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星星在海边玩得畅快,一身的盐沙自然免不了,白露掩着眼把她撞进浴间,这会儿刚出来,头发都还没来得及晾干,听说前院来了客人,又只能匆匆的出去见客了。
她爹这两天总是一大早就出门,掌灯才回,五叔自从接了铺子的事也忙得三更鸡五灯火的,这时分都不在家,长辈不在,元璧又指名要见她,她不出来都不行。
老实说他们见面的次数会不会太过频繁了,来徐闻才多久,不说遇到疯马的事,前两天她才从元府作客回来,因为兑着那雪花酿,不小心就喝高了,头疼了一整天,次日才好些。
他又来做什么?没个正当营生,见天的无所事事吗?可他和纨裤怎么都搭不上边啊。
她一路胡思乱想的到了正厅,元璧正好整以暇、姿态优雅的喝着仆人送上的毛尖新茶,修长的长指轻捻青花瓷茶盅,青花斗艳,美瓷如人。
晓星星因为急着要出来,没能梳什么发型,只随手挽了个反给髻,乌黑的发以一支花开并蒂的玉钗半组,剩下的随意披在脑后,却是乌发如瀑,显得唇红齿白,雪肤黑发,清丽妍妍,披上一件常服就出来了。
她当然一眼也看到了从马背上卸下来的六窭新鲜的大闸蟹。
这随便一只都不会少于五两重,十分少见。
“元公子。”
元璧喜欢极了她那稍稍不够整齐的美丽,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出尘而纯净,一点也不觉得这样的她有什么不妥。
“我们都那么熟了,你还称呼我公子,太见外了。”他对晓星星的称呼很不满。
不熟二字,晓星星还真说不出来,他们的交情嘛,实在是一言难尽,也是啦,同桌对酌过了,惊马一事也多亏他伸出援手,的确算得上是熟人了。
“元璧。”
“星星。”
晓星星咧嘴笑。
元璧也不再着墨于名字这件事情。“我府中厨师不善烹蟹。”
“你的意思是?”很难理解耶这话。
他怎么看都不像那种府中请不起厨子的人家,能聘进府里的厨子又怎么可能连螃蟹也不会煮?骗谁呢?说谎也不打一下草稿。
螃蟹是再简单不过的料理,简简单单的清蒸,撒点盐花,就能表现肉质的鲜甜,也不用太多繁复的工序,真要把它又蒸又炸又油煎的,那就不是吃螃蟹的味,是吃厨师的技巧了。
“这蟹是江南的庄子送过来的,是阳澄湖里的蟹种,个头也大,我家人少,六窭螃蟹实在有点多,放冰窖也就没了那个鲜味,因此想着送过来请星星料理,你那苏肉料理的实在美味,螃蟹对你来说应该不是问题。”
晓星星可不觉得高兴,这一听……果然是苏肉坏的事。
下厨偶而为之是乐趣,被人赶鸭子上架可就不怎么乐意了。
被主子贬低成不中用厨子的黄泉模着鼻子站出来,打起悲情牌。“我家王爷说的是大实话,我的菜烧得实在不行,所以要来劳烦姑娘了。”
“王爷?”她捕捉到了这字眼,也理解了黄泉的哀怨,元府几乎没什么仆役,侍卫兼厨师也没什么不可以。
只不过王爷可不是什么寻常的尊称。
也怪自己糊涂,只见他气度不凡,瞧着年纪也还好,根本没想过要打探他的身分家世。
对她来说,朋友相交不问出身,合则来,不合则去,出身什么的并不是很重要的事,所以也不可能一见面就去问:欵,你做什么的,有钱没钱?有权无权?有家世咱们就做朋友,家世谈不上就再见了。
而元璧在她眼中就是个家世看起来还不错的公子哥,其他的她连多想都没有。
“晓大姑娘不知道我家王爷是城王?”黄泉与有荣焉,王爷的名头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也就只有无知妇人和三岁小儿才不知王爷的名讳。
至于别院里没有正经厨子,黄泉压根有口难言,原因很简单,王爷不喜欢人多,有多不喜欢?连个能让人满足口月复之欲的厨子都没有,对爷来说,能填饱肚子的都是食物,没有好吃与不好吃的分别,这可苦了他们这些下面的人,要么吃外食,要么自己来,简直苦不堪言。
黄泉的心直口快却叫元璧不轻不重的瞥了一眼。
他那墨玉般的眸子哪怕不经意的一瞥都会叫人觉得寒光迫人,这还是刻意的,黄泉立马知道自己多嘴了,除了鸡皮疙瘩掉满地,并且决定除了主子叫他,他再不要轻易开口了。
黄泉眼中的“无知妇人”晓大姑娘神情不变,只是说话的那个味儿全不一样了。“王爷手中不缺银钱,随便挑一家酒楼,就算要烹煮满桌美味的蟹料理不过小菜一碟,哪里需要专程送到寒舍。”
她说话的声音没高过一分,还是温温和和、柔柔软软的样子,但是她就是表明了“我又不是你家厨娘,叫我下厨就要洗手做羹汤吗”的态度。
她没好气的让元璧碰了个软钉子。
元璧也不以为忤。“如果我能替令弟请来师嘉大儒当座师,可值得星星替在下洗手做羹汤?”
“城王此话当真?”说这话的人正是从外头刚进家门的晓修罗。
在外奔波了几天,晓修罗的脸色并不好看,可见这来回的奔波都为了能替晓银河打探到满意的师资。
都说商人重利轻别离,其实官场上又真能清高到哪里去,官场上的人情世故,人走茶凉,有时候比生意场上还要狰狞丑陋和现实,晓修罗深深有此体会。
起先他以为自己那侯爷的旧名声在这小地方多少还有几分能量,哪里知道递了帖子过去,徐闻县令派出师爷出来和他打机锋,乡绅耆老都推托不见,不是有事缠身,要不就是人不在府中,他起初也没放在心上,可等他去了县城知名的古月书院,山长也不见他,晓修罗这才回过味来。
这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其中必有隐情。
得罪人了吗?他思忖着,他们一家子刚搬来徐闻几天,能得罪什么人?有人给他使绊子,为什么?
他觉得闷,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他也不是遇到挫折就那么容易被打败的人,今天日子不好,投帖想见的人都“有事出门”了,那明天后天大后天呢?总不可能日日都不在家,无论如何他总能逮着一个!
其实凭他手上的钱财要给儿子聘个差强人意的夫子也没什么难,穷秀才满地爬,但他就是不服气,他晓修罗的儿子只有别人来将就他,没有他去将就别人的道理,其次的,他绝对不要!
晓星星见父亲一脸疲惫,亲手给沏了热茶上来,有外人在,她也不好当着元璧的面问她爹可是遇到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在她的想法里,名师难寻,要短时间就找到合意的先生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只是晓修罗在连连碰壁、憋屈了数日之后,回到家听城王说能替儿子介绍名师,简直如同天降甘霖,奔波的疲惫和受打击的委屈都消失了,本来很不待见这位王爷的态度也立马有了改变。他把这几日碰壁的事蜻蜓点水的说了个大概。
“其实这也是人之常情,人走茶凉。”他喟叹。
元璧眼中闪过阴晴难测的光,不与置评。想不到华胥的动作这么快,长手已经伸到这小县城了。
晓星星的心思却不在这个点上面,按理说他们在这徐闻连脚跟都还没立稳,她也未生出什么事来,这里的乡绅县令居然就像联合好了一样这么不待见她爹,就算她爹不在侯爷那个位置上了,以他们家现在的状况,就算不至于人人忌惮,却也不是普通百姓,县令再如何的看人下菜碟,也完全没有必要对她爹这么不客气,这种态度传递的是晓家完全不足为惧的讯息。
他们这般的有恃无恐,为何会这样?
莫非是受到了威胁,还是有人打了招呼?
晓星星思来想去没什么头绪,也想不出来,又亲耳听见元璧要替弟弟介绍师资,她看了眼元璧和她爹热切过头的态度,无言的招呼美貌和下人把那几窭螃蟹抬进厨房。这态度很清楚的摆明了是答应元璧的交换条件,要替他做菜去了。
自尊什么的,都没有替她弟弟请老师重要……
元璧眼波流转分明,很是满意晓星星的知趣,转头和晓修罗聊起了师嘉这个人。
当世大儒师嘉,永安帝指为元璧文师,此人门下弟子不少,各个身负要职,他是个名士,不慕高官,不慕富贵,独钟美酒,无妻无子,四处云游,哪里有好酒就往哪里去,偏偏学富五车,拜师跪求的人太多,他烦不胜烦,推不胜推,总借口云游躲来躲去,甚至没有人知道他躲到徐闻这南方小县城来了。
只有少数的人知道元璧在别院养伤,师嘉便是那少数的几个。
师嘉一来,别处也不去,就往元璧住的别院扑。
他来哪里是为了元璧这曾有师生情谊的徒弟,为的是城王别院酒窖中以唐朝古法醸造的兰陵美酒和玉卮醪酒,腆着脸上门喝了一锁还不过瘾,索性赖在别院里不走了。
元璧文从师嘉,武从丹灵大将军,一文一武都是燕荡朝扬名四方的文臣武将,这晓修罗是知道的,只不过——
“不知师嘉先生现在何处?”
“正在寒舍作客。”
“那能否劳烦王爷引荐?”晓修罗很是开怀,这是丢了芝麻捡了西瓜,只不过,人家一个当朝大儒看得上他儿子吗?
这回和上回不同,元璧也耐心的顺着晓修罗的毛模,也不知道是谈得太过欢快还是心中垒块去了大半,话题就扯到女儿婚姻大事。
招婿?元璧唇角本来还挂着轻松的笑意,却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唇边的笑划出了神秘的弧度,“晓老爷可有人选了?”
“倒是没有,这徐闻虽小,兴许有未曾发现的璞玉也指不定,慢慢相看着就是了,星儿年纪还不大,还有的是时间。”他私心以为女儿十六岁,再留个两年也不是不可以。
又当爹又当娘的人容易吗?儿女都是债啊。
晓修罗还思忖着,就听到元璧直通通、毫无矫饰的说道:“晓老爷可有意招元某进府,做个上门女婿?”
他脸上一丝犹豫也没有,平静的像在说今天天气很好。
晓修罗当场被吓呆,茶水呛进了气管也顾不了,人直接从官帽椅上面滑下了地,骇得包田仲赶紧来扶。
别说他们家老爷,堂屋里的人都炸了锅,包田仲这见多识广的也被吓得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话吓人,惊得黄泉目瞪口呆,心底哀号,王爷您也太草率了,什么玩笑不好开,开这种终身大事的笑话,太曦人了!
慌了手脚的黄泉根本忘记他们家主子是个言出必行的人,从不玩笑。
元璧严肃认真的说道:“元某今年二十有五,对令媛来说是有些大,没有任何恶习,上无父母,唯有一个哥哥,并无任何后顾之忧,至于婆媳问题,太后长驻宫中,所以不会有这问题。”
他连婆媳问题都考虑到了。
晓修罗喝了一大口茶权充压惊,后背都是涔涔的冷汗直流,偏头去吩咐包田仲,“去厨房问问可以开饭了没有?”
包田仲躬身下去。
晓修罗借口问开饭,等于是搬了梯子给元璧台阶下,希望这件事到此为止,可惜元璧心如钢铁,下一刻就听到他道——
“我说话向来言出必行,说话算数,晓老爷不妨考虑一下。”
晓修罗真心觉得眼前的城王虽是笑着,一双比金珠玉石还要吸引人的眸光全无笑意,认真过头了。
如果说城王自荐做上门女婿包藏祸心,他们家现在有什么好叫人贪图的?无权无势,如果说是玩笑,他脸上的慎重其事又不像。已经方寸大乱、完全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晓修罗迷糊了。
可晓修罗也没敢再打迷糊仗,人家表明了软硬不吃,唯一的法子就是推到女儿身上。
“无论如何,女儿家的终身大事,还是得问过星儿的意思。”
“在下知道晓老爷向来爱重大姑娘,理该如此。”元璧也不急。“我改日再来听回音。”
欵欵软,还没完没了了,这是当真?晓修罗顿时觉得压力大到如巨石压顶了。
幸好,晓星星让人来说可以开饭了,这让晓修罗很斋的松了口气。
晓星星不只煮了螃蟹,她还做了蟹黄汤包,面皮洁白如纸,吹弹即破,从面皮隐约可见里头的蟹黄膏与满满的蟹肉,螃蟹做的是香辣蟹,将螃蟹洗净从中剁开,倒油炸姜片,等姜片微黄,放葱段、蒜瓣炸黄捞出,舀两勺黄豆酱继续熬煮,熬到豆办炸得酥脆,再放切碎的大量花椒、茱萸、九层塔放进去,然后将放置一旁的螃蟹也放进去,最后放盐、糖、水悯煮,出锅后挤上香橙汁,便是一道色泽鲜艳,令人食指大动的香辣香橙蟹。
除此,盘鳍用生姜、蒜、花椒、茱萸爆炒,不加水,整条干煽,吃的时候从鲤后撕开,骨肉就分离,麻辣鲜香。
豆腐烧牛肉、酱肘子酥烂香浓,色味浓厚,用虾酱下去炒的藕片、罐烂羊肉,一道道都是功夫大菜,可见为了感谢元璧替弟弟介绍名师,晓星星是使尽了浑身解数的。
此时,正巧晓修齐也从外面回来便上了桌当陪客,既然要拜师,又怎么少得了晓银河,三个大人、一个小子坐成一桌。
晓星星也没忘把黄泉请到次间,在那边替他安了座位,由包田仲和苏暮陪同,堂屋有的菜色他这里一样不少,只是分量比正席少了些。
“星星姑娘那槐花饺子全教谛听那吃货吃了,我一个都没吃到。”黄泉颇为哀怨,明明是他看不上人家的东西,哪里知道谛听那厮动不动就到他面前炫耀一番,着实气人。
“……我记得有不少苏肉。”
黄泉直接垮下脸。“王爷一块都没有留给我。”因为谛听把那些饺子都吞进肚子,王爷表面上什么都没说,却让他洗恭捅去了。
“那我下回再给黄大哥做份苏肉。”
“要大份的。”这人得了便宜还卖乖了。
晓星星点头应了,小事一桩。
大啖螃蟹自然要配酒,酒烫得滚烫拿来了,两桌的男人吃得酒酣耳热,两个时辰后才散席。
元璧临走前意犹未尽的深深瞧了晓星星一眼。
不知为何,晓星星却觉得浑身发毛。
散席后,晓修罗把晓星星留了下来,父女俩站在屋檐下,晓修罗背着双手,看着被夜色笼罩的宅子,天际的黑由浅变深,变得墨黑,满天星斗闪闪烁烁。
“爹,我看您今儿个的饭吃得不是很香,可是有什么事?”她爹不说话,但瞧着的确是有话要说,那就由她来开头吧。
“爹想啊你年纪也不小了,当初在京里虽然和洛府闹得不欢而散,不过事情也过去了,翻了年你都该十七岁了,你娘当年十七岁都把你生下来了。”花样的年纪,花样的人儿,那样婉约端丽的好姑娘,说没就没有了,留下来的人却还是得一步一步的往前走,直到再见的那一日。
晓星星没作声。
“你娘走的早,就咱们父女俩相依为命,可爹再怎么舍不得你,女孩儿家还是得有个归宿,得有个疼你的良人,爹想着不如给你招个女婿上门,可好?”晓修罗神情感伤。
疼女儿疼了一辈子,总不能在亲事这件事上面独断独行,女儿的意见想法才是最重要的。
晓星星心里觉得有些暖,又觉得有些好笑,她不由自主又蹭到晓修罗身旁,拉着他的衣角。“爹,您这样说,小弟听了该有多伤心,弟弟可是家里未来的顶梁柱,我这做姊姊的要是招个女婿上门,他如何自处?”
她对嫁人还招女婿上门都没有想法,至于良人,不知为何脑中就浮现元璧那张如山中雪、云间月的好看五官。
提到儿子,晓修罗也很是感概。“爹记得以前星儿并不喜欢银哥儿,如今爹怎么看着你和他的感情越发不一样了?”
他这女儿从前就是个霸道的性子,家里的姨娘她没一个看得上眼,就连丁氏生下来的儿子也讨不了她的喜欢,但是她虽然不喜欢,也不会欺负人,只是明眼人一看都知道嫡女非常的不待见这庶弟。
她爹今夜感怀特别多呐。
“以前女儿幼稚不懂事,因为冲动莽撞,做了不少错事,让爹伤脑筋头疼,虽然一夜长大的滋味并不好受,不过,若不这样,女儿哪能明白家人的可贵,知道要珍惜眼前人。”
晓星星爽快的认错,态度磊落,一席话说得晓修罗都动容了。
“要不这么着,你的亲事爹慢慢替你相看着,找个合你眼缘的,住得近的,就算小户寒门都不要紧,你觉得这样可好?”
晓星星听着晓修罗话里没什么问题,可见她爹神情怪异的扭曲了下,直觉的没问题就是问题大了的意思。
果然,晓修罗还有下文。
“不过,若是有高门勋贵来求娶,人也挺俊的,人品看着也不坏,你觉得爹答应可好?”
都说知女莫若母,晓修罗这爹来到晓星星这里,却得反过来说,那是知父莫若女了,通常没事她爹不会绕一大圈,九弯十八拐的来和她说事,那就是表示真有人上门来说亲了。
“譬如说呢?”她问得很不当回事。
“城王。”
城王?晓星星有一瞬间没回过神来。
原主经常在京城里混,又是侯爷嫡女那样的身分,平日一心扑在吃喝玩乐上,只求自己痛快,生活圈和那些规规矩矩的名门贵女差得十万八千里远,文官的女眷怕她带歪自家女儿,从不让那些大家闺秀和她接近,把她当瘟疫看,大部分武将的小姐也瞧不上她,背着把她编派得一无是处。
这位城王嘛在她观念里是属于上一辈的人,尽管京城的说书人和戏曲中把他描写得像个传奇,她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从来就是把那当故事听,听完就忘了,哪里会去想自己和这年少便一战成名,后来又历经无数战事,替燕荡朝清除漠北、西夷外患,置之死地而后生,迎来国朝多年安稳的传奇人物有何交集?
他的身分更加吓人,这神仙般的人物是今上的么弟,地位比那些皇子要高上一截,趾高气昂、嚣张跋扈到极点的华胥公主也得称呼他一声叔父。
“爹,我的脑子不怎么够用,这事得让我想想。”一个有年纪的老头子上门求亲,她还真没想过。
“这都怪爹嘴快,让他得知想替你招婿的事情,他毛遂自荐想当咱们家的上门女婿。”
这么大的来头,旁人想跪求都求不到的亲事,但是晓修罗才不管这些,女儿要是不同意,就算来人是天王老子也一样。
晓星星险些维持不住脸上淡然的神情。
她从来不知道她爹对她的亲事已经热衷到替她找上门女婿的地步了。“听起来爹和那位王爷很熟?”
“他不是别人,就隔壁那位,爹还想问你你们是怎么熟稔起来的,他那样的人品要有心,哪个女孩能不动心?”晓修罗不得不承认,放眼整个王朝再找不到像元璧这种才貌双全、文武全能的男人来与女儿匹配了。
的确是,他那样才貌双全的男子哪个女子能不动心?晓星星心绪混乱的回了四箴院,蒙头和衣就睡了。
把自己包得像只虾姑的姑娘美貌没见过,因为没见过,特别觉得奇怪,却见晓星星什么都没说,挥手让她和白露把灯熄了,还有别来吵她。
“姑——”
“姑娘许是小日子快要来了,人不舒服,让她睡吧,我们都去外头守着。”白露是个知趣的。
她长了美貌几岁,知道每个姑娘多少都有这些小毛病,有的是月事要来的时候下月复坠胀,有的是来的时候心情不好,她掐指算一算姑娘的小日子也就这几日,所以才有这一说。
晓星星隐隐听到白露轻轻拿起灯罩吹熄灯火,然后门被轻轻扣上了。
她并没有马上睡去,也不知道过去多久,觉得有些气闷,被子却叫人掀开,她乍然睁眼,看见月光穿透进来的屋里有张冷若冰霜的脸,心跳刹那间小小惊了惊。
“元元……元璧,你怎么在这里?”
她不知道元璧来到她这里多久了,是不是把她做的事、讲的话都听去了,可他不是回府去了,这样偷偷模模鬼祟的模进她房间,是一个王爷该有的行径吗?
元璧抱着手,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神色冷淡至极,晓星星和他认识以来从未见过他把不悦的表情摆得这么明显。
“咳,你怎么了?”
元璧不应。
晓星星发现自己身上的衣着还算完整,掀开被子觉得他一定要给自己解释,半夜三更的模进姑娘的闺房,应该要一棒子打出去才是,但心里又相信元璧不是那等小人,便想缓和一下气氛。
“不许。”他很不高兴的冲着晓星星说道。
她仔细的看着他,他的脸色和神情没有任何异样,尽管他稍早和她爹喝了不少酒,身上还带着少少的酒气,可现在脸不红、气不喘,脚下也站得稳稳当当,还是那个芝兰玉树般的男子。
晓星星试探的问:“不许什么呢?”
“不许给黄泉做苏肉。”字字清晰。
原来设宴时她和那小侍卫的对话被他听了去,一直忍到现在曲终人散才发作吗?
这不是正常的元璧。
“元璧,你是不是醉了?”她还真不知道他的酒量好不好,在宴席上只见他来者不拒,不论是她爹还是五叔,只要有人举杯敬酒,他绝对是先干为敬,她还以为他是海量。
“没有。”元璧道。
向来喝醉的人都不会承认自己喝醉了的,男人的酒醉千奇百态,像元璧这样神色正直、看似清醒,行为却非常……幼稚的,还真没见过。
晓星星强忍笑意。“有话坐下来说。”
他却不依。“那日你选了我,答应要做我的妻,便得一心一意,不许随便给别的男子做饭。”
晓星星知道不能和喝醉的人反着来,但是答应做他的妻?不知为何,她强烈的心虚。她想起来依稀彷佛是有这回事,是那日她去元府的事吧?可当时是比较性的问题,在侍卫和他之间选一个,是谁都会跳过别人,把眼前这出类拔萃、俊美无俦的男子当唯一的选择啊。
“你怎么这么霸道,不过一盘苏肉。”她有些啼笑皆非。
“不许就是不许!”他不高兴的重复。
晓星星发现平时不怎么爱开口的元璧在他喝多了之后,会很固执的执着一件事,要是不顺着他的毛模,不知会纠缠到几时,便道:“好好,我往后只做给你吃,好不好啊?”
元璧满意的“嗯”了声,又没动静了。
“元璧,你醉了怎么脸都不红一下?”她不忘揶揄。
谁知道元璧听了这话,突然伸手把晓星星往怀里一拽。因为猝不及防,晓星星被他拽得一头撞在他胸膛上。
“听。”
这是要她听什么?心跳吗?
晓星星的头顿在半空,他说话时,他的胸膛随着低音而振动,不用凑近去听就能听到他的心脏正飞快有力的跳动着。
他的怀抱有些冰凉,可体温惊人,被他这一抱,让她知道了真正的温暖是何种模样,那种被心上人真挚拥抱过的感觉,多厚的衣裳都挡不住孤单一人时的冰凉。
他的怀抱,好像天生就该属于她。
晓星星很清楚,某些从多走一步会出错、少走一步怕失去而埋下的种子,在这时刻,等来了可能携手赏春月秋花的未来。
她把他遇到床上,“待着。”然后出去弄了一盆热水和一条布山进来。
这过程中,元璧乖乖的等她回来,任她在脸上轻轻擦拭,只是那双美到十分过分的眼一直盯着她看,好像一眨眼她就会消失。
“看我做什么?我又没你好看!”
“你,我的。”清晰无比。
“……”晓星星被他简洁又火热的几个字逼得简直站不住脚,脚腿发软。
他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吗?这样的诚实热烈,她是姑娘家啊,哪里禁得起他这么撩拨?
“你自己过来的吗?没带侍卫?”
他身上的衣裳衣带有些松散,领口歪斜,露出一个青年男子坚实有力的躯体,肩宽腰窄,月复肌分明,强悍却不显夸张,正是无数女子梦寐以求的阳刚体格,横看竖看,生出想偷模一把,戏弄他一下的心思,但是元璧那眼神太认真,她闭起眼,把他凌乱的领口给拉好,一口气堵在胸口和唇齿之间,上不来,也压不下去。
“别瞧着天气闷热,一不小心也会着凉的,那就不好了……”她话还未尽,却发现自己的下巴被人掐住,被动的抬起头。
元璧已经低下头,轻道:“嘘。”
然后将双唇贴了上来。
晓星星所有的话被堵回喉咙,唇间却被另一种温软填满。
迷蒙的月色被树荫遮掩,夜里似有还无的热风夹杂着丝丝冷意,震耳欲聋的心跳,怀抱中那人的体温和气味,温柔而缗缮……
徐闻的夜色渐渐深浓。
这一夜,晓星星都没阖目,睁眼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