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翌日,檄州大街小巷又开始传着热腾腾的第一手消息——
“你们知道吗?昨日王后娘娘被狼王用很不人道的方式给蹂躏了。”
“有有有!惨叫声听说大到庞王府外头方圆百里都听得到,你看有多惨。”
“连堂堂王后娘娘都没好日子过吗?”
“侍女说王后娘娘全身伤痕累累,惨不忍睹啊,一夜之间就瘦了半个人。”
“唉,入了狼王的手,只能沦为玩物了,他在床笫间八成有虐人的癖好。”
“听说还把百足虫放到王后娘娘身体里啊!”
“天啊,好残忍,百足虫会到处钻啊,哎唷,要死了这是!”
“可不是!有洞的地方都能钻,钻到你鼻里肚里,咬破你的肠子内脏、再从儿跑出来,有毒的百足虫还会让你全身肿烂发青……”
“别说了,好骇人啊,我都要吐了!”
“狼王今早还命人把庞王府里的大小虫子全抓了个一干二净哩。”
“抓虫子要作啥?”
“还能作啥,一定是拿来炼毒啊,听说把百足虫、蜘蛛、蝎子……各种毒虫都关在同一瓮,互咬到全死了,就烂在里头成汁,那瓮就变成极毒之浆了。”
“然后呢?”
“看哪个不听话的就喂毒汁啊,让你当场化成尸水……”
庞王府议事房里只有两个人,庞王与国相“宣太政”。
庞王正批阅着奏折,宣太政立于一旁,轻描淡写地道:“今儿个外头又热热闹闹谈论起您令人发指的传说了。”
“百姓生活很沉闷,总是需要一些小道消息来调剂调剂的。”庞王连眉毛也没动一下。
“这会儿是传说您与王后娘娘的闺房之事。”宣太政一脸正经。
“他们居然连我的闺房之事都有兴趣啊?”
“外头传着,说您把王后娘娘生吞活剥了。”
“哈哈哈哈!生吞活剥,我连她剥了衣裳的模样都还没瞧见过哩。”庞王大笑起来。不过想了想,他昨日有瞧见她的小腿了。
“您为何不碰王后娘娘?”宣太政纳闷,这娇滴滴的美人儿被送进府这么久了,到嘴的肥肉放着不吃是为什么?
“宣国相,我问你,你吃肘子面线时是从什么先吃?”庞王忽然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
“……从肘子先吃。”宣太政虽然不解这问话的用意,但还是回答了。
“为何?”
“因为比起面线,微臣比较喜欢肘子,当然是从喜欢的先吃。”
“真巧,我也比较喜欢吃肘子,但我会先把面线吃完再吃肘子。对于喜欢的东西,本王舍不得太早吃掉,总爱留着最后慢慢享用。”庞王意有所指地微微笑着。
“微臣的想法恰好相反。好吃的东西不快点吃掉的话,要是被人半路抢走,那可就追悔莫及了呢。”明白了庞王的心思,宣太政也笑了。
“本王的东西谁敢抢呢?”
“就算没人敢抢,要是肘子自己跑了可就麻烦了。”宣太政好心提醒他。
“肘子都熟了哪还能跑啊。”庞王嗤笑,辜拾璧都已经是他的王后了。
“煮熟的鸭子都能飞了,更何况是肘子呢。”
“宣国相,天子要你来监视本王,可没有要你管我吃不吃肘子。”庞王神色一敛,略显不豫。
“王上,微臣是您的辅政官,哪里是监视呢,微臣也只是好意关心您。”
“哼,说得真好听啊!辅政官,无非是怕封国的诸侯王举兵谋反,才安排一个桩子盯着罢了。现任天子就这么怕本王吗?”
“任命微臣的是前代太上皇,而且微臣是在老庞王时代就已经担任檄州国相,有幸在王上您即位后,微臣还没被撤掉,是老天爷赏饭吃。”
“赏你饭吃的是本王,你领的是檄州的俸禄,你这吃里扒外的家伙。”
“微臣对您可是忠心耿耿,您要微臣不许张扬的事儿……”对于当时那件事,宣太政可是站在庞王这一边的。
“够了,不许再提。”庞王制止宣太政再说下去,冷着脸起身出去。
庞王走到外围的楼台,凭栏而立。
议事房在亭阁的最高处,当他心烦时,总爱站在这里远眺;庞王府本就位处地势较高的地方,几近半山腰,故而再登上这个高台,檄州等于就在他脚下,天际就在他头顶。
他思虑着自己手中这一切,到底是错还是对,至今仍未有个定论,他只知道自己现状是骑虎难下,只能驾虎续行。
他俯瞰下方的莲花池,现在已无莲花,只剩莲叶铺盖水面,池边有个娇俏的小小人影,那是他的王后。
她正在把玩池边的杨柳树,把一条条垂杨柳拉着往前扔,让它们来回摆动,其中一条摆荡回来时,不小心甩打到她自己的脸。看到她皱着脸的傻不楞登模样,庞王不禁失笑。
每每他看着辜拾璧,总会不自觉地露出笑容,心情变得放松;她给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面容有些神似他年少溺水时救了他的小女娃。
当时那个小女娃跟他说,她才九岁。仅仅九岁幼龄,他就已经看得出来这俏娃儿将来长大肯定是个容姿不凡的美人儿。
他下意识模模自己腰间的玉佩,那玉佩是娘过世之前给他的,原本是一副对玉,如今只剩下一块,另一块他已经送给那小女娃做为酬谢了。
一开始听到辜拾璧说她小时候曾救过溺水的人时,他一瞬间曾闪过一个念头:会不会是同一人呢?
但她似乎并没有收到什么酬谢物……也是,天底下怎么可能会有这种巧合,他立的王后刚好就是他的救命恩人呢。
就在他想得出神时,辜拾璧身边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人,那是述国公,庞王的弟弟。
两人原本在交谈,接着她转身要走,不巧走得太靠近池边,一个脚滑差点要摔落池子,述国公即时出手一把拉回她,免去一场灾难,但这一拉,让她整个人顺势倒入他怀中……
这一切尽入庞王眼底。
辜拾璧百无聊赖地独自在莲池畔玩着柳条。
昨日杏儿偶然间提及今日是她爹爹生辰,辜拾璧当场就要她回家去为爹作寿。杏儿一开始慌张推却,辜拾璧仍坚持要她回去。
已经没有爹娘的她,知道爹娘在世有多珍贵,这些侍女们进了庞王府,恐怕一年回不了几次家,她只是做个顺水人情罢了。
少了杏儿在身边,她连个说话的对象都没有,这才深刻感觉到身处庞王府的寂寞。
她不可能去找那五个妃子,更不可能去找庞王,原本想去找桃儿,但桃儿被遣出府买办去了。
于是她一人待在这莲花池畔,这里是整个庞王府中她最中意的地方。即便花季已过,只剩满池莲叶,她依然觉得非常美。池畔杨柳垂荫,凉风习习,池中有鱼有蛙,树上鸟儿啁啾。
她非常喜欢鸟,光是看着它们飞翔的姿态,或是停在树梢吱吱喳喳的可爱模样,都能让她的心情变得平静愉快。
不过今日鸟儿并不多,她待得乏了,便开始玩起柳条来,把它们一条条甩出去又荡回来,原本是想看柳条整排依顺序荡回来的波浪摆动,结果却不慎打到自己的脸。
她模模鼻子,心想,还好只有她一人,没教人瞧见她的糗态。正打算回燕迩宫时,有人唤住她了。
“王后娘娘好雅兴,独自在此赏景吗?”
辜拾璧循着声音望去,一名从容尔雅的年轻男子朝她走了过来,他身着墨绿常服,腰间白色宽腰带上系着一条皂色宫绦,上面串着翠绿玉佩,外披宽袖白纱褙子,显得非常贵气。
她不曾见过他,有些迟疑,并且心存戒备。“为何你会知道我?”
“在庞王府内……不,应该说整个檄州,或整个天朝,女子会是短发模样的,也只有王后娘娘了。”
她模着自己的头发,虽然现在已经比刚被削发那时要长长了些,但要长回到以前的长度,恐怕还要很久。她有些自卑地别过脸。“很丑是吧。”
“不,挺可爱的。我从没见过女子短发,如今看到,别有一番不同风情,完全无损王后娘娘的美丽。”男子真心称赞。
她觉得有些羞赧,回避掉他直视自己的目光,转身看着池水,问他:“你是谁?到这儿来做什么?”
“啊,抱歉,没有先报上名号,在下庞知瑞。”
一听到他姓庞,她身体马上紧绷起来,想起之前搜集到的情报,庞王还有个弟弟,爵号是“述国公”,应该就是他了。
“小女子见过述国公。”她欠身行礼。
“王嫂,快别这样,我担待不起。”他出手欲扶起她,但手到半空中就停住了,这发乎情,只能止乎礼。
“请您不要称呼我为王嫂,我不是您的嫂子。”她皱起眉。
“可是,您是王后……”
“那是庞王他擅自决定的,我可没说要嫁给他,我也不想当什么王后。”
“就算一开始不是自愿的,但生米已经煮成熟饭……”
“您别误会了,从来没煮过,何来熟饭之说。”
她知道自己现在表面上的身分是王后,但她压根儿不想承认,她一直在抗拒,不想跟那个人有什么牵扯。他们是毫无关系的两个人,现在是、将来也是、永远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