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街头巷尾传出了一道流言。
楚王妃进宫告御状了!
原来楚王前脚一离开,楚王妃后脚便找起范侧妃的麻烦,据说是不满这位侧妃与她同一日进府还深受楚王的宠爱,甚至有传言道,两人的新婚之夜,楚王居然不是在王妃的屋子留宿,而是去了侧妃的房中……
先不管这消息正不正确,自古以来,正宫与妾室便是死对头,这侧妃一进王府就夺了楚王的心,楚王妃自然是不会允许,因此楚王才离开,她便杠上了范侧妃。
然而范侧妃也不是省油的灯,仗着楚王对她的宠爱以及留下来保护她的侍卫,对楚王妃不仅不尊敬,甚至胆敢反抗,将楚王妃带来的人打得落花流水,楚王妃大怒,两个女人就这么打了起来。
最后楚王妃落败,气得大喊要把范侧妃给赶出王府,并扬言楚王府就只能有一个女主人,她不可能也不会再与范侧妃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若是不将范侧妃给赶去别院住,她便不回去了。
此事闹得极大,就连上官夫妻都进楚王府安抚女儿,偏偏上官流烟气性大,不仅不听,还将此事闹进了皇宫里。
盛丰帝得知此事,本还头疼的紧,然而上官流烟却说范雪凝不过是个侧妃,凭什么让侍卫保护?就是要保护也该保护她这个正妃,于是告诉盛丰帝她要将这些侍卫全都带去赤海关,若是盛丰帝不答应这事,并将范侧妃给赶去别院,那她立刻就走!
这话让原本头疼不已的盛丰帝心一喜,不仅不恼,反而一口应下。
他本就想将楚王府给翻上一翻,看能不能找到诏书与古墨玉,虽说他认为那两样东西君楚漓应该会带在身上,可事情哪有一定?
上官流烟这么一闹,倒是给了他机会,不过范雪凝却不能去别院,她可是他制挟君楚漓的筹码,自然不能离他眼皮子太远。
盛丰帝不会放过这个能将楚王府控制于自己手中的机会,于是赏了上官流烟不少东西,好不容易才安抚好她,并让她早日启程,至于行李简单收拾就好,其他物品他会让皇后备妥后派人送至赤海关。
上官流烟本以为盛丰帝会将林双赶走,没想到被赶的却是她。他的说法十分好听,说待日后她回城,他肯定会将范雪凝赶去别院,如今她都要去赤海关了,就不要太计较。
上官流烟勉为其难的答应了,并决定在次日便前往赤海关。
就这样,上官流烟在不引起盛丰帝的怀疑下,名正言顺的出了万江城,并带走了全部的龙卫。
“王妃,辛苦你了,咱们在下一个城镇休息片刻。”海晔看着为了跟上他们的速度,咬着牙骑马的上官流烟,眼中有着一丝赞赏。
上官流烟原先并不会骑马,但为了能早日与君楚漓会合,她选择不乘马车,好在她天生就是学习的料,仅花了短短两日便学会了骑马。
然而她却不知学骑马并不是最难的事,难的是长时间在马背上骋驰,别说一日了,几个时辰下来,她全身酸疼不说,双腿更是被马鞍磨擦得破皮,疼得她眼泪直流。
海晔见此便拦着不让她骑,上官流烟却不肯,她心系君楚漓的安危,骑马一日能抵马车三日,再说他们已延误了好几日,就是疼,她也要咬牙撑下去。
她不知,正因她这份坚毅与执着,让跟随的龙卫对这位王妃有了些微的改观。
龙卫们可说是一路陪伴着君楚漓成长,有些年纪比他大、有些则是从小便跟在他身旁,君楚漓的日子有多艰辛、多困难,甚至好几回经历生死关头,只差一点便会丧命,只有他们这些一路陪伴之人最明白。
所以当龙卫们得知主子竟要娶一个娇滴滴、一看就像吃不了苦的世家小姐时,表面上虽未反应,心里却是极为反对。
上官流烟虽有钱,但林翼同样能赚到钱,且两人的身分不同。
林翼身为属下,只要听命行事便行,而上官流烟却是君楚漓的妻子,撇开外貌才学不提,就拿最现实一方来说,她将来可是要陪着君楚漓登上皇位的女人,是未来的皇后,然而上官家身为后族,对君楚漓却是没有半点的助力。
这些年来,不仅太后与皇后在替君楚漓物色妻子人选,君麒枫的旧部也是如此,有些人是真心辅佐君楚漓,认为该拨乱反正,维持皇室的正统。
而另一派人,表面一脸正义凛然,一样支持君楚漓登基,可哪个不是心有成算的老狐狸?每个都想当功臣,但功臣岂是这么好当的?倒不如用从古至今最快的方法,那便是靠着女人上位。
只要能让自己的女儿嫁给君楚漓,待事成之后便是板上钉钉的皇后,家族便是后族,就是再大的功劳都比不上这个好处。
正因如此,想尽办法与君楚漓联姻的朝臣可是多如过江之鲫,尤其是身在赤海关仅剩的两名副将,曲铭与蓝天倚。
曲铭育有一女曲幽兰,芳龄十七,而蓝天倚则育有两女,大女儿三年前已出嫁,小女儿蓝馥儿芳龄十八,正是适婚之龄。
两人都想将自家女儿嫁给君楚漓,自小便细心栽培,不只琴棋书画,甚至还学了武艺,就是为了遇事时能够自保,不拖累君楚漓。
曲、蓝两府从原本的至交,因这些年来为了争夺此事,反成了世仇,大小争吵不断。
两人谁也不服谁,自认是未来的国丈,曲幽兰与蓝馥儿也因父亲的敌视,一直视彼此为情敌,一见面便是火药味十足。
然而谁也没想到,两家争得你死我活,最后却杀出了上官流烟这个程咬金。
这婚事来得太突然,又是太后赐婚,曲铭与蓝天倚就是不甘,也只能认了。
然而知道实情的龙卫们却不这么想,在他们眼中,不论是曲幽兰还是蓝馥儿,都代表着赤海关的兵权,曲铭与蓝天倚能在盛丰帝的打压下存留至今,实力定是不容小觑,君楚漓只要娶了其中一人的女儿,收复赤海关可说是指日可待。
君楚漓在被任命为元帅之前,根本是寸步难行,别说是离开万江城了,只要离开楚王府便会被盛丰帝的狗爪死死盯着。
想收复赤海关,就是君海漓再有能耐也是鞭长莫及,只有联姻才能让曲铭或蓝天倚死心踏地的为他赴汤蹈火。
虽说如今君楚漓已能亲至赤海关,且他多年来暗地的布署也到了收网的时机,收复赤海关、夺回帝位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然而夜长梦多,有了曲铭及蓝天倚的帮忙,不仅能够事半功倍,就是时间也能减去一半。
虽说君楚漓不顾众人的阻挡娶了上官流烟,却不妨碍他纳其他女子,偏偏君楚漓竟是不肯!不仅不肯,甚至还直言他这辈子就只有上官流烟一个妻子,不会再纳其他女子。
这话一出,无疑是平地一声雷。
君楚漓可是要称帝的男人,后宫仅有一个女子,未来如何能制衡群臣?
众人自然是不会同意,为了这事苦口婆心、软硬兼施,然而君楚漓却是无动于衷,毕竟娶妻的人是他,他不娶,谁能逼他娶?
正因如此,龙卫对上官流烟这个王妃十分的反感,加上君楚漓明知去赤海关的路途十分危险,仍留下大半的龙卫保护上官流烟,让众人对她更加不满。
海晔却是唯一一个支持君楚漓做任何决定的人。
他知道君楚漓与君麒枫一样,都是十分重情之人,当初君麒枫与董荷衣被拆散后本打算终生不娶,若非董荷衣知他为了她而不娶恐会错失帝位,而亲手斩断两人的情,说不定不会有君楚漓的诞生。
君楚漓的深情与其父一模一样,海晔知道,这样的人一旦动情便是一辈子,所以他并不会以现实的利益条件去评判上官流烟,对他而言,只要上官流烟不辜负君楚漓对她的情意,便是个合格的主母。
如今看来,上官流烟不仅没有辜负,甚至超出他的想像,她或许没办法带给君楚漓强大的助力,然而她对君楚漓的深情却是无庸置疑。
这一切不仅他看在眼底,龙卫们也一样,在上官流烟苦撑着与他们日夜赶路五日后,几乎所有龙卫都认同了这一个主母,真真正正将她视为主子的枕边人,誓死保卫。
上官流烟抹去额间的汗水,回海晔一抹虚弱的笑。“不辛苦,就差半日的路程而已,我不需要休息。”
事实上,上官流烟简直要累垮了,完全是靠着意志力在苦撑。
一行人一出万江城便换了一身轻装上路,马车依旧在行走,只不过车上的人换成了花开这个替身。
虽说盛丰帝应该不会派人监视,可为了以防万一,他们还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至于上官流烟,便跟着众人一路骑马狂奔,为了追上君楚漓,一行人几乎日歇一个时辰,其余时间都是日夜不眠的赶着路。
对龙卫这些自小便接受非人训练的暗卫而言,这不过是小菜一碟,然而对上官流烟这样娇生惯养的骑马新手来说,却是如同炼狱一段。
若不是心系君楚漓的安危,她老早就倒了。
海晔见她明明已是摇摇欲坠,却异常坚定的模样,也不再多劝什么。
上官流烟看似娇弱,却与君楚漓一样固执,决定之事不论旁人如何劝说都不会改变,既然如此,不如加快脚步,毕竟他也十分担心君楚漓的安危。
半日的时间很快便过了,月儿高挂,星子满布。
就在上官流烟觉得自己就快到极限时,前方突然传来一声哨响。
那声哨响并不是特别尖锐,可听在几乎快昏迷的上官流烟耳中却犹如一声惊雷,她忙定睛一看,发现前头沙尘飞扬,而她心心念念的人就在其中,身旁不知为何没有半个人,独自被一群人追杀。
“保护王爷!”海晔见此立马冲上前,身后众人一涌而上。
有了龙卫的加入,原本岌岌可危的局势顿时反转。
黑衣人见不知从何而来的缓兵,脸色一沉,打了一个手势便要撒退。
然而海晔岂会让人给月兑逃,沉声喊。“一个不留!”
君楚漓双眉紧蹙,非但没有因为他们的救缓松口气,而是面若寒霜。“你们为何会在此?王妃呢?”
这是君楚漓发怒的前兆,好在在众人开口解释之前,一道虚弱的嗓音在他身后响起。
“无忧……”
君楚漓立即回过头,在看到一身风尘仆仆的上官流烟时,那几乎要杀人的怒火顿时烟消云散。“烟儿!”
君楚漓快步朝他走去,上官流烟也想如此,然而她却是连下马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乖乖待在马背上等着他前来。
可就在君楚漓来到她面前,将她从马背上抱下时,异变突起。
看着朝两人极快飞来的银光,上官流烟蓦地瞪大了眼,想也未想的将身前的男人给用力推开。
离两人最近的龙二与龙十拼命想要拦下,却是拦不住,仅来得及将利箭打偏几寸。
“烟儿!”君楚漓大惊,只能眼睁睁看着利箭朝上官流烟的心口飞来……
她这是又死了一次吗……
上官流烟艰难的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浑身上下彷佛没有一丝知觉,动弹不得,仅有一双眼能够勉强转动。
“烟儿!”几乎她一睁开眼,君楚漓便立马握住她的手。
上官流烟缓缓的看向他,嘶哑的开口。“无忧?我……我这是没死?”
眼前的男人十分憔悴,与以往风华无双、如晨雾般清冷的翩翩贵公子模样相差甚远。
此刻的君楚漓一脸的胡碴,一双清明漂亮的琥珀色瞳眸满是血丝,身上的衣裳皱巴巴的,甚至还沾着血,就像一个失意穷困的男人。
虽说他这模样仍然俊美过人,却让上官流烟很是心疼。“你一直在这守着我?你赶紧去休息,我没事的。”
“没事?你这样叫做没事?”君楚漓那双因她苏醒而欣喜的双眼变得通红,一向冷情的他从未像此刻这么生气过,因为太过恐惧,让他忍不住嘶喊。“你是傻瓜吗!为何要来?为何要替我挡箭?”
一想到她被箭贯穿的那一幕,他的心脏几乎要停止。
他这辈子从未这么害怕过,那一刹那,他觉得自己什么都不要了,什么继承大统、狗屁责任都比不上她的性命重要,就是此时此刻要拿他这条命去换她的性命,他都可以毫不犹豫的点头。
上官流烟被吼得一愣一愣的,她不觉得自个儿有什么错,可泪水却是不争气的直落。“为什么不能来?你把龙卫留了大半保护我,那你呢?要不是我们赶来,你怎么办?你难道又要扔下我一个人,让我再一次经历前世的一切?”
他害怕,难道她就不怕?
他知不知道,当她看见他只身面对这么多敌人时,她有多害怕?她怕下一瞬那些不长眼的刀剑就会砍在他身上,她害怕上一世的惨事会重演,这一切,他难道没想过?
君楚漓看着她眼中的控诉及那如珍珠般滚滚而落的泪珠,既心疼又不舍,胸口的恐惧顿时被她的泪给取代。
他小心翼翼的将她给拥入怀中,嘶哑的说:“对不起,烟儿!是我不好,都怪我考量不周,让你这么担心,还为了我这般奔波劳累,真的对不起。”
他把她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明知道盛丰帝不会放过截杀他的机会,却还是将龙卫中的精锐包括晔叔留给她,以为只要她性命无忧就好,却不知在她心中,他也是同等的重要,若是他出了事,她又该如何是好?
他把一切想的太简单,一心一意想将她纳入自己的羽翼下保护,却没想到这傻丫头虽傻,却是十分的坚靭。
想到海晔先前讲述她是如何与林双演戏,又是如何一路骑马追来,他十分感动。
或许是他把她想得太过脆弱了,他的妻子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救他的傻姑娘,她已成长到足够与他并肩而立的高度。
上官流烟原本只是无声哭着,听见他道歉,泪水落得更凶了,最后更像个孩子般嚎啕大哭起来。“呜……我不许你再这样不顾自己的安危,要是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会独活,就是要死,咱们也得一块死,听见没有……”
她断断续续的说着,眼中的坚定让君楚漓一颗心软得一塌糊涂。
“好,我答应你,再也不犯。”他慎重的对她保证,轻轻的拭去她眼下的泪痕。只要她能不哭,他什么都可以答应。
上官流烟哭了许久才慢慢地止住了泪水。“你为何会一个人在那儿?你带来的龙卫呢?皇帝不是还派了五千精兵和张虎与你一块去赤海关,他们人呢?还有,你有没有受伤?老实跟我说,不许骗我……”
或许是大哭了一场,上官流烟那原本没有感觉的身子渐渐能够动了,就是十分酸疼,彷佛骨头散架一般,让她动作缓慢,但她还是不放弃查探君楚漓是否有受伤。
“别乱动,你手臂上有伤。”君楚漓见她欲起身,忙轻柔的制住她,有些无奈的道:“你这傻丫头,自己才是受伤的人,还惦记着我?”
也不知该不该说她命大,那暗箭可是直直朝着心口而来,速度之快,压根让人防不胜防,若不是先有龙卫将利箭给打歪,后有她在紧急时刻因体力不支昏迷而向一旁倒去,那只箭就会从她的胸口贯穿而出,而不是仅仅划伤手臂这么简单……
一想到那画面,他至今仍觉得恐惧。
上官流烟也没料到自己竟这样好运,在得知身子是因为体力透支才会暂时难以动弹后,这事便被她抛至一旁不管了,着急的追问他未回答的问题。
“你快回答我!”她瞪眼,“不是答应过我会好好的?今日你要是说不出个合理的理由,我就不理你了!”
她是真的很生气,气到宁可不理会他,也要表明自己的不满。
君楚漓怎么可能让她与他呕气?自然是老老实实的将事情经过告诉她。
“我们在路上遇到了一队商人,那些商人……”
他们一行人赶了数十日的路程,只要再半个月就能抵达赤海关,一路上十分顺利,并没有遇到刺杀,然而君楚漓可不会天真的以为盛丰帝会放过这样的大好机会,非但没有松懈,反而提高了警觉。
果然,就在今晨,他们的军队刚启程不久便遇见一队商队,那一行人神色慌张,且马车上还有几处刀痕,一个个萎靡不振。
商队的老板自称姓林,是黔州的商人,在看见他们的军队后,当下便哭喊着自己的商队被鞑子给劫了,且那些鞑子就在前头不远处的贵州,连知县老爷都挡不住,让他们赶紧去救人……
如此巧合,君楚漓如何会相信?不论是真是假,他都不会轻易前去。
然而张虎却是“信了”,坚持派兵前往贵州查看。
君楚漓自然不会去,但也不会拦着张虎,谁知他竟是一去不回。
张虎带了一半的兵离开,剩下的兵因苦等不到他回归,便开始吵着要去寻。
这样粗糙的把戏,君楚漓如何会看不出来?
他并未听从他们的建议亲自去寻张虎,却也没有阻止,因为他知阻止也没用,与其做没必要的争吵,不如顺势而为。
最后他指派那吵闹得最欢腾的小将当首领,让对方带兵前去寻找张虎,而他便听从他们的“建议”在原地等待众人归队。
至此,五千士兵全数离开,君楚漓的身旁仅剩下百名龙卫。
以君楚漓对盛丰帝的了解,贵州若是陷阱,此地何尝不是?两人交锋多年,他对盛丰帝那狡诈的心思再清楚不过。
他自然不会傻傻的待在原地,军队前脚刚走,他后脚便离开了。
与其说盛丰帝派给他的五千亲兵是保护他至赤海关,倒不如说是催命符,于是他将计就计趁机摆月兑,独自带着龙卫上路。
就像君楚漓了解他一样,盛丰帝自然也了解君楚漓,早早在路上埋伏。
盛丰帝为了君楚漓这条命,竟一连设下三处埋伏,可说是机关算尽。
“我早知他不会如此轻易就放过我,龙卫被牵制住也是意料中之事,他们以为只剩我一人便能顺利得到他们要的东西,若是真得不到,就是要杀我也是易如反掌,却不知我正带着他们往苍岭山去。苍岭山便是我养兵之地,只要到了哪儿,我的安全便能无虞,没想到竟在半路上遇见了你们……”
他武功高强,虽说寡不敌众,逃却不成问题,为何会跑得这般慢,自然是为了将所有杀手一个不留的全引至苍岭山,他不能放过任何一人,以免曝露了他的秘密。
上官流烟听完,这才真正松了口气,但该交代的还是得交代。
“这次就算了,下回不许你再将龙卫留给我,皇帝的目标是你,不是我,他们该保护的也是你,不是我,所以——”
“没有所以。”他可以答应她任何事,唯独这件事。“烟儿,别忘了,你是我的妻子,龙卫保护你是理所当然之事。”
她还想再说,君楚漓却不给她机会,吩咐人送来午膳,是一碗熬得香味四溢、软烂适中的蛋粥。
她昏睡了两日才醒来,仅适合吃这般好克化的粥品。
“我喂你。”他在她腰间垫了几个抱枕,一口一口的喂她喝粥。
热腾腾的蛋粥一入口,上官流烟彷佛整个人活了过来,见他只顾着喂她,忙说:“你也吃一点。”
虽然君楚漓没说,但她猜得出来他这两日肯定没离开她床边半步,见他那颓废的模样就知道他肯定也没有好好吃饭。
就在夫妻俩浓情密意时,外头传来海晔的声音。
“王爷,时间不早了。”
君楚漓动作一顿,沉声道:“再一个时辰。”
“是。”海晔应声后离开。
“我们要走了?”上官流烟问。
她知道赤海关战事急迫,君楚漓必须赶在半个月内到达,若是没到便是抗旨,盛丰帝就有机会光明正大的治他的罪。
“不是我们,是我!你待在这里好好的养伤,什么时候伤好全了就什么时候启程。”一次便够了,他不允许她再次策马赶路,她不会知道,当他看见她腿侧那磨破的伤口时有多么的心疼。
上官流烟瞪大了眼。“可是……”
“听话。”这点他十分的坚持,他不会再让她受这样的苦。“把身子养好,你现在这样子,就算我很想你,也舍不得……”
天知道他有多想她,若不是她浑身伤痕累累,他恐怕早已化身化狼。
他话中的露骨让上官流烟红了脸,最终还是没能说服他,被他留了下来。
君楚漓在上官流烟伤癒之后,让人将她接至南阳城的一处府邸,这是他特地让人收拾的宅子,为了让她静养而用。
他会放心让上官流烟留在此地,是因为南阳城是他的地盘,坐落在苍岭山的山脚下,上官流烟在这里能够受到足够的保护。
“王妃可要起床了?”
上官流烟才睁眼,身旁便极快的闪来一道人影,速度之快,让她连反应都来不及,只能额角一抽的说:“……海燕,你究竟是怎么做到这般神出鬼没的?”
海燕是君楚漓派来照顾上官流烟的婢女,是有一年海晔出任务时在外头捡回的孤女,因与她十分投缘,就将她收为养女。
上官流烟被君楚漓留在此地住了一个月,这才知道南阳城距离赤海关不过百里的路程,若是赤海关被攻破,头一个遭殃的是青明城,再来则是这南阳城。
正因如此,君楚漓将楚家军安置在南阳城外的苍岭山。
这些楚家军跳月兑传统,不仅仅只有男人,还有女人,他们白日化做百姓叫卖吆喝、游街上工,过着与普通人一般的生活,到了夜晚便会轮流到苍岭山里操演训练,甚至是研读兵书,这么多年来,压根没人发现南阳城的秘密。
上官流烟一直知道自家男人很厉害,却没想到竟是这么厉害,尤其在得知海燕不只是海晔的养女这么简单,还是天听阁的阁主时,更是惊讶到不行。
天听阁可是楚日国最顶尖的暗楼,只要有想知道的事,交给天听阁就对了,他们会以情报讯息要价,情报越是难得,要价便越高,甚至有传言,天听阁曾经因为一笔情报,向委托人索要了百两黄金的高价。这要是换成其他暗楼,恐怕早已被斗垮,然而这么多年来,天听阁依旧屹立不摇,甚至一步一步成为楚日国最有名的暗楼。
而这天听阁,正是君楚漓的产业之一。
在得知自家相公竟是如此出众能干后,上官流烟再一次觉得困惑,智勇双全的君楚漓前世究竟是怎么栽在盛丰帝手中的?
她真心好奇。
对于上官流烟的问话,海燕没有回答,而是端来一碗黑漆漆的药。“王妃该吃药了。”
上官流烟眼角一抽。“我不喝,我又没病!”
她自幼身强体壮,会这样虚弱不过是因为不眠不休赶路的缘故,这都过了整整一个月了,醒来就是吃,吃完便睡,完全就是猪的生活,她的身子早已恢复健康,根本不需要喝这苦得令人反胃的药。
“这是补身子的。”海燕毫不退让。
“我身子好的很。”上官流烟也不妥协。
“王妃身子好,不代表月复中的小世子身子也好,王妃骑着马折腾了五、六日,也就小世子生命力顽强,这才没事,如今可得好好养着。总之,这是王爷特地让大夫熬的养胎药,王妃若是不喝也行,奴婢这就写信告知王爷,让王爷亲自处理。”
又用君楚漓威胁她!上官流烟突然无比想念自家的春暖及花开,两个小丫头虽没胆,可至少听话。
她气得牙痒痒,瞪眼道:“海燕,王爷将你给了我,你就是我的人,怎么可以胳膊向外弯?我身子好的很,我管那什么小世子身子好不好,我说不喝就是不——”
话说到一半,她突然傻住,看向海燕那张扔在大街上绝对找不着的平凡脸蛋,愣愣的问:“你方才说什么?什么小世子?”
她方才听见什么了?是她想的那样吗?
海燕见她一脸僵硬,偏头想了想。
在得知王妃有孕时,她头一个想到的便是通知王爷,好像、似乎、彷佛……忘记将这重大的事告诉眼前的当事者。
“王妃,奴婢忘了告诉你,前几日你在歇息,大夫来诊平安脉时诊出了喜脉,王妃有孕了。”海燕诚实的认错。
上官流烟傻了,伸手抚上自己的肚月复,似是想感觉月复中的小生命。
她有了无忧的孩子?
这种感觉很奇妙,开心、担忧、感动……她说不出来,只觉得胸口涨涨的、眼眶热热的,有些不确定又有些后怕。
听海燕所言,她月复中的孩子似乎很健康,并没有因她一路的奔波受到影响,怪不得这几日无忧写给她的信都是要她多休息,字里行间满满的欣喜与浓情,她还被肉麻得起了不少次鸡皮疙瘩,这一切原来是因为他们有孩子了……
她的眉目柔和了起来,一直抚着那平坦的小月复,神情充满慈爱。
海燕见状,再次将手上那碗黑漆漆的汤药递上。“王妃赶紧喝下吧,免得冷掉了更苦,奴婢也好交差。”
上官流烟脸上慈爱的神情顿时消散,垮下一张俏脸。“我讨厌吃药,很苦……”
她自幼就不喜喝汤药,每回生病都要母亲三催四请,甚至请出家法也没用,如今要她吃药……
就算知道这是安胎药,她仍是一脸的不愿意。
一个月的相处,让海燕在对付这位有些孩子气的王妃也是颇有心得。
为了达成任务,海燕不惜下重本祭出诱惑,“要不这样好了,王妃只要乖乖喝药,今日奴婢便陪王妃上街走走?”
上官流烟双眸一亮。“真的?”
“奴婢岂敢欺骗王妃?”别看王妃一副很好说话的模样,扳起脸来也是不输王爷,更别说王妃是王爷心尖上的人儿,她要是敢骗王妃,还不等着被剥皮?
“成交!”上官流烟一扫愁容,眉开眼笑的接过汤药,一口气仰头喝下,那干净俐落的模样与之前根本判若两人。
没办法,任谁被拘在屋子一个月,连榻也不给下都会如此。更何况这安胎药本就是非喝不可,既然如此,何不捞点好处?
要是君楚漓在此,肯定会说他的傻姑娘长大了。
梳洗过后,上官流烟便迫不及待的想要出门,谁知她尚未踏出房门,便传来了“王妃驾到”的通报声。
上官流烟这才想起,她那两名丫鬟佯装成她,一路从万江城来到南阳城,算算日子也该到了。
看样子今日是出不了门了……她有些郁闷。
大门大开,马车直接拉进府,直到关上门,躲在马车中的花开这才小心翼翼的下马车,一看见眼前的上官流烟,立马飞扑上前。
海燕一个闪身,拦住了眼前这冒失的丫头。“王妃身子弱,小心一点。”
王妃有孕一事可不能泄露出去,她的职责便是要保护好王妃与她肚中的小世子,不能让任何人靠近。
花开一心一意想着要诉苦,压根没留意这突然冒出来的丫鬟是谁,泪汪汪的直喊。“王妃!奴婢好想你……”
花开这辈子从没这么想过自家王妃,她因与春暖抓阄输了,一路上都得窝在马车中佯装成上官流烟,虽说脸上有易容,只要不是太亲近之人压根就察觉不出异样,可她大而化之惯了,深怕坏了王妃的事,不小心曝露身分,这一路战战竞竞,几乎快要憋死她了。
好在整个车队就花开这个“王妃”最大,她只要一开口,谁敢说不?日子一长,她也就放心了,甚至还有了闲情逸致走马看花,反正王妃有交代,不需要急着赶路,最好是走走停停,让那些探子放下戒心。
这点花开自认做的极好,一路上游山玩水,好不快活,谁知好景不长,他们一行人走到半路时,后头竟追来了一票人……
她让人去查看,不看还好,一看不得了,来的竟是玟馨郡主,这就算了,可怕的是跟在她身旁的竟是汀兰公主!
唯心儿与上官流烟是至交好友,就是知晓了真相也定不会说出去,可汀兰公主是谁?那可是皇帝的女儿哪,要是让她给知道上官流烟老早就追着君楚漓跑了,留在这儿的不过是个替身,那还得了!
这事让春暖及花开吓得险些魂飞魄散,一路上能避就避、能躲就躲,甚至连如厕都得偷偷模模的去。
说起那些胆战心惊的日子,花开想想都是一把泪,实在是太苦了!
“汀兰公主?”上官流烟听见这话有些讶异。“她怎么会来这?”
盛丰帝子女不多,除了夭折的几名皇子公主外,仅有两子一女,大皇子恒王、三皇子陈王,再来便是汀兰公主了。
汀兰公主的生母是一名宫婢,因盛丰帝有次醉酒宠幸而有孕,顿时麻雀变凤凰,被封为静嫔。虽说生母出身卑微,可盛丰帝的子女甚少,对她这唯一的女儿还是十分的疼爱,她甚至比两名皇子还要得宠。
然而汀兰公主因自幼身子不佳,极少出现在众人面前,就是皇宫的宫宴,据说也甚少出席,这么一个养在深闺的公主怎么会跑出来?
提起这事,花开一时间也忘了抱怨,凑近自家王妃耳边,低声说起了八卦。
“王妃有所不知,汀兰公主本是打算去养病的,没想到……”
原来汀兰公主前些日子身子出了毛病,打算到气候宜人的曲青城养病,谁知竟在路上遇见了一富家公子,那富家公子不是别人,正是石翰林的独子石砚。
这石砚长相俊美、一身气度翩翩,汀兰公主一眼便看上了,偏偏石砚心仪的是自家表妹,得到公主的青眼不喜反惊,竟趁夜给逃了。
汀兰公主长这么大好不容易才喜欢上一个人,怎能让他给跑了?于是将这事告诉静嫔,又哭又闹的,静嫔心疼女儿,便答应替她瞒着盛丰帝,只说她因病情反覆,得在曲青城多待一阵子,事实上是支持女儿追夫去了。
“奴婢听说汀兰公主就这么一路追着,那石公子仍是不为所动,不一会儿又跑得没影了,汀兰公主正带着人找呢……”
上官流烟听得一愣一愣的,她还以为能让体弱多病的汀兰公主远赴边关,定是有什么大事,没想到堂堂一国公主竟是来追男人的……
好不容易回过神,她才又问:“那心儿呢?”
不是说也跟来了?别同她说唯心儿也是追男人来着。
上官流烟从不知道自己有当乌鸦的潜质,不过是胡乱一猜,居然被她给猜中了。
就见花开一脸的古怪,低声说:“王妃,不是奴婢要说郡主的闲话,那石公子虽说比起咱们家王爷是云泥之别,可好歹也称的上是赏心悦目,而郡主看上的那个叫花子……奴婢实在找不出形容词,王妃还是晚点自个儿看吧!”
提起玟馨郡主那位意中人,花开简直是一言难尽。
叫花子?这话让上官流烟俏脸滑过三条黑线。
还真是追男人来的?在她离开万江城这段日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