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呜……”萧雨芙作了个梦,梦里有即将下山离开的静流。
她追着他出了山门,跟在他身后,一直跑一直跑,眼看他的背影明明离她近了,快近了,可脚下的阶梯又突然变多,他再次与她拉开了距离。
她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身影远了,又远了,最终在下山的道路上消失不见。
而她,因如何都追赶不上他跌坐在地,对着空荡荡的山路嚎啕大哭……
“静流不要走……”萧雨芙从梦境里挣扎着醒来,勐地自床上坐起。
令人难过又揪心的梦境让她搞不清目前的状况,在数次呆愣眨眼之后,昨晚的记忆才迅速回笼。
对了,她昨晚来找静流了。
她原以为自己会因电闪雷鸣而害怕地缩在静流的床上瑟瑟发抖,但或许是有了他的陪伴,她在不知不觉中就陷入了沉眠,等到她再醒来,就已经是早上了。
“静流?你在哪里?”她带些小心翼翼地询问着屋子主人的去向,但并没有得到回应。
抬头一看半开的窗户,外头天色已大亮,天朗气清的景象让人觉得昨夜那场暴雨彷佛只是在做梦。
她搞不清现在是什么时辰,但想必静流已经去了上工,她便急急忙忙地跑回自己住的地方,换了身衣裳,好好梳洗了一番,顺便吃了早膳,这才往厨房的方向走。
她没有把握今日的静流不会赶她,但昨晚他显然已经心软,那么,今天他们之间应该会有什么改变的吧?
无奈人算不如天算,她在踏进厨房找静流时就受到了一记无比沉重的打击。
“萧姑娘你找静流啊?他刚走一会,我们楼主与邻镇观海楼的楼主有一些生意来往,两家酒楼每年都会各派一名厨子做几日厨艺交流,这一次刚好轮到静流,他没跟你说吗?”
见鬼的厨艺交流,见鬼的这次刚好轮到静流,她没听说过!而且静流会告诉她才有鬼。
依她看,他这次的不辞而别做得故意且刻意,他一定是觉得他离开一段日子,等到他回来她也差不多该回宫了,他既避开了她,又熬到了她离开,好一个两全其美!
但是他越是做得这么干脆利落,越是想得那么美好,她就偏不想让他如愿。
换作是别人,一连把她推开到千里之外那么多次,她早就不想理那种家伙了,可静流不一样。
他从以前开始就在她心里有着很重要的位置,重要到她连要自己放弃对他的执着都做不到。
于是她当即便追了出去,才跑出没多远,远远地便瞧见了他的背影,“静流,你给我站住!”静流闻声回头,顺便如她所言停住脚步。
路上人来人往,她又如此张扬大喊,他是连不站住都不行。
只是看着一路气喘吁吁赶至他面前的人儿,他给她的头一句话便是,“我今天有事要离开金乌城。”
他的意思再也明显不过了,他不愿再被她纠缠,刚好他今天有事要离开,她就该识时务一点别再缠着他了吧?
可萧雨芙的回应却出乎他的意料,“我知道你有事要离开去邻镇,刚好我也要去。”
“我去邻镇有要事,并不是去吃喝玩乐。”
“可我就是去吃喝玩乐的!”
她的爽快直言,让他只能表以无言,不,他是根本无话可说,甚至有点忍不住微眯起沉黑的眸子瞪着她。
“你瞪什么瞪?我爱去哪是我自己的事,难不成我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还要被限制自由?”
“我没那么说。”对,她爱去哪就去哪,她不本就这么任性随意?她这辈子所做过最任性的事,莫过于随意造访过别人内心,扰乱别人一池春水而不自知,她的这种不含恶意的顽劣行为,他一直都是深有体会。
“你没那么说可你是那么想的。”她发现他现在虽不会把喜怒哀乐全摆在脸上,但却会将鄙夷与不屑显露无疑,亏他还曾修过佛,佛若瞅见他现下的模样恐怕都要被气哭。
“我敢打赌,若你能读懂我的想法,你就不会追过来。”他已经用十分保守也十分委婉的方式在提醒别跟他扯上关系,但很显然她完全不懂他的用心良苦,只是自顾自地我行我素。
“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虫,自然不懂你那些弯弯曲曲的心思,但如果你内心的想法从头到尾就只是跟你保持距离和男女有别这种说法,那我不懂也罢。”她任性地反驳他。
“我很不了解,你一直追着一个不停拒绝你的人跑,更不惜花费时间和心思在这样的人身上,这样有意思吗?”
“有没有意思是我说了算!”她承认她有被他呛到,但她回应的言辞依旧气势满满。
她也承认现今的他跟记忆里的那个小和尚完全不一样,他说话语气一点也不温和,也没有迁就她,更多的是驱赶,可那又怎么样?
当年他说消失就消失,走得那么随便又那么彻底,好似只有她一个人对此耿耿于怀,为了消除这些年的不甘,更为了让自己在出嫁前不留遗憾,她说什么也要想办法做些什么。
“你会后悔的。”面对她的坚持,静流只是在心中叹出一口沉重的气,然后给出这么一句。
“我后悔什么?”她很好奇,是真的好奇。
别说她现在才知晓他变成了这个冷漠无情的样子,哪怕她事先知道他早就变了样,她也会来找他,她不是个会为了自己做过的事而懊悔不已的家伙。
“从这里到邻镇,坐马车只需半天多一些,我提议你坐马车。”静流并没有急着回答她的疑问,而是率先转换了话题。
“我坐马车,那你呢?”经过这些日子以来对他的了解,萧雨芙多多少少都模到了他的思维模式,她不以为他只是提议她坐马车那么简单。
“我走路过去。”
“你为什么要走路?”
普通人一般只要能坐着就不会站着,能坐车就不会选择走路,偏偏他却反其道而行,他这样的说法,立刻就引来她彷佛看妖怪似的眼神注视。
“平日我日夜忙碌,虽说聆风楼中也有不少美轮美奂的景致,都多数都是人为建造,难得有机会能亲身体验路上的山水风光,我为何要让马车遮蔽掉那些宜人景致?这样你有问题吗?”
“没问题。”他的爱好她管不着,若她坚持要给予意见那她也未免管太多了,“既然你走路,那我也要一起。”
她此行的目的是为了跟他多亲近亲近,要是他们一个坐马车,另一个在路上走着,那才叫一整个煞风景!
“我知道你会跟着,所以我才会先提出让你坐马车的建议。”她或许会觉得他对她态度不甚友好,但瞧瞧,他还是有想过体贴她的,但她似乎并不想领情,明知路上有碎石扎脚,还偏要赤着脚走过去,她自讨苦吃的自虐方式,十分令他叹为观止。
“既然你知道我会跟着,如果你真是心疼我,那你倒是跟我一块坐马车呀!”
“谁说我是在心疼你?”出于礼貌的体贴,跟她所谓的心疼扯不上任何关系好吗?
“你不心疼就不心疼。”不心疼还要说那么明白,那么大声,他是有多不想给她面子?
“你要跟过来,那你就该做好准备,路上我是不会照顾你的,我只会按自己的步调走完这一段路。”别说他不心疼她,他现在就象征性地告知这一路上他不可能对她多加照顾,顺便凸显自个儿的冷血心思。
“不照顾就不照顾,我又不是三岁女乃女圭女圭,用不着做什么都有旁人伺候关照着。”
她的豪语撂得很好,只是当她亲身体验之时才发现这一路上的路到底有多难走。
她知道他并不是故意要带她走难走的道路,以她的情况来说,明显是她自己平日的运动量不足,以往她的双脚走过最远的路就属在自己寝宫,天知道她今天一天加起来所走过的路比她这辈子走过的还要多。
而他也一直非常遵守承诺,从不花时间照顾她或缓下脚步等待,却在走过某条溪中石路之后站在对岸停伫了下来。
“你……是在等我吗?”她着实走得慢了些,瞅见他突然停下等待,她不禁感到有些欢喜感动。
“你在说什么?我只不过是看枝头上的鸟儿羽毛颜色艳丽,才会停步观赏一会。”静流给了她一个蕴含浅浅鄙夷的眼神注视,彷佛是在劝她别自作多情。
随后他便没有再看她一眼,直接迈步往前。
萧雨芙对此感到很是不可思议。
他等她就等她,还看鸟,他这人到底是有多不直率坦诚?难不成直接说关心她会要了他的命?
还有枝头上的那只鸟……她刚刚远远就瞅见它朝静流不停欢快鸣叫,像极了刻意吸引他的注意,这会儿它叫得没那么愉快了,却像是在对她口吐谩骂鄙视!
这只鸟……是母的吧?
萧雨芙忍不住狠抽一口气,随即朝它扮了个鬼脸,顺便吐出数声略略略,但碍于静流逐渐走远,她懒得继续跟一只突然冒出来的狐狸鸟争风吃醋,转身追了上去。
她就这样跟着他走了半天。
他原以为她半路就该放弃了,他的作为足以让她明白他不是个会疼惜她的男人,她早该自觉无趣,默默离开,可他每一回转身,身后都依然有她。
她这样的行为换静流不明白,在她心里他不过是个多年未见的朋友,但她如今一再为了他让自己受尽委屈,这样有必要吗?
她这样委屈自己,连他都替她感到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