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曾经繁华的四海城,王裕有些恍惚。
几名官兵在将他们送来此后便离开了,此时他们就站在城门内,面对的似乎不是一座城,而是一座巨大的牢笼。
王裕没想到自己当年逃过一劫,今日却是再次遇上劫难,且被关押的地方还是陈国最为繁荣的城镇。
如今的四海城早已没了那热闹的景象,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路上没有半个摊贩,只剩下几个或站或躺的乞丐,整个四海城彷佛一夕之间败落了,萧条得可怕。
这情景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无法想像这座城里关押了多少人,更不敢想像要是当年的惨案再次发生,会有多少人被烧死?
不久之前他着急的向那些官兵解释他们只是过路客,才刚来一会儿,什么都没碰正打算离开,并将几人不是陈国人而是黎国人的讯息告诉那些官兵,毕竟如今的陈国国君正不遗余力想让自己的国家成为黎国的附庸国,且黎国也释出了善意,虽还未正式宣布,消息却已是不胫而走。
再者,书黎与顾南弦的穿着与气质确实与那些村民不同,明显是过路客,而官兵也不过才离开不到一刻钟,想必几人还未进村,这一衡量官兵便打算放行,然而一旁的顾南弦却开口了。
“这病我可以治,能不能带我去关押病患的地方?”
听见这些话,那些官兵先是一愣,旋即便是哈哈大笑,从古至今还未听过有人能医治疫病,他们自是不信。
王裕也不相信,虽然顾南弦的医术他见识过,确实—分厉害,许多疑难杂症在她手上也不过就是几帖药的事情,然而这可是疫病,他还未曾听过有人得了疫病还能痊愈。
见无人相信自家娘子,书黎不高兴了,冷冷的道:“我娘子说能治便能治,你们赶紧带我们过去就是了。”
几名官兵却没有理会,看在他们是黎国人的分上好心劝道这可是会要命的疫病,夫人年纪尚轻,还是别踵这浑水了,赶紧离开,我们要放火烧村了!”
顾南弦看了众人一眼,淡声道:“我方才进过村落,也碰过他们的东西,最重要的是里头还有一具尸体你们没有烧到……我察看过了,这病我能治。”
这一次官兵们可没有再一笑置之了,任何碰过染疫者物品的人,不论有没有患病都得被关押,既然这位夫人坚持,他们也只能如她所愿,不过不是以染病者的身分,而是以医者的身分将他们送进了四海城。
离开前为首的官兵再一次劝说,“你们可要想好了,虽说你们是以医者的身分进城,可一旦进了城,疫病不解便不可能让你们出城,且最多三个月这座城……”
他没有将话说完,王裕却是明白他的意思,最多三个月,这座城就会如同他的村落被一把火烧个清光。
顾南弦仍是一脸的淡定,只道:“若我需要药材,该与谁讨要?”
官兵一愣,没想到他话都说得这么白了,这位夫人仍坚持要进城,也只能叹了口气,从怀中拿出一块令牌给她。“这是调令,在城内的医者只要有需要,都能用这个调令调配药材,四海城封得突然,里头的药材应该是足够,若是不够便让人从城上将此调令放下,自会有人准备。”
也是他们幸运,遇到的这官兵刚好是个小队长,身上才会有令牌。
问妥一切之后,官兵便将他们送进城内,大门一关,三人顿时与世隔绝。
王裕一踏进城内便被眼前的寂寥给吓着了,这么一座大城如此无声无息令他很是不安,再看看身后一脸怡然自得、彷佛前来游玩的两人,他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顾南弦见他一脸愁容,以为他是害怕染病,轻声道:“别害怕,只要你随身带着我给你的药囊便不会有事。”
“多谢书夫人,我不是害怕,就是……有些被眼前的情况吓着了。”王裕不好意思的搔了搔自己的脑袋。
顾南弦笑了笑,没有再说,明明方才王裕的表情便写明了他也不相信疫病可治,但他仍跟着他们一块进城,只因他答应了要送他们去黎国,在事情还未完成之前他不会离开。
因为这话她倒是对他高看一眼,起了收他为徒的念头。
一旁的书黎见不得自家娘子对别的男人笑,忙横插进两人之间,拉过她的纤纤素手柔声道:“走吧,我们先找个落脚之处。”
“好。”顾南弦乖顺的让他牵着手。
一行人缓缓走过这显得有些荒凉的城,没有一间店铺开门,就是客栈也是如此,不得已几人只好找了个路边的老乞丐,先询问四海城目前的情况。
原来这波疫病来势汹汹,最先的起头并非四海城,而是一旁与吴国交界的山岳关。
山岳关乃陈国重兵之地,关外便是吴国的领地,可以说山岳关一倒,陈国也离亡国不远了,因此山岳关爆出疫病后不能与其他地方一样的做法,毕竟要真封了山岳关,里头士兵的吃喝用度从何而来?
然而要去山岳关送粮必定要经过四海城,这一来一往四海城自然也发生了疫情,甚至比山岳关还要凶猛,几乎不到半个月便有三分之一的百姓染病,且还在扩散之中。
陈国国君一得知消息,二话不说下令封城,四海城便成了染病者的集中地,山岳关中的染病者也被统一送至此处。
这消息传至大陆,顿时引发诸国讳然,四海城人口众多,虽说大多是陈国人,然而到此行商、旅游之人也不少,其中更包括各国的达官显贵,这些人全被关在城中,如何不会引起各国的不满,为此纷纷派了使者至陈国施压。
因为这事,陈国国君可是焦头烂额,偏偏他不敢放人,否则疫病传至各地,他陈国岂不是要亡了?
但他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只能广召天下医者,希望能替陈国解决这一次的危机,而顾南弦就是除却四海城原有医者之外的第一批医者。
几人从老乞丐口中得知,如今城中居民谁也不敢随意开门,就怕会染上疫病,也就他们这些无家可归的乞丐会在街上游荡,他们若要投宿,与其去客栈倒不如去找些空屋住,那些空屋有的是家里人全都死光了,有的是得到要封城的消息事先跑了,谁也不会管他们要住谁的屋。
听完老乞丐给的消息,顾南弦见他呼吸微喘、双眼浊黄,主动提出替他把脉。
老乞丐却是连忙摇手,本就离他们有段距离的身子不停的往后缩去。“不用不用!夫人还是将心力留给其他人吧,我一个乞丐命不值钱,染上了疫病等死便是,不要污了夫人的手。”
顾南弦却是静静的凝视着他,轻声道:“这世上每一个生命都是珍贵的,没有谁的命不值钱,若是连你自己都这么轻待自己,又有谁会看重你?”
这番话不仅老乞丐怔住,一旁的书黎与王裕也愣住了。
这还是他们头一回听见这样的言论,或许是因为她所言的对象是一个乞丐,让人乍听之下觉得有些不对劲,然而再细细去想,这话其实十分有道理。
老乞丐双眼湿润,久久不能言语,他从未想过自己一条贱命,竟还有人会如此看重,这是他活了一辈子最感动的一刻。
“那、那就麻烦夫人了……”谁也不想死,他当然也是加此。
顾南弦并不知众人心中的感触,得到老乞丐的同意后,她便搭上了他的手腕诊脉,专心看着空间里给出的药方,可这一看却让她眉头渐渐搂起。
她沉吟了一会儿,问道:“是谁与你们说这是疫病?”
老乞丐闻言有些发愣,下意识反问道:“这……这难道不是疫病吗?”
顾南弦没有回答他,而是又问了他的症状。
老乞丐一一回答。“先是全身无力,接着便是高热不退,呕吐、月复泻……”
顾南弦听着这些症状,又找了几名乞丐问过,发现所有人都是一样的症状,于是她再次将心神沉进空间,看着那开出的药方。
空间给出了两个药方,其中一方为解疫毒痢的药方,用药为犀角、荷叶、白芍、生地、丹皮、青蒿、石斛、银花炭、赤芍、连翘、西洋参、芦根……等等药材。
疫毒痢又称疫痢,乃因体内毒疠过盛,疫毒深滞肠胃所致,具有较强的传染性,症状为高热、寒颤、烦渴、月复痛急剧、痢下脓血黏稠、恶心呕吐,且兼发斑疹,体质较虚之人甚至会造成昏迷、抽搐,四肢发冷、大汗、脉微欲绝等重症,在这个朝代的确可以算是绝症。
而另一个药方便有些耐人寻味了,竟是一个解毒之方。
在替几个人把过脉后,顾南弦沉吟了一会儿,问向老乞丐。“你们这儿最为仁善的药铺在何方?”
这些药材她空间都有,偏偏她不能无中生有,只能从城里拿药,再者这四海城患病之人如此多,就是空间里的药材够,她也不会如此败家。
然而依如今的状况,就是她说能治疫病,这些人也不会相信,所以她需要一个好说话的药铺,好在最短的时间内调配出药方,才能减缓这些染病之人病重与死去的速度。
老乞丐立马给她指了一条路,有些期盼的问:“夫人,我们的病究竟是不是疫病?”
顾南弦朝他露出一笑,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道:“你们放心,不管是不是疫病,我都会治好你们。”
这抹美丽且笃定的微笑让在场所有的人有了信心,每个人心中都不约而同的有种感觉,或许他们真的能活下来。
“公主!公主!”
孟涵月正懒洋洋地躺在床上,听着外头侍女的叫唤,心中一喜,忙问:“可是三皇子来接本公主了?”
为了与黎国的联姻,不久前她启程前往黎国备嫁,谁知在行经四海城时竟被这突如其来的疫病给困住,周遭的大臣、侍卫相继病倒,就是服侍她的贴身女官也是如此,甚至已有几人死亡,如今一行人里只剩下她与一个干粗活的小侍女金果无事。
孟涵月怕得要死,深怕有一日自己也患上疫病,不停让人飞鸽传书回孟国,让父皇派人来救她,然而父皇回信表示自家国力微小,陈国国君压根就不买帐,唯有求助黎国,于是她便让人给她的未婚夫婿传信。
在孟涵月认为,她会遭受此难完全是书迪的错,若非他急着登上黎国太子之位,又想着双喜临门,她何必赶在三个月内嫁至黎国?
她可是一国公主,就算孟国势小她仍是被呵护着长大的,那些被宠坏的公主该有的脾性她是半点也没少,很是骄纵任性,自然不愿意被困在这四海城中等死,在封城的那日便带着一干侍卫想要硬闯,谁知全被挡了下来,就算她报上身分,四海城的守将仍是油盐不进,只给她一句“管你身分多高贵,城封了就是不得进出,违者打回”。
孟涵月带的人不少,可比起陈国的士兵仍是少数,被赶回去后她气得将整间客栈的东西摔烂,可依旧无人给她放行。
随着日了一天天的过,身旁的人一个个病倒,她的嚣张任性渐渐被恐惧取代,如今她已不再闹腾,只将自己关在房中,等着书迪来救她。
为了不染疫,她不让任何人进出她的房间,只吩咐金果若书迪派人来救再通知她,因此听见金果的叫唤后她高兴不已,认定是书迪来了。
门外的金果忙道:“不是不是!不是三皇子,是——”
她话还未说完,便听见孟涵月的怒斥。“不是你嚎什么嚎?不是说了除了三皇子的事,其余都别来烦本公主?”
孟涵月被关了近半个月,吃喝用度大不如前,脾气暴躁不已,若不是不敢出房门,恐怕金果的额头早已被她砸出一个血洞。
金果连忙解释。“不是的公主,是有医者!有医者从城外进来了,从昨日开始便在城中熬药分发,说是能解毒……”
“解毒?”孟涵月再次打断她。“这四海城的人是得了疫病,哪里是中毒,这是从哪里来的医者这般蠢,你该不是要本公主去喝那什么解毒汤药吧?”
那医者搞不清状况,难不成她也搞不清?果然是个粗使丫鬟,什么都不懂,要不是她无人可用,怎么会用这么一个愚笨至极的蠢货!
“公主您听奴婢说,那名医者说这四海城的人是先中了毒造成大量死亡,又因为尸体来不及掩盖才会演变成疫病,还说想解疫病就得先解毒,再大量喷洒什么消毒液……还有得喝防疫药方……不论有没有身体不适,最好都去喝上一碗……”金果一开始还说得很顺溜,到了后头便有些结巴,不过还是将大致意思给说出来了。
顾南弦来到这四海城已经有十天,这十天她先是收集药材,当药材都备妥后她便开始调配药方,最后在城中央架起一个大锅熬药。
药香飘出时,许多一直在关注他们动向的百姓纷纷开窗察看,却没有一人肯踏出家门,就是那些帮忙传递消息的乞丐将他们并未染上疫病,而是被人下毒的消息告知,仍是没有一人肯出屋。
这样的情况顾南弦早已料到,她也知道事情不会这么顺遂,但只要有人愿意先站出来,之后的事情便会顺利许多,而那名他们进城后遇到的老乞丐便是第一个领药之人。
老乞丐才刚发病不久,毒素尚轻,症状还不严重,并未转变成较为棘手的疫病,喝了两日的解毒汤药身子便已好了大半,他大喜过望,对顾南弦是万分的感谢,也更加卖力的在城中宣传,其他乞丐见状纷纷去领药,果然都好了起来,也跟着加入宣传的行列。
渐渐的,城中百姓开始动摇,尤其一些已经染病之人为了活命,纷纷踏出家门,只求一个活下去的希望。
有这些人的带头,不过十天城中已有大半百姓服下汤药,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得救,有些人要么毒入心肺、要么病重体虚,就是喝下汤药也无济于事,尽管如此身体好转的人仍占了多数。
孟涵月听见这话仍是半信半疑,这些日子她确实听见外面很是吵杂,与前些日子的死气沉沉完全相反,只是她没去理会,如听金果说来,恐怕正是那些去喝药的人发出的声响。
她思索了会,又问:“陈统领他们可去领药了?”
金果忙道:“领了,奴婢今日才去问过陈统领,说是有位侍卫大哥状态不好,几人也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将那位侍卫大哥扛去喝药,没想到才三日,那位侍卫大哥身体真的好转了不少。”
听见金果这一说,孟涵月有些动心了,她最怕的就是染病,既然有药可治自然得喝,于是她高声吩咐道:“去给本公主领一碗回来。”
听见这命令,金果却为难了。“公主,那医者说了,不能让人代领,每个人都得亲自前去,让她诊完脉后立马喝完,不得将汤药带走。”
这是顾南弦的规矩,一方面得确定患者病情的严重性,适度的增减药方,另一方面也是怕有人在汤药里搞鬼,毕竟这疫病可是人为造成,她不得不防。
孟涵月却是不理会。“让你去你便去,本公主乃金枝玉叶,岂能与那些肮脏的百姓一同挤在市井之中排队?若是不给,你就将我的身分说出来。”
金果无法,只能领命而去,结果可想而知,没一会儿便两手空空的回来。
孟涵月气得跳脚,又砸了不少东西,索性也就不喝了,她就不信她不出这房门还能得病不成?
然而不过才半天的时间,她便被自己给打脸了。
捂着疼痛不已的肚月复,孟涵月全身几乎倚靠在金果身上被她扶着走,苍白着脸咬牙问:“到底还有多远?”
金果的个头不过才到孟涵月的肩头,很是吃力地扶着自家虚软无力的主子,喘气道:“就快到了,公主您忍着点。”
发病后孟涵月又让金果去请了那名药医一回,偏偏那该死的药医仍旧不肯出诊,只淡淡的对金果说了一句——
“这城中这么多百姓,就是躺着不能动之人都能让人扛来,你家公主不过才刚发病,若是不想死就让她自己走过来,我不可能为了她一个人耽误救治其他人的时间。”
听见这话,孟涵月当下便将未曾谋面的顾南弦记恨上了,她堂堂一国公主的命难道比不上那些贱民?
偏偏她怕死,就是恨还是得来,她将这一切全怪罪在顾南弦身上,可当她到了现场看见大排长龙的队伍时,差点直接爆发。
金果察觉到自家公主的情绪,只能不断安抚着。“公主,您再忍耐一下,这几日除了顾药医外,还有其他医者也加入诊治,很快便能排到我们了。”
孟涵月很想甩头说不看,然而肚月复的绞痛让她连话都说不出口,只能恨恨的看着高台上的几名医者,问:“你说的顾药医是哪一个?”
她要将这个人给牢牢记住,待她成了黎国的太子妃,头一件事便是要将这人给抓起来,狠狠的折磨。
金果朝高台正中央一比。“就是那位,顾药医的医术真的很高超,这城中的疫病全靠她一人,若不是有她恐怕就……”
她的声音在孟涵月的怒瞪之下愈来愈小,直至没了声。
见她闭上嘴,孟涵月这才仔细看向高台上的顾南弦,她没想到这人竟是个女子,还是个十分漂亮的女子,这让孟涵月心中的不喜更甚。
她平日最常琢磨的不是琴棋书画,而是女子的妆容,只一眼她便看出顾南弦是易了容,虽看不清她的真实相貌,但她敢肯定顾南弦的美貌不在她之下。
孟国出美女,她更是孟国第一美人,她的美名扬整个大陆,鲜少有女子能在美貌这一块胜过她,这让她一直有种浓浓的优越感,没想到今日竟在这四海城看见一个足以与她比拟的女子。
这让孟涵月又多了一个折磨顾南弦的理由……不,折磨已经无法平息她的愤怒,她要毁了那张脸,没人能够比她还美,这是她绝不能允许的事!
顾南弦此时还不知自己被自家相公的前未婚妻给惦记上了,忙了整整十日,几乎可以说是不眠不休,就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此时的她已是疲惫不堪,身子轻轻一晃,险些向后倒去。
“小心!”刚刚赶回来的书黎正巧看见这一幕,眼明手快的扶住她,俊眉微拧,心疼不已的道:“南弦,你太累了,先去歇一下可好?”
顾南弦轻摇头。“此时正是控制病情的关键期,就是再累也得撑过去,倒是水源的追查如何了?”
陈国成为黎国的附庸国是书黎失踪前全力促成之事,只因他与陈国太子江言恺在药王城不打不相识,成了惺惺相惜的莫逆之交,之后每年两人都会在同一时间来药王城小聚,几年下来感情十分深厚。
听见顾南弦说这并非真的疫病而是中毒,他第一时间便想起江言恺曾与他说过,吴国从南方聘来了一名巫师,不仅用兵如神还擅使毒,他们的将士吃了不少亏。
若无法控制住疫病,陈国的将士将无法上战场,到时候吴国大军压境,恐怕只需费极少的兵力便能拿下陈国,照这么看来,这次的疫病恐怕与那名巫师有关联……
顾南弦听完他的担忧,立即让他出发前去山岳关,若她猜的不错,毒源就在山岳关之中,如见他回来,她迫不及待问起结果。
“找到了。”书黎知道要是不将事情交代清楚,他的小娘子是不会罢休的。
其他人出不了四海城,不代表他不能,前几日他只身一人潜进了山岳关,这才知道山岳关的情况比他想的还要严峻,他记得三年前江言恺便到了山岳关坐镇,第一时间便要寻他,谁知只找到了他的得力助手阮长寿。
阮长寿一见到他差点没激动的跪下,直问他他们家太子殿下在哪里?
书黎一头雾水,他明明是来找人的,怎么现在竟是反过来找他要人?
直到听完阮长寿的话,他才知道江言恺在他失踪之后偷偷潜藏入药王城寻他,并未马上回陈国,只捎了一封信回来,扬言若无急事他便不会回来,直到找到他为止。
当时陈、吴两国战事稍歇,江言恺是背着自家父皇偷溜,本以为以他对书黎的了解该是很快就能找着人,没想到这一找便是一年。
“这其间我固定给太子传书信报告战况,太子也会定期给属下回信,然而这一回山岳关爆发疫病,属下怎么也等不到殿下的回信,算一算殿下已有四个多月没有消息了。”
正因如此,阮长寿见到书黎才会这般高兴,以为自家太子终是寻到了书黎,并一块回来了,谁知却是白高兴一场。
书黎听完这话,整个人怔住了,他没想到江言恺竟为了寻找他这么努力,既然如此,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替江言恺守好山岳关了。
在安抚好阮长寿后,书黎便按照顾南弦给他的问题,仔细问了他们发病的经过,包括最先发病的人都吃了些什么、接触过何人、去过何处……等等。
阮长寿拼了命的回想,自己想不起来便招来其他将士,众人拼拼凑凑,总算让书黎找到了可能为毒源之处。
他将水囊递给了顾南弦。“这便是从那水井里打来的水。”
顾南弦接过,倒了一碗便要喝下。
书黎赶紧拦下,脸色铁青地看着这不懂得爱惜自己的女人,喝道:“你疯了?这水极有可能被下了毒!”
这还是书黎头一回对她动怒,顾南弦一脸无辜。“若是不喝,怎么知道这水中有没有毒?”
她虽有空间,却还没厉害到碰到这些死物便能辨毒,除了学神农氏以身试药还能如何?
再说了,她这身子早已因空间的缘故百毒不侵了,就是喝了也无事。
书黎并不知道这点,就见他一双眸子写满怒气与无奈,抢过她手中的碗一饮而下,接着将手伸向她。“现在能知道了。”
两人的互动并没有隐藏,周遭百姓见了纷纷叫好,称赞书黎有男子气概,是个护妻的好男人。
顾南弦却是好气又好笑。“你是嫌自己中过的毒不够多?”
话虽这么说,她心里却是软成了一片。这么一个愿意在任何危险中将自己护在身后的男子,让她如何能不爱?
要不是众目睽睽,她真想拉下他的衣领给他深深一吻。
“反正我娘子厉害,什么毒都能解,我怕什么?”他挑眉回了一句。
有个神医娘子就是能这么霸气!
顾南弦轻声笑了,拉过他的手细细诊着,而空间果然也给出了解毒药方。
看样子,毒源找到了。
顾南弦总算是露出这几日来最是放松的笑容,对着书黎道:“一个月内我定会让陈国将士恢复如初。”
这般动人的笑颜,让书黎险些要忍不住倾身窃吻,觉得娘子太漂亮也是种烦恼……
“那男子是谁?”孟涵月一瞬不瞬地看着高台上书黎与顾南弦之间的互动,眼中闪过一抹妒意。
金果听见自家公主的问话,想了想道:“似乎是顾药医的夫婿。”
这回答虽在意料之中,却让孟涵月十分不高兴。“她凭什么拥有这样出色的夫婿?”
她一眼便看出那男子也易了容,不仅特意将肤色抹得黝黑,就是五官也刻意弄丑,却还是难掩那份清俊,光是站在那儿,那挺拔的身姿、浑身上下散发出的气质,都再再说明他并非寻常人。
最重要的是他让她感到很熟悉,撇去那易容过的长相不谈,那行为举止、气息姿势都让她莫名的觉得很像一个人。
金果有些慌乱地低下头,那双平凡的眼睛却悄悄看向高台上的书黎,眉头轻锁。
人龙虽长,但诊脉的医者够多,不一会儿便轮到了孟涵月,就见她直直走向顾南弦所在之处,居高临下看着眼前有些憔悴的顾南弦。
顾南弦正在写脉案,见病患迟迟不肯坐下,连头都没抬,只淡声道:“若是不想看诊,那便下一位。”
孟涵月没想到这人连看都不看她一眼便要赶人,气得差点没翻桌,然而在看见那不知端了何物回来的男子时,身上的怒气突然消失,盈盈坐下,语调轻柔的道:“顾药医,我似乎染上了疫病……”
她衣袖一撩,露出一截纤细洁白的手腕,不偏不倚的袒露在端着午膳而来的书黎面前。
顾南弦正要伸出手诊脉,却被书黎给阻止。“先用膳,别饿坏了自己。”
孟涵月听见这嗓音,顿时错愕的抬起噱首,看着眼前的男子轻呼出声。“黎哥哥?你可是黎哥哥?”
这嗓音她绝不会认错,怪不得她总觉得他很熟悉,原来是她失踪一年的前未婚夫书黎。
书黎听见这叫唤,俊眉蓦地搂起,这才发现坐在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孟国的公主孟涵月。
一旁的顾南弦挑起柳眉,不久之前她便感觉到有股不善的目光,顺着望去便是眼前这名女子,没想到她就是孟国公主。
书黎自然不会与她相认,淡然的道:“你认错人了。”
“认错了?”孟涵月怔了怔,旋即摇头。“不可能,你就是黎哥哥,我不可能会认错的。”
就是他化成灰她都记得,自从知道自己被选中成为大陆第一美男子书黎的未婚妻,她可是整整兴奋了一个月,她用尽一切努力收集他的消息,更是在他到孟国送聘礼时将他的一言一行记在心里,虽说两人不曾相处过,但他的身影早已深深烙印在她脑海之中,就是想忘也忘不掉。
书黎懒得理会她,对着顾南弦伸出手道:“娘子,咱们用膳去。”
顾南弦见他连眼神都不给这孟国第一美人一眼,心中很是满意,将手放在他温热的掌心中,轻声应道:“好,咱们去用膳。”
孟涵月见两人手牵着手便要走,忙喊。“你不是大夫吗?你都还没替我看诊呢,怎么能就这么走了?”
此时不是嫉妒的时候,更不是与书黎相认的时机,她月复痛如绞,那剧烈的疼痛简直令她痛不欲生,可顾南弦竟就这么扔下她走了?
听到这话,只见顾南弦与孟涵月方才一样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然后露出一抹嘲讽的笑。
“医者难道不是人?不需要休息吃饭?是谁说我非得替你看完诊才能走?”
她不知“医者父母心”这句话是谁说的,反正她就是不想给自己的前任情敌诊治,更何况她早已把方子传下去,在场数十位大夫谁都能替孟涵月看诊。
孟涵月没想到顾南弦的态度这般强硬,骄纵的脾气眼看就要爆发,却在瞥见书黎的那刻压了下去,换上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我都排了这么久的队,痛得都快要死了,明明只要一盏茶的时间,顾药医难道就如此狠心?”
顾南弦轻笑一声。“不是我狠心,是我相公不许,你若真这么难受,与其浪费时间与我瞎耗,倒不如让旁边的大夫看诊。”
她那油盐不进甚至当众晒恩爱的模样让孟涵月气得牙痒痒,正欲再说,一旁的百姓看不下去了。
“这位姑娘,顾药医说的有理,你既然这么难受,不如赶紧让其他大夫看看,别再揪着顾药医不放,顾药医已经整整十日没有休息了,就是用膳也都是啃几口馒头,早已疲惫不堪,你就别耽误顾药医歇息的时间了。”
“就是,顾药医做的够多了,若不是有她,我们这些人恐怕早就死了,这位姑娘你就别再纠缠了。”
书黎直接揽过顾南弦的腰身,冷声道:“依我看这位姑娘说话中气十足,一点也不像疼得快死的模样,既然你坚持要我娘子替你诊治,那就等着呗!待我娘子歇息够了再考虑要不要替你看病。”
说罢,他便搂着顾南弦离开,从头到尾都没给孟涵月一个眼神。
孟涵月差点没气炸,正想追上去,周遭的百姓又一次上前劝说,金果见自家公主引起众怒,连忙拉了拉她的衣袖。
“公主,治病要紧。”
孟涵月这才忍下这口气,转身走向另一位大夫,心中对顾南弦的恨意却是到达了顶点。
她转头对着金果道:“回去之后,让陈统领过来见本公主!”
金果闻言双眸微微一闪,点头应下。
得知毒源后,顾南弦便立马制足了解毒丸,让书黎带去山岳关给众将士解毒,并将其中一颗解毒丸投入井中,命人暂时封了那口水井,待毒素消失才可再用。
这一连串的操作让这波疫病很快被压了下去,接着便是寻找下毒之人,这事便不归她管了。
忙碌了近一个月后,四海城渐渐恢复了往日热闹,城内的守将将疫病已除的消息送回陈国国都,陈国国君为了以防万一下令再封城一个月,待疫病尽除再开城。
如此,这件事也算是告了一个段落了。
顾南弦总算闲下来了,既然还得在这四海城待上一个月,她也乐得每日外出闲晃,吃吃美食、逛逛商铺,日子好不惬意。
然而她是闲了,却换成书黎开始忙了。
“找人?你欲找何人?”她挑眉望向身旁的男人,头一个想法便是他那也待在四海城的前任未婚妻。
书黎只一个眼神便知自家亲亲娘子想歪,立马道:“你别胡猜,我要找的是男人,是我一位好友……”
他忙将江言恺的事告诉她,并将他身上的特征也说了一遍,江言恺其实很好认,他的母后乃罗刹国公主,因此他一双眼睛与寻常人不同,乃是碧海般的蓝色。
顾南弦听完这描述,顿时想到一件事。“你说的这个人我似乎有些印象……你可有他的画像?”
“我这就画。”书黎一听有线索,拿起笔墨便开始作画。
没一会儿纸上便勾勒出一名俊朗的男子,虽不到栩栩如生,神韵却是全画了出来,让顾南弦一眼便认了出来。
“这人我见过。”她笃定的道。
“你见过?”书黎很诧异,他本以为要在大陆上找一个人可谓是大海捞针,没想到线索竟是这么近。
顾南弦点头,若她没记错,那是她头一回带书黎进药王城的时候。
当时她赶着回药王谷,推着书黎走得飞快,不小心将买给他的簪子给落下,于是便让书黎在一家客栈旁等着,自己返回去寻,就是在那时候她撞见了画中的男子被人围堵于一条巷弄之中。
她本就不是什么正义使者,比起一个无关紧要之人,她的相公还在客栈等着她,她自然不会多管闲事,不过看了一眼,连脚步都未停便离开了。
“黑衣人……”书黎怎么也没想到江言恺是被人袭击。“你可记得那些人身上有什么特征?”
虽然这么问,但他却不抱什么希望,只瞥了一眼,顾南弦能认得江言恺已是难得,实在无法再要求她什么。
谁知他的小娘子却是出乎他的意料,就见她歪着蟒首想了会儿,道:“我瞧见其中一名黑衣人的后颈上有一块纹身,形状似乎是这样的……”
她拿起笔粗略的大概画下,比起书黎的画工,她的画就像三岁孩童一般,好在所画之物还算简单。
书黎一眼便认出。“这是书迪的暗卫!”
他们黎国皇族打出生便会被分配暗卫,他的暗卫纹身为青龙,而书迪的暗卫则为玄武。
这些暗卫忠心耿耿,除了他们的主子谁也使唤不动,就是他们的父皇下令一样如此,也就是说江言恺失踪肯定与书迪有关。
该死!他没想到书迪的人真藏在药王城,且还找上了江言恺,这让他愤怒之余也不免感到庆幸,庆幸他在进出药王城时都有易容,要不恐怕他早让书迪给抓了。
顾南弦闻言也眯起了美眸,显然跟书黎想到一块去了。“看样子你这个弟弟确实是需要一些教训了。”
确定了下黑手之人,书黎便有些待不住了。“娘子,我得将言恺给带回来。”
既知江言恺的下落,他便得事前先做好准备,四海城疫病已解,一个月后陈国国君肯定会派来使者,到时本该镇守山岳关的江言恺若没出现,会发生什么事?
书黎可不允许书迪害了他之后又将他的好友也害了,当务之急便是要找到江言恺,还得提早回黎国,然而他那该死的婚约还未解决……
顾南弦见他一脸苦恼,忍不住弯起了唇。“有什么好烦的,又不是非得回黎国才能解决书迪,别忘了,他的未婚妻还在这儿呢!”
孟国虽是小国,但孟涵月说到底也是一国公主,众人眼中的黎国太子妃,四海城既然恢复往来,书迪能不来接他的未婚妻?
再者,那日孟涵月的表现她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妥妥的对书黎余情未了,想必嫁给书迪也是因婚约所困,既然知道书黎未死,她哪可能会乖乖的嫁给书迪。
这话让书黎双眼一亮,他可不蠢,只是太过心急一时没想到这些事,如今经顾南弦一提点,脑袋快速动了起来。
没一会儿,他心中已有盘算,忍不住捧起自家妻子的脸,重重的印上一吻。“南弦,你真是我的福星!”
顾南弦被他亲得一脸口水也没嫌弃,而是眼眉微柔的问:“你可想好要怎么面对你的前未婚妻了?”
这段时间,孟涵月可以说是用尽一切机会在他们面前刷存在感,若不是亲眼看见书黎有多么嫌弃她,她早就一把毒粉洒去让她躺上十天半个月,省得烦人。
“要面对什么?直接绑了就是,一人换一人,就看书迪肯不肯换。”书黎一扬眉,霸道的道。
这方法简单又粗暴,书迪绑了江言恺,他便绑了他打算用来登高台、造声势的未婚妻,他就不信他那个弟弟敢不来救人。
至于江言恺的安危他倒是不担心,毕竟是陈国的太子,陈国又将是黎国的附庸国,书迪要是不蠢就绝不会伤江言恺的性命。
顾南弦见他一扫方才的愁容也就放心了,两人正想着要去找孟涵月,谁知她便自己找上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