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氏面色灰败,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她明明是该完胜的那一方,该得意洋洋的回去向婆母交差,但是,公主府……她回去得赶紧和世子爷通个气才行!她忽然觉得什么都不好了!
莫氏灰头土脸的踏进家门,直奔今国公夫人李氏那里。
一见到婆婆,她一肚子的委屈险些没哭出来,连婢女上的茶都一把挥开。“婆婆有所不知,那侯府就是个不讲理的人家,媳妇好声好气的上门,那侯爷却蛮横无理的说要上门来退亲……”
“岂有此理!一个没落侯府给脸不要脸,原本就门不当户不对,我就看不上那样给国公府提鞋都不配的人家,要不然怎么会养出那样张狂的姑娘来。”李氏重重的拍桌。
“儿媳也是这么想,简直就是不知所谓的人家!”莫氏一想到自己尊严尽失的从侯府逃回来就恨到不行。
李氏眼珠一转,满脸的恨铁不成钢。“妳也是个没用的,上门退亲不成,却反教对方占了先机!”
莫氏十分的不满,却没敢当着强势的婆婆面前发作,还附和道:“儿媳不及婆婆万一,实在惭愧。”
这时大丫鬟进来禀报说长平侯来了。
李氏哼哼。“来得好快!请他到花厅坐。”
大丫鬟半低着头说道:“长平侯把聘礼都带来了,那些聘礼在门外摆着,已经引来不少人围观了。”
李氏差点栽倒,幸好莫氏眼尖扶住了她。“婆婆,妳没事吧?”
自家去退亲是一回事,被女方退亲,众人会怎么想?这该死的长平侯晓修罗,到底是哪来的底气?还是哪根筋坏了?
李氏哪里还顾得上自己,也顾不得遵循京里那套礼节,直接把侯爷的名讳叫了出来。“快些去打探看看国公爷回来了没?大郎在家吗?让他赶紧把那个晓修罗给请进来说话。”
别人不知道那晓修罗的厉害,她多少是知道这个人的,同是勋贵人家,就算水平不在同一个档次上,这姓晓的年轻时就和他养的姑娘一样是个浑不吝的,只要热血冲脑,没什么不敢做的!年纪大了以后看着收敛了些,想不到行事还是没经大脑。
晓修罗根本不知道国公府后院的女眷因为他的到来乱成一团,大手一挥,让家丁把聘礼往国公府里抬。
这一搬和匆匆打书房里飞奔至大门口的今国公世子洛申撞了个正着。
洛申险些被门外乌压压的人群给吓得缩了脚,他硬着头皮,挤出笑脸,“侯爷到来,有失远迎,失礼了。”
晓修罗看着客客气气的洛申,招呼也不打,脸上还是那张对方欠他几百万两的讨债脸。
眼看着聘礼要抬进国公府,洛申连忙拦住,“侯爷这是做什么呢?有事我们可以好好商量。”
“你那媳妇到我家说要退亲的时候,怎么不事先和你商量一声?”晓修罗把一迭礼单抛进洛申怀中,接着又掏出一张纸头,“把当初议亲写婚书、换庚帖的时候,我家给的信物和我女儿的庚帖原封不动的还回来,另外,退婚书我也写好了,叫你老子出来按个手印,两家亲事就此作罢!”
“侯爷这是做什么?”厚重低沉的声音传来,正是才刚下朝便被家里仆佣十万火急请回来,汗都还没擦的今国公,他看着地上满满当当的红木箱子,大红绸缎带也都还在,眉头拧成了大疙瘩。
夫人对长孙这门亲事本来就有意见,加上长平侯被夺了爵,里外剥了一层的皮,实在难与自家匹配,此时不退亲,更待何时呢?
他再三叮嘱要徐徐图之,顾及两家的颜面,必要时损失一些聘礼也不算什么,哪知道那妇人还是把事情办砸了。
瞧这满地的聘礼、指指点点的百姓,钻进耳里的风凉话难听的要命,他本来就是极好面子的人,一下气得发抖又不能表现出来,实在煎熬。
晓修罗可没想过要给今国公什么脸面,“国公爷,我是直脾气,不拐弯抹角就直说了,当初这桩儿女婚姻是我儿任性,惹了你家的厌,但是今日我觉得你这亲家也厚道不到哪去,堂堂世家公子,正妻还未入门就在外头养了外室,男人嘛,哪个不风流?但是好男风、把小倌养在外头,这可就让人很难苟同了。”
“是是……”今国公不得不称是。
晓修罗再接再厉。“我可不是那种把女儿嫁过去守活寡的人,这样也就算了,世子爷教出个失德无耻的大公子,还口出狂言要我儿给他当妾,你笑我教女无方,我看你家的家教也不怎地,当日我对不住你,这回你对不住我,你我就此扯平,你快快把退婚书上的手印按了,咱们一拍两散!”
今国公听了眼皮直跳,冷汗从颈际滑下背脊,洛邑这混蛋竟背着他干了这好事,家里那妇人竟也瞒着他,把小倌馆里的小倌说成了青楼楚馆里的红牌姑娘,把他一张老脸都丢光了!
他长长一揖,咬牙死不承认,他要是认了,一张老脸就得扔泥地里踩了。“侯爷这话说得没凭没据的……”
晓修罗可把女儿倒给莫氏的话一字不漏的记下了。“国公爷有空不如去胭脂巷倒数第二家的小院走一趟,看我是不是蒙你。”
虽然说事情已经闹得满城风雨,那小倌也不知道还在否,或是被弄走了,但左右邻居街坊有的是嘴,就算他不问,想知道真相也多得是管道,他就不相信今国公还能继续装聋作哑下去。
他问过自家闺女,为什么改变心思愿意退亲?她这才委屈着一张小脸把那日她被人打破头、昏迷数天的缘由道来,并教了他这个法子,在百姓面前揭破此事。
那襄阳郡主后面的靠山他现在还拿他们没办法,但是国公府,起码他能先替女儿出一口恶气!
本来就竖直了耳朵看大戏的群众们像热水滴进了油锅,哗地嚷开了。
“连地址都有,这不像作假吧?”
“侯府的闺女真要嫁给这断袖夫婿,不就得守一辈子活寡?”
“喂喂喂,林老三,我记得你不就住在胭脂巷?”
所有的目光刷刷刷都往那名叫林老三的看过去。
大概从来没有过这引人注目的经验,那林老三整个人就像充了气般的挺起胸脯。
“这事你问我就对了,日前那襄阳郡主和晓姑娘当街打了一架,打得可是惨烈了,为的就是抢那貌美如花的小倌,那小倌可美了,柔女敕女敕的像棉花糖似的,看得我差点都心痒难搔……咳咳……”在众人越显怪异的眼光中,他连忙回过神来,涨红着脸道:“那场闹剧我从头看到尾,原来高门大户的贵女干起架来也和市井泼妇差不多。”
“也是、也是,我也亲眼看到国公府的公子在场!”又有那不甘寂寞的把林老三的锋头抢了。
今国公就像吞进了鸡屎似的,只觉得一辈子的老脸都丢光了,这些唯恐天下不乱的死老百姓,不能闭上你们的狗嘴吗?
他看着晓修罗许久,见他一点松动的表情都没有,长叹了一声,“罢了,就依侯爷所言。”
今国公命人去向国公夫人要库房钥匙,把昔日侯府送来的信物、庚帖送还,又在两份退婚书上按了手印。
晓修罗打开桧木箱子,让包田仲核对单子确定无误,这才满意的点头。
“侯爷,我这心里实在惭愧。”
晓修罗不以为意的挥手。“国公爷别往心里去,反正后会无期。”
是的,两日后他就要带着家人回雷州齐康老家,这辈子大概不会再有回京的机会,不过,不用委屈自己和今国公这么讨厌的伪君子称亲道戚扮笑脸,也算诸多糟心事中的一桩好事。
今国公:“……”
晓修罗一身轻快的离开国公府,他可没那心思去管国公府会闹成什么样子,洛邑会遭到什么责罚。
他前脚一走出国公府大门,还没有散去的群众叽叽喳喳的声音又传开来了。
“侯爷出来了,这是真的退亲了?”
“你没瞧那些个聘礼都不见了,真可惜,样样看起来都是好东西呢。”
“这还不是国公府的大公子太不象话了!”
“不象话?”那人嗤笑,“这天底下的男人多一桩、少一桩都是风流艳事,妻妾成群的一大把,女人就不要太小鸡肚肠了,睁只眼闭只眼不就过去了?长平侯府的姑娘眼里这么容不得沙子,活该这辈子要当老姑娘了。”
“说的也是,听说这亲事还是侯府没落魄的时候定下的,如今侯府那光景,现在退了亲,逞一时之快,往后他们府里那位名声坏透了的姑娘要到哪里去找更好的亲事?我看难啰。”
“要不我去试试,听说那姑娘长得水灵清透,比香艳楼的花魁要出众,如今退了亲,也许老丈人看我顺眼就把女儿许给我了也说不定?”一脸猥琐的男子作着春秋大梦。
“你去?论长相我比你俊,论家境富裕你我差不多,你瞧,晓大姑娘会挑你还是我?”
“不过听说那晓姑娘养了面首,再说削爵令都下来了,就算真娶了那个混世魔女,侯府如今这光景,也不会有多少陪嫁了。”
说到底,这些人都是看上了侯府的钱。
“说的也是……”
这是想打退堂鼓了。
两人说得热闹,好像真有那回事,忽地,面向国公府大门的男子变了表情,双眼猛地瞪圆了,人倒退了好几个步,挤到了其他的人。
“你这是做什么……见鬼了吗?”
不知死活的人还出言讥笑,那畅快的样子简直比在赌场赢了钱还要爽。
有人轻点他的肩头。
“欸,做什么咧?”
他回过神来转头,什么人都没看清,一记结实浑厚的左勾拳招呼上他的脸颊。
“想做我晓修罗的女婿,八辈子也轮不到你!”
他飞了出去,众人惊呼,纷纷退避,却没有人敢上前一步。
如同天神般的晓修罗傲然离去。
回到家的晓修罗十分沉默。
对退亲他没有丝毫后悔,这本来就是星儿强求来的亲事,夫妻以后能处得来才怪,可女儿将来的归宿,无异像一块重石压在他的心头。
“爹这是怎么了,看得我怪担心的。”知道她爹从国公府回来的晓星星见着的是晓修罗严肃凝然还带着担忧的皱脸。
“左不过想一些小事。”他回过神来,他听错了吧,女儿说担心他?
女儿和他不是那么亲近,行事总是和他反着来,常把他气得七窍生烟、暴跳如雷,心疼肝也疼,但是,妻子就留给他这么点骨血,他不疼她,谁疼?
“爹到底怎么了?”
晓修罗挤出自以为好看的笑容,把国公府门前发生的事情给说了,只是说起那些嚼舌根的人,气仍不打一处来。
“爹手疼吗?”
“哪会,爹皮糙肉粗得很。”
“爹何必和那些人置气,他们嘴皮子一碰,胡言乱语,为的是图个痛快,您和他们认真就输了。”
“可是他们那么说妳……妳不生气吗?”
“不气,以前是女儿不懂事,鬼迷心窍看上了洛邑,后来我看清楚了他那个人,这桩婚事说到底女儿也有错,再说,嫁人哪有当闺女自在,只要爹不嫌弃我在家吃闲饭,我就一辈子赖定您了!”晓星星把美貌沏来的茶赶紧奉上,又递上温热的巾子让晓修罗擦手脸。
“不嫌弃、不嫌弃,只要妳高兴,想在家待多久都可以——”他好矛盾喔,想多留女儿个几年,又担心她真的找不到好归宿。
不过,当初他苦口婆心告诉她洛大公子不是个良人的时候,她就是想不开,非要嫁他不可,这会儿想通了,事情已经闹成如今的局面。
好吧,结果虽然难看也好过真嫁过去之后,发现自己的夫君压根没把她放在心里,赔上一辈子的幸福要强——
“那爹还气什么?”晓星星笑吟吟的问。
晓修罗看着女儿那像花朵灿烂的笑靥,心里有了盘算。“要不这样吧,妳从小在京城长大,住惯了这里,乍然回雷州去,那地方的生活,可能不是妳喜欢过的那种日子,要不,爹去和妳张世伯商量,让妳去和小蝴蝶作伴,如何?要是住不惯,爹再派人接妳回去?”
寄住不是一劳永逸的好法子,但老张是土生土长的京里人,家族势力盘根错节,底气足得很,不像他就是个外地人,就算三代耕耘,就是差了那么一点。
要是女儿住到老张的眼皮下,起码在外头惹了事也有个人可以给她兜着。
张世伯,她有印象,是她爹喝酒听曲的老友,但小蝴蝶,是谁?
很认真的想了下,一张见到她就少不了冷嘲热讽的脸浮了上来。
这下误会大了,她爹怎么会以为她和花蝴蝶张欢很好?空有美貌,见一个爱一个,最狠的是她还不挑,只要是男人就凑上去,来者不拒,这样品性不端的,张世伯愁得头都秃了一大块,每回上门总是抱着自家的陈酿不放,说恶妻孽子无法可治,每喝必醉,醉了就赖在她家不走。
爹爹啊,您是从哪里看出来她们有交情的?
再说削爵令一下来,那位张世伯可是连露脸都不曾,这风口浪尖的,谁敢往她家凑谁倒霉。
交情好吗?还真未必,人心凉薄,向来如此,她也无话可说。
爹想把她往张家送,她这块“烫手山芋”真有人敢要吗?
“我把面首也带去行吗?”她没什么障碍的问道。
晓修罗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五官又结硬块了。
女儿,带丫头、细软什么的还说得过去,面首……妳要叫老张的脸往哪搁?
至于他自己的老脸,左右女儿是他的,吞土也只能认。
“星儿,爹记得妳不是把底下那些人都遣散了?”
“那两个面首不走也不要钱,说无处可去,硬要留下来。”
“面首我们就不带了好吗?”晓修罗小心问道,生怕措词不好,会惹女儿生气。
老实说,原来的晓星星以前并不喜欢这个爹,他的私生活就不说了,反正以他的财力,养那群姨娘不算什么。
她介意的是从小只要出去做点出格的事,就会被人嘲笑是个有娘生没娘养、缺乏家教的野孩子。
她那时候心想,既然你们一个个都嘲笑我没家教,那我就如你们的愿,做个肆意妄为、随心所欲的人,看你们谁还敢指着我说嘴,到时候我见一个打一个,打坏了,她有她爹这座大靠山,没有收拾不了的烂摊子,所以谁敢再说什么?
晓修罗对她的态度就是一味的依从,她说东,他连西都不敢说,她要天上的月亮,他也绝对不会摘了星星来哄她,她便从此长成了这霸王性子。
“爹,既然这样,我们就一起去雷州吧,您刚刚还说不缺我一口饭吃呢。”
但是现在的晓星星对这爹感觉还不坏,根据这些日子的了解,可以说晓家这一代的兴盛全是靠侯爷一人之力撑起这片天的。
就算家道中落,他也只把自己关在书房两天,两天后门开了,他还是那个英俊潇洒恣意昂然的美大叔,他眼中不见颓唐之色,他告诉她其实人生就像潮起潮落,不会有人一直站在高峰上,也不会永远待在谷底,回雷州老家,也许是另一片天空呢!
有这样开阔胸襟的爹,真的不坏。
“爹,我吃得了苦的,虽然我们家乍看之下产业、银子都没有了,但是能留下一条命在,比什么都强不是?家人能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
她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可晓修罗眼眶慢慢的凝聚了一些可疑的水痕,虽然飞快的眨去,她还是看到了。
“不经一事,不长一智,我的女儿懂事了,张府咱们就不去了。”
晓星星回了四箴院,让美貌去把那硕果仅存的两个面首唤来。
要不是她爹,她还真想不起来自己后院还有两个她完全没印象的人在。
“姑娘怎么又想起那两个恶心的家伙?”显然美貌对这两个靠美色吃饭的少年没丁点好印象。
“我到底是怎么把他们带回来的?”
他们一直避居在后院不出来,自从借着“晓星星”的身子醒过来后,她还没见过这两个据说楚楚动人,一笑能倾人城,再笑能倾国的男宠。
“姑娘不记得了?”
“妳记性好,说给我听听。”她翘起二郎腿。
“这不是姑娘您喝醉酒,见着小倌馆的旗招,说连门房都是俊的,里面的小倌肯定更养眼,说要开开眼界,不管不顾的闯进去,哪里知道就莫名其妙砸了一万两银子把他们赎出来了。”
一万两、一万两,一百两银子就抬举这两人了,姑娘居然脸不红气不喘,没把钱当钱的撒了出去。
绮年是小倌馆里的头牌,可头牌又怎样?在京城这地界,一个头牌能值多少钱?顶天也不过一千两。
偏偏姑娘就是看那醉翁之意不在酒、对着绮年上下其手的下流老匹夫不顺眼,这就算了,好歹绮年成年了,但可怜兮兮坐在一旁、满脸惊恐的玉官虽然脸上涂满白粉胭脂,年纪是骗不了人的,老鸨竟这样残害幼苗。
晓星星也不多说,冲上去先模了一把绮年的脸,挑衅的对那穿着绫罗绸缎、十根指头都戴满各式各样戒指的老男人说道:“我喜欢!”
绮年那一脸羞愧欲死的神情美貌记忆犹新。
对小倌来说,被一个男人模和被一个姑娘模,应该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心情吧。
老实说,美貌在那当下也觉得丢人,自家姑娘胆大包天,居然出格到当众调戏小倌。
姑娘这一出手,老鸨挡都挡不住,眼珠子差点就掉下来了。
这一来,对绮年势在必得的老纨裤可不依了。
会逛小倌馆的,口袋都不缺银子,也有天生对弱柳扶风型的瘦小少年有变态嗜好的人。那老纨裤家中经商,做的是海上生意,赚的都是暴利,很不幸,他不认识侯府的晓星星大姑娘,否则也不会闹出后面那么大的风波。
那人见晓星星来横插一脚,可气了,又见她是个姑娘家,本着我不调戏妳调戏谁,把女子视为玩物的态度,言语极尽下流的讽刺起晓星星走错了道。
这样的人因为钱多得没处花,身边自然也聚集了一帮同伙,你一言我一语的挤对起晓星星,有的还动起手脚要揩她的油。
侯府大姑娘要是能让人揩了油,就不叫侯府大姑娘了,她纤纤小手一挥,侯府侍卫如狼似虎的扑过去,手下自然一顿胖揍,打得那群人哭爹喊娘。
老纨裤鼻血双管齐流,还嚷着,“妳一个娘们来逛小倌馆已经够无耻,还仗着人多仗势欺人,妳要有种就把人赎身带回去,关起门来欣赏,要是银子不够,大爷借妳,只要一月五分利就行。”
一旁被打成猪头的人也胡乱起哄。“京城里要比谁的银子多,谁比得过豪爷,小姑娘,我劝妳还是靠边去,别跟爷儿们争男人了。”
酒虫上脑的晓大姑娘红着醉醺醺的脸,“我没种,你有种,你开个价,咱们比划比划。”
“打架我打不过妳,现在这是要比银子吗?”豪爷傻了,到底是哪来的天兵?
老鸨一听到银子,正因为馆里被打坏的家具瓷器和损失在心痛不已,把晓星星和那老匹夫骂得头顶流脓、脚底长疮的诅咒了八百遍,心里还飞快的琢磨等一下要怎么把他们剥层皮来,这时赶紧硬着头皮探了出来,香帕轻甩。
“两位贵人这架也别吵了,不如这样,你们谁喊的价高,谁就把绮年带回去。”
其实对小倌馆来说,绮年的年纪算是大了,虽是头牌,其实性子倔强,难缠得很,与其多留他两年,倒不如趁着有人要,高价把他卖出去,好赚上一笔,也能抵销这些年没少从他身上受的气。
这一喊,原本身价不过一千二百两的绮年,被一个纨裤女和老纨裤硬生生的抬到一万两,可把那老鸨乐得差点没跪下来叫祖宗了。
那喊价的事迹在很多年后还有人津津乐道,说那侯府的大姑娘花了一万两银子的天价替两个小倌赎身,还把那老纨裤气得吐血,倒地不起。
最无聊的是,传言越传越真,经过无数的版本之后,流传最广的是侯府的大姑娘在大街强抢美男回家当面首,一时间有些姿色的男子皆人心惶惶,怕一不小心就被抢回侯府金屋藏娇了。
至于玉官是绮年跪求晓星星连带一起赎出来,贪心的老鸨还想试图从玉官身上再捞一笔。
晓星星闻言都气笑了,她还没跟老鸨算这笔帐,居然还不知死活的向她要钱?她粗暴的让护卫把小倌馆给砸了。
等官差到来,小倌馆已经面目全非,老鸨也被晓星星揍得她娘亲都认不出来。
事后,晓修罗赔了小倌馆所有的修整费用,又给差爷二十两的辛苦费,才把晓星星从衙门赎了出来,不过转头他去了小倌馆,摆起侯爷的派头,掏出一万两银子,带走玉官和绮年,要走他俩的身契,更绝的是他把两人扔在路上,径自回了侯府。
他要是把两个小倌领回侯府像什么话,皇帝不赏他两个耳光才怪!
后来晓星星在家里闷了三天,实在无聊,她压根忘了自己几天前与人争风吃醋,最后闹上衙门被她爹赎回来的狼狈事。
她兴冲冲的出门,立马看见两个可怜兮兮的影子避在暗处角落里,看着就是餐风露宿了好几天的样子。
两人一跪下,晓星星便没大脑的把人领回家了,只是她郑重的告诉两人,没事不要出来闲晃,要是让她爹看见,她也护不住他们。
绮年和玉官也有自知之明,乖觉的留在晓星星替他们安排的小院里,从不轻易出院门,只眼巴巴希望晓星星有空去瞧他们一眼。
这么一大出的戏,晓星星听完后只觉得这个原主是个天才,只是不管如何,该见的还是要见上一见。
美貌嘟嘟囔囔的,还是把人叫来了。
来到四箴院的是两个少年,年纪都很轻,穿着月白衫的叫玉官,个子高些穿着竹青衫的是绮年,共同的特点就是弱不禁风、皮肤白皙,眉目清妍秀丽。
一问玉官只有十二岁,和她庶弟同样年纪,水汪汪的眼,眼睫毛跟两把扇子似的,要不是下巴还带点婴儿肥,看着一派纯净天真,和耕读世家的子弟没两样。
绮年十七岁,眉是远山,眼是秋水,光辉夺目的五官带着两分清冷,深邃的轮廓又见三分忧郁,眼角那点不合宜的沧桑简直扣人心弦,气质非常惊人。
晓星星扶额不由得要感叹,好妳个晓星星,妳还真是生冷不忌,老的、少的通吃了!
不过眼光还真是不错,一个两个都是美男子。
“叫你们来是告诉你们,明日我们要启程回雷州老家,如果你们改变心意想离开侯府,这是最后机会。”
玉官和绮年不约而同跪了下去。
“绮年想留在姑娘身边。”
自从他们来到侯府,一直没什么机会往姑娘的身边凑,但是比起以前那些日子,在这里无异是天堂。
他对人生已经别无所求,清粥白饭、清茶白水、一卷书和晴空明月,余愿足矣。
“玉官也想留在这,这里的姊姊们都对我很好。”他把头摇得像波浪鼓,两手抓得死紧,一脸害怕被丢弃的模样。
“你们可能不是很明白侯府如今的情况,以前的侯府多养几个人不是问题,现在不比往昔,往后家里不养闲人,想吃饭可能得下地劳作,要抛头露面的经营小生意,你们两个这小身板,怎么看都不适合。”晓星星一点多余的念想都不给他们,简洁有力的直戳重点。
“我能!玉官在家的时候也帮家里做事的。”小不点忙着表态。
他家里是花户,种的花虽然不是样样出彩,却也够家人温饱的,爹娘勤勤恳恳的干活,日出而做,日落而息,一家人安贫乐道。
要不是黄河泛滥,淹没了他所知道的一切,家人的脸孔都被黄泥水给吞没,转瞬就剩下他一个人,他也不会流落风尘。
“绮年懂算数,也读过几年书。”姑娘说不养闲人,撇去那些侍候人的“专长”,他也不是半点正常的谋生手段都没有。
晓星星扶额的手始终没放下,接着从彩鸟花卉麒麟脚的案桌上拿出两张纸。
玉官和绮年茫然的互看了一眼。
“这是你俩的卖身契,我把身契还给你们,不论你们的决定是怎样,往后你们是良民了。”
两人连呼吸都不敢喘得大声些。
“从京城到雷州大概一个月路程,这期间,只要你们想好了自己将来的出路,随时都可以离去,我答应要给你们的程仪仍旧算数,至于要不要知会我就随意了。”
她把四箴院的下人精简到只剩身边的这两个丫头,至于这两个面首也在精简的行列中,她希望两人能离开,就算从车队中离开她也是默许的。
也许是她想多了,虽然不知道侯府现在还有多少家当,她爹也不说,但是消耗口粮的人嘛,能少一个是一个。
至于五房那边,她看着五太太身边的丫头一个不剩,也就五爷身边还留着一个侍候的小厮,看起来五房比她想象中还要知趣。
至于人手不够用?将来要是有需要再雇就是了。
拿着自己的卖身契,玉官和绮年木然的离开了四箴院。
玉官捏了下自己丰润的脸蛋,会疼。“我是在作梦吗?姑娘就这样把身契还给我们了?”
绮年没吱声。因为这张纸,他被人像货物般卖来卖去,低到了尘埃里,尚且被人百般讥讽践踏,但是她轻飘飘的就还给了他,什么都没要。
他回头看了眼灯光明亮的院落,步伐突然生了力气。“我这辈子都要跟着大姑娘,你呢?”
“我跟哥哥一样。”玉官亦觉得有什么枷锁从肩膀上去掉了,整个人浑身轻松。
绮年忽然露出让人惊艳的笑。“那各自回去整理行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