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燕于飞 第七章 上青楼去抓奸 作者 : 季可蔷

俗话有云,京城的玉带河畔最是风光明媚,尤其到了夜晚,街道两旁的青楼点亮了一盏盏各色灯笼,迎风招展,一个个打扮娇媚的花娘们哒哒地走在石板路上,说不出的风情万种。

一处位于花街深处的院落,此时正隐隐约约地传出丝竹之声,有那花魁娇娇地吟哦着婉约小调,歌声撩人。

一个容貌俊美的男子倚窗而坐,手上闲闲地握着一盏酒,偶尔朝那卖艺的花魁瞥去一眼,花魁粉白的脸蛋便晕上了一抹霞色,歌声更婉转了。

男子正是玉怀瑾,而坐在另一侧,正随着花娘曲调打着拍子的,则是来自北辽国的六王子,耶律诚。

耶律诚其实是外室所出的私生子,生母死后才被接回王室抚养,因此在北辽王族中一直处在一个很尴尬的地位,他又性好自由,懒怠留在宫里与几个王兄王弟争权,早在数年前便自行组了一支商队,来往于大齐、北辽、西凉、南楚等几个国家之间从事贸易活动,生意可谓做得有声有色。

玉怀瑾与耶律诚搭上,表面上看着是因缘际会,在耶律诚的商队遇劫时,率领数名亲卫出手相救,其实是他有意为之,为的就是打开大齐与北辽之间正式的商道。

若是两个国家能于边境互市,百姓们有了谋生的凭借,能够安居乐业,那离真正的和平也不远了。

能好好过日子,谁又愿意打仗呢?

百年前,两国边境间总是硝烟不断,百年之后,既然两国能因休养生息而协议停战,那玉怀瑾就想将这暂时的和平持续下去,让大齐北境的军民能长久地远离战火。

花魁紫苏唱完一曲,袅袅婷婷地起身行礼,主动过来敬酒。“两位公子皆是风仪出众,卓尔不凡,请容奴家敬你们一杯,聊表敬慕之情。”

“好一句卓尔不凡!说到我心坎里了,我就喝你这杯酒!”耶律诚笑得爽朗,显然被捧得飘飘然。

玉怀瑾却仍是淡淡的,手上端着酒盏,却并未就唇去喝。

紫苏见状,眸光不免略微黯淡。

耶律诚看了不动如山的玉怀瑾一眼。“玉兄怎么不喝?”

玉怀瑾见耶律诚朝自己看来,微微一笑。“在下不胜酒力,已有了几分酒意,还是节制点好。”

“那可不成!咱们今日来寻花问柳就是图个痛快,酒一起喝,美人也得一起抱,这才是好兄弟!”

耶律诚自己左拥右抱,好不开怀,便很看不过玉怀瑾一副清高自持的模样,索性将紫苏往玉怀瑾身上一推。

美人跌坐入怀,软玉温香,玉怀瑾却是坐怀不乱,轻轻地将那娇软的身子推离自己。

紫苏黯然低眸,耶律诚更是摇头叹气。“玉兄,美人在怀,你何须如此煞风景!”

“家有妒妻,让耶律兄见笑了。”

居然有男人甘愿承认自己怕老婆?耶律诚颇为讶异地挑了挑眉。“在下瞧着玉兄丰神俊朗,气度飒爽,原来也怕那河东狮吼?”

“倒不是怕,只是内人于我有情有义,何忍伤她的心?”

耶律诚见玉怀瑾一派气定神闲,并不以为忤,倒也不好继续调侃,只得拉过那个明显对玉怀瑾更有意的紫苏,调笑道:“玉兄舍不得伤自家夫人的心,看来只有委屈姑娘你了。”

“是奴家无福。”紫苏久处风尘之地,勾引不成,立时便收敛了,并不会因此去坏了客人的兴致,只是仍略略发酸地说了一句。“玉夫人得此佳婿,奴家好生羡慕。”

紫苏自己看得开,反倒是耶律诚有些替她抱不平。“我听说大齐的贵人们也是妻妾成群的,玉兄偶尔在外头采几朵野花,不过是风流意趣,又有何妨?”

玉怀瑾淡然一笑,转开了话题。“耶律兄莫不是忘了今晚的重头戏?”

耶律诚一凛,瞬间回过神来,忍不住伸手敲了敲自己略微昏沉的脑袋。“你瞧瞧我这记性,都喝酒喝得糊涂了,差点就忘了咱们今晚可是身负要务的……”说着,转向紫苏,“紫苏姑娘可知晓这拍卖会究竟何时开始?”

紫苏未及回话,屋外就传来一阵悠远的铃声,叮当作响。

玉怀瑾与耶律诚听见铃声,瞬间都有了某种预感。

果然紫苏盈盈起身,浅笑嫣然地对两人行了个福礼。“时辰已到,两位公子请随我来。”

根据府里下人的线报,金于飞来到一处名为“花好月圆”的深宅大院外,不比其他风月场所总是热闹缤纷,甚至会有花娘亲自站在门前迎客,这处大院的大门倒是紧闭着,显得颇为低调。

据说,这里的花娘个个都是绝色,随便一个站出去都能在别的青楼里引领风骚,享花魁之盛名。

据说,这里不是寻常男人能够踏足的,必须有熟人引荐,得到一张烫金的“花月帖”,才有资格来此处寻芳。

据说,这里是京城最引人入胜的销金窟,王公贵族不惜于此一掷千金,只求美人一笑。

据说……

越是听珍珠嘴里一口一个“据说”,金于飞脸上的笑容就越是灿烂,手上摇扇的动作也越发风流倜傥。

行啊,这个玉怀瑾,她原以为他脑子不大好,有一颗纯善之心,就如同天真的稚子一般,不料,呵呵,跟其他臭男人也无甚分别!

金于飞笑得越开怀,跟在她身旁的两大丫鬟就越感到脑门一抽一抽的,相当的头疼。

镇北王府新婚不久的少夫人亲自前往青楼去捉自家夫婿,这消息要是爆出来,想必又会成为京城茶余饭后的笑话。

两个丫鬟很想理智地劝一劝她们从小看着长大的少夫人,但眼见少夫人宛如一枚被点燃的炸药,口口声声自称爷,她们便晓得劝不动了,少夫人已经完全进入了自我感觉良好的状态,在那个状态中,她就是王,谁也无法阻挡。

那还能怎么办?只得跟上自家主子的脚步了咩!

虽是如此,元宝仍大着胆子,泼了盆小小的冷水。“少夫……不,公子,没有『花月帖』,咱们可进不去啊。”

一主二仆此时都是一副男装打扮,尤其是金于飞,一身宝蓝色的锦袍,衬得她整个人越发唇红齿白,俊逸出尘。

“爷的脸就是帖子,你尽管去敲门,爷就不信了,我今晚进不了这扇门!”金于飞一副霸气的口吻。

主子居然想靠一张脸进人家的大门?这谜之自信究竟是打哪儿得来的?

元宝与珍珠交换一眼,两人眼里都流转着千言万语,最终只能化为一声无奈的叹息。

由元宝代表,上前连续拉了几下铜制门环,在苍茫夜色里叩出清脆的声响。

大门并未打开,倒是一旁的小门敞开了寸许,一个看似眇了一目的老汉慢吞吞地迎出来。

“敢问这位公子,有何贵干?”

“老人家。”金于飞笑盈盈的抱拳行了个礼。“在下素闻此处乃人间仙境,特意来访。”

“此处蓬门只为有缘人开,不知公子可有主人亲发的帖子?”

“贵主人可是来自江南祈县,如今芳龄约莫二十五、六,最擅长于方寸之地跳胡旋舞?”

老汉一凛,原本略显慵懒的驼背姿态顿时端正了起来,一只未瞎的眼睛整个睁开,闪过锐利的光芒。“公子认识我家主人?”

金于飞微微一笑。“请老人家转告贵主人,那年的大明湖畔,花好月圆之夜,那一杯带着桃李芬芳的薄酒,在下仍是记忆犹新。”

老汉闻言,没再多说什么,轻轻颔首。“请公子在此稍候。”

老人家颤巍巍地转身进了院落,小门重新关上,门外又只剩一主二仆,而两个丫鬟此刻都眼神亮晶晶地盯着自家主人。

“公子,原来你和这『花好月圆』的主人竟是旧识!”

难怪说自己能靠一张脸进门呢,原来不是胡乱吹牛,是真有所本的。

两个丫鬟崇拜的眼神,金于飞毫不客气地收下了。“说起来,我与石姊姊有幸结识,也算是一段奇缘。”

想当年她年少无知,龙潭虎穴也敢闯,不仅与六娘有了渊源,还为了抢下一单生意,锲而不舍地在青楼里与某个姓石的富商竞标,却原来那名富商也是女扮男装,两人后来惺惺相惜,反倒因此成了莫逆之交。

而“花好月圆”的经营模式,其实就是那时金于飞替石如兰出的主意,就连“花月帖”也是她一时兴起帮着设计的,所以才会在珍珠提起花月帖时,立时有了联想。

只是奇怪了,石姊姊既然也来了京城落脚,怎么不与她联系呢?

金于飞百思不解,一面遥想起当时。“我记得石姊姊的男装扮相可帅了,比你们爷我有男子气概多了,尤其那两片小胡子贴上去,更是英姿飒爽……唉,我就是吃亏在年纪太轻了,怎么都扮不出石姊姊那种历尽风霜的沧桑感,可惜了!”

金于飞正感叹着,蓦地,身后传来一道惊喜的粗沉嗓音。

“金公子!”

这声音……怎么好像有点熟?

金于飞一凛,顿时有种不妙的预感,缓缓回过头,果然与一张刀疤脸对上。

“徐非凡?”她语带惊恐。

刀疤脸听她正确地喊出自己的名字,却是笑得开怀,过来就想与金于飞勾肩搭背。

金于飞机灵地闪过,两个丫鬟见状更立刻上前一步,为主子挡去骚扰。

“你想干么?离我家主子远一点!”

徐非凡一愣,打量两个扮相清俊的小厮,笑意更盛了,隐隐带着几分猥琐的意味。“不愧是金兄,你人长得俊俏,连随身服侍的小厮都如此粉妆玉琢,教为兄好生羡慕啊!”

这厮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怎么听这话有些不对劲?

两个丫鬟面面相觑,金于飞更是在心中暗自叫糟,她早该料想到的,石姊姊所在之处,必有这个讨厌的男人在一旁虎视眈眈。

而且这厮还有个怪癖,最喜欢调戏女扮男装的姑娘家,也不知他的性取向到底是怎样,不阴不阳的,惹人厌烦!

金于飞板着脸,语气冷淡。“你怎么也在这里?”

徐非凡将手揣入怀里,拿出一张烫金发亮的帖子。

金于飞顿时惊愕。“你如何弄来的花月帖?”

“自然是石公子亲手赠予在下的。”徐非凡挤眉弄眼,再加上他脸上那道又粗又丑的刀疤,怎么看都有股说不出的*邪。

金于飞只觉得手臂都起了鸡皮疙瘩。

石姊姊怎么回事?为何要允许这个无赖自由出入“花好月圆”?

金于飞还未想透这其中因由,大门忽地敞开了,方才那位老汉领着两个身材挺拔的青年前来迎客。

“金公子,我家主人请你入内,只是她今夜尚有要事,不便与你相见,还请公子见谅。”

金于飞一愣。“她不肯见我?”

“是,但主人已有吩咐,公子乃她的贵客,无论公子有何要求,我等尽管满足便是。”

“我明白了。”金于飞沉吟片刻,对老汉淡淡笑道:“我还真有件事想请老人家帮忙。”

“公子请吩咐。”

“我们进去再说吧。”

金于飞语落,无视徐非凡就在一旁殷切地盯着自己,转身就进了院里。

元宝与珍珠戒备地瞪了徐非凡一眼,也随后跟上。

徐非凡倒是没有急着进去,站在门前揉着自己的下巴,饶有兴味地自言自语。“这金公子还是同两年前一般有趣,倒教我有些心痒痒。”

徐非凡念头一转,忽然有了主意,朝身后的小厮招了招手,低声说了几句。

小厮慎重地点头,领命而去,徐非凡脸上的笑容更畅快了。

银月如钩,悬在苍蓝色的夜幕上,偌大的花园内,一方明镜般的湖畔,矗立着一栋三层高的楼阁,此时此刻正在举行一场拍卖会。

一楼是挑高的大厅,一处高起的平台上,一名留着美髯的中年掌事负责主持拍卖会,台下用锦褥铺成的座席则坐着约莫二十名角逐竞拍的公子哥们,身边各自左拥右抱着美娇娥,一个个都是风流倜傥,口袋里的银票元宝塞得鼓鼓的,只等着一掷千金,买怀中佳人一笑。

其中也包括玉怀瑾,即便他不如其他男子那般放纵,身边也还是坐了个紫苏,为他斟茶倒酒,服侍得相当尽心。

他淡定地坐在席上,目光直盯着台上新推出的拍卖品,丝毫没注意到高处有两道清锐如刀的眸光正朝他狠厉地砍过来。

二楼呈一道半月弧形,隔成一间间厢房,通常是提供给那些不愿露面的神秘买家,如今视野最佳的那间,却是让金于飞给占据了,窗边的纱帘随风轻轻摆动,她靠坐在窗边,能够清清楚楚地望见楼下的动静,自然也把那个她怎么也想不到会出现于此处的男人看在眼里。

两个扮成小厮的丫鬟也跟着看见了,脸色都有些发白,元宝更是恨恨地磨了磨牙。“少夫人,大爷果真在这里!”

“你家爷就在此处,当我的面,你喊谁爷呢?”金于飞轻摇折扇,脸上似笑非笑的,元宝与珍珠却都看出她心情很不好。

“爷,你莫恼。”珍珠从善如流地喊了自家主子一声“爷”,安抚她暴躁的情绪。“也许大爷在此处是有别的缘故呢?”

“男人来这种地方,除了寻花问柳,还能有什么缘故?”金于飞鼓着脸颊,撇了撇嘴。

“可是大爷……懂得这些吗?”说真的,珍珠有些怀疑,大爷脑子纯傻,连和自己的娘子都不懂得圆房了,还能在外头搞七捻三?

金于飞看出珍珠的疑虑,胸臆里火苗未灭,反而烧得更旺了。

所以她才着恼啊!不是说是个傻子吗?不是天真无知吗?什么时候学会了来青楼寻欢作乐了?

“莫不是有人带坏了大爷?”元宝猜测着。

金于飞一凛,一主二仆的目光齐齐往坐在玉怀瑾近侧的耶律诚望去,两个男人饮酒说笑着,似乎颇有交情。

“那人是谁?”元宝挺好奇的。“头发编成好几串长辫子,衣裳也和我们大齐不太一样,像是异族的打扮。”

“那是北辽国的穿着打扮。”金于飞眼神复杂。“你们瞧他耳朵上还挂了单边的狼牙耳坠,那是北辽贵族的标志。”

“还真的是异族人啊,大爷是在哪儿认识的?”

金于飞默然不语,虽然距离隔得有些远,她看不太清那人的狼牙耳坠是什么款式的,但仍能隐约感觉到那耳坠闪烁着金光。

能戴上镶金的雪狼牙,那人莫非是出身自北辽王室?那不就等于与前世的她有血缘关系?

但北辽的王族如何会来到大齐,又怎敢明目张胆地出没于此等烟花之地,更何况还与镇北王的嫡子混在一起?

金于飞百思不解,心口隐隐有些闷着,她看着台上推出一座来自西洋的黄金音乐钟,约莫两尺高,每个时辰都会固定敲响,伴随着叮咚清脆的旋律,会有一对男女小女圭女圭从钟门里被送出来,唱歌跳舞,极是精致可爱。

几乎所有人都抢着竞标,就连一直漠然不为所动的玉怀瑾此刻也举起叫价牌,一开口就是黄金一千两的天价。

一千两,黄金!

金于飞气得脸色煞白。

这败家的夫君,也不想想府里如今早已是寅吃卯粮,她日日斤斤计较,想尽各种办法开源节流,就是为了让府里有些进帐,大伙儿生活用度能有些余裕,平日人情往来不至于捉襟见肘。

结果呢?他倒好,一开口就是千两黄金,他预备拿什么来抵这笔帐?还以为自己真的娶了个金山娘子吗?

“一千二百两!”

很快地,便有人跟着喊价,金于飞刚要松口气,就见她的傻夫君又举起牌。

“一千三百两!”

金于飞气得倒抽口气,狠狠折着手中的扇子,幸亏这把是象牙柄的,否则怕不是早被她一折两断。

元宝与珍珠眼睁睁地盯着自家主子,冷汗涔涔,心跳慌慌乱乱的,老天保佑她家爷,可别在这种地方发飙,会很难看的。

两人暗自祈祷着,可显然老天爷并不打算买她们两个丫鬟的帐,经过一轮竞拍后,玉怀瑾以一千五百两黄金得标。

金于飞已经呈现木然状态了,墨眸幽深,带着一股死气,冷漠地盯着玉怀瑾被动地与耶律诚击掌,并在周遭几个贵公子的起哄祝贺下,连干三杯酒。

行,算他狠,一千五百两黄金,买了一座西洋音乐钟!他怎么不去死一死呢?

接下来拍卖的是一组前朝古墓出土的兵马俑,经过专业的工匠巧手修复,一个个都是神采奕奕,栩栩如生,虽仍显出些许岁月的风霜,却更加蕴含着古董的暧暧光华。

这组兵马俑,由玉怀瑾与耶律诚相互掩护协力,最后由耶律诚以黄金三千两拍下。

金于飞面无表情,看着玉怀瑾与耶律诚两人又饮了一盏酒,接着便在几个花娘的簇拥下潇洒地站起身来。

“爷,大爷好像要离开了。”珍珠提醒主子。

“可是拍卖会还没结束啊!”元宝表示不解。

“可能接下来的宝贝都不是大爷想要的吧。”

珍珠话语才落,就见台上的掌事捧出一个精雕细琢的珠宝盒,笑着喊道——

“这对『燕燕于飞』金玉珠钗,据说是咱们大齐国第一任的镇北王妃用过的,起标价,三千两银子!”

二楼的金于飞闻言一震。

一楼正准备离开的玉怀瑾亦是脚步一凝,回过头来,往台上望去。

“燕燕于飞”珠钗,她什么时候用过这种东西了?

金于飞心乱如麻,目光有片刻朦胧,她下意识地往楼下望去,正好瞧见玉怀瑾身边那位美丽的花娘轻轻地拉了拉他的袖子,对他温柔羞涩地笑着,似乎在示意他留下来竞标这对珠钗。

她看见玉怀瑾点了点头,袍袖一拂,坐回原位,说不出的意态风流。

掌事捧着珠宝盒下台来,在所有表示出兴趣的公子哥面前都展示了一番。

这对珠钗,一枝是金镶玉,一枝是玉镶金,钗头都是一只展翅高飞的含珠燕,水蓝色的翅膀薄得近乎透明,工艺极为精巧,钗尾则缀着珍珠流苏,女子戴在发髻上,走动之间摇曳生姿,甚是动人。

玉怀瑾朝钗身末端扫了一眼,果然发现其上有着淡淡的刻痕,旁人可能都辨认不出那几道刻痕的含意,但他知道,那是他原本也认不出的某种文字。

就是这一眼,他便确定这对珠钗是真品,确实是百年前的那一对,而他,非买下不可!

于是,元宝和珍珠惊恐地发现大爷又开始竞标了,幸好这回与他竞争的人并不多,他轻松地以四千五百两银子标下这对金玉珠钗,并且立刻装进珠宝盒里,亲手捧着离开拍卖会场。

等等,四千五百两?

这也不便宜啊!这个败家爷!

两人目送玉怀瑾潇洒离去的背影,再望向自家主子,金于飞娇容凝霜,似怒非怒,整个人身上笼罩着一股教人难以捉模的气息。

“爷,你还好吧?”元宝低声探问,有些胆颤心惊的。

“我?挺好的啊。”金于飞樱唇轻绽,微微一笑,那笑意犹如春暖花开,明丽而妩媚。

主子笑了,元宝与珍珠两个丫鬟却并未因此松口气,因为她们都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笑容很像每回主子作恶梦惊醒时,总会莫名其妙地笑出来。

这般的笑容,无关真心。

“珍珠、元宝,”金于飞忽然轻声启齿。“你们爷今夜看起来如何?”

啊?

两个丫鬟一愣,有些茫然地望着自家主子。

“爷和那些花娘比起来,可美?”

两个丫鬟面面相觑,最终是聪慧细心的珍珠果断地回应。“那些花娘如何能与我们爷比?你是最美的!”

金于飞秀眉一挑,眼波往一旁的元宝一扫。

元宝一凛,连忙跟着恳切地用力点头。“没错,爷才是最美的!”

“既然你们俩都觉得爷美,那咱们就来玩个游戏……”

纤纤葱指朝两个丫鬟勾了勾,两个丫鬟会意地凑过来,听从吩咐,接着,同时杏眸圆睁,不敢置信地瞪着主子。

各自买到了目标物,玉怀瑾与耶律诚都是心满意足,回到厢房后,两人终于可以真正地放开胸怀,恣意畅快。

酒过三巡,饶是玉怀瑾有所节制,也不免薄有醉意,而耶律诚更早已喝得醉眼蒙胧,看人都晃出了几道影子。

“玉兄,今晚咱们算是圆满达成任务了,来,小弟我再敬你一杯,咱们不醉不休!”

耶律诚朝玉怀瑾举起酒盏,频频要与他拼酒,玉怀瑾不好扫了他的兴致,只得不时浅浅抿了几口。

就在两人酒酣耳热之际,忽然有个小丫鬟来传话,说是主人要见紫苏等几位陪酒的花娘。

紫苏等人虽觉得奇怪,仍是起身告了退,一片莺声燕语逐渐远去。

“这石如兰怎么回事?”耶律诚大感莫名,带着醉意拍桌嚷嚷着。“怎么把服侍我们的人都给叫走了?莫不是怕爷我付不起银两?”

玉怀瑾也有些惊讶,对这位“花好月圆”的主人,他起初是从自家娘子口中听闻的,之后在亲卫一番调查下,他更知晓了石如兰与宫里那位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今晚他毫不避忌地与耶律诚一同现身此处,其实也是有意让宫里那位瞧瞧,就不知对方心里会是何种想法了……

玉怀瑾正暗暗琢磨着,厢房外的串珠卷帘忽然动了,一个身材窈窕的美人莲步轻移,抱着一把琵琶,娉娉婷婷地走了进来,脸上戴着桃色的面纱,只露出一双灵动有神的妙眸。

美人如玉,似有股幽幽香风袭面而来,玉怀瑾却是看都没多看对方一眼,仍是以一派慵懒的坐姿倚在窗边,半边俊脸沐浴于月色之下,更显得性感撩人。

“奴家见过两位公子。”美人对两人盈盈行礼,嗓音似乎刻意压抑着,显得略微沙哑。

玉怀瑾对新来的美人没兴趣,耶律诚倒是心神一动,努力睁着迷茫的眼,略显大舌头地笑道:“美人儿,因何……戴着面纱?莫非你脸上长了、长了疙瘩?”

美人身姿优雅地落坐于榻上,摆正琵琶,嫣然一笑。“奴家相貌平凡,只有琴艺尚能酬献知音,望两位公子莫要见弃。”

“不见弃、不见弃!”耶律诚乐呵呵地笑着。“你家主人能将你派来服侍我们,可见你是个才艺双绝的……你这是预备弹琵琶吗?”

“不知这位公子想听什么曲子?”

“美人儿素手拨弦,肯定是弹什么都好听的,我就不点曲了,你随意!”

耶律诚相当捧场,一旁的玉怀瑾却仍是一声不吭。

美人眸光流转,不着痕迹地朝玉怀瑾的方向望过去,见他浑没在意自己,微微敛眸,掩去了眼底的情绪,素手纤纤,开始拨弄起琵琶。

琴音铮铮,节奏激昂,正是一曲〈十面埋伏〉,转瞬间便将一个醉卧美人膝的温柔乡转成了金戈铁马的战场。

手指在琵琶弦上揉、挑、推、扫,淋漓尽致地描绘着战争的场面,杀声震天,血流成河,这不仅仅是一场战事,更是你死我活的拼搏,是属于英雄的喝采,也是安抚英魂的悲歌。

玉怀瑾只觉得精神一振,体内长久蛰伏的热血彷佛都在这一刻被挑弄起来了,翻滚着、沸腾着,他的灵魂在嘶喊着,要与敌军决一死战,为保家卫国,不惜豁出性命。

他想起了百年前,想起了自己的前世,想起那一次又一次在战场上的快意征伐,更想起一次又一次失去袍泽兄弟的痛楚与悲伤。

他想起了曾经意气风发,也曾黯然失落的自己。

他想起了最后的最后,自己竟不是死在残酷的战场,而是死于一场刺杀的阴谋……

玉怀瑾凛然握紧了手里的杯盏,凌厉的眸光不由自主地朝那个弹奏着琵琶的美人望去,这一看,才蓦地警觉到不对劲。

那张围着面纱的容颜,那双微敛的明眸,他彷佛似曾相识。

是她吗?

那只从北国飞来的金燕,他的王妃……

金于飞沉醉在乐音里,她唯一擅长的乐器就是琵琶,所以在想着要扮成花娘来教训一番她的傻夫君时,她下意识地就抱起了琵琶,弹奏起自己最爱的这首古曲。

好像,她前世也弹过这首曲子,在送王爷上战场前,她以此曲预祝他战事顺利成功。

那时候他听了,是什么反应呢?是欢喜得意,还是暴怒发火?又或是根本满不在乎,冷淡以对?

她忘了,想不起来了,记忆的片段在她脑海里破碎着,教她忽然头疼了起来。

一根琴弦蓦地断了,琴音戛然而止。

耶律诚正听得兴起,不免感到失望。“美人儿,如何不弹了?继续啊!”

她也想继续的,可是她的头好痛,好似有成群的蛊虫在她脑子里啃噬着,残忍地蹂躏着她的神魂。

她顿时承受不住,双手捧着头,剧痛难忍。

“美人儿,你、你怎么了?快,来我怀里,爷疼惜你……”

耶律诚看了不忍,上前想安慰,玉怀瑾却比他快上一步,抢先将佳人揽入怀中,近乎急切地拍着她毫无血色的脸颊。

“小燕子,你怎么了?小燕子!”

小燕子?是谁在唤她?

金于飞迷迷糊糊的,勉力扬起眸,望向那个正焦急地盯着自己的男人……是玉怀瑾?她的傻夫君?

“你还好吧?”玉怀瑾担心地盯着她,墨眸如海,翻腾着教她难以理解的情绪。

金于飞听着他略微低哑的嗓音,蓦地清醒过来,挺直了背脊,见自己半边身子倚在男人怀里,而他丝毫不避讳地勾着手臂亲密揽着,顿时勃然大怒。

这可恶的男人!搂一个外头的女人竟搂得如此自然顺手,他心里还记得自己娶了个娘子吗?分明是在挑衅她!

啪!

一记耳光划破了空气,干脆俐落地朝玉怀瑾脸上拍打过去——

“你这个登徒子,给我放开你的咸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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