煎药是费时间的活计,得有人看着,苏雪霁不敢让儿金金来煎,她看起来就不是个精通家事的姑娘,能把厨房给烧了,真不容易啊,反正这些活计他也做惯了。
说也奇怪,自从知道自己有了个媳妇,他觉得精神气力都好了不少,心底那点排斥在看见她把大夫找来的时候,已经去了个精光,只是,他还是得问问,她哪里来的钱请大夫、抓药?
待他把药煎好端进屋放凉,一看,自家小娘子正坐在炕上,眼前一字排开的有一张张的银票、银子和铜钱,看她数银子像小松鼠清点自己的过冬粮食似的,一枚一枚一张一张可仔细了。
他看着觉得好笑,不过,她哪来这么多的私房钱?
“庄大夫说药煎好了要趁热吃,要是吃上两服还不见效,再换药。”她分神把苏雪霁拉到炕上,盯着他喝药。
“刚倒出来,稍微放一下好入口。”他吃药都吃出心得来了。
儿金金见苏雪霁的神情不像敷衍她,便又低下头去数钱。
“你哪来这么多银子?”刚打照面那会儿还听说她什么嫁妆都没有就过来了,随身只有两件换洗的衣服,怎么出一趟门就……看那些银子银票,数目还不少。
“这是我今天赚的。”她指着那些钱,笑开了。
苏雪霁愣住了。“你一没本钱,二没铺子,如何赚的钱?”打零工也不可能有这么多钱,才半天,就他目测,这些银钱竟有百两之多。
“我们家后面不是有山,我去了山上找到这个,一个卖给了药铺,掌柜的就给我这些钱,不过请大夫拿药又花掉了一些零头。”她把仅剩的那盏金丝燕窝拿出来。
苏雪霁几乎不会说话了。“你去猴子岭摘这个?”
他听过采燕人利用绳索悬空攀附在峭壁悬崖卖命,就为了采这燕窝,也听过有人利用猴子去摘采,但都只是听说,燕窝难得,盏形好品相佳的几乎都是贡品,他家小娘子带回来的这个,他就算没见过能进献皇宫的贡品,可怎么看这盏燕窝每一丝都像黄金一样,形状优美,珍贵不俗。
“你怎么会知道这金丝燕窝的模样?”他没敢问那些个悬崖哨壁她是怎上去怎下来的,但是看见她鞋子上沾满的黄泥和黏上的腐叶,她没有说谎。
儿金金便把一早去请大夫,游大夫却要她还清前帐才肯来看诊的事说了,她一心想着怎么去挣钱,便纠缠着游大夫给她看了人家当成宝贝的药草书。她想人嘛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所以沿路找上山去了,没想到山里满山遍野都是好东西。
“我记性好,又在那书里看过这燕窝,看到就把它采回来了,一个换了钱,一个留着给你吃。”
“这是在猴子岭采的?”他从未听说猴子岭有燕窝。
儿金金皱了下眉头。“倒不是,我去了太多地方。”
严格说起来,燕窝是在另一座不知名的大山发现的,不过她要是老实跟苏雪霁讲她跑了几座大山,可能不符合凡人的常理,也会吓到他,所以还是算了吧。
苏雪霁倒没有纠结这个,只是一个新嫁娘,今天是她嫁给自己的大喜日,她却在外头奔波了半天,她说话奇怪,行事奇怪,半天不到却挣了旁人一辈子都挣不到的银钱,这姑娘运气也实在好得顶天了。
“你怎么了?”看起来眼睛黑沉沉的。
“这银子你收好,没事尽量不要拿出来,财不露白……老实说你一天赚回来这么多银子,我实在不知道怎么说才好。”苏雪霁苦笑。谁有见过成亲当日的新娘穿着喜服到处跑,还上山去了……
“一百五十两银子很多吗?”
“我们去面摊吃面,一碗加了肉菜的面如果加颗蛋了不起五文钱,像家里这青砖大瓦房不过二十两出头,一亩上好良田也才十两银子,你觉得一百两多不多?”苏雪霁掰碎了说给她听。
但他不知道儿金金这会儿想的却是懊恼自己的神识不济,能够看清的范围只有丈余,若不然,踏上风火云,也能多绕几个山头,到时候那山里的好东西都能找出来,想吃什么都有了。
都怪她把师尊和师兄的话当耳边风,修炼本事到要用的时候方恨少啊!
苏雪霁很干脆的把药喝了,放下药碗。“夜深了,我们洗洗睡吧。”
今天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没有花烛,只有一灯如豆的油灯,这还是苏雪霁见她要洗漱怕她模黑才点上的。
洗脸泡脚漱了口,儿金金换了件从家里带来的旧衣服,她也没让苏雪霁转过头去,倒是苏雪霁听说她要换件干净的衣服好睡觉,飞快的红着脸转过头去了,但余光仍瞧见她凝白如脂的雪背。
儿金金没看见他的脸红心跳和红透了的耳根子,对于睡觉这件事儿金金是知道的,这里的人不像他们那里盘腿入定打坐,也不练功,就只是摊成个大字,把眼睛闭上,等眼睛再度打开,又是新的一天了。
自然也没人告诉她男人和女人一起睡觉的意思是不一样的。
老实说,苏雪霁那炕不大,但两个人还能挤得下,一个睡炕头一个睡炕尾就解决了,不过被褥只有一床,枕头只有一只。
苏雪霁本想用两张条凳并在一起,再放片木板将就,自己是男人,就睡木板上,想法一说出来,就被儿金金打了回票。
“我坐着就能睡,你这身子骨要是在木板上躺上一宿,今天的药就算白喝了,明天咱们再去买张竹榻吧。”竹榻她可以睡,夏天睡这个最凉快了。
“不,就算要坐着睡,也该是我。”他可是男人,再无能也没有让女人让床给他睡的道理。
“真不要?”她可是不跟他客气的,都说她能的就是能。
“睡吧。”苏雪霁背对着她,羞得无地自容,娶了妻却连安置她的地方都没有,半晌,忽然发现边上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悄悄转过头去,发现她已经睡着了。
她的睡颜浸润在一片黑暗里,可他仍旧能够清楚的看见儿金金白雪般的俏脸,像小扇子似的眼睫,宛如青瀑般散开来的黑亮发丝。
她直白又娇憨,行事和别人不一般,儿家是怎么养出这样的姑娘的?她寄人篱下的日子可是好过?
他看了半晌,忽然伸出指月复碰了碰她的脸蛋,手掌下的肌肤柔女敕得很不真实,指月复触及的额还有个小小的美人尖,眉眼带着一股娇憨的明丽。
嗯,是挺好看的。
她面容平静,这是睡沉了?
今天的儿金金忙前忙后,在外头奔波半天,她其实早累了,所以闭上眼一放松便睡着了。
苏雪霁确定她已经睡着,考虑自己如果下炕去睡板凳不吵醒她行不行,结果很快抛开这个念头,他不想冒这个险。
她说得对,左右自己不碰她就是了。
怕自己惊扰了她,他慢慢把自己放倒,侧睡下去后连动都不敢动一下,这才想到屋子里连一床多出来的被褥都没有,便把自己身上满是补丁的被子移过去,只是越想小心谨慎,越容易出错,指尖一不小心勾过她的胸脯。
他只觉得指月复有什么温热柔软的东西被自己划过,看着自己的指头,脑袋里忽然一热,手指飞快藏进被子里,看着儿金金全无防备戒心的小脸,顾不得其他,连忙把身子躺平,心里怦怦怦直跳。
苏雪霁瞪大眼看着窗外明亮的月光,又实在的感受到身边多了个人的陌生感,心里奇异的觉得一片安稳,以为会一夜难眠的他竟很快睡着了。
东边天空才泛鱼肚白,瘦弱的影子便掀开被子,轻手轻脚的从炕上溜下来,弯腰穿鞋的时候喉头突然一阵发痒,他连忙用手捣住,把咳声咽了回去,就怕惊扰了还睡着的儿金金。
那庄大夫的药虽然苏雪霁只喝了一帖,许是里头放了助眠的成分,又或者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他难得睡了个香甜的觉。
他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小娘子,正好对上她刚睡醒惺怆迷蒙的杏眼。
“唔,你这么早起来做什么?”她揉着眼,因为刚睡醒,声音带着淡淡的慵懒和一股甜软,像小爪子挠得人有些痒。
苏雪霁有些回不了神,“我习惯早起,想说先把早饭做好,也把药煎上,你起来就有热腾腾的粥喝了。”
米缸里只剩一小撮杂粮和少少的面粉,面粉昨夜揉成面条煮来吃了,杂粮他打算拿来煮粥,这一来,家里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他的打算还不只这样,他原先想说熬了粥,搁在灶上热着,家里柴火不多,还能到后山去拾些回来。
“煮粥啊,好啊,只有粥吗?”她随口一问,不料苏雪霁正因为家里的拮据有些不自在,被她这一问,表情就有些纠结了。
“是,只有杂粮粥。”都说一文钱逼死英雄汉,他不是英雄汉,却也被这话噎得无地自容。
“粥好啊,绵绵的,还有股米饭的香味,吃进肚子里暖和得很。”儿金金完全不以为意。
她看着不像是为了安慰他破碎的自尊才这么说的,苏雪霁猜测,她是真心喜欢喝粥。
他对儿金金完全不了解,其实他哪里知道食物对儿金金来说都是好的,不管咸的、甜的、酸的,辣的,只要能入口的,天底下大概没有她觉得难吃的东西。
“吃过饭,我们一同去镇上,明日你要回门,总不好两手空空回娘家,我想着总得置办些什么让你带回去。”
因为心里对儿金金的芥蒂少了许多,便开始替她打算起来,隔壁二房是不可能替他筹谋这些的,他从儿金金的口中得知,苏平去儿家提亲就只备了五两银子和两匹细布,对乡野人家来说,五两银子不少了,但是他知道苏家能拿出来的远远不止这个数,更让他介意的是,他这娘子是换亲来的,那苏秦氏退了儿家大姑娘的亲事,却妄想让人家嫁给他这病得只剩一口气的人,真是其心可诛!
那儿家大姑娘与苏和有婚约他是知道的,但两人之间是否郎情妾意,他无从得知,若无情便罢,若是有情,人家姑娘嫁进来,嫁的还是他这小叔,苏和能不心生芥蒂,对他这小叔大有意见?
两家联姻求的是美满和谐,苏秦氏显然不这么想,只想让他不得安生,儿金金无畏的嫁他为妻,看在这分上,他总得做点什么。
“好哇,我也打算去买些肉菜回来,不过这事我来就是,你这身子还是先在家歇着,要是无聊,把那燕窝毛挑一挑、泡水,等我回来,你再教我怎么炖。”镇上她昨天去过了,来回一趟快得很。
“那等矜贵的东西,给我吃就不必了。”他摇头推辞。能换上一百五十两的东西哪能让他糟蹋了。
儿金金大摇其头。“你吃了要是觉得好,了不起以后咱们把燕屋盖起来,让那些毛燕、白燕、血燕什么的都来筑巢,往后还怕没有吃不完的燕窝?”
苏雪霁长这么大头一回听说要盖燕屋让燕子来筑巢,在她眼里是有什么不能的?他还没反应过来,又见儿金金搔搔头。
“不过,这里面详细该怎么盖,燕子们的习性……这些可要你帮我去找书参详参详,看了分明后回来再告诉我,咱们一起把燕屋盖起来。”
儿金金的表情愉悦,眉飞色舞,虽然是八字都没一撇的事,但是从她充满自信的口中说来,好像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好。”
两人洗漱了一番,便往矮棚去了。
十月的早晚渐渐有了寒意,儿金金骤然一接触到冷空气,哈了口气,反倒苏雪霁没再听见一声咳。
进了矮棚子,苏雪霁生火,儿金金把剩下的杂粮米全倒出来淘洗,她想把洗米水留着浇地,这小院子有一小块边边角角的地,可惜荒着,要是能种上两垄的小葱也好。
放上水,这会儿她才想起来,啊!她空间里还有两条鱼,昨天太过匆忙,抓到鱼就往里头放,会不会死翘翘了?
她借口要去茅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用神识把空间的两条蹶鱼、河蚌、随手捞的水芹菜拿出来,因为心急,不小心还把一小片状如橄榄还连着叶片的野菜也给拿了出来。
好在那两条蹶鱼还活蹦乱跳的,水芹菜也绿油油水灵水灵的,河蚌也是捞起来时的模样,她甚为满意,索性都拿了进去了。
因为只有一个炉子,苏雪霁正看着粥,却见儿金金咧着明媚的笑容进来,手里还拎着两条鱼。“我忘记告诉你,我昨天还抓了鱼。”
苏雪霁没问她手里那些东西是从哪里拿出来的,儿金金已经不知几度刷新他对她的感觉,莫非阴错阳差,他娶了个神仙娘子?
见她手里还挣扎的鱼不是家常得见的那些鱼,是珍贵的蹶鱼,他随口便道:“好个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诹鱼肥。”
“这鱼还有诗啊?那可不一般了。”
苏雪霁把唐朝诗人张志和的这两句诗意解释给她听,又说八大山人、扬州八怪中的李苦禅和李鳍都画过不少蹶鱼,可见它的名头之大。
儿金金听懂了其中的意思,许多人赞赏蹶鱼好吃,用诗用画来形容它,意境美是美啦,不过,她还是觉得鱼嘛,最大的用处不就是烧来吃,烧得好吃才是重点,五脏庙才是它们的归宿。
用木盆装了水,把河蚌放进去吐砂,晚饭可以用来炒水芹菜,又是一道菜了。
两条鱼则是一条炖了女乃白女乃白的汤给苏雪霁喝,另外一条则是洒些盐巴做成干煎鱼进了儿金金的肚子。
那鱼肉白如蒜瓣,滑女敕鲜美,就算只撒了点盐巴也好吃得很,久不知肉味的两人配着粥难得吃了顿饱饭。
也就两副碗筷,苏雪霁舀了水,很快就刷洗干净了。
“我们不必去隔壁打声招呼吗?”她毕竟是刚入门的媳妇,大房没有长辈,只有二房的兄嫂,打声招呼这事好像应该是要的,尽管她直觉不喜欢那倒三角眼的苏秦氏。
“不必,我那大哥说过,不用我去他眼前晃荡,碍眼。”苏雪霁没有半点火气,对于这家人早已经不存任何寄望,维持着薄薄的一层关系,也可能随时会消失。
“你说不去,咱们就不去。”昨日她差点烧了厨房,那些人的气应该还没消,能够不去,那她更省事了。
她对这些人事不甚理会,却也看得出来,那房人对苏雪霁称不上好。
苏雪霁吃了药,回到小屋,从柜子的里角掏出二两银子。“我们上街去。”这银子是他最后的私房,他本来想留着给先生当明年的束修,如今,束修的事再想办法吧。
苏雪霁心里没有伸手向儿金金要那一百五十两的念头,那是娘子自己凭本事赚来的私房,他为人丈夫该担起的是公中的开销,哪能挪用娘子的私房?
他干净的声线,冷泉般的视线,剔透明洁,没有刻意张扬任何力道,却让儿金金知道他是认真的。
“你不用掏钱出来,我有钱。”儿金金看他掏了半天,看得出来那是他的压箱底银子。
“你的钱自己收着,哪天指不定就能用到。”这点,苏雪霁倒是坚持。
这是属于男人的小小自尊和坚持,儿金金不是很明白,不过她也不与他争辩这个,“好吧,那家用你出,其他要花大钱的地方我来!”
苏雪霁一整个啼笑皆非,不过依照他目前赚钱的能力,的确不好夸口,只是说也奇怪,儿金金那语气半点都不让人觉得不舒服或违和。
苏雪霁坚持要带她上街,知道他是怕她人生地不熟,看在他的好意上头,那就一起去吧。
“对了,你是秀才,书肯定读得多,你帮我看看这是什么?”状如橄榄还连着叶片的野菜,清淡的绿,人间的深山老林她没见过,不知道的东西太多,幸好她家有个秀才郎。儿金金觉得凡人读书本来就不容易,更不用说过关斩将,千里挑一的秀才了。
基于这样的认知,儿金金很自然的把苏雪霁当成了学识渊博,无所不知的“有求必应”,只要她不懂的地方问他就对了。
苏雪霁把那植物接过来细看了下,那几年他和义父住在一起,义父除了教他打猎,也教他认识山中植物,理由很单纯,为的就是避免他误食了什么,在山里头,吃错东西的机会太多,一不小心小命就没了,只是只有短短三年,他也没能把山里的各种野生植物认遍,但粗浅的他还是认得的。
“这叫石橄榄,寻常乡野都能见到,应该值不了什么钱吧。”这冷水泼下去,儿金金便像被戳破的球,消了气。
苏雪霁见她失望,不知为什么觉得有些碍眼,下意识的试图补救,“我这些年学的是书本上的道理,科举学识,这些野地植物也只能粗浅的知道个大概,不尽然全是对的,不如我们把东西带上,上街的时候去找庄大夫问问,他是大夫,对药草植物会比我们应该更加熟悉。”
“行。”正好,她也想把欠游大夫的钱给还上,欠债还钱,再借不难。
秋收后的稻田里满是成绸的稻秆束,秋日的凉风带着晨间特有的清凉拂过乌河渠,带来氤氤温润的气息。
夫妻俩一路安步当车,一来因为不急,二来天气实在太舒服,所以两人出了小门,便慢悠悠的沿着官道往苏家镇而行。
苏雪霁许久不曾出门,因病向书院告了假,这是他能下地后头一遭出门。
他们往最热闹的西市去,商铺市集都在这边。
小俩口先去了和仁堂把帐给清了,游大夫见苏雪霁已经能下床,气色比起上回他见时好得太多,连声的说道:“老夫见你不是短命的人,果然吉人自有天相。”
“承您吉言,多谢您的看顾。”要不是有游大夫前面那几服救命的药,恐怕他小命早就交代了,哪能拖到成亲,站在这里。
“惭愧、惭愧,老朽实在是被那家子给气着了,竟然做出弃病人于不顾的事。”游大夫行医多年,向来秉持行医救人的初衷,哪里知道遇见自私自利,贪婪无度到极点的苏家人后,给气得拂袖而去,现在见到苏雪霁不由得心虚又惭愧。
“游大夫莫往牛角里钻,错不在你,医者就算济世救人,也需要醐口吃饭,将本求利,是我苏家对不住了。”苏雪霁作了个长长的揖。
虽然不是他做下的缺德事,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月兑不了干系。
他们出来的早,离开和仁堂,太阳才刚从东方冒出半个头,过了两条街就是一济堂,庄大夫见苏雪霁已经能下床走动,颇为欣慰,诊了脉,说只要再吃两服药便能药到病除。
儿金金听说她家相公只要再吃两服药身子就无碍了,笑得眼都眯了起来,她这时才从竹篮子里把那植物拿出来,“大夫,您帮我瞧瞧这是什么?能卖钱不?”
苏雪霁对自家娘子三句不离钱的财迷样子十分无言,不过看到她眼睛谈到钱时闪闪亮亮的神采又觉得这也没什么不好,他哪里知道因为“这也没什么不好”的念头开启了他宠妻狂人的不归路……
庄大夫笑呵呵的接过那植物,“这叫石橄榄,具有极高的药用价值,根茎全草都能入药,素有仙桃之称,寻常乡野可见,用来煲汤甘凉质润,能入肝脾肾三经,不过因为到处看得到,价钱上嘛也就提不上去了。”
“如果我有这石橄榄,你们一济堂收吗?”价钱提不上去不要紧,都说了蚊子腿肉虽小也是肉不是?
多一文钱总有一文钱的好,这不是吗,二文就能买一个大肉包了。
若是以前能使得变化之术,区区银钱哪里难得了她,只是此一时彼一时,既然做了凡人就该有凡人的样子,不过换个角度想,用劳力换银钱,感觉也不错呢!
“若是每一株都像这棵一样完整,一济堂是收的。”
“好,那我回去整理整理再给送来!”其实她随手就能从空间拿出来,只是碍于苏雪霁和庄大夫,明日整理好再送过来就是了。
付了药钱,提着两服药,她笑盈盈的和苏雪霁离开药铺。
过了柳枝长桥,另一边是喧嚣热闹的市集,不少小贩拿着自家的水果蔬菜吆喝叫卖,捏糖人、切凉皮、拉面条,各样的吃食蒸腾着香喷喷的味道,卖柳条筐、矮凳、斗笠、梳子,油盐酱醋,鸡鸭鹅猪肉贩又在另外一边。
这市集卖的多是生活必需品,活生生的人间烟火,又因为邻着六安县商路也算畅通,这里的商铺店家小摊又比寻常小镇更热闹几分。
儿金金看什么都好、都想买,苏雪霁不想坏了她的兴头,也知道家里欠缺的东西太多,但仍默默数着自己手上的银两也不知道够不够用?
儿金金买了一刀五花胛心肉,两根的肋排,一对肘子,又买了一石的粗粮。
一石的粗粮就要一两三钱银子,加上肉和肋排、肘子,苏雪霁带出来的二两银子就见底了。
到了点心铺拾香斋,苏雪霁挑了几样糕点装成盒,准备明日要带到儿家。正等着老板结帐的时候,他无意间瞄见儿金金眼眨也不眨的盯着绿豆糕芝麻笑和麻团。
他据量了下自己几乎空空如也的荷包,心想自己省这几个钱做什么,了不起等身子好了多接些活计回来就是了,便又指了那两样点心,“麻烦店家也把那两样点心包上吧。”
“分开放是吗?”老板指着盒子和油纸包。
“是,劳烦了。”
“好咧,马上就好。”老板从没见过这么文质彬彬的读书人对他这么客气,虽然穿着简单,却十分干净整洁,待人又和气,不禁对他好感度激增,他让伙计把绿豆糕芝麻笑和麻团拿过来用油纸包上,笑嘻嘻的交给了苏雪霁。“这两块点心就当作添头,送给小娘子甜甜口,不收钱。”
“这怎么好?”
“我看你们新婚吧,两块点心不成敬意,就当恭贺两位成亲!”老板阅人多矣,瞧着小俩口的动作,哪里看不出来是刚出炉的相公陪小娘子出来买东西,至于老夫老妻,别摔盆打架就已经万幸,陪糟糠妻出门逛街?那就甭提了。
“多谢了。”苏雪霁客气的收下了人家的好意。
他不迂腐,也不固执,该从善如流的地方自是圆融有度,诚恳的道谢,出了点心铺,走到人少处,这才把搁在袖子里的点心放到儿金金手里。
“真要给我?”儿金金显而易见的愉悦浮上俏脸。
她是听见夫君和老板的对话了,没想到真是要给她的,心里不由得一片熨贴。
“我看你喜欢。”
她老实的点头,接过油纸包,“你也吃一个。”
“我不吃甜食。”十岁以前他不记得了,十岁以后连填饱肚子都有问题,更遑论点心这种奢侈的东西了。
她一脸可惜的模样,甜食是多好吃的东西啊,吃完整个人的心情都会变很好,偶尔尝尝,何乐而不为?
“要不从今天起练习吃点甜食,嘴巴甜甜,人的心也会跟着甜蜜起来。”她大方的把麻团给了他,“这里人少,不会有人瞧见苏秀才你边走边吃,损伤形象的。”
苏雪霁看着她,她这是以为自己怕人笑话?他哪里会在意这个,只不过东西是买给她的,自己若是分食,她只有一块。
不过说起秀才他倒想起了一件事,“趁今日有空,陪我去一趟衙门的仓粮司可好?”
“好。”对她来说没有不能去的地方。
平民小百姓对官衙畏之如虎,能不打交道绝对不去,就算非经过不可,也是三步并作两步,尽快逃离,衙门、衙门,一听就晦气!
既然苏雪霁说不吃甜,儿金金摊开油纸包,拿了麻团就往嘴里放,嗯,是花生芝麻口味,软糯顺滑,好吃!下回上街有机会再来买红豆口味尝尝。
接着她把绿豆糕芝麻笑掰成两半,示意他张嘴,把一半放进了苏雪霁嘴里,他这不是没办法吗,手里提满了东西,还要分出一只手来吃东西,的确是不怎么方便。
其实她力气也挺大的,并不介意分担,不过苏雪霁说他是男人,提东西重物之类的粗活儿他来就可以了。
男人嘛,最好面子了,所以,儿金金就很顺应民意了。
苏雪霁从来没有被喂食的经验,来不及反应时嘴里被塞了个东西,他眼睛撑大了下,闭嘴轻嚼,默默的把儿金金的好意吞进了肚子。
——原来,这就是甜蜜的滋味。
对儿金金来说,她这举动并不带任何暧昧情意,就只是因为他不方便进食,她递了个手而已,她没想过这举动对苏雪霁来说却是破天荒第一次。
见儿金金那么自然的喂吃东西,然后又用同样的手放芝麻笑进自己嘴里,那碰过他的手…他悄悄脸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