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狠话还没撂出,下一秒,就看到狐九跟随手拂开衣上一缕灰尘般,修长指尖略略一动……
众人眼前一花!
陈家族人身上人人尽皆扑簌簌地掉落了一地的蛊虫,有红的、白的、绿的、黑的、青的……
蛊虫们花花绿绿,僵躺在地面上,乍一看还以为地上被倾倒了一大车的五榖杂粮各色豆子。
在蛊虫们纷纷掉落瘫卧同时,陈家族人们和自己养的蛊虫血脉相连、人蛊同心,一个个也跟被抽去了精力似的,转瞬间气色灰败弯腰驼背地苍老了好几岁。
美丽的双胞胎姊妹花更是一下子从娇艳的十八岁少女模样变成了三十出头岁的……轻熟女,只是粉女敕脸庞没了蛊虫的滋润,不只气色蜡黄,连淡淡的抬头纹、眼角纹都出来了。
宝圆看得瞠目结舌,脑中闪过一个不合时宜的古怪念头——
那个,该不会肉毒杆菌也是一种蛊吧???
陈家族人又惊又惧,刹那间终于领悟到了什么叫做——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的技巧都形同虚设,任何的权谋算计都不堪一击!
——这个高大漂亮魅惑到令人心悸的男人,究竟……究竟是何方神圣?
陈老颤颤巍巍地躬身下拜,所有的意志力全都瓦解了,震颤哆嗦老泪纵横。“高人……高人饶命……我陈家若有什么地方得罪了高人,还望您告知,无论是谁,我陈家绝不包庇……”
“我今天来是想弄清楚一件事的。”狐九语气淡然。
“高人请说,请说……”其他陈家族人也冷汗涔涔地连连作揖道。
“只要你们坦然相告,说出实情,那满地上的蛊虫我可以不弄死。”他态度闲散,大发慈悲道。
“谢谢高人,高人果然菩萨心肠——”
“免了,”狐九妖娆凤眸冷电般一扫。“我不是菩萨,别乱给我戴高帽子,老子做事只管自己高兴不高兴。”
“是,是。”陈家族人汗流浃背,两股颤颤,面上还不能露出苦相,努力对狐九挤出恭敬示好的殷切笑容来。
“不知高人想知道些什么?”陈老小心翼翼地问。
“史密斯大药厂。”狐九似笑非笑。
陈老脸色惨白了一瞬。“高、高人您的意思是?”
“——史密斯药厂八十多年前在美国西部某小镇上做的生化药剂实验,当中有你陈家那位姑女乃女乃的手笔吧?”
陈老心中一灰,随即憋屈到想搥胸大喊痛哭嚎叫一顿……
都是那个猪油蒙了心,为爱情瞎了眼的姑母,害了上一辈还不够,现在连陈家的根基祖坟都要刨得一干二净……
不对!不只是那个混帐姑母,还有他自己的亲生儿子,不只是与虎谋皮,这是请鬼开药单啊!
孽子!孽子!
“高人……”陈老差点跪了下来,还是一旁的陈家族人子侄辈和双胞胎姊妹眼尖给搀扶住了。“请高人恕罪,当年……当年之事我们陈家确实不甚清楚,只知道姑母坚持嫁入了史密斯家族,还将鬼蛊秘事交代了大半,后来我祖父去了一趟美国,和史密斯家族签订了协议……”
陈老这时也顾不得什么家族秘辛不可外传了,祖父已经为了履行誓约,丢了一条命,现在史密斯又拿着姑母的易命蛊和他儿子签下的那份钜额契约为要胁,箍得他陈家的颈子不得不同他们沆瀣一气。
可祖父当年那张血泪斑斑的纸笺,也一直不断浮现在他眼前——
吾和史密斯家族契约已然履行,从此恩断义绝、两不相涉,然所伤阴德甚重,望后代子孙引以为戒。
陈老这几日也时常夜不能寐,自梦中惊醒大汗淋漓……
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大义灭亲说得容易,但他如何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违约而负债三十亿美金,整个陈家都覆灭于一旦?
狐九和宝圆听完了陈老哽咽颤抖的叙述,默契十足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啧啧!
史密斯大药厂果然狗改不了吃屎……这自然是狐九的口气。
宝圆则是气得小身子发抖。
八十多年前造的孽还没偿还,史密斯大药厂又打算开始造恶业,到处谋财害命了吗?
而且,他们这次居然还想在台湾造出丧屍来?
“他们太坏了……真是太坏太坏了……”宝圆呼吸急促,胸口一鼓一鼓,眼圈都气红了。“不能让他们得逞,一定不能!”
可把狐九给心疼坏了,他赶紧捧起她的小脸,搓揉了几下,轻声哄道:“不生气不生气,他们这次不可能会得逞的,你放心,有九哥在呢,我帮你弄死他们!”
她仰望着他,感觉到自己原本愤怒和惊怕的冰凉脸颊,被他温暖掌心捧得格外熨贴安心,不知不觉间满眼俱是信任和依恋。
……不生气,有阿九在呢!阿九帮你弄死他们!
宝圆神识恍惚了一刹,依稀彷佛,她曾见过这样的他……和自己。
“不要为了他们造杀业,不值得的。”迷茫朦胧间,她喃喃接续了同样的一句话。
……别为了他们造杀业,不值得的。
狐九也有一瞬的恍神,他好像看见小石牛也曾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
对于狐九而言,陈家的种种顾忌在他眼中全然不值一根毛。
政商之间的肮脏交易,要揭穿来也十分简单,只不过是信者恒信,不信者不信,纵然掀翻了那锅见不得人的蛇虫鼠蚁大白于天下,世人也总是健忘的,有时沸沸扬扬群情激愤哄然一阵子过后,很快就又被另一则新闻覆盖、冲刷去了记忆。
若为政者主事者不能铁腕断是非,庞大的金流和贪婪的依然会如同下水道腥臭不堪的污水,在越发隐蔽、无人可见的暗处里继续蜿蜒流窜,邪恶横行……
所以这世间的恶,只要贪妄不止,也就永远不会有平息的一日。
千百年来,古今中外,狐九见的还少了吗?
渡化人心是神佛的悲悯,他狐九郎却没那么好的性子,撞见了,也不过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罢了。
尤其他护短,谁让他、或是他护着的人不痛快,他就给谁好看!
“九哥,我该怎么做?”在回程的路上,宝圆神情郑重的问道。
他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捏捏她女敕女敕的小脸颊。“回台中,吃饱饭,然后回道观给你的祖师爷烧香奉茶,晚上早点睡。”
“……啊?”她愕然。
“吃饱喝足睡得好,明天早上才有精神力气去找人麻烦。”他目光笑意潋灩,语气却轻佻闲散得像是“明天早上逛菜市场买豆腐”。
——买豆腐干嘛?
——捏爆“它们”啊!
“可是……”
“怎么,不信我?”
宝圆想起了今天他在陈家的“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原本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激愤之情全跑光了,心情顿时一松!
“信啊信啊!”她满眼崇拜地猛点头。
“晚上到米其林星级餐厅吃台菜好不好?”狐九眉宇飞扬,笑容盎然。
“不用吃那么贵啦,我以前在手摇杯饮料店打工的老街上,有家清粥小菜很好吃喔,有荤有素,一个人六十块就能吃到饱呢!”她热切地跟他强烈推荐。“九哥吃吃看?”
他欲言又止,想说什么挑剔的话又怕打击她的自信心,最后只能踌躇地问:“……有鲫鱼汤吗?”
“有红烧吴郭鱼。”她咧嘴一笑。“听说一尾只要三十元哦,附近的学生可喜欢吃了。”
狐九安静良久,看着她殷勤期盼的小脸。“……好吧!”
——然后当天晚上,堂堂青丘之国.皇族天狐.九哥在他瞧不上眼的清粥小菜小店里,在吃完了一条红烧吴郭鱼后,就把人家头家嬷刚刚烧制出来的一整盆全部端到自己桌上来。
丝毫不顾满店里大学生们幽怨的小眼神……
他优雅从容慢条斯理吃完了后,还事后评语:唔,没有你以前炖的鲫鱼汤好吃,不过也过得去了。
宝圆默默把头埋进自己面前的地瓜稀饭碗中。
——今天又是好怕九哥被打的一天。
但是宝圆不一会儿又悄悄地抬起了头,看着在人群中妖娆魅惑俊美得不断被女学生们频频偷拍的狐九,那慵懒傲娇漫不经心的模样,小心脏又不自觉欢快跳了起来。
九哥就算毒舌,也还是好好看啊!
可宝圆在惊觉了自己居然对狐九生起了遐思之念后,顿时心下惴惴起来,当天晚上回到了道观,忍不住跪在祖师爷面前念了整整两小时的道经,以示清心忏悔。
她……她怎么能对九哥动邪念呢?
自己可是坚心要走上修行济世得道之路的呀!
是夜,躺在木板上的铺盖内,宝圆静静听着道观窗外的松涛声、虫唧声……破天荒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