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夜半三更时分,郑寻欢悄悄起身,瞥了身旁的妻子一眼后,便悄无声息地下了床,形如鬼魅般跃出窗外,融入夜色中。
几乎是他一出去,床上的宋心宁便睁开眼跳下床,在床上也身着一身夜行衣的她,跟着跃出窗外,没入夜色里。
她以为这男人想趁她熟睡时对云屏或华容下手,不过他却只是越过两人的丫鬟房,没有停顿,直接纵身上瓦,出了郑府。
宋心宁一路尾随,心下奇怪,直到见他进了“烟波坊”,她才恍然大悟。
原来,他是去青楼采补女人了。
这也难怪,若是采补那两个丫鬟,万一死在郑府,容易走漏风声,若传出去,事后还要想办法收拾遮掩。但青楼死个女人,那就不关他的事了。
宋心宁一路跟他进了烟波坊,此时正值半夜,正是青楼最热闹的时刻。
一入青楼,便是另一个花花世界。
灯火通明,载歌载舞,高朋满座,莺声燕语,笑闹声与划酒拳不断,衣香鬓影的伎子们拿着酒壶穿梭在宾客间。
郑寻欢的身影几乎要淹没在人群中,宋心宁赶忙追去。
“咦?这位姑娘,你找谁啊?”
龟公瞧见一身黑色劲装的姑娘,不禁狐疑。来青楼的都是男子,突然冒出一个女子上青楼实在太显眼了,想看不见都不行。
宋心宁丢了一锭银子给他,用着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捕快查案,不得声张。”丢下话便越过他,在郑寻欢的身影消失在二楼转弯处时,她也立即飞奔上 楼。
可惜一过拐弯处,郑寻欢就消失了,宋心宁暗叫不好。
拐个弯后是一道长廊,长廊两旁皆是厢房,厢房里的灯火将一对对男女的影子投射到窗纸上。
厢房这么多,她没那个闲工夫一间间找,幸好某厮吃喝嫖赌的名声响亮,她随手抓了一名妓女,开口就问。
“太尉府二少爷郑寻欢在哪儿?”
红樱上下打量她,傲娇地问:“姑娘是郑少爷什么人?”
一个大姑娘上青楼,指名道姓的找男人,不会是来抓奸的吧?她才不会笨得为对方指路呢。
宋心宁不说二话,直接丢了一锭元宝给她。任何时候,金银财宝都是最好的沟通方式,尤其是青楼这种地方。
红樱见钱眼开,卖了对方一个讨好的笑,伸手往后院一指。
“郑少爷去找如烟姑娘了。”
如烟是烟波坊的头牌花魁,想见她一面,并不是捧着大把银子就能见到,还要看她高不高兴见人。
花魁拥有自己的院落和侍女,而位在烟波坊后花园的一座独立小院便是烟花楼。
宋心宁立即奔向烟花楼,到了门口也不打招呼,直接推门闯入,刚好瞧见美人斜露香肩,而郑寻欢正为她解开衣衫。
宋心宁不说二话,一掌打去,郑寻欢利落闪避这凌厉的一掌,她则趁势将美人护在身后,冷声警告。
“你敢碰她试试看。”
郑寻欢目光清亮,似有惊喜,勾着俊美的笑。
“你怎么来了?”
“你说呢?”
郑寻欢很高兴,因为她瞪人的样子像个醋劲大发的妻子跑来兴师问罪,让他怎么看怎么喜欢,正要与她调笑一番,却瞧见如烟的手正模向宋心宁的手臂,猛然沉下 脸。
“你敢碰她试试看。”
宋心宁身后的如烟美人僵了下,收回手,露出一脸受惊的可怜样。
宋心宁感觉到美人的害怕,安慰道:“别怕,有我在。”
美人一听,更往她背后缩了缩,竟是把人靠在她背上。这举止惹火了郑寻欢,五指成爪袭向美人。
宋心宁出手扣住他的手腕,阻止他的魔爪,郑寻欢却突然掌指回扣,牢牢抱住她。
又是死缠烂打的抱法!
这厮跟她交手打出了心得,仗着她对郑府忌讳,不敢杀他,所以每每逮着机会便是熊熊一抱,死皮赖脸的不放手,而为了阻止他的臭嘴亲来,她便专打他的脸。
所以这回他一抱,她也很习惯地用拳头往他的俊脸招呼。
“他是男人!”郑寻欢气急败坏地解释。
宋心宁止住拳头,看看他,再回头看看美人。美人正瞪大一双美眸,惊异地盯着他们。
“你个禽兽,连男人也不放过!”照打不误。
郑寻欢被打得放开手,摀着一脸鼻血抗议。
“你可以怀疑爷的人品,但不可以怀疑爷的口味!”
宋心宁却狠狠驳回他的抗议。“他是个比女人还漂亮的男人!”
郑寻欢难得被噎了下,如烟却被赞得心花怒放。
“东家,她是谁呀?”如烟好奇地问。
“她是爷的老婆!”
“东家?”宋心宁回头看向如烟,对这个称呼感到惊疑。
如烟笑咪咪地解释。“他是烟波坊的东家,奴家的顾主。”
宋心宁惊愕了,听到如烟是男人,她很冷静,以为郑寻欢喜欢男人,她依然淡定,但听到烟波坊是郑寻欢开的,她怒了,“唰”地一声抽出腰间软剑。
“你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大魔头,杀牛取皮取肉就算了,死前还要逼牛耕田,榨干他们的血,我今日不杀了你这个武林祸害,誓不为人!”
郑寻欢赶忙闪躲,瞧她这浑身的戾气,知道她是真动了杀心。
“慢着——宁儿,你冷静听我说——”
“下地府说去!”
刀剑无眼,郑寻欢左闪右躲,打不过她,又舍不得伤她,瞥见如烟正幸灾乐祸地看戏,他目光一沉,迅雷不及掩耳闪身到如烟背后。
“阻止她,否则爷拿你当肉盾!”
如烟身子一抖,知道东家发火了,赶忙收起看戏的恶趣味,当起两人的和事佬。
“东家娘,你别生气啊,屋里的东西很值钱的,打坏了,东家会要奴家接客赔钱的。”
这不是灭火,这绝对是火上加油!
宋心宁一手持剑刺向郑寻欢,另一手救人,把如烟揽过来,护在臂弯里。
郑寻欢一看,气炸了。
她的女人竟搂着别的男人,这是万万不能忍受的。别看他平日嘻皮笑脸,打不还手,骂不还口,那是因为她是他的女人,所以他可以对她无止境的宽容,但绝不包括她碰其他男人。
如烟身子又抖了,眼看东家要入魔了,这绝对不是开玩笑的,慌忙挣月兑,赶紧跳开三大步。
“不关我的事啊!是你先惹她的!”本来还娇滴滴的嗓音突然恢复成男人粗犷的声音,就算宋心宁已事先被告知他是男的,乍听到他的说话声,还是不适应地起了 鸡皮疙瘩。
高手过招,争的是瞬间,趁着她愣怔的空档,郑寻欢猛然欺近她的身,宋心宁快剑一挡,剑尖刺进他胸膛,利刃入肉,却仍阻止不了他的来势汹汹。
男人将她往墙上一压,死死困住。
“说了他是男人,你为何碰他!”
他胸膛染血,义愤填膺,他不气她持剑杀他,却气她为何碰其他男人。
宋心宁被他吼得一愣,突然就懵了。
一旁的如烟算是看懂了,东家是真的在乎这个女人,这是打翻了醋醰子,翻脸不认人了。
如烟见势不妙,决定转身出房去避避风头,哪知他才溜出屋,前后不过一息,人又冲回来。
“来了!”
什么来了?
宋心宁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被郑寻欢抱住,跳窗要走。
如烟往前一挡,对他急急打了个手势。窗外是池子,不可!
郑寻欢是气疯了,这才想起来,立即弃窗,就势一躺,抱着她滚到床底下。
宋心宁不知他俩在打什么哑谜,却福至心灵,知道此时不宜声张,几乎是他们滚到床底下的同时,门就被人踢开了。
“老子今日就非要如烟伺候,谁敢挡老子!”
宋心宁悄悄看了一眼,来人生得五大三粗,一脸凶相,额有刀疤,江湖匪气颇重,来者不善!
屋里突然吵闹不休,看这情况是此人要强见如烟,老鸨带着一群姑娘赶过来相劝,众人在屋里吵了起来,最后来人把东西往桌上一摆,大声道:“看清楚了,这一 百零八颗珍珠项链,价值连城,够老子买她一夜了吧!”
屋里突然一静,只闻众人的抽气声,接着老鸨语气一转,奉劝如烟好好伺候贵人。
宋心宁在床底下听了个大概,知道老鸨这是被来人的大手笔给打动了,改变心意要如烟接客。
老鸨带着众人退出屋外。虽看不到,但能想象得到男人的模样。
如烟是个男人,要怎么接客?
宋心宁正纳闷不已,突然身子一僵,怒瞪紧抱她的郑寻欢。
宋心宁黑着脸。
郑寻欢把唇贴在她耳边,含住她的耳垂。
她用眼神警告。信不信老娘阉了你!
“咦?有血腥味!”
床下两人皆是心中一警,此人怕是闻到郑寻欢身上的血味,唯恐行迹败漏。
“哎呀死相,奴家来了月事,这样你也闻得到。”
“……”如烟,你真的不是女人吗?
宋心宁感到颈子一痒,郑寻欢竟趁她一个不留神,往她颈子吮咬下去,害得她身子一抖,抑不住低呼一声。
“我的亲亲,你的声音真嗲,给老子叫大声点!”
“……”宋心宁很想砍人!
最后的结局,如烟当然不可能跟对方做到最后,而是趁对方色迷心窍时,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郑寻欢从床下爬出来,和如烟一块把人给绑了。
原来此汉是江洋大盗邓焦,专盗他人宝物,被悬赏通缉已久,那一百零八颗珍珠串成的项链便是赃物。
此贼本想用珍珠项链骗得如烟一夜,事后吃干抹净走人,顺道再把珍珠项链盗走,却不料做贼的遇上更厉害的匪,被郑寻欢盯上,终于用计勾来,误上贼船,不但 被打劫一空,还被打包送去领赏金。
虽说江湖人除恶扬善,常常是手起刀落,不受律法管束,已是江湖上约定成俗之事,大伙儿心照不宣,但是——
宋心宁黑着脸,怒瞪郑寻欢带笑的脸。这厮根本是黑吃黑,开的是黑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