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商小主母 第七章 上门挑衅 作者 : 春野樱

尉凤海在为马镇方治疗腰侧的刀伤时,赵宇庆是躲在旁边的屏风后看着。

因为皮开肉绽,尉凤海在那绽开的伤口上足足缝了十二针,没上任何的麻药,马镇方也没喝半滴酒,或是嘴里咬着什么,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好像那副身子不属于他。

可在屏风后的她,眼泪扑簌扑簌地掉。

他身上那些伤疤看得出来都好多年了,也就是说……早在十几年前,他便不知过的是什么样残酷的日子。十几岁的孩子呀!到底是什么人那么狠心地鞭打他、割伤他,甚至是用火烧他。

当时没有人可以保护他吧?他是如何捱过来的?在那些彷佛等不到明日太阳的黑夜里,他是否曾经哭泣?

这次受了这么重的伤,他却恍若无事,那必然是因为他早已习惯受伤、习惯痛楚。

对他来说,只要没死,受再重的伤都无所谓吧?

这么无感的他,在看见她手烧伤时、在听见她落海时,却是那么心急火燎地冲到她的身边,用着怒目金刚般的姿态关心着她、照顾着她。

他一点都不冷,他的心是热的。

他将自己温暖的一面藏起,是为了不让人看见他的弱点吧?

尉凤海缝好伤口、敷上止血及防止发炎的独门药膏,然后再缠上几圈纱布,便大功告成,“已经好了,夫人。”他对着屏风那边的她说道。

她赶紧抹去眼泪,自屏风后走出来,“谢谢尉大夫特地赶来,小女子万分感激。”

尉凤海见她两只眼睛哭得红通通地,忍不住一笑,“二位真是鹣鲽情深呀,谁都见不得谁受罪。”

听着,赵宇庆尴尬地一笑,她上前帮忙马镇方将中衣穿上,尉凤海则是在一旁收着他的药箱。

“夫人,我留下一瓶药膏,请你早晚按时帮马爷清洁伤处并换药,三日后再着人到医馆来拿药便行。”

“好的,有劳尉大夫了。”赵宇庆说着,朝外头喊了声,“海丰。”

“在!”海丰在外面答应。

“请罗先生支帐,再送尉大夫回医馆。”她吩咐着。

“知道!”海丰在外面精神抖擞地回答。

“大夫,我送您。”

赵宇庆亲自将尉凤海送到门前,再一次向他致意。

海丰领着尉凤海离开后,赵宇庆吩咐门外待命的玉桂,“玉桂,你去厨房让罗师傅准备几样清淡的小菜,别放酒。”

“是!”玉桂领命,立刻往厨房去了。

赵宇庆回到屋里时,马镇方已经自己将长衫穿上,但只松松套着,没系上衣带。

看着两只眼睛像兔子般的她走进来,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

她有点不安及尴尬地问:“怎么了?”

“没什么。”他说:“你越来越有模有样了。”

赵宇庆在他身边的位置坐下,怯怯地看着他,“会疼吗?”

他摇头,“不疼。”

“怎么可能不疼?”她想起刚才亲眼所见的场景,不禁皱起眉头,“我看见尉大夫那根针在你的皮肉上面穿来穿去,我都……”说着,她又不自觉地湿了眼眶。

他睇着她,“我真没想到你会紧张我……”

“我又不是没血没泪……”她自顾自的咕哝着,“你一直偷偷地在帮我,我都知道了……”

突然,他的手伸过来抚着她的脸颊,她微微一怔,抬起脸来看着他。

迎上他那霸道直接、炽热又温柔的眸光,她的心跳加速。

“为什么哭?”他问:“心疼我?”

她顿了一下,“嗯,我心疼曾经的你,受这些伤的时候,你……你还小吧?”

“十岁、十一岁。”他说。

听见十岁、十一岁这个回答,她的心一揪,这在二十一世纪,不过是小四、小五的年纪……

“发生什么事?”她的声音哽咽了,“是谁这么残忍?”

他看得出来她是真心怜悯着他,但……他能跟她说吗?如果她知道了什么,他的仇还能报吗?

他爹、他娘,以及那个晚上遭到杀害的马家仆婢的血海深仇……十八条人命全系在他身上啊!

“你说……”他目光一紧,深深凝视着她的脸庞,声线低沉,“你可能已经爱上我了,可真?”

她脸上瞬间充满羞涩,娇怯地说:“我……应该是吧!”

“我对你这么坏,你不气我恨我?”他问。

她摇头,“我其实也不觉得你对我坏呀!你一边说要毁了我,一边却不断帮助我……”她眼底满是感激地望着他,“你帮我抢了布、给我银两使用、给我铺子,而且……我知道岭南书院跟牧学学塾都是你出资才得以继续开办,那一百个书袋的订单其实也是你……”

闻言,他微微挑了眉。“你是怎么……罗先生跟你说了?”

“不,罗先生口风可紧了,一个字都没说,是我自己无意间发现的。”她难得露出娇羞的神态,“虽然你的心受伤了,性格有点扭曲,但本质还是良善的。”

他唇角一勾,“你又知道?”

“我知道。”她眼底燃烧着某种热情及斗志,靠近他,伸手捧着他的脸,定定地注视着他,“我会赶走你的心魔,我会让你重新快乐起来。”

迎上她那澄澈地、真心地、热切地、温暖地眸光,他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心跳如擂鼓。他多想快乐起来,但还不是时候。

“你知道如何让我快乐吗?”他突然单手扣住了她的腰,将她揽进自己的怀中。

看着他那富含深意的眸光,还有唇角那一抹引人遐思的笑意,她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

他弯,将脸贴着她的脸颊,低声在她耳边说道:“你欠我的,还没给。”

那热气微微熨烫着她敏感的耳垂,教她的身体隐隐发烫酥麻。

她下意识地挡着他的胸口,娇怯地说:“慢……慢着,你受伤……”

“这伤……也许能让我温柔一点地待你。”他说。

她听出这话的弦外之音,羞得将他的胸膛推得更远。

这时,门外传来文成的声音。“马爷,是我。”

听见文成的声音,赵宇庆像是在鹰爪底下逃出生天的雀鸟,推开他,急忙起身去开门。

门打开,文成看着满脸羞红的她,愣了一下。“夫人,马爷他……”

“他在里面,你自己进去,我……我去看厨房准备得如何!”赵宇庆说完,拔腿便跑。

文成一脸懵,但随即又好像明白了什么而展眉一笑,“马爷又捉弄夫人了?”

马镇方斜瞥了他一眼,“我还没跟你算帐。”

“我?”文成眨巴着那双褐色的深邃大眼,“小人做了什么吗?”

“你跟她说我受了重伤,可吓坏她了。”他说话的时候眼底没有恼意,只有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喜悦。

文成看着他眼底那抹愉悦,笑了。

“我这是在试探夫人对马爷的心意!”文成有几分得意,“瞧,马爷这不是就明白夫人对您的心意了?”

听着,马镇方突然沉默不语,文成知道他心里还是有点挣扎跟拉扯,他上前恳切地劝道:“马爷,夫人是位好姑娘,真诚又善良,德容兼具。”

“我明白。”马镇方深吸了一口气,“但马赵两家……牵扯太多,也……”

“那不关夫人的事,她是无辜的。”文成说。

“她是无辜,但她的父亲是赵毓秀,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文成面带愁思,“虽是如此,但马爷您……已经对她动了情,不是?”

“是。”他毫不犹豫地回答,“仇,我是非报不可,不管她现在多喜欢我,总有一天她会恨我的。”

文成眉头深锁,苦恼地问:“难道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吗?”

两全其美?纵使马镇方有再精明的脑袋,此时此刻也想不到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

沉吟须臾,他语带无奈地叹息,“不说她的事了,你那边处置得如何了?”

文成正色回应,“都安置妥当了。”

“孩子们都还好吗?”他问。

“让他们洗漱更衣,也都吃过饭了。”文成续道:“学塾夫子一个个问过名字及出身,全都列册了。”

“唔。”他微微点头,“那几个私掠船的海盗呢?”

“已经关妥,但他们还不愿吐实。”文成唇角一勾,“不过我相信他们也嘴硬不了多久,这些人不讲道义,更甭提忠诚了。”

“那……那个人呢?”他问。

文成神情一凝,态度慎重其事,“之前马爷吩咐后,我便着一个面生又机灵的小兄弟跟着,马爷此去马交二十余日,那个人见了不少会馆的大老爷们。”

“可曾去过赵家?”

文成摇头,“不曾。”

他浓眉一皱,“就连经过门口都不曾?”

“不曾。”文成神情严肃,“马爷,会不会他跟赵家一点干系都没有?”

马镇方沉吟不语,若有所思。

须臾,他淡淡地道:“看紧了,要角就快要粉墨登场了。”

内室里,马镇方侧躺在床上,赵宇庆坐在床沿,正用清水小心翼翼地清洁着马镇方腰侧的伤,看着那缝了十二针的伤处,她还是觉得触目惊心,胸口直揪着。

“疼就说一声。如果你觉得喊疼很丢脸的话,也可以捏我一下。”

他睇了她一眼,一派轻松,“你放心地弄吧。”

她用浸湿的纱巾轻轻擦去伤口上的药膏,动作很轻很轻。

抹去药膏,底下有点红肿的伤口便露了出来,看着有点发炎。

“我听海丰说你是为了救一艘商船,跟私掠船对上了。”她抬起眼,以崇拜的眼神看着他,“你实在太勇敢了!”

看着她眼底那抹毫不隐藏的崇拜,他心里有股压不下的自满及愉悦。

“海丰说那些私掠船的海盗很残酷冷血,为了钱财,什么丧心病狂的勾当都做得。”说着,她有些生气,“正所谓盗亦有道,夺了钱财货物,不是不该伤人的吗?”

看她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他淡淡一笑。

她是自小养在闺阁之中的娇娇女,就算她爹跟她提过海盗掠夺商船之事,估记也不会说得太钜细靡遗。

“这些私掠船的背后常常都有金主或船东提供资助,甚至在他们遭逮的时候协助他们月兑罪。他们跟海盗之间的界线相当模糊,如果说海盗是野狗,他们就是有人豢养的恶犬。”

听着,她思索了一下,“那些金主跟船东资助这种人,图的是什么?”

“因为他们可以帮忙攻击别人的商船,劫掠的财物及货品在经过转手变卖后,这些人还是能从中得利的。”他悉心地解释着。

“原来如此。”她眉头一皱,有点气愤,“这行径实在太恶劣了!”

“嗯。”他淡淡地应了一声。

她继续专注小心地擦拭着他的伤口周围,嘴里嘀咕着,“那个伤了你的混蛋,我要诅咒他喝水呛着、吃饭噎着、走路跌倒、半夜尿床、闹肚子拉到虚月兑,还有……”

他唇角一勾,“你不必费心诅咒他,他已经死了。”

她一怔,惊讶地看着他,“什……”

“我已经一刀刺死他,把他扔进海里喂鱼了。”

看他轻描淡写的态度,她呆若木鸡,虽说那个人罪有应得,不过听他把杀人这件事说得如此云淡风轻,她还是有点小小的心惊。

“怎么?你怕?觉得我冷酷?”他眼底藏着笑意。

她看着他,神情有点严肃地摇了摇头,“不,你也是替天行道罢了,正所谓『斩业非斩人』,不怪你。”

突然,他在她腰上捏了一把。

“啊!”她惊叫一声的同时,也紧张地看向他,“我弄疼你了?”

看她一脸担忧又自责的表情,马镇方露出他不曾察觉到的温柔笑意。

“不疼,我就只是想捏你一把而已。”

“什……”她羞恼地瞪着他,“我以为我弄疼你了,很内疚欸!”

看她一副真的惊吓得不轻的模样,他脸上戏谑笑容一收,“我自请处罚。”

“咦?”见他一脸正经八百的表情,她微顿,语带试探,“认真?”

“当然。”他毫不犹豫的回答。

赵宇庆闻言,不禁思考起要跟他讨什么“处罚”。

刺桐女力手作坊在他的协助及金援之下,如今算是有好的开始,虽说一开始她是打算从她大哥手中将繁锦布行抢来接管,但经过这些时日,她有了全新的想法。

那就是……创立繁锦贰馆。

这是个不会跟赵宇佐正面冲突,也不会让她父亲为难的方法。

繁锦布行尅?的是布疋的采购及销售,她则是以销售手工布制品为主,不只不抵触,还可以进行合作。

不过这事,还是需要马镇方的协助。

“每次你脸上出现这种表情,就没什么好事……”他睇着她。

她眨眨眼,“什么表情?”

“暗藏鬼胎的表情。”他说。

她轻啐一记,但不以为意,“我有个想法,就是把东二街的店铺做为繁锦贰馆。”

他浓眉微微一拧,“何意?你不是要把繁锦布行抢过来吗?”

“我改变主意了。”她神情严肃,“若有你帮忙,硬要将繁锦布行抢来也不是什么难事,不过这么一来,我跟大哥就正式撕破脸了。”

“你怕他?”他眉梢一挑,虽然这违背了他的计划,但他好奇她的想法。

她摆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表情,“我不是怕他,是不想我爹为难,手心手背都是肉,太难为他了。”

“所以你想……”他好奇看着她。

她的眸子闪闪发亮,他知道她又有让人惊艳的想法。她总是知道自己的方向,总是知道自己能做什么、该做什么。

“我想创立繁锦贰馆,以销售布制品为经营的主线,完全不会影响到繁锦布行原本的经营。”她说:“其实繁锦布行一直以来都是方掌柜在打理,如果我拿下繁锦,那等于是冒犯了方掌柜。”

她续道:“繁锦布行主要的营业项目是买卖布疋,若我成立专卖成品的贰馆,无形之中也可以帮忙消化繁锦布行的布料,可说是一举两得。”

听了她这番话,他又一次感到惊讶。她年纪轻轻,做起事来却是面面俱到,甚至可说是八面玲珑,他完全不怀疑能够独当一面的她,已有打理一家商号的本事跟能耐。

“这事,我得回家跟我爹商量,请他答应让我挂牌。”她说。

“那是当然。”他眉心微微一蹙,笑问:“看着没有我可施力之处呀,你要我帮什么?”

“当然有你可施力之处。”她眼底闪过一抹狡黠,可爱得无以复加,“既然繁锦贰馆与繁锦布行没有直接的业务相关,也就是说……所有的资金都得自备,所以我……我需要你的钱。”

他一怔,微微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你可真直接。”

“我让你入股!”她说:“赚了钱,我们平分!”

他唇角一勾,语带促狭,“平分?你这间铺子从头到尾都是我出钱出力,你好意思?”

“先平分,我再按月还你呀。”她说。

“你可算得真精。”他哼地一笑,眼底却是宠溺,“小狐狸。”

“行吗?”她凑近他,两只眼睛定定地看着他,“你答应吗?”

“我能不答应吗?”他反问她。

发现他眼底的柔情,她心生欢喜,“那就这么说定了!”

语罢,她动作利索地帮他上好药,然后再让他坐起,取来纱布,一圈一圈给他缠上。

为了将纱布缠好,她的身体几乎贴在他身上。他文风不动地坐着,眼睑低垂,视线停留在她那颗于自己胸前晃来晃去的头……

他们都没有说话,室里除了细微的沙沙声,就只有两人的呼息。屋里弥漫着一室的甜香温暖,让人有点晕陶陶地。

这么多年来,他的生活总是过得紧张、紧凑又紧绷,过去的伤痛冤魂不散的纠缠着他,不时入梦。

他早已忘了自己曾经拥有过的幸福及温暖,也以为自己再也无法拥有。可如今,他正沉浸在一种让人舒服得昏昏欲睡的幸福里。

是的,这是他遗忘了的幸福感觉及滋味。

突然,赵宇庆像条小狗似的在他胸前嗅闻着,他陡然回过神来,疑惑地看着她。

“你这是在做什么?”他不解的问。

她注视着他,“你……有人味了。”

闻言,他板起脸。“你是在暗指……我以前是禽兽吗?”

她噗哧一笑,“你确实是有野兽的味道啊!”

“什……”她这是拐着弯在骂他?

“像是头……受伤的狼。”她直视着他,眼底没有戏谑,只有温情跟怜惜,“不管你面上多么淡定冷漠,我都可以感觉到你内心的动荡起伏,但是现在的你……彷佛伤口被抚平了。”

他一顿,沉默看着她,如果她父亲不是赵毓秀,那该有多好……

他很清楚自己的心已经被她扣住,她亦然,尽管一开始他是为了复仇,她则是迫于无奈,可这段感情是结不出好果子的,总有一天要摊牌。

“我不是好人。”他面无表情,眼底充满怅憾,“有一天你会知道的。”

有了马镇方做后盾,赵宇庆放心大胆地回到娘家与父亲商量。

赵毓秀的身子已渐渐转好,也偶尔要几个较为信任的掌柜到府里呈报各家店铺行号的近况,他自方掌柜口中知道不少关于宇庆的事,十分惊讶。

一开始只觉得是因为马镇方在后面帮着,但在她返回娘家跟他提到挂牌之事并详细说明她的计划后,他便发现这个女儿比他以为可以仰赖的儿子还要有本事、有能耐。

他一口答应让她于东二街挂上繁锦贰馆的牌匾,正式营业。

就这样,赵宇庆开始了她自己的事业。

她以“业绩分红制度”鼓励底下的伙计及工班们为布行开拓客源,也就是他们可以在工作之余跑跑业务,若成功取得订单,便以订单总数的一成为奖金回馈。

除了卖布制成品,赵宇庆还开发所谓的材料包来贩卖。

她有这个想法是因为曾有位姑娘前来挑选荷包想送给心仪的男子,虽然她很想自己动手缝制,但因为赵宇庆的布制品都是由她设计打版,样式特别,版型制作上也有些困难,姑娘于是作罢。

赵宇庆为了满足这些有特殊需求的客人,于是开发了材料包,还可让客人挑选喜欢的布料。材料包一上市,便成了许多年轻女子抢购的商品。

她的作品设计成功地抓住了人们的喜好,以吉祥如意为发想,设计出各种名字及外观都有好意头的包款。例如柿柿如意手提袋、五福临门袋之类的款式,一放在架上便深获好评,抢购一空。

一个月的时间,繁锦贰馆已成了刺桐城的名店,客人也以女性居多。

这天午后,她在店里招呼两名买材料包的姑娘。这两位姑娘都是未出阁的姑娘,想给心上人缝制一只随身的袋子。

这个小型公事袋是她最近刚上架的,可以斜背亦可手提,十分新颖方便。

她正给两位姑娘解说之时,瞥见有两名女子款款步进店内。

其中一位紫衫姑娘实在长得太美了,教她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秋英见客人来了,立刻上前招呼。

两位姑娘这儿瞧瞧,那儿看看,似乎还没有什么入眼之物。

过了一会儿,赵宇庆搞定两名客人,让柜台给她们结完帐,她便过去接手。

“希望秋英没怠慢二位姑娘……”她说话的同时,一边观察着眼前的两位姑娘,她很快就确定她们是主仆关系。

“不,她介绍得很好。”貌美如花的紫衫姑娘嫣然一笑。

“不知二位姑娘想寻什么?”她问。

紫衫姑娘从袖中取出一只荷包,“这个。”

赵宇庆一眼就认出那只荷包,那是她亲手给马镇方缝的,仅此一个。

她心头一撼,有几秒钟的时间感觉自己吸不到气。

为什么她缝给马镇方的荷包会在这位姑娘手里?她是谁?

“这是一个对我来说非常重要的男人送给我的礼物。”紫衫姑娘眼底满是喜悦,“听说繁锦贰馆这儿有卖材料,我也想亲手缝一个送他。”

对她来说非常重要的男人?这荷包是马镇方给她的?还是马镇方转送他人,那个“他人”才是她最重要的男人?

在她对马镇方动情之前,她是不会在意也不会纠结的,可现在,她很在乎,在乎得快不能呼吸了。

“大家都说赵老板你眼光独到,不如你帮我挑个色吧!”紫衫姑娘说道。

“承蒙姑娘不嫌弃。”她从不让情绪影响自己在工作上的表现,“不知那位爷儿对颜色有什么喜好或偏爱?在哪儿高就?性情偏静或动?”

紫衫姑娘淡淡一笑,那看似温和的脸上却有着一双隐含着侵略的冷眸。

“他是海商,喜欢靛蓝色,性情的话……”她想了一下,两只明媚动人的眸子笑视着她,“他是狼一般的男人。”

闻言,赵宇庆心头又是一震。她所形容的……不就是马镇方吗?

“不知以赵老板之见,该帮我男人挑选什么样的布色及花样呢?”

迎上对方带着侵略的目光,赵宇庆突然间明白了什么。

若这紫衫姑娘的男人就是马镇方,那么她应该知道马镇方是有妻室的,也绝对不会不知道马镇方的妻子如今便是繁锦贰馆的店老板。

马镇方何许人也,在这刺桐城里谁人不知晓他、不知晓他的妻子是谁。

假使这姑娘的男人真是马镇方,那么她今天便是侵门踏户来寻衅的。

她赵宇庆可是连狼都不怕的女人,岂会怕了这只狐狸?

目光一凝,她直视着紫衫姑娘,唇角勾起一抹沉静的微笑,“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见她神情一变,整个人更加精明干练起来,紫衫姑娘微微一怔。

但显然,这位也是见多了风浪的女子,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奴家无姓,名叫露湖,是逍遥楼的倌人。”她说。

赵宇庆恍然。原来这位美艳动人的姑娘就是跟马镇方相好的那位红倌露湖,也就是在她跟马镇方成亲那天与宴的姑娘之一。

马镇方不在府里的那些日子,都是在她那里留宿,都是跟她在一起,都是……

赵宇庆暗自深吸一口气,沉淀着有点激动的情绪。

很快地,她冷静下来,不卑不亢、不疾不徐地道:“原来是露湖姑娘,我与官人成亲那晚,据说姑娘也是座上佳宾之一。”

她的反应教露湖一怔,有点惊疑地看着她。

过去总是隔三差五便到逍遥楼找她,甚至过夜留宿的马镇方,自从成亲后不只不曾与她有过肌肤之亲,甚至也鲜少在她香闺里留宿了。

最后一次见他,是在他听到他妻子出事那天,之后,他未再寻她。

这期间他是去过马交没错,但自马交回来也已月余,却一次都不曾到过逍遥楼,也不曾让人捎个口信来。

她虽是青楼女子,却也是有自尊的,自然不愿主动探问他的消息或是登门探访,可她心里憋屈不甘,她感觉得到马镇方的心已经被谁给攫住了。

这些时日,她听闻马镇方的妻子在东二街开了家店,做得有声有色。她所设计的那些布置品的花样款式,深受众家女子的喜爱,尤其是那丽妍袋,在逍遥楼里可说是十人之中便有七、八个买过。

马镇方娶她的时候,明明是那么的轻贱她,甚至在新婚之夜便丢下她夜宿逍遥楼。

谁都拴不住的狼,竟伏在这被视如货品般嫁到马家的女子罗裙之下?

这赵宇庆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又究竟有着什么样的能耐?

马镇方给不了她的心,为何终究给了这个曾经遭他低看、视如牛马般的女子?

“夫人真是好厉害,居然面不改色。”露湖沉静一笑。

赵宇庆直视着她,“姑娘也不容易,居然侵门踏户寻上门来了。”

露湖心头一震,顿时哑然。

“这只荷包是我缝给官人的,如今却在姑娘手中,想必姑娘对我官人而言,有着某种价值跟地位。”她说。

闻言,露湖稍稍露出得意之情。

“不过……”赵宇庆紧接着又说:“官人过往是轻贱我的,我亲手缝的东西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贵重或珍惜之物,就算他随手送给街边的乞儿,我也不意外。”

露湖是聪明人,立刻听出她的弦外之音。

好个赵宇庆,居然拿她跟乞儿相比?看她年纪轻轻,还真不是个好拿捏的,话中夹枪带棍,就这么冷不防地倒打她一耙。

“马郎不是随随便便给了奴家的。”露湖故意在她面前称马镇方为马郎,以显示她跟马镇方的亲密,“当时我同马郎索得此物时,他可是思考了一会儿。”

马郎?真是刺耳。可赵宇庆七情不上面,依旧维持一贯的优雅冷静。

别开玩笑了!再怎样我可是正室大太太。她心里想着,战斗力瞬间飙高。

“他还思考了一会儿?”赵宇庆唇角一勾,“那想来当时我在他心里也不是没有位置的。”

露湖陡然一震,这才惊觉到自己已经露出败相,给了对方空子钻。

“就算是马郎在意之物,只要我开口了,他还是许了我。”她不能输,她可是在逍遥楼那种地方打了几年仗的女人,岂会输给这个养在深闺内院里、只会刺绣画画的千金小姐?

赵宇庆依旧维持着风度,脸上没有一丝的不悦,语气没有半点的急躁。

“我官人从商,从不做赔钱的生意。”她勾唇一笑,“想必姑娘对他,有着某种利用价值吧?”

这一耙可是狠狠地敲得露湖满头血了。

是,自马镇方成了她的入幕之宾后,她一直在帮马镇方探查他要的消息,他们是银货两讫的关系。虽然她从来都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她知道……她所打探到的事情对他而言,都是重要的。

她以为自己是不同的,可马镇方却从来不给她承诺、不给她希望,她能得到的就是当他过来的那段时间。他总要她不要奢求,要不到的东西就别要……

到头来,她什么都不是。

还以为来到这儿能借着踩低赵宇庆而得到一丝的安慰,没想到反倒被赵宇庆给踩到泥淖里,灰头土脸,狼狈至极。

她真是小觑赵宇庆了。

“露湖姑娘今日寻来,应也不是为了要买什么,不知你是否已经得到你想要的了?”赵宇庆语气客气和缓却也意有所指。

露湖柳眉一蹙,羞愧又懊恼地说:“奴家真是小觑夫人了。”说着,她将荷包递给赵宇庆。

赵宇庆看着她手上的荷包,淡然一笑,然后直视着她,“姑娘还是留下吧,那是你的报酬,不是吗?”

“什……”露湖陡地瞪大眼睛,羞恼出声,“夫人真是欺人太甚!”

赵宇庆笑意一敛,“露湖姑娘存心登门给我难堪,这是恶人先告状?”

“你……”露湖顿时语塞。

这时,一道高大的身影自门外走了进来,赵宇庆一瞥眼,发现竟是马镇方。

马镇方自露湖身后伸出手,一把拿走她手中的荷包。

露湖一惊,转头发现是他,脸色丕变,“马……马爷?”

马镇方看着手里那崭新的荷包,淡淡地道:“当初你说缺荷包使,我才给了你,如今看着你也没用,就还我吧!”

露湖浑身发抖,就连嘴唇都颤得厉害。她不只是怕,还觉得气怒。

马镇方脸上觑不出任何情绪,无惊亦无怒。他看着露湖的小婢女,“你家姑娘看着是乏了,赶紧陪她回去歇着吧。”

小婢女年纪虽轻,却是很懂得察言观色的。

“是。”她上前挽着露湖的手,“姑娘,咱们先回去歇着吧。”

露湖眼底迸射出不甘心的锐芒,却是敢怒不敢言,气恨地瞪了马镇方一眼,她便领着婢女离去了。

她们主仆俩前脚一走,赵宇庆便头也不回地往后面走去。

马镇方看在眼里,心里都明白。

一旁的文成低声说:“马爷还不赶紧去哄哄夫人?”

马镇方斜瞪他一记,一脸“你少多事”的表情,可一个转身便也跟了进去。

赵宇庆走进自己的房间,还没坐下,马镇方便跟在后头进来,还带上了门。

她故作无事地在桌前坐下,然后随手捞起桌上的几块布料装忙。

马镇方走过来,拉了张凳子在她对面坐下。

他唇角悬着一抹笑,闲闲地问:“生气了?”

她瞧都不瞧他一眼,“生气什么?我忙着,没时间生气。”

“没想到她会上门来吧?”

他真没想到露湖会到繁锦贰馆来找事,更让他意外的是宇庆的反应,她吃醋的样子……太惹人爱了。

是呀,他越来越无法自拔地爱着她了,可越是爱,他就越是害怕。

明明害怕,却还要去摘的果子……会是甜的?酸的?还是苦的?

“我不知道她会来……”他解释一般的说。

“知道她会来,你又能怎样?”她抬起头,没好气地质问他。

她终究是按捺不住了,两只眼睛像是要喷火似的看着他。

“你要我怎样?”他兴味地一笑,“总不至于要我抽她一耳光吧?”

“什……”她一时语塞。

“你不是早就知道她的存在?”他问:“先前我经常在她那里留宿,你不可能不知道吧?”

他知道他说这些话根本是火上添油,可他忍不住想对她使坏,瞧瞧她有多在意。

她用力丢下手里的布,气呼呼地道:“宠妾灭妻都已然是大忌,更何况她是一个外室,可以上门来找我碴吗?”

“她不是外室。”他好整以暇地更正。

“若连外室都不是,还能如此猖狂嚣张,不就是你给的鸡毛!”

他微顿,两只眼睛定定地、弯弯地看着她,“你刚才还那么温良沉静,怎么转个身就变身夜叉了?”

“你……”她就快七窍生烟了,他还说风凉话呢!

“我已经许久不曾去过逍遥楼了。”他淡淡说了一句。

“你是想说你已经改过自新,不再流连在那些莺莺燕燕之中?”她气得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其实我根本不在意!横竖我就是你买来的,你轻贱我,大家都知道!”

听着,他浓眉一蹙,“现在还觉得我轻贱你?我岂不是太冤?”

被他这么一堵,她顿时无言以对。

也是,在他帮了她这么多忙之后,还给他按上这个罪名,那绝对是冤枉他了。

可是只要一想到露湖刚才说的那些话,她心里就沸腾。

“那你……你刚才总得说点什么或是做点什么的……”她就是不甘心,就是气结,“你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还那么体贴的说什么你家姑娘乏了,先陪她回去歇着……”

她表情丰富地学着他刚才说的话,然后瞋瞪着他。

“你都教训过她了,我还需要说什么吗?”他似笑非笑地反问。

“我……咦?”她陡地一怔,狐疑地看着他。

“你跟她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他说。

她秀眉一拧,“你……该不是一直在外面吧?”

“也没一直,大概就是从你跟她说想来你当时在我心里也是有位置开始吧?”他眼底黠光一闪,“你都打得她满头血了,还需要我帮你?”

“你就那么隔山观虎斗?”她霍地起身,绕过桌子,来到他面前,气呼呼地看着他,“看着两个女人为你唇枪舌剑,你很得意吧?瞧你笑得一脸灿烂……”

“我笑是因为……”他黑眸一凝,“你吃醋。”

闻言,她羞恼地反驳,“我不是吃醋!”

“那么是吃了炮?”他促狭地说。

看他那张笑得可恶却又好看的脸,她涨红着脸,忍不住抡起粉拳向他袭去,手未打中目标,已教他在半空中拦截。

他攫住她的手,她本能地想挣开,一个重心不稳,一坐在他腿上,像是落网的鱼般逃不掉了。

他劲臂一箍,自她身后环住了她。她惊羞得满脸通红,整个人从头到脚轰地一声发烫。

有一瞬,她的脑子不能思考,只有一片甜香的雾蒙蒙。

“你要的,我都给你了。”他将唇贴近她的耳边,“我要的,你还没给我。”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充满着磁性。她不由得身子一抖,浑身上下开始了一种无法形容的酥麻。

“我可没忘,也不是不想,只是每天看见你忙得晕头转向,这才暂且放过你……”

自他从马交回到刺桐之后,他们就一直同处一室。

这一个多月来,他当然不只一次表示想对她动手动脚,进行夫妻间交流的意思。他从来都不掩饰自己的心思,但在她未同意前,他还是压抑着保持君子风度。

其实她没有不想给,只是他之前受了重伤,她认为他不宜从事激烈运动而婉拒他。

等他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却又碰上她店里事忙,每天回到家都是累得沐浴洗漱后,头一沾到枕头就呼呼大睡……

说来,他们成亲都大半年了,虽然她还是常常感觉得到他在他们之间筑起了一道墙,但她发现……就算她偶尔翻过墙闹腾他,他也不气不恼了。

而她呢,一开始只是认命背锅,没想到却渐渐被他那特殊的气质给吸引,甚至不自觉地对他产生了情愫及渴望……

这半年里,他们之间真的起了很大的变化呢,但,他爱她了吗?他从来没给过她任何确切的答案……

她默默地抓住他环抱自己的手,感觉到他那强而有力的双手微微地颤了一下。

“我随时都可以给你……但,你爱我了吗?”

马镇方心头一震,却依然不语。

“我希望你是爱我的。”她说:“因为我已经找不到任何你不爱我的理由。”

“重要吗?”他终于开口,却是无情无绪地,“你我都已经拜堂成亲,爱或不爱重要吗?”

“当然重要。”她的语气听来有点任性,“没有爱,就像是买卖了,虽然我知道一开始也只是买卖,但是……”

话未说完,马镇方将她整个人往侧边转,一手扣住她的颈后,一手捧着她的脸,然后毫无预警地吻住她的唇。

她先是吓得瞪大眼睛,但只消一会儿,便沉陷在他温柔的攻势里。

他从来没对她说过爱,可是此时此刻,她在他的吻里感受到真真切切的爱。

他还在挣扎什么呢?他心里的那扇门、那道墙、那个魔……总有一天她要移除它们。

不知过了多久,他放开了她,小房间里弥漫着甜腻的气息,熏得她满脸娇羞通红……

“所以你跟她已经有段时间没见面了?也没……碰她?”她疑怯地问,眼底有着醋意。

“其实我在外过夜时,不见得都在逍遥楼,就算是,也没碰过露湖或任何一个女子。”他说。

她噘着嘴,“谁信啊?”

“难道要我指天起誓?”他勾唇一笑,“露湖是逍遥楼的头牌,接触的客人非富即贵,我收拢她是需要她帮我打探一些消息。”

“咦?”她一怔,“她是你的细作?”

“也不算。”他说。

“可我看着……她对你不只是那样……”她盯着他,“你这样不是很伤她的心吗?”

“一开始就告诉她不能要,我也给了足够的报酬,是再单纯不过的买卖关系。”

这话听着没什么毛病,她是没什么好纠结的。她很清楚自己身处在什么样的境地里,二十一世纪的那套标准在这里并不适用。

“不说她了。”他结束了关于露湖的话题,从腰间拿出几张对折的单子交给她。

她一脸狐疑地看着他,然后将单子摊开一看。

“书袋两百只、柿柿如意包两百个、丽妍袋三百……”她陡地瞪大眼睛,“这是订单吗?”

他点头,“几位来自西北及东北的客商下的订单。”

“你……你帮我拉客户?”她难以置信。

他勾唇一笑,“不是帮你,是为了我自己。你生意不好,怎么还我钱?我是商人,可不做血本无归的生意。”

赵宇庆感动得眼眶泛着泪光,两片唇瓣拉成欢喜的弧线。

“你这人也挺容易打发,刚才还因为露湖而气得七窍生烟呢!”他语带促狭,“听见有钱赚,眼睛亮了,嘴巴也咧开了?”

她对于他的嘲笑不以为意,伸出双臂便紧紧地勾抱住他的脖子,然后献上自己热情又感激的一吻。

她的主动总让他露出惊羞的神情,总暖着他的心,但只要一想到马赵两家的恩怨,他又……

半年有余了,他若想要她,岂有要不到的道理?

那么,为何至今他还压抑着不曾占有过她?

看着眼前这么眼睛泛着泪光,边哭边笑的小傻瓜,他明白了——

他舍不得。

他珍惜着她,他不愿意伤害她。她说她已经爱上他,她说她……希望他也爱她。

他爱她,但还无法毫无罣碍的爱她、拥有她。

至少,目前还办不到。有些事,他得弄得更清楚、更明白,不余半点遗憾……

为什么那个人回到刺桐至今,还不曾探访过赵毓秀?

是因为他们一点干系都没有?还是因为牵连甚深,反倒特别的谨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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