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晌,儿金金端着一碗粥进小院,粗瓷碗有些烫手,她见苏雪霁还醒着,才挪步走了进去。
苏雪霁看见儿金金完好如初的回来,心里重重松了一口气,这口气松了,便有些晕眩和疲倦。
他硬撑着不肯昏睡过去,是不知道那些人接下来要怎么对付他,而他对这冒出来的媳妇还谈不上放心,又矛盾的怕她真是个单纯的姑娘,受二房欺负不自知。
“趁热喝粥。”她把粥和蛋羹先放一旁,把小炕桌摆上,接着再把托盘上的饭菜放上去。
一碗弹滑的蛋羹,一碗杂粮小鱼粥,一小碟腌萝卜。
居然这般丰富?他空虚的胃有多久没吃过热食了?
“妳呢,吃过了?”
她摇头,有点小窘。“我刚刚差点把厨房烧了,嫂子和侄媳她们把我骂了一顿,说不许我再进厨房一步,这粥是后来她们替我熬的。”
“她们煮的东西我不吃。”苏雪霁道。
她脸上衣服上都是生火留下的黑印子,头上和肩上都是落灰,神情狼狈,小脸蛋还抹了两撇滑稽的灰,但她丝毫不以为意,眼巴巴的目光让人不忍说什么,反而让他多看了两眼。
她凑近闻了闻那碗粥,也不觉得失礼。“是有些焦味,不过我还放了小鱼干,应该不会太难吃。”
卖相是不怎地,但她刚刚尝了一口,是能入口的。
苏雪霁顿了下,小鱼干?那应该是苏秦氏留着给孙子的干货,这下让不知情的她给下锅,有人不心疼死了才怪。
“她们想我死,在我的饭菜里下了药。”他忽道。
游大夫向他说过,他身上的病是让人在饮食中加了乌头草和夹竹桃的汁液,看似量少,但日积月累,侵入肺腑,药石罔效。
幸好此毒投的不算精细,只在饮食中下毒,毒发时,体内的剂量还不至于让他送命。
他能逃过一劫是因为平常书院会管一顿饭,要是温书晚了,还有一颗白面馒头,他把书院的馒头留回家当早饭吃,一天就靠那一顿饭撑过去,二房的饭食他几乎是不碰的。
按规矩,苏家没有分家,吃饭是在一块的,可那房人也不管他,别说留饭,有时候一口水都没有,小时候他去争取,除了挨一顿毒打,酸言酸语也没少过,后来真的饿到受不了,便喝井水止饥。进了书院后情况改善不少,至少不会常常饿得头昏眼花,加上他在山上那三年义父教他打猎,这才有了温饱的感觉。
义父过世后,那房人突然把他从山上接回来,却是为了分家,还是受了担心他一个人在山上生活的族长胁迫,幸好养父未雨绸缪,在族长那里留了一份保险,认真说,二房住的那间青砖大房,周边所有的良田十有八九都是大房的,但二房厚颜无耻不愿归还,他也知自己势单力薄守不住家产,他气不过索性偷偷去求书院的山长,幸得山长通融,又经过考试,这才进了书院。
后来他中了秀才,二房见他油盐不进,软硬不吃,没有中秀才的他已经不好拿捏了,往后呢?岂不是要骑到他们头上来,甚至反咬一口?
于是决定要下毒手,在他的饮食里下毒,要他的命。
当初他对二房反常的殷勤便带着戒心,哪里知道他日夜防范,还是着了他们的道。
他气自己随便就被他们施予的那二分温情给软化,气自己没有坚守立场,气自己受的教训还不够……他气死自己了。
儿金金见他脸色变换,知道他是真心不吃那边煮的饭菜,遂拍胸脯保证,“你放心,米是我淘的,小鱼干我泡洗的,蛋也是我打的,没让她们沾半点手,她们骂我都来不及了,没时间做手脚。”
苏雪霁沉默。
儿金金把木汤匙塞进苏雪霁手里,他木木的动了汤匙,依旧没有吃的意思。
“这样吧,蛋羹和粥上头的米汤你吃,你刚醒来,喝一点是一点,剩下的我吃。”
儿金金这下明白了,他是摆明了不相信自己。
苏雪霁闻着杂粮粥的清香,记忆所及,除了他爹和义父,从来没有人关心他吃饱穿暖,但是他们在他身边的时间太短,短得他来不及收藏记忆,如今醒来,身边却多出了个她,看着她那脸上的脏灰,又看见手里的木汤匙,心里说没有一丝感动是骗人的。
没有闻到食物香气的时候还不觉得,这会儿却是觉得饿极了,看了儿金金那殷勤的神情,他低头就着碗,小口小口的吞咽起来。
黏热温稠的米汤从喉咙一路滑进胃里,缓解了胃内的空虚,让他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连带的身上的诸般症状似乎也得到了缓解。
“我吃饱了,谢谢妳。”因为久未进食,他也不敢一下吃太多,只喝了米汤就强迫自己停下来。
儿金金看着只少了浅浅一层米汤的粥无语,又把蛋羹推了过去。
苏雪霁只好又吃了小半碗的蛋羹。
儿金金算是满意了,捞起剩下的饭菜扫进肚子。
苏雪霁见她吃饭不挑剔,粗茶淡饭吃得香甜无比,把所有的东西吃了个干干净净,以前他一个人随便都能对付过去,现在多了一个她,该怎么办?
儿金金吃罢,把碗碟迭在一块,“这个家看起来不穷,青砖绿瓦,怎么你这里过得这么憋屈?”
西屋那边的家具一应都上了桐漆,还雕花祥瑞,可小院这里基本上就是破烂。虽然从伯娘那里已经知道苏雪霁在二房手底下的日子不会太好,可这样的待遇也差别太大了。
“倘若不这么忍气吞声,我恐怕早死了八百回,妳也不会碰到我了。”爹过世之前他还小,懵 懵懂懂的,以为他只要忍耐,二房哥嫂就会对他好,但这些年来,他们觊觎大房的财产是一回事,不乐意他读书,觉得他是吃白食的,百般刁难他,他都忍过去了,哪知他们竟因为分家的事情谈不拢,加之护着他的族长去世,在他的饮食里下毒!要不是书院还供一顿饭,他对那些人又心存戒心,指不定他早就一命呜呼了。
“所以是我运气好遇见了你。”
苏雪霁莞尔,嘴角露出遇见儿金金后第一个笑意。“我都穷成这样妳还说运气好……”这该叫人怎么说才好?
他嘴角微微咧开的样子显出几分少年的稚气,儿金金觉得这个人看起来并没有那么难相处嘛。
“往后妳也别去二房那边吃饭了,我们自己开伙。”苏雪霁感觉到自己的眼皮一直耷拉下来,虽然神智尚称清楚,但身体已经有些撑不住,可即便昏昏欲睡,还是努力交代家里的情况。
矮棚子里有只炉子和陶锅,那是他晚归什么都吃不着的时候用来下面、煮粥用的。
儿金金用力点头,只要有得吃,在哪里吃她都不介意的。
苏雪霁从枕头下模出一个布包,从里头掏出一小串钱。“我这里佐料什么的都没有,妳拿钱明日去买点米面回来,我们自己有炉子,平日可以下面吃。”
他除了在书院读书,也帮忙书院的打扫清洁,算是抵笔墨和饭钱,也替先生们誊写卷题和跑腿,再有多余的时间便给书铺抄书,帮同学写功课,之前县郊的灵严寺因为有富户发愿,请人抄写佛经,他也去承揽了回来,攒了些生活费用,如今刚好拿出来。
儿金金一眼看去,布包很旧了,里面剩下两个大钱,看着十分可怜。
苏雪霁像是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有些羞愧,又有些心酸说道:“我吃药花了不少钱,能拿出来用的只有这些。”
“不打紧,我去给你请大夫。”有病得治,身体健康了才能谈以后和未来,至于穷什么的,他们四肢齐全,只要肯做事,不可能穷一辈子,所以苏雪霁的话她并不是很在意。
“别……”那些钱是要让她去买些肉菜、调料,要请大夫那点钱哪够?
儿金金看他全身冒虚汗,而且一口气说了这么一大段话,眉间的倦意越来越重,额间的细汗也开始凝聚,大颗滑落,看得出来他已经支持不住了。
她起身道:“你先歇着,我走了。”
“妳妳……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姑娘?”他一急,时而如坠冰窟,时而如火煎烤的不适又回来了,由于太过痛苦,只觉两眼前面变成了猩红一片。
“我叫儿金金,小字灵灵。”她笑道:“你呢?”
苏雪霁试着振作精神,却只看见她花瓣般的唇开开阖阖,他的神智渐渐涣散,“我叫苏雪霁,先生取字太白。”他眼睛一闭,头一歪。“往后……妳叫我太白哥哥吧。”
理智上他虽然接受儿金金是他媳妇儿这件事,但感情上还抗拒着,所以只让她唤哥哥。
“可以啊。”儿金金对这些枝微末节并不在意,见他半晕过去,拉过他的手替他把脉,脉象时强时弱,时浮时现,有些不好啊。
“妳……懂……医术?”苏雪霁感觉有人碰了他,只是这时已近乎呓语了。
“学过一点。”这么强大的意志力,这男人真不容易。
这点技俩她还是会的,不过真正请医问药还是得找大夫。
见媳妇儿这么能干,苏雪霁还来不及多说什么,这回真的晕过去了。
儿金金看他没了声响,把人从木箱上扠下来,让他躺好,风风火火的离了家门。
她走路很快,普通人要走上半个时辰的路,她小片刻就到了。
以前她没少偷偷溜下人间来玩,更热闹繁华的城镇都去过,对这小镇子还真没多少兴趣,就算第一次来,但也不妨碍她打听医馆药铺所在,路不都长在嘴上,问人总没错。
虽然穿着一身不合时宜的大红衣衫,但她一派乖巧模样地喊大婶大娘大叔的,望着谁,谁就恨不得把所知道的事情都掏出来告诉她。
热情些的婶子们除了指路,还干脆把她带到了和仁堂门口才挥手离去。
和仁堂不大,儿金金进门时,柜台伙计正忙着抓药给等着的汉子,没空招呼她,她也不以为意,因为看着什么都很新奇,她到处打量,这时一个五旬出头的老者正好掀了帘子,从内堂出来。“姑娘可是有事?”
“我相公……呃,是哥哥生病了,要请大夫出诊。”
老者问:“不知道姑娘是哪户人家?”相公、哥哥都分不清楚,这姑娘是脑子不好使吗?但是看着一脸机灵样,不像啊。
“乌河渠旁边的苏家。”
游大夫的脸色突然变了,开始吹胡子瞪眼睛。“那家人老夫不看!”
儿金金赶紧掏出苏雪霁给的那一串钱,“我有钱。”
“那家子除了苏秀才没一个好东西,我上回去了两次,憋了一肚子的闷气回来,小姑娘妳又是苏家的谁?”
“苏秀才是我相公,我们今日成亲。”这样说太白哥哥不会生气吧,他不让她喊相公,她就不当着他的面喊,但背地叫反正他也听不到。
游大夫见她那身红衣,大大摇头,成亲大喜日一个新妇就穿着喜服来请大夫,这哪是娶妻,是害了人家姑娘,就算苏秀才是个好的也无济于事,这姑娘嫁进那样的人家,命不好啊。
“他一直躺在床上呢,能害我什么?”游大夫把心里对苏家的不忿都表达出来,可儿金金完全不以为意。
见她听不懂自己话里的意思,天真的可爱,游大夫也不跟她攀扯了。“不是老夫贪财,看病可以,但得先把前头的帐给清了,我才出诊。”
“那我得给大夫多少钱?”钱真是很重要的东西啊,伯娘为了伯父的病急得白了头发,这不就因为手头拮据,这大夫没钱也不想出诊,世人忙忙碌碌,还真都是为了钱,看起来她不想办法挣钱是不行的!
儿金金眼睛梭巡了药铺里的药柜,见那伙计老是往那些小小的抽屉里掏出药材,包给客人,想必药材也是能挣钱的一条路。
“两回出诊费老夫就算了,不过,前后抓了六服的药方子,药钱一共五钱银子二十五文,零头也给去掉,所以总共是五钱银子又二十文。”
“五个钱?银子?”儿金金迷糊了。随即想起儿银银告诉她一钱银子就一百个铜钱,五钱银子就是五百个铜钱。
她倒抽一口凉气。好多哦!
“大夫,你这里什么药材最值钱?我去找,然后换银子给你,你就会去给我相公看病了吧?”
游大夫啼笑皆非,可看这丫头那双特别漂亮的眼睛,神采奕奕,明亮澄澈的,心也软了,反正此时也没什么客人,便多叮咛了两句,“这深山老林里猛兽毒蛇多,就算老猎户没有做好完全准备也不敢去,妳一个小姑娘可千万别冒然上山,找不到换钱的药材还让野兽果月复充食,划不来。”
值钱的药材要遍地都是,早让人挖光了,哪轮得到她一个小姑娘?
“我不往深山去,就是去碰碰运气,山里有哪些东西您给说说,我也好心里有个底。”
游大夫模了小山羊胡子两把,一点都不看好细胳臂细腿的儿金金,但是又看在她求知心切,比和仁堂里的伙计、药童都认真,便说道:“珍贵的药材为什么珍贵?就是难求,所谓可遇不可求,拿人蔘来说,野生人蔘尤为值钱,有市无价。”
“那人蔘长什么样子?大夫也给金金说说,好让我长点见识。”她很自来熟,神情更是亲切了两分的磨着游大夫。毕竟凡间的药材她不熟啊。
普通百姓对药材的无知游大夫十分能理解,要不,大家都能当大夫了不是?所以他细细的说了几项,“人蔘、灵芝、冬虫夏草、何首乌,妳随便找到一样,都是宝贝。”
他又让伙计拿出一本书角翻到都起毛边的《神农本草经》来,告诉她各种药材的长相特点。
游大夫不知道的是,儿金金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半晌便把那小半本的药材逐个都给记下了。
谢过游大夫,儿金金离开和仁堂,拐进偏僻的巷子,见四下无人,动念从空间里拿出大师兄给的隐身斗篷和风火云,裹了斗篷,踏上两朵小云,就往猴子岭去了。
猴子岭就横亘在小镇与六安县的中间,离镇上近些,常人走路自然是从前人走出来的蜿蜒小道上山,从镇上到猴子岭得花上两个时辰,但儿金金有脚下两朵媲美孙大圣觔斗云的风火云,攀岩越石,穿河过水,如履平地。
山峦绵延高起,越过河谷,波光粼粼的水闪耀着光泽,看见跳跃的鱼群和不少的鱼虾蟹,她嘴馋得很,不过她没忘自己上山是要来找可以换钱的药材,要不回程再到河里模两条鱼回去打牙祭吧。
一路上东瞅瞅,西瞧瞧,只顾着拿神识扫东西,虽然她那点可怜的神识扫不了太大范围,周围两丈倒是没问题,只是问题来了,这猴子岭其实就是光秃秃的一座杂树林,除了小兽走跳,藤蔓围绕,荆棘丛生,还真找不到她想要的人蔘。
没办法,她只能继续往上爬,幸好神识探路很方便,出了岭,又横过一河谷,便是一座云深不知处的高山了。
这是座以红松为主的针阔混交树林,她落脚的地方是在山腰一块突出的岩石上,岩石峥嵘,下有一股清泉,往下望去,有一小片湖泊,水草丰美,石缝间长了不少块根肥厚、黑褐色的东西。
看着应该就是能吃的东西,儿金金打定主意要把那些黑褐色的玩意带回去,自然是能拔多少算多少。
此时她抬头往峭壁上看过去,高崖相连,陡峭如削,在最尖峭的地方她看见了一个像是燕子巢穴的小洞穴,她上去了之后惊喜的发现那是一个金丝燕巢,潮湿阴暗,那燕巢除了外头那个,洞穴高处还有好几个巢穴,她身量不高,刚刚好可以钻进去。
她在那本书里看过介绍这种以金丝燕唾液筑成的巢,在她确定有两个巢里没有鸟蛋,小燕子已经孵化飞走后,便伸手把这两个燕巢小心的摘了下来。
不过摘是摘了,她这时才想到自己急着上山,连背篓、篮子都没带一个,东西要搁哪呢?
慢着,她不是还有个空间?她试着把燕巢往里面放,意外的,东西顺利的放了进去。
游大夫告诉她,野人蔘的难得就在于它喜欢背阴潮湿,草木茂盛的地方,但往往人蔘的身边有伴生植物,也常有蛇兽相伴,就算真的找到人蔘也不见得带的走。
她沿着湖畔慢慢的绕,只要看到她觉得可以吃的、能卖钱的都扫过一回,只是始终见不到人蔘的踪影。
蓊郁的林海本来就没什么日光,此时起风了,树枝哗啦啦的左右摇摆,儿金金这才发现,遮天闭日的树林整个阴暗了下来,天色都快黑了。
她回过神来吓了一跳,她好像出来很久了,于是削了根竹子往水里扎,扎了两条鳜鱼,随便用草藤串上,又捞了些河蚌丢进空间,赶忙的往回飞。
幸好神识探路很方便,不受光线影响,出了山,过了河,不到一炷香时间,便到了苏家镇。
她收了隐形斗篷和风火云,去了和仁堂以外一家叫一济堂的医馆,这家医馆的规模要比和仁堂大上两个门面,她想把一盏燕窝给卖了。
另一盏,她想留给苏雪霁吃,他那皮包骨的身材实在是太瘦了,得吃点好的。
一济堂的掌柜看到那盏金丝燕窝,盏形厚实,完整饱满,虽然含毛多,但挑毛、去底座后仍是顶级的燕窝,他不大的眼睛硬是睁出牛眼来。“小姑娘,妳这金丝燕窝是哪得来的?”
“我也不知道,我家爹爹运气好找到的。”她一个小女子要是坦承自己从峭壁的崖洞摘来的,可信度太低,惹人怀疑,只能赖给看不见的爹。
至于她为什么不把难得的金丝燕窝卖给游大夫?投桃报李不是吗?
可上午她还阮囊羞涩的连药钱都拿不出来,才告诉人家要去筹钱,结果一个下午就变出燕窝来,用膝盖想也知道人家会怎么浮想联翩了。
掌柜的见问不出所以然,也没追究,一个小姑娘家能懂什么,这不就是家人走不开,让她出来换钱吗?
“这样吧,一百两银子,我买妳这燕窝。”
一百两银子是什么概念,儿金金一下子换算不出来,不过她知道五钱银子就很多了,一百两,回家问太白哥哥到底能做些什么吧。
掌柜的见她不答话,一个劲的不知道在想什么,以为她觉得价钱低了,这样盏形完整的燕窝要是拿到东家面前,绝对能翻上几番,东家要是再往上送,那是多少名门贵妇宁愿花大钱都买不到的燕窝啊,千金也舍得花。
“我还没请教姑娘贵姓?”掌柜的开始套近乎。
“我夫家姓苏。”是吧,嫁过人的妇人是不是都该这么回应?
掌柜的表情郑重了许多。“原来是苏太太。”
可以吧,她听大家对已婚妇人都这么称呼。
见她仍旧没什么反应,掌柜肉痛的伸出五根指头,“再加五十两,我顶头还有东家,这价钱是极限了。”
这回儿金金忙不迭小鸡啄米般的点头了。
她还不知道一百两能做什么用,掌柜的转瞬间又往上跳了五十两,这下她终于知道这燕窝的矜贵是怎么个贵法了。
这掌柜是个有心的,怕一个小妇人拿那么多银子太危险,正想让伙计送她回去,儿金金却忽然想到,她这出门不是为了替苏雪霁请大夫吗?
“你这医馆有大夫吧?”
“自然是有的。”
“我想请一个大夫随我回家,我相公病了,要医术高明一点的大夫。”她不知道游大夫的医术灵不灵光,但是苏雪霁吃了他六服的药都没好全,应该是不怎么地。
“这没问题,我一济堂的大夫是整个苏家镇最好的正经大夫。”掌柜做成大笔生意,心里乐意得很,拍着胸脯把医馆里最忙碌的大夫叫上,带着药童,跟着儿金金回去了。
于是,儿金金趁人不注意时把一百五十两银子放进空间,拉着大夫的手直奔她和苏雪霁住的小院。
苏雪霁晕过去后再度苏醒,却不见儿金金的踪影,便知道她出门去了,但他在家左等右等,等到太阳都下山了,还是看不到儿金金的影子,他不由得忐忑,他一觉醒来,多了个媳妇,可这媳妇儿会不会被他这病秧子给吓跑了?说要去请大夫只是借口?其实不会再回来了?
实在躺不住,他撑着身子在门边站了一下,只见暮色四合,归燕人行飞过天际,西边的天空只余一抹绯色,点染于檐角院前,视线所及,一片暖黄。
就在他准备收拾起复杂的心绪,远远却看见小门那边儿金金拉着一个人回来了。
苏雪霁身形没动,但拳头握了起来。“回来了?”
因为走得急,儿金金的脸红扑扑的,见苏雪霁站在门处吹风,扯了大夫一把。“赶紧的,大夫你给他瞧瞧。”
苏雪霁见大夫后面提着药箱的药童,心里了然,她这在外头跑了一天,是给自己请大夫去了,心底有些酸,又泛起融融的暖意,他怎么会以为她跑了?
大夫姓庄,给苏雪霁看了舌苔,把了脉,望闻问切都做了,开了两服药,说苏雪霁的身子太虚,虚不受补,得徐徐图之,他开两服温和的药,吃完要是有起色,他再过来换药,至于平常则是要多注意饮食,鱼肉多吃些。
“那就有劳苏太太与老夫回去抓药?”看这空荡荡的小屋,里外就一个小妇人张罗,所以他也没想过要问苏雪霁的意思。
“行,我走路很快。”
于是儿金金又跟着庄大夫回一济堂抓了药,把诊金给付了,两服药加上看诊,花了她半两银子。
这还只是药钱,没包括她还买了煎药的砂锅、药碗,东西备齐全后她便往回赶。
一进门儿金金就闻到食物的香气,因为来回奔波饿了半天,饿到闹饥荒的肚子适时的发出叫声,声音还挺大的,而且月复鸣的叫声不只一下,而是唱小曲似的咕噜咕噜个没完。
她拍了下不听话小月复,叫它闭嘴!
小院里,苏雪霁脸色仍显苍白,却神情柔软的坐在小杌子上,他生了炉火,用小陶锅煮了一把的面,面汤翻滚,什么佐料也没有,就洒了一小撮的盐。
“肚子饿了吧?”
“嗯,嗯。”很饿,饿得可以吃下一头牛。
“我煮了面。”
儿金金把药包往他手里一塞,“大夫说三碗水煎成一碗。”然后捧起缺了个口子的陶碗,埋头便吃,“你吃了吗?”
“我不饿。”
大半天的连口水也没喝上,她没几下就把面条和汤吃得一乾二净。“你教我吧,往后我自己煮面来吃。”
“也行。”苏雪霁瞧见儿金金买回来煎药的砂锅,慢吞吞的去把砂锅洗了,放三碗水,把药材倒进去,又把方才用铲子铲出来的木炭放回小炉,把火生起来,煎起了药。
“我去洗碗。”只有一碗面,肚子其实没什么饱足感,不过有总比没有好。
自己的碗筷得自己收拾,这儿金金知道,因此她把煮面的小锅和破陶碗拿到后面的矮棚子刷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