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贵如油,一层春雨一层绿。
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一夜,清晨打开窗户朝外一看,院中的花草越发青翠,满目生机。
随着天色大亮,沉睡一晚的宅院渐渐开始热闹起来,院中走动的人影也多了起来。
常平侯府某处僻静的院落,正房内也终于有了动静,一串轻咳随着丫鬟轻挽床帷的动作响起。
略显厚重的帷帐挂起,雕花绣床上一脸病弱之气的纤瘦少女拥被半坐,手拿罗帕轻掩唇,单薄的身躯因咳嗽而轻颤,看上去越发弱不禁风。
另一名丫鬟捧了温水给沈琪瑄漱口润喉,平息了喉间的不适,她在丫鬟的服侍下掀被趿鞋下床去洗漱更衣,落坐在梳妆台前。
“姑娘,头梳好了。”
随着丫鬟青竹的一声低语,沈琪瑄将目光落到菱花镜上。
镜中少女一袭水红对襟上襦,红艳的颜色衬得她的脸色都好看了一些,只是寒冬虽已退去,天气回暖,她的衣着并未轻薄多少,屋中仍点着炭火以驱寒取暖。
梳妆台上除了精美的首饰匣子,几乎看不到胭脂水粉,只有一盒偶尔会用到的口脂,也不过是必要时为了点缀她的唇色,让她看起来气色好一些。
沈琪瑄点了下头,从绣墩上起身。
外间桌上已经摆好了早膳,碗碟精致,食物看起来可口诱人,可是沈琪瑄只用了半碗紫米粥,吃了一个小笼包便放下了筷子。
“姑娘,您多少再吃一点吧。”青竹见状忍不住开口劝。
沈琪瑄眉头微蹙,抿了抿唇,重新又拿起瓷勺吃了几口粥。
只是这样,也已经让服侍的丫鬟面露喜色。
但凡姑娘肯多吃一口,对她们来说都是值得高兴的事。
她们自幼就服侍姑娘,看着她一路磕磕绊绊地长大,眼瞅着府里就要为姑娘举行及笄之礼,大家心里都充满了希冀。
及笄而嫁,她们应该能看到姑娘身披嫁衣的那一天。
水红衣袖衬得腕间的翡翠玉镯越发清透明润,也显得沈琪瑄的手指更加的纤细,指甲盖都透着苍白。
轻轻在心里叹了口气,沈琪瑄移身靠坐在软榻上闭目养神。
昨日刚下过雨,空气潮湿。
这样的天气并不适合她出门活动,便只能闷在屋中。
家中的孩子不独她一个,只有她自幼身体病弱,一直养得艰难,为此,祖母也免了她的晨昏定省。
因为长年体弱,别说结交朋友了,她连手足寻常都见不到几面,求学也是府里单独请了先生教她,没让她到族学里去跟大家一起,除了大哥偶尔会送些东西过来,其他人可说都是避着她的。
沈琪瑄知道自己其实是被府里的人有意识地孤立了,她就像是常平侯府里的一个隐形人,似有若无地存在着。
不过时间久了,她倒也习惯了,越发不喜见人。
就这样安安静静地活在侯府一隅,然后在某一天安安静静地离去,也没什么不好……
太阳升起老高的时候,青竹撑开窗棂透气,沈琪瑄练了一张字,便披了件斗篷走到了屋檐下,青叶给她搬来了一把椅子,她便坐了。
青竹、青叶、青花是她身边服侍的三个丫鬟,青竹算是贴身大丫鬟,青叶、青花次一等,负责她的日常生活起居。
三个丫鬟,青竹娇柔貌美,青叶、青花相貌上相对普通一些,长处在于健壮有力,一个人就可以抱起或背起突然晕倒或无力行动的她,有时两人也会用小辇抬着她。
呃,算是她出行必不可少的存在。
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沈琪瑄觉得心情都好了几分。
她的院子总是很安静,丫鬟婆子都在有意无意中会放轻手上的动作,以期不打扰到她。
在她晒得有些昏昏欲睡之际,听到了丫鬟青叶的低声轻唤,“姑娘,若是困了便回房吧。”
沈琪瑄轻“嗯”了一声,连眼睛都没睁,由着丫鬟将她抱回了屋。
身子落到柔软的床褥上,因夜咳难眠的沈琪瑄没多时便睡了过去。
替姑娘将被子掩好,几个丫鬟互相使个眼色,便退到了外面去守着。
青竹刚刚走出屋子还没在檐下站定,便看到有人走进了院子。
“书琴姊姊怎么来了,可是世子夫人有什么吩咐吗?”
来人正是世子夫人身边的大丫鬟书琴,她闻言笑了笑,目光朝屋里看了一眼。
青竹压着声音继续回道:“姑娘刚睡下了。”
“哦,事情说给妳听也是一样的。”
“什么事啊?”
“世子夫人后日要去保国寺进香,府里的其他姑娘们都一起,让我来问问二姑娘到时候要不要一起去。”
“那等姑娘醒了我问一问。”
“行。”书琴笑了笑,“二姑娘最近精神不错,想来应该会想去的。”
青竹也不由笑了,“嗯,我想着姑娘大抵也会想出去走一走的。等得了准信儿,我去回姊姊。”
“那行,我就先走了。”
青竹将人送出了院子,在门口目送对方离开,又在门口站了站,这才转身回去了。
而这个时候,原本睡着的沈琪瑄整个人的状态其实并不好。
小半个时辰后,她满头大汗地从床上直愣愣坐起。
她里面一有动静,外面守着的两个丫鬟便疾步走了进来。
随着床帷挂起,她们看到了自家姑娘的状况,不由异口同声地问:“姑娘,您哪儿不舒服?”
青叶拿帕子去替她擦脸上的汗,她一头一脸的汗,连衣服都湿了,青花去拿了一套干净的里衣过来,准备等姑娘落汗就服侍她换衣。
沈琪瑄手抚着胸口急促地喘息了一会儿,这才慢慢平稳了呼吸,变得平静下来。
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么多年了,她整日病歪歪的,都快要忘掉自己是熬夜看小说猝死然后胎穿来到这个世界。
刚刚的梦境她不但梦到了曾经,更梦到了飘着纸钱的孤坟,凑近了看墓碑上清楚地刻着爱女沈琪瑄之墓。
她死了!
她亲眼看着自己尸体入棺,看着一铲铲的土填埋墓坑,耳边的哀乐一直呜啦呜啦地响着,然后漫天飞的都是纸钱。
倒是满盛大的样子……
伸手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沈琪瑄长长地吁了口气,这是不是预示着她这一世的生命快要走到尽头了?
曾经她以为自己身体不好是天生的,可后来发现并不是。
五岁之前她也曾对这个世界怀抱希望,对新的人生有所展望,但九岁时她就对沈家彻底死心了。
母亲对她的不喜、不亲近,不是重男轻女,而是故意疏离,甚至带着逃避;而她在祖父眼中是个注定成为弃子,无用的人,从未关切,自然不知母亲主导她病弱的事实……
当初知道自己生病真相时,她真的是不敢置信,外加怒火攻心。
都说虎毒尚且不食子,显然她这一世的母亲比老虎可毒得太多了。
至于她的父亲总体来说就是一个偶尔恋爱脑,耳根软的男人,总之在对她的事情上跟母亲保持了完美的统一态度,就好像她不是他们亲生的一样。
她尝试过逃离沈家的,可惜当年太过年幼无能,后来身体日益病弱,她也没了那个决心和勇气,彻底摆烂,反正大不了一死罢了,还能怎样?
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但其实说真的,她这些年活得有点儿累,有时候还真觉得死或许也是种解月兑,就是刚刚梦里的情境太过凄凉,让她有种看鬼片的既视感,多少有些吓到她了。
在两个丫鬟服侍下,她换过衣服,重新洗漱梳妆,然后坐在靠在软榻的引枕上发呆。
青竹端着一盅参鸡汤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自家姑娘这副模样。
“姑娘,喝点参鸡汤吧。”
沈琪瑄似乎终于从纷乱的思绪中被人唤了回来,麻木地看了一眼被大丫鬟递给自己的那碗汤。
她到底还是将汤接到了手中,心不在焉地搅了搅,舀了一瓷勺进嘴。
呃,有点儿食不知味。
对于姑娘这种状态,青竹已经有些习惯了,不受影响地开口禀报,“先前姑娘小睡的那会儿,世子夫人身边的书琴姊姊来过了,说是世子夫人后天要去保国寺进香,问姑娘要不要同行。”
喝汤的动作顿住,沈琪瑄将口中的汤咽下去,头微侧,扑搧了两下长长睫毛,淡声说:“窝了一冬天了,出去走走也好。”
“那婢子就去给世子夫人回话了。”
“嗯。”
沈琪瑄一边喝汤,一边想着,去寺里烧烧香拜拜佛,也能顺便散散心。
万里无云,气温宜人,是个出行的好天气。
常平侯府的女眷们前往保国寺上香礼佛,车马侍从队伍拉拉杂杂的一大群,由京城北门而出,坐在颠簸的马车里,沈琪瑄精神并不是很好,但难得能出门,她还是坚持成行了。
“咳……”
“姑娘。”一旁的青竹递过一盏温水。
盏小水浅,沈琪瑄两口也就饮尽了,顺过了喉间的不适。
她低头百无聊赖地把玩着腕上那串艳红的珊瑚手串,神色恹恹的。
“姑娘要不要含点蜂蜜?”青竹建议。
“不了。”沈琪瑄摇头。
青竹便不再劝说。
沈琪瑄将身体靠在了车厢一侧,把玩着珊瑚手串听着马车轮碾过土石路面的声响。
保国寺离城大约几十里地,他们乘坐马车也需要小半天的时间,一日之间往返时间过于紧张,所以大户人家到寺里礼佛,总要小住。
仔细一想,沈琪瑄赫然发现这竟然是自己第一次在府外过夜——这可太难得了。
这些年她被养在侯府一隅,等闲难见生人一面,更别提出府访客,至于像这次这般在外小住更是从未有过。
莫名便有些悲伤起来,好怀念穿越之前的人生,假如上苍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正常作息,绝不熬夜看小说!
当常平侯府的马车终于在保国寺前,寺里的知客僧已早早迎在了外面。
沈琪瑄扶着丫鬟的手臂从马车上走下来,环视一周,对自己看到的周围景色环境还挺满意。
府里自有人负责与寺中僧人打点,她什么都不必管,只需要尽情呼吸这难得的自由空气就好。
一行人先到大雄宝殿上了香,这才到寺中准备的禅院落脚休憩。
回到禅院厢房沈琪瑄便歇下了,这一路车马颠簸,她如今的身子骨真受不了。
为了保证房中安静,丫鬟们都待在屋外,生怕自家姑娘休息不好。
这处是单独僻静的小院,是常平侯世子夫人考虑到自家小姑子的身体状况专门为她挑的。
前来寺中礼佛并不是单纯的礼佛,有时也会有临时的应酬往来,而沈琪瑄一向是被隔绝在这些事情之外的。
这次跟着一起来礼佛的当然不只沈琪瑄一个人,出乎某方面的考虑,常平侯世子夫人还带了府里另外几名小姑子,嫡庶都有。
其中便有与沈琪瑄一母同胞的常平侯嫡次女,但她们姊妹向来感情淡薄,彼此也不会想着联系感情什么的。
一觉睡醒,已经是午后,跟来的随行人员已经全部用过饭。
洗漱更衣后,沈琪瑄简单吃了点寺里的斋饭,然后又喝了一碗苦涩的药汁——从小到大,她吃过的药比她吃的饭都多,胃口怎么可能好得起来,经常觉得嘴里都是苦味。
休息了一会后,沈琪瑄便决定出去走动走动。
如果之前的那个梦是预示的话,那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活动范围也太过狭窄,需要人为扩展一下,就当是对自己的临终关怀了!
青竹体贴地给姑娘系了一件青色斗篷,领着青叶青花一起陪着姑娘出门。
来保国寺礼佛的香客不少,但沈琪瑄主仆几人却挑了些僻静之处走动。
这人吧,习惯了冷清便有些不爱热闹了。
寺院里总透着股禅韵,粗壮挺拔的树木高耸入云,沈琪瑄仰头去看,觉得遮天蔽日,阳光都暗了几分。
一声轻笑在旁边突兀地响起,她循声望去,竟是长身玉立,龙章凤姿的一位锦衣男子,手里似乎握着一件器物,眉眼温润,整个人透着股矜贵慵懒味道。
哦,长了一双桃花眼,不是多情也风流,难怪看起来温润,大抵也带了股扑面而来的中央空调的味道。
在她打量对方的同时,她也落进了对方的眼中。
她生了一副好相貌,虽然面带病容唇色浅淡,但依旧是个秀眉水眸的美人胚子。
头上梳了双丫髻,缀了简单的流苏发带,耳上无饰,脖颈纤长,身材高䠷,青色的斗篷下透出杏黄衫子,桃红襦裙,露在斗篷外的左手手腕上一串火红的珊瑚手串,衬得她的手越加白皙纤细柔美。
少女袅袅婷婷地站在那里,无端生出一缕风拂过人心田,荡起涟漪阵阵。
“姑娘喜欢这株树?”
沈琪瑄一听,觉得声音醇厚磁性,就是穿越前大家常说的那种低音炮,听久了耳朵能怀孕的那种。
这男人长得好,气质好,声音也好,看衣着打扮还有钱,想来大部分的人都不会拒绝与他交谈,也难怪他这么自然地搭讪。
沈琪瑄抿唇一笑,朝他摇了摇头,并没有搭腔的意思。
她还没来得及从树边转身离开,男人已经慢慢朝她走近,像她之前一样仰头看树。
沈琪瑄目光无意间瞥过男人腰畔的玉佩,转身欲走的动作停了下来,那是一方极为眼熟的龙佩。
谁想得到她这病弱人自襁褓中就定下亲事,未婚夫是庆王世子,一个比她大十岁的男人,而眼前这个男人的年龄好像差不多的样子,加上腰间的龙佩——所以他是传说中的未婚夫?
跟这样式差不多的玉佩,她也有一块,不过上面雕的是凤,算是文定信物。
眼睑微垂,沈琪瑄准备静静看对方表演。
他这是闲得无聊撩拨逗弄小姑娘,还是心知肚明故意来戏弄她这个未婚妻?
原本她还有些想不通大嫂为什么会邀约自己一起出府,这个男人的出现却告诉了她答案。
呵,如果她先前梦境中看到的墓碑上的“爱女沈琪瑄之墓”是预示的话,那他们注定是对有缘无分的未婚夫妻。
纤柔白皙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腕间的珊瑚珠子,带出几丝缠绵的味道。
男人的声音突然响起,“这珠子还喜欢吗?”
手指顿住,她抬头看过去,抿了抿唇,在龙锦昱含着浅笑询问的目光中终于轻轻地点了下头。
这是月前大哥送给她的,看他一副问得自然的样子,难道大哥所谓送给她的东西都是眼前这个男人送的。
这就有意思了,她大哥竟然从来不曾说明,这是要她不对未婚夫生情,或是要她这妹妹对侯府还有人对她用心而感激?
龙锦昱发出一声轻笑,透着愉悦,盘着手中的玉石,闲话家常似地说:“猜出来了?”
沈琪瑄只是笑了笑,其实真不是那么难猜,毕竟就算身为侯府世子,大哥的月例花销也是有定数的,而他以往送来的东西有些委实是过于贵重了。
最主要的是,他们兄妹的感情没有达到这种情分上,大哥没理由在她身上花费这么大的金钱,每次还都跟解任务一样差人送去小院,人不见,话没有,哪都是Bug。
只不过,她向来并不在意这些事情也无意深究罢了。
“看起来,妳比沈家一些人有智能。”龙锦昱一脸欣慰地说。
沈琪瑄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妳大哥有说是谁给妳的吗?”
她摇头。
龙锦昱又笑,笑得饶有兴味,深有感慨地说:“你们常平侯府啊——”各怀心思,各行其事,家族危势早现,却犹不自知。
沈琪瑄低头伸手拢了下斗篷。
“冷吗?”没等她回答,他将手中的东西递了过去。
沈琪瑄看着那块原本被他拿在手中把玩的淡黄色玉石,有些不解。
“暖玉,可以拿来暖手。”说完,见她仍是迟疑不伸手,龙锦昱笑着调侃,“也不差这一块玉了。”
沈琪瑄想想也是,这些年经由她大哥之手到她手里的东西确实也不少了,头微歪,笑了笑,便伸手把那块带着青色流苏穗子的暖玉拿到了自己手中。
玉入手温润暖和,犹带着龙锦昱的体温。
看她专心把玩暖玉的样子,龙锦昱往她身边又走近了两步,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便变得很近。
他的声音醇厚性感,彷佛撩拨着别人的心弦,“听说沈家马上要为妳办及笄礼了,是吗?”
她终于开口轻应了一声,“嗯。”
“妳觉得自己能活过及笄礼吗?”这句话他压得很低,又确保她可以听到。
沈琪瑄心瞬间咯噔一声,霍然抬头惊疑不定地看向对方。
沈家意图让她循序渐进病故的事,他知道?
龙锦昱朝她点点头,“有什么想说的吗?”
沈琪瑄扭头看了眼跟着身后不远的三名丫鬟,对一副想冲上前的青花轻摇头开口道:“妳们走远些。”
三个丫鬟沉默地退远了些,保证姑娘在她们的视线范围之内,但又不会听到他们谈话。
此时,沈琪瑄才转向龙锦昱,“世子想告诉我些什么?”
“不是妳心里有疑问吗?”龙锦昱反问。
“我心里疑问多了,可不是每个疑问都必须得到答案的。”她不动声色。
“生死大事也一样?”
沈琪瑄一副生死看淡的无动于衷,“有时候活着挺难的。”
如果一个人整天吃药如吃饭,活得苟延残喘的,相信也不会有太多生存意志的。
龙锦昱点头,“看出来了。”这是真看淡生死了,估计是这十几年的生命确实没给她带来什么人生期待。
沈琪瑄沉默地看着他。
龙锦昱笑了起来,伸手撩起她丫髻上的发带,“既然都看淡生死了,我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这男人性格有点儿恶劣啊,她真的挺想翻个白眼送给对方的。
龙锦昱的手模了模少女的发髻,嘴角勾起,发质柔软光滑,低头轻笑了一声,又道:“顶了我十五年未婚妻的名分,突然就这么香消玉殒了也确实挺令人扼腕的。”
沈琪瑄微微侧头躲开龙锦昱的手,“所以这便是你让我大嫂带我来礼佛的原因吗?”
龙锦昱赞许地点头,“挺聪明的。”他等了这么久的未婚妻,总不能事情到最后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总要见上一见,看看有没有挽救的必要。
人见到了,他也挺满意,但就是小姑娘大约是被病痛折磨得狠了,没什么求生欲。
她不想对龙锦昱的这个夸奖表示什么,兀自道:“即便如此,我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儿家又能做什么?”
她的吃穿住用全部都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又病了这么多年,突然病故在世人眼中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根本不会有什么波澜。
只是,沈家为什么要牺牲她这个嫡女?
任何一个大家族的嫡女都是一个很重要的资源,怎么想都不应该是平白无故牺牲的。
如果问题不在沈家人身上,那么就只能是外部原因,那最大的可能便只能来自于她身上的那一纸婚约了。
是她以前一叶障目了。
沈琪瑄目光落到龙锦昱身上,若有所思。
耳垂上突如其来的触模让少女猛地一惊,下意识便要退开,龙锦昱伸手按住了她的肩,“想活吗?”
沈琪瑄朝他笑了笑,意兴阑珊地道:“不是很想。”
这谈话就有些难以接续了,龙锦昱无奈地叹了口气,俯身低头凑到她眼前,距离近到彼此的呼吸都能感觉到,“我等了十五年的未婚妻,并不想竹篮打水一场空。”
沈琪瑄毫无波澜地说:“那是你的事。”不想到头一场空,也没见你这些年有做什么,说到底就是活该。
“有点儿无情。”
“世子今天来见我,想必并不只这一个打算吧。”沈琪瑄的语气心平气和到有些了无生趣。
龙锦昱闻言一笑,又伸手捏了捏她小巧的耳垂,“听说过慧极必伤吗?”真是个冰雪聪明的丫头,他突然有些后悔没能早些来见她,好像错过了很多。
沈琪瑄微微一笑,不露声色地反讽回去,“世子大我十岁吧。”您看起来也不是笨蛋啊。
龙锦昱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下巴,意味不明地扬眉一笑,“牙尖嘴利。”
这次沈琪瑄可没惯着他,直接伸手拍开了他的咸猪手,眉头微蹙,“世子请自重。”
龙锦昱却忽然皱了下眉头,鼻翼动了动,“这是被药灌出药香味了?”这得是吃了多少药啊。
沈琪瑄面无表情地伸手推他,用行动无声地表示大家可以拉开距离。
龙锦昱不但没被她推离,反而越发靠近了一些,带了几分调笑地说:“就凭妳这点儿力气,推我?”
沈琪瑄确定龙锦昱在嘲笑她,好吧,她这副身子骨确实是弱不禁风,推人没因为反作用力跌倒估计都算是侥幸了。
既然如此,她倒也不准备白费力气了,径自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只要解除婚约我应该就不用死了。”
家人想让她死,不就是不想她嫁给眼前之人。如果她不用嫁给他,自然也就不必人为让她去死了。
龙锦昱兴味地扬眉,“这是想跟我谈判?”她这脑瓜子果然是极聪明的,这么快就抓到了重点。
沈琪瑄面不改色,“世子有兴趣吗?”
龙锦昱笑了笑,手指又捏住了她的下巴,凑到近乎要吻到她的距离,“可惜妳已经勾起我的兴趣了。”解除婚约是不可能解除的了,他甚至都想早一点儿娶人进门了。
沈琪瑄微微后撤,勉强隔开了一下两人过于暧昧的距离,“一个女人对世子来说有什么重要的。”就不能放她一条生路?
龙锦昱站直身体,一脸的云淡风轻,“说的倒也是。”
如果他没看上她的话,确实没什么重要的,他也确实可以放她一马,但谁让她这么特别,特别到他一眼就相中了呢。
沈琪瑄耐心地等他的答案。
龙锦昱却将目光投向了站在远处的三个丫鬟,“她们信得过?”
沈琪瑄笑了笑,一本正经地道:“不知道。”
“不知道?”
“是呀。”她一脸的无所谓。
龙锦昱忽然就懂了,因为活得没意思,对什么都无所谓,不在乎,所以她可以不知道。
然后,他忍不住低头笑出了声,真是一个有趣的小姑娘,真是给了他很大的惊喜。
沈琪瑄眼睁睁看着男人就这样笑着转身走开,慢慢走远。
啊,就这样?
好半天,她才回过神来,无声地笑了两声,有种自己被耍了的感觉。
“姑娘,您没事吧?”丫鬟们围过来,青竹代表出声询问。
沈琪瑄摇了摇头,冲她们安抚地笑了笑,“没事。”
“那是什么人啊?”青竹满面狐疑。
沈琪瑄转着腕间的珊瑚珠子,微笑道:“庆王世子。”
三个丫鬟三脸懵,最后还是青竹发出了声,“那不是姑娘的未婚夫吗?”
“是呀。”
丫鬟们心下暗自都松了口气,至少不是什么不相干的外男靠近姑娘。
沈琪瑄心中叹了口气,可能她的人生真的快要走到终点了。
算了,反正如今这么活着也没什么劲儿。
沈琪瑄后来想明白了,她跟未婚夫之所以没谈拢是因为彼此的要求不同。
对方显然有让她加入团队协同作战之意,而她则更想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自由地玩乐。
于是,分歧就产生了。
结果,他协同作战不了,她也玩不成。
大抵可以用不欢而散来形容他们的情形,但仔细想想又觉得罢了。
她原本便已处在了一个最差的处境,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了。
正所谓,人生除死无大事,而生死在她这里早已是可以预期的,所以这些年她一直得过且过,日子过得胡涂,真让她打起精神变成宅斗高手,委实有些强人所难。
总之她对于生存已经失去动力,人总有一死,而且又有那个带有预示意味的梦出现……就这样吧。
成功疏导了自己的心情后,沈琪瑄又一次躺平,任凭现实摧残。
她其实不是什么太过聪明的人,在生存环境险恶的情形下,也生不出挑战或者开创新局的野心,认为自己战力不足。
早前,她便隐隐有不好的直觉预感,未婚夫的出现只不过是肯定了她之前的猜测罢了——她是个注定要被牺牲的炮灰。
炮灰就要有炮灰的自觉,至少死后也算是风光大葬,排场还是有的,没准儿死了之后她又穿回原本的世界了呢?
那真是超美好的一件事!
因为这个可能的猜测,她现在对于死亡甚至都有些迫不及待起来。
为防在她死后发生盗墓事件,死前一定要嘱咐家人不要陪葬贵重物品,呃,只有这件事才真正值得她这个将死之人上心。
坐在凉亭中的少女面容恬静,似在欣赏远山之美,不会有人想到她正在琢磨身后事,记下若干建议。
不远处的空旷之地上,包括常平侯府未出阁姑娘在内的一些千金小姐正聚在一处谈笑,唯有她这边独美。
眼瞅着别人自成一个小团体,将她隔绝在热闹之外,沈琪瑄习以为常,淡然处之,伸手拢拢身上的斗篷,她一边把玩着手中的暖玉,一边欣赏姑娘们的游春图。
自得其乐这种事,如今她已然炉火纯青、登峰造极。
看着远处走近的几个身影,沈琪瑄目光闪了闪,哦,古代版变相的联谊相亲吗?
她秒变吃瓜群众,可却不知,别人也在关注她。
沈琪瑄身为常平侯嫡长女,庆王世子的未婚妻,甚少在人前露脸,但过来相看的也都得到暗示,凉亭里的那位名花有主。
尽管如此,出众的容貌,出尘的气质,依旧惹来了旁人不着痕迹的打量。
无欲则刚,因为看透人生、无所求,人自然便超凡月兑俗,沈琪瑄因此别有一番韵味吸人眼球。
她今天偷偷倒了一碗药,因此嘴里不似往日一般苦,口中含了一枚蜜饯甜得眼睛都瞇了起来。
龙锦昱堂而皇之走进凉亭时,少女脸上的表情有瞬间的讶异,但飞快地便恢复了正常。
“心情很好?”龙锦昱问。
虽然对方一脸温和浅笑,沈琪瑄却分明感受到脊背发寒,这是笑里藏刀式温情。
但她依旧十分正直地回了句,“之前是的。”见到他之后明显变差了。
大哥,咱们之前明明已经谈崩了不是吗?您这还来露什么脸,博曝光度吗?又没有收视率要求,啧。
“那是看到我不开心了?”他明知故问。
沈琪瑄无辜地眨了眨眼。
龙锦昱指指被她把玩的暖玉,“过河拆桥速度是不是太过翻脸无情?”
沈琪瑄一副不懂就问的求知口吻,“桥都断了,还怕翻脸吗?”
说得好有道理,他竟无言以对。
龙锦昱感受到了来自未婚妻的叛逆挑衅,小姑娘年纪小,脾气可一点儿不小,竟是个刺头儿!好,很好!
“妳这是有恃无恐?”龙锦昱微笑低问,真觉得他拿她没办法了?谁让她从出生就跟他绑在一起,而且还得绑一辈子,他不同意拆桥,这可不算欺负人吧。
“世子言重了。”她四两拨千斤。
龙锦昱朝自己身后提着一只食盒的侍从看了一眼,沈琪瑄也跟着看了过去。
“本来是拿给妳尝尝的。”他不无遗憾地表示。
她毫不遗憾地表示,“我胃口向来不好,没什么能入口的东西。”不劳您白费心机。
“难怪身子骨这么弱,都禁不住一阵风。”
“哦,也还好,反正我素日也是不出门的。”风又吹不到我。
有少女娉婷而来,分花拂柳,身姿婀娜多姿,在亭外飘飘下拜,声若黄莺出谷悦耳动听,“见过庆王世子。”
沈琪瑄平静地看着来找存在感的庶姊,常平侯夫人私下针对她的事果然是秘辛,庶姊这是想捞个侧室什么的当吗?
龙锦昱此时已恢复成矜贵疏淡的表情,说了声,“不必多礼。”
“妹妹今日身体可好些了吗?”
倒也不必表现得如此姊妹情深,毕竟咱们连面儿都没见过几次,委实生疏。
沈琪瑄淡淡道:“左不过是拖日子罢了,倒让姊姊挂念了。”
她这话让沈玉菲一时无法搭腔。
龙锦昱闻言却是眉头皱起,面露担忧地看过去,“可是又哪里不舒服了?我从府中带了府医来,不如叫他来给妳诊治一二?”
“不必了,沉痾固疾不必费心。”她拒绝得十分干脆。
这家伙,没事出行带什么府医?这摆明是别有意图。
是突然觉得让她这个未婚妻因病夭折不符合他的切身利益,所以想着搭把手救上一救?
啊呸!想救人,这十几年干什么去了?
现在才来太迟了,他想救她就会让他救了吗?
龙锦昱一脸不赞同地看她,“怎么能如此罔顾身体,也是常平侯府中人惯的妳。”
沈琪瑄真想给他“呵呵”两字,这是演戏上瘾了吗?是在树立深情人设吗?
她并不想陪他演。
沈琪瑄当即手抚心口,秀眉轻蹙,一脸虚弱地开口,“我身体不适,先走一步。”
几步开外的丫鬟还没来得及上前,龙锦昱就已经抢先一步将未婚妻一把捞抱而起,大步朝亭外走去。
三个丫鬟赶紧跟上。
猝不及防地被男人抱进怀中,沈琪瑄瞬间就被吓得身子僵硬,心念急转,四目相对间,空气都有些凝滞。
“难受吗?”
看着对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奚落之意,沈琪瑄就知道他这是故意的,她不想说话,想静一静。
沈琪瑄一路被人公主抱,径直抱入了某世子在寺中暂时落脚的禅院,并将一众侍从都隔绝在了房外。
沈琪瑄被男人毫不避讳地放到了自己的床上,内心挣扎了一会儿,她还是忍不住出了声,“不是要看大夫,人呢?”
龙锦昱撩袍在她身侧坐下,一脸的光风霁月,“妳又不是真病了。”
沈琪瑄无言以对,撇开脸,掩饰内心咬牙切齿的不满,龙锦昱却突然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转向自己。
沈琪瑄内心紧张,孤男寡女独处,空气中都充满了危险因子,她不敢掉以轻心。
“之前不是很能说?”龙锦昱挑眉问。
她陪笑,不敢随便回嘴,无论挑衅还吵架,都是讲究方法以及挑时间地点的嘛,现在就明显不太适合,她又不是脑子进水了。
少女一脸乖巧无辜,看起来毫无攻击力。身上隐隐透着药香,脸上不曾涂脂抹粉,一派天然,十分撩动人心。
想到面前这个让他心动的姑娘是他自幼订亲的未婚妻,龙锦昱突然就觉得自己实在没必要克制某些冲动,她本来早晚就都是他的!
尤其这丫头之前还仗着在人前有恃无恐,几次三番地挤对他,总要给她一点教训才是。
沈琪瑄猛地睁大眼,因为唇上传来男人温热的唇瓣触感。
靠,这是什么情况?
她想躲想退却直接被人揽进怀中,箍得更紧。
龙锦昱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托在她脑后不给她躲闪的机会,强硬地撬开她的牙关攫取她的甜美。
男人的唇是热的,吻是令人窒息的,他的身体也是热的,体温有些烫人。
沈琪瑄的心都颤了,不敢乱动,生怕男人兽性大发当场办了她。
孤男寡女,身下就是床,事情发展过于迅速,极易翻车!
许久之后,龙锦昱平息了自己的欲火,看着怀中被自己吻到眼泛春水,面若桃花的少女,喉间发出一阵轻笑,“现在果然乖多了。”
沈琪瑄原本淡色的唇被吻得红艳欲滴,整个人都变得秀色可餐而不自知。
“世子如此行径,实在太过轻浮。”她咬牙斥责。
男人冷嗤一声,“占用了我十五年未婚妻的名分,我连一点儿利息都讨不得了吗?”
“当年我不过是襁褓中的婴儿,此事与我何干?”她也很无辜的好不好。
“妳占用了名分。”
“世子可以解除婚约啊。”
“幼稚。”这里面牵涉到了方方面面的事情多了。
沈琪瑄不由反唇相讥,“即使不能解除婚约,也并不会妨碍世子您纳妾收通房,何必做此情状,委实可笑。”
龙锦昱朝她一笑,她顿时头皮发麻。
果然下一刻,他便悠悠哉哉地道:“确实妨碍到了,我从来清心寡欲到彷佛出家修行。”
“那世子显然是高估自己的节操了。”心里的不满沈琪瑄还是要表达出来的。
龙锦昱不以为意地一笑,“也对,刚刚我确实想要了妳。”
他并不掩饰自己对她的,也想让她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别一直挑衅。
沈琪瑄成功被恐吓到了。
龙锦昱轻抚她的脸,朝她笑得人畜无害,言语却阴气森森,“放心,就算妳不能嫁给我,死前我也一定会把妳变成我的女人,总不能让妳白白担这十多年的名分。”
好……好恐怖的禽言兽语!
她还是能屈能伸的,立刻转变态度,“世子倒也不必如此执着。”
“我只是不喜欢吃亏。”逗弄她挺有趣的。
这话说的,好像她就愿意吃亏似的!
沈琪瑄不禁说:“冷静一点,我们都冷静一下。”
他表示赞同,“嗯,确实需要冷静一下。”
“那可以请世子先放开我吗?”她小心询问。
“这个不太可以。”他微笑如故。
禽兽!肚里暗骂的沈琪瑄努力找话题,“世子找我过来一定是有事同我说吧。”
龙锦昱在她唇上亲了一口,懒洋洋地道:“只是想跟未婚妻亲热亲热。”
话题过于危险,得打断。
然而沈琪瑄明知如此,却着实想不到能说什么,尤其大脑许久不用,一到关键时刻就反应不过来。
她彷佛看见巨大得占满屏幕的“危”!
龙锦昱的手圈住少女的腰,蹙眉,口气不禁带上了一丝丝的嫌弃,“这麻杆似的腰肢,身上全是骨头,硌人得很。”
这么嫌弃你倒是松手啊!沈琪瑄心里怒骂。
龙锦昱的大手从上到下毫不客气地把她模了一遍,脸上的嫌弃都要溢出来,“手感太差了,该长的地方都没长。”
我谢谢你全家!沈琪瑄控制不住自己上下牙齿磨到了一起,难以维系表面的淡定,去他妈的,姊被人性骚扰了,可姊竟然还不能赏他几巴掌,太可恶了,太憋屈了。
“在生气?”
沈琪瑄皮笑肉不笑,很明显不是吗?
龙锦昱叹气,“妳有什么好生气的?”
他说的都是实话,沈家实在是没把她养好。
不过,也怪他自己,之前一直没把这未婚妻放在心上,心想就算是她早夭也对他没有什么妨碍,最多不过是再另寻一门亲事罢了。
这次来,主要是因为他继母那个恶毒的女人暗示沈家可以换人再结姻亲,他可不想让她如愿,他原本只是想跟未婚妻见上一面,好歹先把她的命吊住,先坏了继母的打算,只要不是太过不堪,他也可以娶进门,对他接下来的计划也没什么妨碍。
结果倒好,一来他就看对了眼,这命就不是吊,那必须得保下来了,还得尽可能治好她,否则,怎么陪自己长长久久。
事到如今,沈琪瑄才察觉自己骂人的词汇量如此贫乏,不知从何骂起。
“我摊上妳这么一个病弱的未婚妻,连下口都生恐太用力而伤到妳,我都还没抱怨。”
“真是委屈世子您了。”她实在没忍住讥讽出声。
“嗯。”他在她腰上模了几把,“妳乖一点儿,我不让妳死在侯府。”
沈琪瑄斟酌了一下用词才开口道:“不麻烦世子了,生死有命。”
“做我的世子妃不好吗?”瞧这意思,为了不当他的世子妃,她竟然宁可去死吗?龙锦昱真切地受到了打击。
确实不怎样,她努力委婉,“我生性驽钝,难堪大用,就不拖累您了。”
那什么庆王府一看就不是善地,出了龙潭又入虎穴,她又不是自虐,横竖都是死,在侯府待着至少习惯了。
龙锦昱将她整个人抱坐在自己腿上,下巴搁在她肩窝处,整个人都呈现一种放松的状态,眼睛半合,放柔了声音说:“我们绑在一起这么多年了,无所谓了。”妳入了我的眼,进了我的心,现在想逃晚了。
不,我有所谓!
我不想跟个潜在神经病一起生活。
然而,沈琪瑄并不敢把心里话讲出口,龙锦昱也显然有自己的主意。
一方天地,两样心肝,各怀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