度时不时回头关照,大伙儿也放心。

她看着眼前的大队人马,一个一直存在心里许久的疑惑,忍不住问了出来,“阿萍,我们村里怎么年轻人很少啊?”

“那不是都出去赚钱了吗?”周萍答道,“我哥哥也出去赚钱啦!”

赚钱?朱玉颜眉一挑,“去哪里赚钱了?”

“这个……”周萍也是听长辈们这么说过,但真要问哥哥他们去了哪里,她也是两眼一抹黑,于是疑惑的目光与朱玉颜同时看向了前面闻言回头的陈氏。

陈氏对上两双乌溜溜的大眼,心里好笑,但也并未敷衍地回道:“阿萍你不知道?你哥他们都是被朝廷征兵走了。”

“原来我哥去当兵了啊……”周萍一脸恍然,“难怪他们这几年都没有回来呢!当兵的人不能随便回来的吧?”

陈氏点头,她的儿子也被征兵走了,几年未回她也想念。

她神情有些无奈忧心,“那次征兵把咱们村里的年轻儿郎几乎全带走了,也没有说去哪里入伍,之后连封信都没有,更别说捎钱回来了。有时想给他们送件冬衣都没门,总也要让我们知道人是不是还活着,这朝廷也真是……”

身为村长的妻子,什么话不能说她还是懂的,所以只能点到为止。

朱玉颜却越听越觉得奇怪,“那次征兵是什么时候?”

“两年前?”周萍询问地看向陈氏。

陈氏点点头,“差不多,就是当今登基之后没多久。”

朱玉颜更迷惑了,据她所知,朝廷打的最后一场仗就是收复河套,之后皇帝一直让百姓休养生息,不轻启战端。

这村里的年轻儿郎都被征兵,是征到哪里去了?况且一整个村落的年轻劳力都被带走,等于断了这个村落大半的生计。

如果她没记错,朝廷就算让百姓服条役也会考量家里情形,比如独生子或家中只有一个男丁的,就不会被征兵,可是看这半山村,是所有年轻儿郎都不见了。

诡异,太诡异了。

不过这不是她细思这等复杂事情的好时机,因为众人已经走到山顶,猎户们分散去寻猎物,妇女们则是砍柴的砍柴,耙松毛的耙松毛,像周萍和朱玉颜这种年轻女孩,就被分配四处看看,若有还能吃的蘑菇、野果或核桃就捡回来,真的什么都捡不到,那就捡枯枝。

但朱玉颜却不是为了这些而来,就在周萍兴高采烈的发现一丛野山蕈时,朱玉颜却是四处打量,最后眼睛一亮,在大树下寻到了她想要的东西。

“阿萍!快过来,有好东西!”她朝着周萍招手。

周萍挖完了野山蕈,一听到好东西便兴冲冲地过来,却见朱玉颜指着树根旁的一丛杂草。

“有没有看到树上的藤蔓?你从藤蔓连到土里的位置往下挖,会有像是树根的茎,记得小心点,那个茎很长的!”

周萍闻言也起了兴趣,便拿着锄头一点一点的挖着,才下去几锄真让她挖出了茎,只是这越挖越深,越挖越深,最后她索性扔了锄头用手,最后猛地一拔,拔出了 一条约莫她三指宽,手臂长,直挺挺的一条茎。

“这是什么啊?花了我好大劲挖出来,看起来也不好吃,咱们还没穷到要吃树根吧?”

周萍莫名其妙地看着手上树根似的东西,有些嫌弃。

许是她的声音大了些,把周围的几个婶子,包含陈氏都吸引了过来,众人看着她手上笔直的树根指指点点的,都不知这是什么,却又感到好奇。

“行了行了,你们一个个七嘴八舌,也说不出朵花。这是颜儿让采的,肯定有她的道理,让她说说这树根是做什么的。”陈氏没好气地拦住了说个不停的众人。

朱玉颜接收到一个个不解的眼光,依旧神情淡定。“这是山药,或者说是薯蓣,能吃也能入药。”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皆是一头雾水。

朱玉颜索性更详细地解释,“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听过『四大怀药』这个说法,四大怀药分别是山药、地黄、牛膝和菊花。它们在同一个地方被发现,后来大量移植,也只在那个地方种得特别好,其他地方种出来的都不成,所以有了四大怀药之称,到了大城镇里,可是众人争相抢购的。”她的嘴角渐渐勾起了一抹耐人寻味的微笑。“而那个地方,便是怀庆府。”

在现代,她做的生意之中就有中药的买卖,四大怀药更是重中之重,因为怕被人骗,她还特地深入山林去了解过野生中药与种植中药的区别,所以她能认得出山药的模样。

当然周萍手上的是最原始野生的山药,品相自然没有后世改良过的那样好,但说起药用及食用价值,应当也不会太差。

周萍第一个反应过来,“怀庆府不就在咱们南边?”

朱玉颜笑道:“没错,而当初发现这些药材之处,便是太行山麓。”

陈氏听得心头直跳,“颜儿你的意思是……”

“菊花就不用说了,村子里到处都是,至于山药、地黄及牛膝,我认得这几种药材,更重要的……”她颇富深意的看着陈氏,“我知道怎么种。”

陈氏当即醍醐灌顶似的一个激零,当机立断地嚷道:“都别捡了都别捡了,去把各家的汉子们找回来!这里有重要的事,让他们有多快滚多快,全都到这里来!”

妇女们一哄而散,钻进山里去寻自家男人了,朱颜则是又带着周萍及几个妇人继绩寻找,最后还真让她找到了牛膝与地黄。

更令人欣喜的是,牛膝竟是找到了 一大片,一眼望去都看不到边,几乎是天然的药出。陈氏向朱玉颜打听了下贩卖的价格之后整个人都在发抖,“这下发了,这下发了……”

这么一阵折腾后,进山的男人们也一个个被找了回来,冬日里猎物本就不多,也就周父手里拎着只瘦巴巴的野鸡,其他人都是空手回来的。

“找得这么急,是什么要命的事?”村长问道。

“可不就是要命吗?你们看看这些药材,我们以前都认为是杂草呢……”陈氏声音都有些颤抖,把朱玉颜带着她们找到药材的事说了。“颜儿说她会种药材,没道理两地离得这么近,怀庆府种得出,咱们种不出,所以她先让我们多寻点药苗,开春后就教我们种,不出意外最快明年就能赚到钱了……”

一番话说下来,原本不懂自己为什么在这里刨树根的人也懂了,纷纷激动地看向朱玉颜,面露感激。

“颜儿,这……这可真是……”村长用手在身上擦了擦,又抹了抹不存在的汗水,话都说不好了。“你这是带着咱们整个半山村发财啊!我们要怎么报答你……”

“千万别这么说!我不过一个外来人,村子里的人都能对我这么好,我只不过做了应该做的。”朱玉颜在受了村人的恩惠后,便有此打算了。“虽说这事才刚开头,但我有信心做成,大家尽管放心挖,只是挖药需要特殊的药锄和器具,像我们这样的锄头是不成的。还有我们得向县里买下靠咱们半山村的山头,开荒整地,接下来可有的忙了,届时大家别喊累。”

“累自是不会累的,大家都是能吃苦的,问题是买那些药锄还有土地什么的,得需要多少钱,大家得先合计合计……”陈氏很快地由兴奋冷静下来,半山村人不怕苦,可撑不住穷啊!若是开头要花太多钱,可没几家负担得起,这事八成要黄。

看着金山在眼前却搬不到,她只觉浑身长虫似的,哪里都痒,哪里都不舒坦。

“钱的事情别担心。”朱玉颜那金钗早就换回了银两,手里正是富足的时候,便是等着用在这个地方。“陈婶子还记得我那钗子吗?开头的银两,我替大家出了,之后大伙儿种出了药材,可要先卖给我啊!”

陈氏闻言鼻头一酸,眼泪忍不住落了下来。“咱们半山村是做了什么好事,居然救了尊女菩萨回来……”

众人闻言,亦是无比动容及感慨。对他们而言,付出的只是一点善心,但得到的回报却是能造福后代子孙的。

果然祖宗说得没错,种善因得善果,遇到有困难的人若有余力尽量帮上一把,现在回报不就来了吗?

那日之后,半山村的人个个都像喝了鸡血,满山遍野的往山林里跑,就为了寻朱玉颜所说的那几样药材,而村长也带着众人到衙门买山地,这么大的动静,自然让半山村附近的几个穷村都注意到了。

一问之下,竟是有女菩萨愿意带着众人种药材,大伙儿都是常带着猎物与山产跑城里的人,消息自不是那般闭塞,知道药材要真能种出来,别说发家致富,至少吃喝不愁,甚至是福荫后代的大好事。

由于都是乡里乡亲的,这大山上几个村落的人平时都是互相帮忙,彼此通婚,掰扯一番都有些亲戚关系,当其他村人求到了半山村村长头上,村长也只好硬着头皮来问朱玉颜。

想不到朱玉颜格外的好说话,说她原本就担心只一个半山村的村民种药材,只怕种不到她需要的量,既然周围村落的人都愿意加入,没有不答应的,更慷慨地愿意替他们垫付种植的经费。

半山村的村长不知她说的是真的,只当她是不愿令他难做,不由对她感激涕零。

于是原本只是一个村的人在大冬天的山林里疯跑,现在成了好几个村的人每天不着家,都耗在山林里了,显得原就空旷的半山村里更加空旷,只剩下真的上不了山的老人及孩子们。

这日,朱玉颜站在村长家外头,拿着村人挖回来的地黄草正仔细辨认着,突然村口方向远远传来周萍的声音。

“朱姊姊,有人来找你了!你说遇到手里拿扇子的再带过来,我带那个人来了……”

听到这话,朱玉颜娇躯微震,手里的地黄草掉在了地上,接着本能的朝着村口方向行去,走着走着又嫌太慢,最后小跑了起来。

很快地,她便见到了 一个熟悉的身影朝着她行来,依旧是那样清风朗月,风度翩翩,她这时已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眶忍不住红了起来。

来人便是陶聿笙,当他见到朱玉颜时,这一路寻人的焦急心情才真的平复下来,取而代之的是重逢的喜悦。

他见她乳燕投林似的飞奔而来,应也是迫不及待想见到他,心头一暖,本能的张关了双手,想不到她跑到他身前一步时,竟是硬生生地停了下来,红着双眼可怜兮兮地瞪着他,最后娇嗔地在他胸口落下一拳。

“你怎么才来!我等好久了!”

陶聿笙一叹,他如何能忍受她这小鹿般无助的表情,最终还是依循着自己的本能,将她拥入怀中,“抱歉,是我来晚了。”

“本来就是你来晚了!我还担心你看不到那金钗,不知道来找我,那我得多委屈啊……”她又轻捶了他两拳,最后却是柔顺地依偎在他怀中。

有些事,至此便水到渠成了,无须多言。

村民们都识相地别开了视线,周萍也知道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索性把两人带回周家,然后把屋子让给他们,自己出去寻父母说明情况。

只剩下两人独处,陶聿笙才说起这一路寻她的经过。

“我处理好江南之事回太原,发现你竟还没有回家便觉不太对劲了。之后连朱二叔都来寻我,问起你的行踪,我才知事态严重。”他回想起当时的情况,仍心有余悸。“后来我调查你回晋的路线,寻到了当初护送你的镍局,才知你们竟在太行山里遇袭,仅两、三人生还,其中便有你那护院其中之一。还是他告诉我你当时与青竹分头跑了,我才抱着一丝希望继续寻找。”

话声至此,他停顿了一下,起伏不定的情绪快压抑不住了,好半晌才能缓过气来继续说道:“我重新走了 一遍你的路线,沿着太行经一路寻到泽州,却发现有人在悬赏你的行踪,我随即判断你定然还活着,只是躲起来了。而后,通元当铺里你典当的金钗便送到了我这里来,我依着当票寻到了这半山村。”

遍布晋省的通元当铺里有陶聿笙的份子,这件事除了至亲无人知晓,他原本以为她到那里典当金钗是一个巧合,但依后来她见到他的反应,他便知道她是有意为之。

他不懂她如何探得他与通元当铺的关系,不过他也不会过问,就如同他也有他的消息管道,不全是她能接触到的。

陶聿笙可能至死都想不到,她靠着一本传记,把他早年经商的事蹟了解得七七八八,要不是书没看完,她还能预言他五十岁时蓄的胡是山羊胡还是八字胡。

“幸好你真的在。”最后他说,终是忍不住动容再次拥她入怀。

朱玉颜却是轻轻一挣,纤纤手指点在他的胸口,将他格开来。

“岂能那么轻易让你想抱就抱?”她娇气且高傲地说道。“你既发现泽州有人在找我,应该也查明对方是谁了吧?”

依他的行动力及在晋省的底蕴,肯定把对方都查个底朝天,她毫不怀疑他有这个能耐,而这也是她目前尚比不上的。

“快告诉我是谁这么恨我,我才能好好反省一下……”她挑眉,表情可无一点自我检讨。

“反省自己过去行事不该那般乖张?”他笑问。

她白了他一眼,“反省怎么没在他们杀我前,先宰了他们!”

“其实你只是不愿往那方向去想,但想杀你的,的确就是你的亲人。”随着话声,他的笑容慢慢收起。“悬赏你的人很轻易就能查出来,是马家及姜家。他们都将马文安先前栽了跟头,还赔了大钱的事,算在了你的头上。他们也知道要算计你嫁给马文安是不可能了,所以下了决心让你死在外面,因着这一趟是你父亲同意你出门的,你死在山匪手上也怪不了谁,这样你大伯母姜氏就能借着替你办后事,顺势接下你母亲的嫁妆。”

过去没想做这么绝,是以前的朱玉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没有这个机会,若她死在朱家那朱宏晟肯定与大房拼命,所以大房才会想方设法把她嫁给马文安。

但现在因为朱玉颜弄掉了马文安的功名,还让姜、马两家元气大伤,他们就忍不了了,掌握她出行的路线还不弄死她。

朱玉颜闻言表情很是奇怪,像是遗憾,又像是难过。

她自然也想过是朱家人想害她,但她毕竟占了这个身体,与那些人血脉相连,非必要时不会往最坏的情况想,只不过姜氏对她母亲遗产的贪念,似乎远远大过于她的想像。

她真的很不想与大房撕破脸,因为这样最难过的将是朱宏晟,可是现在已然避免不了。

“姜家与马家急欲得到我母亲的嫁妆,必定很是缺钱,既然如此,他们又怎会有那么大的财力买凶杀我,又哪里来的权力能把自己当官府,在泽州悬赏?”她不解地问道。

“这也是我的疑问。而且那马文安的功名恢复了,又开始在泽州作威作福,比在太原时还嚣张,马家与姜家甚至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内缓了过来,并过得比以前阔气得多。”陶聿笙双眸微眯。“轻飘飘地就起死回生,只怕这两家背后有人支持。”

原本只是一桩谋财害命的案子,怎么似乎越来越复杂了?朱玉颜拧起了眉。

陶聿笙更进一步沉声道:“甚至他们请的杀手并不简单,似有军方背景,不是一般百姓请得起的。”

“我也是一般百姓,我也请不起他们。”朱玉颜眼珠子一转。“但是你可以吧?”

陶聿笙但笑不语。

“我不管,你都追到这里了,还查到了这一步,总不能功亏一篑?”她理所当然地要求他。“至少也得摆平那悬赏之事,否则我岂非一辈子要躲在这里?”

他持续不语,只低头看着她仍然抵着他胸口的修长手指。

这个意思很明白了,我和你什么关系?为何要为你奔波劳碌?

不愧是奸商!

她不依地瞪着他,手指更用力戳了两下,“这时还想占我便宜?方才在村口让你得逞,还能算是久别重逢,现在又算什么?”

他朗声一笑,一手抓住她的手,直接霸气地抱了上去,“算是情不自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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