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震耳欲声的吼声从马车中传出,差点要掀了车顶。
皇甫天绝知道单九净很聪明,而且还有点胆肥,仗着有他在背后撑腰,大大小小的事不知做过多少,便宜她占,得罪人的地方由他摆平。
但他真料想不到她胆子那么大,竟然敢打雪花盐的主意,连皇上都知道西北的雪花盐,她二话不说就动了手脚,还弄出这么大的事儿,他怕自己也兜不住啊。
“皇甫哥哥也别一脸惊吓的模样,若我事先跟你提了,恐怕你也会大笑说真是好主意!然后弄更多的人跟我抢银子,让我一夕暴富的美梦瞬间腰斩。”
“我看起来像这种人?”跟她抢银子?他是得多傻才干吃力不讨好的事,他真敢挡她的财路,她就敢找三、五千名血狼军乔装土匪,拦路打劫再抢回去,半点不吃亏。
单九净水眸一转,灵气乍现,“俗语有云:“知人知面不知心』、『财帛动人心』,沧海都可能化做桑田,何况是人?若被自己人坑了才更痛彻心腑,失去的不只是信任,还有朋友。”
人的一生不知和多少人错过,唯有那几个停下脚步,欢喜也好、悲伤也罢,曾经共同经历过,她很珍惜这样的情谊。
“我是自己人?”皇甫天绝轻轻挑眉,眼中星光跳跃。
她肯定,“当然是,你可是我的靠山。”
“小人得志。”看她一脸神采飞扬,他忍不住笑出声,这丫头真有趣,一点也不害臊,颇合他心意。
皇甫天绝半垂眸的凝视对面那顾盼生姿的少女,嘴角一点点扬高。小猴子也能长成如此妖烧娇美,这天底下还有什么事不可能,让他这颗沉寂已久的心蠢蠢欲动。
“我就是小人,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皇甫哥哥要留心点,对我再好一些,不然又是女人,又是小人,怕你吃不消。”
“尽管放马过来。”就她那点招式他还不放在眼里,也就小打小闹。
“哼!瞧不起女子会吃大亏。”她又不傻,干么和靠山杠上,那是她的活祖宗,保她长命百岁。
皇甫天绝先是一笑,继而面色凝重,“你到底弄了多少雪花盐?”
他越想越不安,心中扎了一根刺似。
“目前一百车,后头不知道。”因为还在弄。
单九净被京城那伙子人恶心到了,实在非常不甘心,她和哥哥好不容易在西北站稳脚跟,正打算大展拳脚,除了军田外她还要买下大片的土地,几座山头,彻底地把边城发展为不靠朝廷的商业大城。
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好好地戍守边关不插手朝政,居然平白无故被告了,还是会掉脑袋的罪名,叫她这口气哪里咽的下。
因此从得知必将回京的那一刻,她便向哥哥借调留下来的那六千名血狼军,日以继夜的煮盐、晒盐,准备一百车的雪花盐,晚他们两日上京。
但这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雪花盐装车之后,煮盐曜盐的人继续,可同一时间,向外发布咸水湖不再有驻军看守,任何人有需要都可自行制盐,湖的四周设立十处教人制盐的图画看板,任谁看了都能一目了然。
相信会有无数的百姓涌向咸水湖,大锅小锅上下齐心,煮盐的煮盐、晒盐的晒盐,烟火缭绕,人满为患,再之后,闻风而至的大户人家、商人也会来,相信他们更直接,不是带了人手便是在当地雇工,忧心咸水湖的水位下降,赶紧抢水制盐。
单九净预估,不用一个月咸水湖的湖水就要干涸了,届时三皇子的人来接手,想要借着雪花盐捞银子,这计划只会失败,看到的恐怕是一个大洞和煮盐燃烧柴火的痕迹。
对方就算再怒再恼,也只能把气吞回去,咸水湖存在西北几百年,是百姓的,朝廷又没下令说不得私自制盐,又如何找众人的砖?
根据单九净的说法,这叫“焦土政策”,一粒盐也不留下,能带走的全部带走。
同时她也教屯田区的军眷不要轻易交出一捧米,那些粮食是给自个儿的父亲、丈夫、兄弟、儿子们吃的,不是让人借此敛财、中饱私囊,因此除非是熟悉的人来收粮、运粮,否则谁也不给,朝廷管不到屯田区的粮食,也不能强行征收。
其实对方不用通敌叛国这下流招式诬陷她哥哥,她并不会痛下杀手,雪花盐能减少西北百姓长年无盐的痛苦,她又怎么忍心他们无盐可用呢?这也是被逼的,不反抗的话她自己委屈、难受。
“一百车?”这得多少雪花盐。
“预估后面没有一百,最少也有九十车吧!我跟李千户说过,让他们留下一部分藏在我哥宅子的地窖里,哪天盐不够用再取出,目前不宜把雪花盐拿出来。”
如今家家户户都有盐,若拿出去卖根本不划算,一年半载后,情况就不同,初时可能有不少外地人前来收购,西北的百姓不会放过这笔钱。
一段时日后大家的盐都卖了,又因为咸水湖干涸,无法再制新盐,用一匙少一匙,那时候血狼军把地窖里的盐拿出来卖才是一本万利。
“一百车的雪花盐你打算放在京城卖?”她会被人盯上,京里的人没一个傻的,一眼便能看出利润有多高。
“看情况。”她还在考虑。
“什么意思?”这丫头还卖关子。
“我暂时不卖,回京后看看风向,若是情形还好就先买几座近郊的庄子和田地,种上一年的五谷杂粮,再把雪花盐分成小包卖,比较不引人注目。”她也怕死,雪花盐是稀罕货,卖起来当然要小心谨慎,有命在才能痛快花银子。
听着她有条有理的说着,皇甫天绝竟有“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慨,她的聪慧令人又惊又怜惜。
“不想透过我把雪花盐卖出高价?雪花盐在我手中没人敢生出旁的心思。”
“不要。”她拒绝的很果断。
“怕我监守自盗?”他取笑。
“不是,而是你和哥哥有要事得忙,你的明刀暗箭已经够多了,我不能事事再让你为我出头。”再说了,人言可畏,回到京城后他们便是两家人,已恢复女装的她无法像之前那样肆无忌惮的和他同进同出。
要不是外面都是他们自己人,不然两人同车而行可是犯了大忌,会被人一人一口涎地唾到名节扫地。
“我是你的靠山。”皇甫天绝此言一出,表明他已将她纳入自己的羽翼下。
单九净笑眼弯弯,“皇甫哥哥,我受了委屈你当然要给我撑腰,我还要横着走,仗势欺人呢!”
闻言,他春暖花开般柔了目光,“好孩子,打着我的名号任你横,谁敢给你脸色看叫他来找我。”这才是京城一霸的本色,他的人他护着,谁也不能越雷池一步。
单九净看着他柔和的目光,心头怦跳,赶紧挪了挪身子,避开他眼神的嘟曦道:“我不是孩子,你别揉我的头。”
他们好像靠得太近,让人有点脸红心跳……不行、不行,不能想太多,虽然她是外貌协会的人,可是太过逆天的妖孽是别人的,她一不小心动了心会万劫不复。
单九净在心里提醒自己要冷静,千万不要冲动,冲动是魔鬼,以皇甫天绝的家世她是高攀不起,即使哥哥年纪轻轻已是从二品,可门户不相当,他是宗子,世家不会要丧母者为宗妇。
世族是很讲究的,没有实力雄厚的家族做依恃,两情缱绻也是枉然,最终劳燕分飞。
“哼!你小我五岁,哪里不是个孩子?而且我初见你的时候你小小一个,是只皮包骨的小猴子,真丑。”丑得只有那双显得特别大又圆的明亮眼儿能见人。
“那是以前,我长大了……啊!”
马车忽然一个颠簸,单九净没坐稳,整个人往前一倒,撞进了皇甫天绝怀中。
噢!痛,这人是怎么驾车的,害她差点摔死。
单九净心里嘀咕着,想要撑坐起身,却忽然听见皇甫天绝喃喃自语。
“……嗯!是长大了。”
单九净终于察觉姿势的不对,她正被他圈在怀中,胸口紧贴着他,霎时玉颊飞红,整张脸烧了起来,“你……你的手……”
“是你自个儿投怀送抱飞过来,我不好折了你的心意,顺势一接。”
一股女子的体香飘入鼻中,皇甫天绝暗想,他以前到底有多瞎,见分不出雌雄?这体态多适合他,贴着他毫无隙缝,暗香轻送,沁人心脾。
“皇甫哥哥,你快让我起来!这种姿势我难受……”
皇甫天绝顿时笑得春光明媚,“哪儿不舒服,我揉揉……”
“不能揉!你……你快放开,抱得太紧了。”她越说越小声,脸也越来越红,因为底下有个硬物顶着她。
单九净真的欲哭无泪,她好歹当过护理师,上过性教育课程,怎么不知那是什么,可她动也不敢动,怕他兽性大发,当下办了她。
单九净试图求助,偷瞄旁边的月牙儿,然而月牙儿因晕车服了药,睡得不醒人事还兼打呼,浑然不知主子陷入危机。
这时候,她忍不住懊恼为什么没有坚持让皇甫天绝滚回他自己的车上!一开始她是拒绝皇甫天绝无理的要求,说要跟她同一辆车。
男女七岁不同席,以前她装成男孩子,他也不知她性别就算了,现在都知道了,他怎么还要跟她挤?而且他没事弃他那辆豪华马车而和她挤,莫非是看出其中的玄机。
其实她的马车是改造过的,底下是精铁打出钢圈做成的避震器,避免车子摇晃得太厉害,两排相对的座椅是双层的,在上层的座椅拉直往下压,便是一张床。
坐椅下方有几个分层柜子,有的放药物、有的放茶叶、有的放炭火和小火炉,盅、碗、碟、茶壶,以及一些小零嘴,车子的顶层有夹层,放了枕头、棉被和换洗衣服,往内点还有个不起眼的暗柜,专放银票。
然而皇甫天绝这人霸道起来她实在管不了,只好让他上了车,可她怎么也没想过会发生这种尴尬事啊!
他低笑,刻意往她腰上一掐,“不紧,刚刚好。”
“你放手,不许碰!”她恼羞地用纤纤葱指抓向他的手背,三条血痕立现。
“不许我碰要让谁碰?”目光一沉,他声音低沉,如磬低鸣,听在耳里带点回音,撩动人心。
这话怎么说得好像他对她有意思?还占有欲十足。
面上一烫的单九净伸手推他,“皇甫哥哥,你先放开让我起来嘛,我俩同车已是逾礼,若再被人瞧见,你一世英名就完了。”
感情问题可以晚点再讨论,两人此时的姿势真是太过暧昧,让人瞧见不好解释。
“我像是守礼的人?”他从不是被世俗约束住的人。
怀里突然多了具软玉温香,若依皇甫天绝昔日的习性,这人的下场十之八九是被他一手甩开,可是当那人是打小就被他护着的小九儿,他那手不仅甩不开,还只想将人留在怀中,当年干瘪的小豆芽都长肉了,还腴女敕滑手,让他有种果子熟了可以摘下的感觉。
这是他的,他喂养许久的小宠,没他的允许岂能容人观觎,这世间能让他看得顺眼的人可不多。
单九净抗议,“你不是,但我是呀!我虽没有爹娘,可也是循规蹈矩的好人家姑娘,我总得留些好名声让哥哥好做人。”
她其实并不想回京城,她还是喜欢纵马而行却不会受人谴责的西北,虽然冬天冷得叫人不愿出门,整日待在炕上。
“你循规蹈矩?”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他冷嗤。
满山遍野疯跑的小猴子真有脸说自己循规蹈矩,她不是上山采药,教人如何识药草、采山货,便是四下寻找肥沃的土地,带了几名身手不凡的血狼军走遍黄沙漫漫,深入黑水河的尽头,和一群野人打交道。
如今西北几处大一点的屯田区就是她寻获的,而她也不怕辛苦的告诉别人什么季节种什么作物,什么土质适合哪种粮种,让贫瘠的土地充满生机,处处绿意盎然。
他很意外天天在外面跑的人居然晒不黑,瞧瞧单七鹤那块大黑炭,往树下阴影处一站根本瞧不见人,可她一身细皮女敕肉的,丝毫不因西北的风沙而粗糙,细白如雪,有如抹上一层月光般,晶莹透亮,让人爱不释手。
她一脸正经,“装也要装得像。”
是呀!装,那个吃人的地方可不管你是贫穷或富有,他们看重的是权势,没有权势的人只能照着他们的规则玩,一旦出了错便会遭受抨击,群起围攻像要咬下人身上一块肉,甚至连立足之地也没有。
想想就心塞,累呀!
“是得装,小九,记住一件事,除非在我和你哥哥面前,否则千万不要让人看出你在想什么,你是聪明人,应该听得懂我在说什么。”真想把她塞进荷包里,随时带着走。
皇甫天绝的保护欲爆发,他也不晓得为何会有如此强烈的情绪突如其来,总觉得她的好遮掩不住,若是没牢牢守护,她会因此受到伤害,而他绝对不愿见到这种情况。
闻言的单九净也不挣扎了,面色凝重,“如今京里的情况已恶化到真话也说不得了?”
他轻嗤,“真话、假话谁又说得清,虽然你兄长是从二品,但毕竟血狼军不在手上,无家族势力,又被三皇子一系针对,总有些人会不以为意,京城不比西北,到处是目无王法的达官贵人,仗着一点裙带关系便横行霸道的浪荡子更多如狗。”那些家伙的品行也跟畜生一样,一群狗杂碎。
她一下子就悟了,“你是叫我没事少出门。”
“聪明。”
“可是我要赚银子——”银子是她最好的兄弟姊妹。
“那是男人的事。”他打断她的话。
“我喜欢银子。”指望她哥哥养她,那还不如等着太阳从西边升起,她哥哥最看重的是血狼军,手边有钱会先想到他们,他为了养兵,买武器、战马,安置伤残老兵,已欠她五十多万两了。
哥哥根本没有金钱观念,有多少银子就花多少银子,从没想过银子从哪里来,要不是她生财有道,兄妹俩都要勒紧肚皮喝西北风。
“我给你。”反正他银子多到花不完。
“不要。”无功不受禄。
“你还跟我分你我?”当她把他的五百府兵当私兵指这指那为她干活时,可没见她有丝毫客气。
“不是,我只是觉得我自己有能力何必用别人的?我娘留下的嫁妆铺子也该用起来了,不能一直租给别人,万一租久了就成别人的呢!”是他说的京城龙蛇混杂,想在京城混得风生水起背后一定得有靠山,能做生意赚钱的背后定有靠山,搞不好会惦记上她的铺面。
当时一口气全租出去是迫于无奈,一来他们兄妹没有根基,也没有人手管理,二来也不想便宜贪得无厌的长房夫妻,如果两人对侄子、侄女好一点,全送了也不心疼,可偏偏心术不正,财要人不要,把他们当畜生看待。
所以当时她想,与其肥了别人的荷包还不如出租,至少一次拿回六年的租金。
“然后呢?”她精于算计,不会只看眼前。知道瞒不过他,单九净不情不愿的亮出底牌。
“你晓得我在西北还有很多东西没运来,等定下来再做打算,可是凡事得未雨绸缪,我那些可全是好东西,能赚多少银子呀!”
她的绵羊油、羊毛毯、羊毛被、棉布,以及成钟成缭的高粱酒和果子酒,那一片连成一片的粮食,她可是花重金投入许多心力,若是不把这些卖进京城,她可就要血本无归。
另外还有葫芦谷里的茶,头一年只有数十棵母树可采叶,炒制下来不过两、三斤,根本不能卖,第二年、第三年亦如此,只能留下来自用。
第四年扦插的子株长成了,终于有点进项了,制出百来斤左右的茶叶,香醇的气味回甘有韵,硬是让她卖出万两高价,被一名茶商全都包了。
今年是第五年,刚采下一批春茶还没炒制好,皇甫天绝来了,让她顿时手忙脚乱没炒出以往的香味,品质差了点。
她的赚钱大计被迫停摆,叫人哪能不心疼?
还有满山谷的药材……唉!唉!唉!割心呐!
“你呀,真成小财迷了。”开口闭口都是银子。
单九净幽幽一叹,“皇甫哥哥,我累了,你要不要回到你金光闪闪的大马车,这里有点挤……”
“闭嘴,不是累了吗?快睡。”不会哄人的皇甫天绝轻拍她的背,就是不肯走。
这种情况她睡得着吗?那未免也太粗神经了。
可是奇怪得很,在一下一下不轻不重的拍抚下,单九净的眼皮越来越沉重,不知不觉中发出细微的鼾声。
睡着的她没瞧见环抱着她的妖孽男子缓缓逸出一抹笑,眼神温柔地足以滴出水来,低头凝视她全然信任的睡容。
“快,快让开,惊马了……小心,小心,马过来了,快点避开,要踩到人了……”
刚一进城门不久,迎接单七鹤等人的是别开生面的一幅景象——一匹红棕烈马,嘶鸣着拔足狂奔,企图将马背上早已面无血色的人甩到地上。
周遭众人的惊呼声回荡在大街上,惊醒了睡梦中的人儿,秀眉一蹙不太耐烦,纤纤素手揉着眼皮。
她迷茫地问:“怎么了?”
“没事,继续睡。”刚睡醒的娇软嗓音充满慵懒,心口一荡的皇甫天绝大掌一伸覆住微睁的星眸。
“很吵。”尖利的叫声很刺耳。
“我让他们别吵你,乖,好好睡,你眼眶下方都出现青影了,丑。”这可怜的小模样让他看得很心疼,这一趟路真委屈她了。
从昨天开始,不晕车的人忽然吐得七荤八素,全身发软躺了一天一夜,快进城时才稍微打个盹,闭目休息。
自个善医却不肯吃药,坚称是药三分毒,宁可死撑等不适过去。
“才不丑,貌美如花,你别酸葡萄嫉妒我,我就是满青也是好看的。”她取一粒自制的雪蔘丸含在口里,浓郁的人蔘精华一下子融化了,人也精神许多,神清气爽。
“啧!还是个爱美的。”嫉妒她?他原谅她刚被吵醒神智不清,正在作梦。
“爱美是人之天性,你就是嫉妒我。”她使起小性子,偏要指鹿为马,仗着他的纵容。
从边关到京城足足用了一个半月时间,皇甫天绝日日坐在平顶油布马车内,却把八宝红缨大马车让给龙卫玄风、玄衣,让人好无言。
可是在朝夕相处中,曾经亲晒的两人更亲近了,虽然马车上多了个月牙儿,但某人可一点也不晓得脸皮规矩为何物,常常伸手一捞就把认命了的单九净捞进怀里,又揉又抱当成宠物。
单九净义正词严地说了几回无效后便不说了,这人根本不跟人讲道理,向来我行我素、无礼至极,敢纠正他只会让他变本加厉,下场无敌惨,他用行动来说话,顺他者昌,若敢反抗,生不如死。
确切体会到无赖作法的单九净只好一翻白眼,由他去吧!
但是如果抛开世俗规矩不说,其实他比避震器好用,每每在他怀里,一点也感受不到上下弹跳,左右摇晃的难受,而且这个大暖炉很舒服,几乎一闭眼就能睡着。
也许是因为安全感吧!只要有他在身边,她总特别好睡,知道不论马车外有多少刀光剑影,她都不会看到一丝一毫。
她明白自己的心已经越来越偏向他,也是因为如此,后来才默许了他的亲匮。
而且她偶尔会想,这样日日同乘一车的事情虽然传出去对她名声不好,可他们进京后,就要桥归桥、路归路,再怎么亲近也就这一段时间而已,不如好好珍惜相处的时光。
“是,嫉妒你。”皇甫天绝立刻哄起她,“你再睡一点,到了地方我会叫醒你。”
她是小猴儿的时候他没哄过,如今长大了天天都得哄……这是欠了她吗?为何他不气不恼反而心甘情愿,欢喜得很。
她小懒猫似地伸伸手脚,摇摇头坐起身,“不了,不想睡,外头发生什么事,一片闹哄哄的。”不像市集摊贩的吆喝声,倒似聚众闹事,耳边听到的尽是尖叫、大喊,奔跑声,还有小孩子被吓到的哭声。
“马惊了。”
“人没事吧?”
皇甫天绝在有人嚷嚷时就找玄风来问过,此刻回答得言简意赅,“似乎是有人当街纵马,谁知道后来马惊了,一路过来没有损害是不可能的。”
“谁家的马?”出了这种事还没人敢出面指责,可见这人的出身不错,不是大官门户便与皇亲国戚扯上关系。
“不清楚。”不过能拥有西域名驹的人家不多,皇甫天绝心中有几个人选,然而他完全没有想插手的,觉得那些人骑术不精还胆敢骑马炫耀,根本是自讨苦吃。
“谁去救了?”大街上纵马太危险了,简直视人命为草芥,是该受点教训,不过放任惊了的马匹乱冲乱撞,也会扩大伤亡,还是早点阻拦好。
“你哥。”
她一怔,“我哥哥?”
“对。他在队伍的最前方,当仁不让。”
浩浩荡荡的血狼军驻紮在城外,只有两百人跟随单七鹤,军容严谨的进城来。这场面是皇甫天绝的主意,得了皇上的准许,此举一是威慑作用,警告三皇子、东方承等人,血狼军在此,有本事来抢,不要再使什么下三滥手段污酸良将;二是嘲笑、讽刺,枉费皇后用尽心机为儿子谋划,反而弄巧成拙送了他一份大礼,他谢谢她的成全。
原本只管打仗的血狼军是两不相帮,忠于皇上、忠于朝廷,可你们非要将人家的头儿逼得无路可走,这下可好了,人家直接来投奔皇上!
这仇结得可深了,日后相见,虽然不致恶言相向,可总没好脸色看,把人得罪惨了就不要指望以德报怨,真遇到事了自求多福。
单七鹤老实,面对陷害,忍一忍就过去,拳头再硬硬得过石头吗?不认了还能怎么样?要累积实力日后堂堂正正打脸回去。
可单九净心眼小,从得知单家长房为了名利权势而想害他们时,一连串的报复行动已开始布局,只等她回京后执行。
“骑马的人是男是女?”因为是自家兄长,单九净的两眼特别亮,潜在的八卦精神无限放大。
“你问这个干什么?”他不喜她过度关心旁人。
“英雄救美呀!哥哥年纪不小了,也该娶个嫂子了,不然日后当了京官谁管家,我可没空管府里那些拉拉杂杂,鸡毛蒜皮的杂事。”
她要挣银子,天天往外跑,坐在府中当贤妹的事她可做不来,而且有些事要夫人出面应酬,她这位大小姐不能越俎代庖。
在西北,大姑娘也能撑起一片天,文能理家,武能上马,生性剽悍又强靭,女儿当家不输谁家儿郎。
可在京城不行,姑娘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到寺庙烧香也要看时辰,一年出门几次屈指可数,跟金丝雀无异。
“想多了。”哪来那么多英雄救美,就算救了也不一定是良缘,京里多的是嚣张跋扈的贵女,碰到一个是家门不幸。
“皇甫哥哥,你眼力好,帮我瞅瞅是男是女,长得好不好看。”她好盘算盘算。
“当我整天没事干,给你跑腿来着。”啥闲事都管,也不怕真管出事来,京里事事事小,也是事事事大。
皇甫天绝说归说,还是挑起车帘子往外瞄了眼,随即又放下,嘴角一勾,笑得带着三分兴味。
“怎么样、怎么样,你快说,别吊我胃口。”一遇到和她哥哥有关的事单九净就来劲,兴奋无比。
“女的。”
“然后呢!”她接着追问。
“美人。”
闻言,她两眼更亮,“有多美?”
“京城第一美人。”他笑中带几分恶意,眼中流露出有好戏可看的谑色。
听着这称号,单九净不自觉的搏眉,“皇甫哥哥,她这是不是在打你脸,给你难看。”
“怎么说?”他背靠后面的软枕,神情愉悦。
“在你这个珠玉面前,她凭什么称京城第一美人,再美能美得过皇甫哥哥吗?肯定是个假货,家里有那么点权势,有个算得上名儿的人物在后头撑腰,人家给他面子才捧出来的美人。”会认为对方有点家世,主要还是因为这个时代的不公平,蓬门小户的姑娘不敢传出美名,毕竟这是祸不是福,无权无势的小家碧玉早被豪门大户抢进内宅当小妾了。
“嗯!这话中听。”
小九儿真聪明,一猜即中。
不过虽说是有意吹捧,那女子确实有几分姿色。
单九净眼珠子一转,多了淘气,“皇甫哥哥,这人是谁?”
看了她一眼,皇甫天绝眸色一深,“东方艳色。”
“东方艳……东方?”是那个东方吗?她用眼神问。
是那个东方。他眸底生笑。
“坏人,逗着我玩呢!”一说完,她由马车上一跃而下,动作快得连皇甫天绝都反应不过来,没来得及捉住她。
只见单九净两手一投腰,中气十足的大喊道:“放下那姑娘——”
一听到妹妹的声音,向来听妹妹话的愣头青单七鹤手就当真一松,被他从马背上抢救下来的小姐还没回神,根本来不及阻拦或防备,忽地掉落地面,剧痛一下子袭向全身,让她差点昏厥。
原本是救命之恩,理应重礼回报,可这会儿却成仇,东方艳色恨不得一巴掌赏过去,给予教训。
“你……你放肆,竟敢对我家小姐无礼。”一名穿着桃色比甲的妍丽丫头满脸慌色的跑过来,人还没到先横眉竖目的破口大骂,看得出是个刁钻的、权贵之家地位颇高的丫头。
“这……”单七鹤看东方艳色痛苦的样子也有点心虚,他好像不该放手,至少要让人站稳再说。
单九净大步上前,“放四,还放五呢!要不是我哥哥救了她,你就等着抬她的尸身回去了,没见过忘恩负义忘得这么快的,早知道就别救了,让她去死。”一个下人也敢指着当官的鼻头骂,主子的品行可见一斑。
“你……你太张狂了,知不知道我家小姐是谁?”丫头莲袖气得嘴直抽,意图抬出主家威吓人。
“吱!救人还救错了,得先打听你家小姐是谁才能救呀!好啦!我们知道你的意思,以后你家小姐再遇险我们绝对袖手旁观,不管这闲事,又不是我家的人,谁管她的死活。”单九净语气相当不客气,十足表现出武将家女眷的粗鄙和不识相,毫不通情理。
“你……”莲袖扬起手就想给人一巴掌,受宠的丫头心气高,受不得气,必要讨回面子,不管周遭人的指指点点。
然而这时一道轻柔的声音响起,带点虚弱。
“莲袖,住手。”
不甘心的莲袖听到主子发话,却还想冲上前打人,“小姐,她太猖狂了,让奴婢替你教
“我说的话你不听了吗?”东方艳色语气虽轻,但冷意鲜明。
“小姐……”莲袖虽然畏惧,却还气呼呼的,不愿放过单家兄妹。
“还不扶我起来。”东方艳色低斥。
“是。”她弯腰一扶,两眼还狠狠地瞪人。
觉得全身快散架的东方艳色忍着痛,随着连袖的力道站起来,娇娇柔柔地头一抬,露出略带狼狈,却无损美貌,只觉楚楚可怜的脸。
她看向马上男人的模样,心湖微微一荡,颔首致谢,又转头一看言语粗俗的女子,眼角上勾,下方有颗泪痣的凤眸闪了闪。
“多谢相救,小女子是东方艳色,若是在京城有事大可来寻。”
她以为一说出自己的名讳,听到东方两字,眼前数人必会又惊又惧,惶惶不安的上前致歉,不敢再有一丝不敬,但可惜,她眼前的兄妹俩对姓东方的非常有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