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子程帐子一掀,大步走了进来,“尚灵犀,妳受伤怎么不说。”
“又不是什么大伤。”已经把衣服换过的尚灵犀嘴上这样说,但想到夏子程点完兵就来自己这边确认,也实在很开心。
当不了他心中那个完美女子,当他的完美兄弟也很好啊,以后,他会记得自己青春时期在西疆待了四年,那里有个作战无敌默契的好兄弟。
只想在他心中有个位置,不管是什么名分。
当兄弟?很好的,兄弟肯定一生一世。
夏子程问道:“伤在哪?”
“右臂。”
夏子程拿起她刚刚解下的铠甲,仔细观看,“妳这铠甲明明是最好的精铁,就算我用祖父传下的麒麟刀,那也得用尽全力才能画开破口,这样坚韧居然也会毁损,看来人家说西尧前军炼铁技术厉害,不是假的。”
尚灵犀听到这里,顿时放下儿女情长,走到他面前,“对,我这第一刀,是他们的一个小将划伤的,一个小将都能用到这样好的东西,中军大将的武器不知道多厉害,这次得顺势把他们的炼铁炼钢工人都抓回东瑞,这样我们东瑞国跟南蛮对抗,也多了几分实力。”
夏子程笑逐颜开,“我也是这样想的,不愧是兄弟。”
尚灵犀一笑,“那当然。”
“不过若只抓工人,工人肯定想跑,不如全家抓,一来断了他们想回西尧的念头,二来想跑时,好歹要想想自家人的命,只要我们东瑞也学会这样精进的炼铁技术,以后不管跟哪一族打仗,都会轻松得多。”
“那是。”
夏子程看到地上,她撕下的那块染血布,“流了这么多血?得缝了吧?”
“姚姑娘已经替我缝好,这几日小心点就行。”
“玉珍什么都好,就是太过小心,妳知道刚刚在门口她说什么,恐怕会留疤,妳可是正五品的定远将军,还有云骑尉这个勋位在,这样一个人,上了战场绝对会让对方好看,疤痕算得了什么。”
夏子程是真的觉得尚灵犀不会在乎。
在他心中,尚灵犀是一个军人,对武人来说,伤疤就是功勋,虽然有点奇怪,但军人喝醉时,谁不炫耀自己身上的伤疤,这个伤疤是哪年哪月的什么战役,那个伤疤又是哪年哪月的什么战斗,唉你不知道,那战事可激烈了……
没有哪个军人会在意这个。
尚灵犀想想也觉得有点好笑,一个带兵杀敌的人怎么能在意这种事情,“姚姑娘也是好心。”
“那倒是,出发点也是关心妳。”
尚灵犀看着夏子程,当他说起姚玉珍时,脸上会出现很不一样的神色,有点别扭,有点不自在,虽然已经二十二岁,但姚玉珍大概是他喜欢的第一个人,所以每当提起她,总是那样的不一样。
他们俩真合适……
尚灵犀很羡慕姚玉珍,但也知道命运无法更改,弟弟今年才七岁,她至少还得当八年的定远将军。
有时候也会想,如果八十几年前,尚家是定居在京城的人家,那她跟夏子程有没有可能?
她会是一个深闺小姐,他喜欢的那种深闺小姐。
但也只是想想,如果要交换人生,她也是不愿意的,西疆的生活才合适她,虽然不曾见过茶花,不曾见过桃树,在西疆,只有炎热的夏天跟下着冰雪的冬天,但她的家人都在这里,她也离不开这里。
“将军。”帐子外传来赵天耀的声音,“大将军命您和夏校尉到中帐营去,要商量战俘问题。”
打不赢,很烦。
打赢了,会有很多令人愉快的操心事,例如,处理战俘。
尚灵犀身上流着西疆将军的血液,她享受在战马上的每一刻,对她来说,那是证明自己价值的方法。
将战俘编入东瑞不划算,因为得耗费军粮,对方还不忠心,方法有很多种,例如:让西尧朝廷来赎,战俘有几万人,一人一千两,让西尧穷,西尧穷了,心思就没那样多了。
夏子程大步掀开帐子,尚灵犀一样大步跟在后面。
就见夏子程对赵天耀说:“尚将军的铠甲有损,铁片破,铁线散,得重新打一件。”
赵天耀双手一拱,“多谢夏校尉告知,末将即刻令工刀房的人今晚彻夜打出来。”
虽然已经是胜仗,但身为一个将军,不能没有铠甲。
两人进入中帐,见到夏阔领着几个副将已经在那,人人脸上都是喜色难掩——这场仗打了四年,总算要回家了,不只命留下来,还手脚无缺,而且东瑞国对军功最大方,这会肯定能往上晋升。
夏阔看到尚灵犀,笑说:“尚将军快些过来这里坐下。”
尚灵犀也老实不客气的落坐——这帐子里,有宁远将军,游击将军,致果副尉,怀化司阶,归德中侯,除了夏阔这个正二品的辅国大将军,还真没人的品级比她高,虽然说,她是世袭而来,但五品就是五品,皇上亲封的,谁能说皇上不对?
尚灵犀于是在夏阔旁边坐了下来,其他人按照品级左右两分,另外还有个负责纪录的柳师爷。
夏阔道:“第一封快报已经在一个时辰前八百里加急送出,这第二封嘛,主要是处理战俘问题,本将军想问问大家的意思。”
宁远将军跟着夏阔二十几年了,也没在客气,“照俺说,全部废了一只手,再放他们回去,免得十几年后又来闹。”
归德中侯道:“这个末将赞成,还得把西尧国所有男子的一只手也废了,这样至少可保三十年边境无事。”
致果副尉却不赞成,“都已经投降了,照说不该再伤及人身,我们现在镇压西尧固然做得到,但还是要让他们心甘情愿的归化,否则我们泱泱大国跟蛮族又有何异。”
夏阔听了几方说法,都觉得有理,于是问夏子程,“夏校尉,你的想法呢?”
夏子程道:“这番过后,西尧肯定元气大伤,我们不如鼓励西尧人迁居到东瑞,西尧一年四季干旱,粮食都得仰赖邻国,谁不向往我们东瑞多山多水多田,鼓励迁居,想必反应者众,我们再鼓励通婚,这样几个世代下来,不愿迁居的西尧人便会因为人口减少,不成气候,已经迁居的西尧人则会因为通婚自然融合,如此一来,自可保西疆安康。”
游击将军一拍桌子,“大侄子这说得好。”
致果副尉也道:“夏校尉这主意可不沾一滴血而平边疆。”
夏阔眼见儿子能懂自己不欲杀戮太过的心意,而说出这好主意,忍不住露出一点得意的表情,但只不过是瞬间,很快又收敛起来。
宁远将军却觉得心有不甘,“这样未免太便宜他们了。”
“将军不用不平。”尚灵犀开口劝,“我东瑞国地处中原,北有北沂国,北照国,南有南蛮,东边有海外异族,人人都看着我们怎么对西尧,若我们能展现大国风度,这北沂国,北照国,海外异族,说不定都会心悦诚服过来归附,也是百姓之福,退后一步说,如果我们今日对待西尧残忍,话传到南蛮,那南方的仗就更难打了,输了得被废手,当一辈子废人,那还不如跟你拚了呢。”
尚灵犀品级比较高,加上她又是领有功勋的云骑尉,于是宁远将军也不敢再说什么,“一切听大将军的。”
夏阔道:“这事情还要圣上裁夺,柳师爷,你把尚将军跟夏校尉的意思整理一下。”
柳师爷的动作很快,不到半刻钟,就把一封军报写好,夏阔看过后满意地点点头,封上火漆后道:“来人,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
夏子程对尚灵犀一笑——他就知道尚灵犀懂他。
他们杀人,但杀的是敌人,不杀老弱妇孺,不杀幼子,更不会折辱别人——废人一只手,算什么呢。
既然已经投降,那就是东瑞国的俘虏,没人弄残战俘的,宁远将军不过是因为儿子在两年前突袭被伤致残,所以想公报私仇而已,在他的想法里,最好全天下的人都只有一只手,这样他的儿子就不会显得那样与众不同。
尚灵犀的想法跟他一样,他们东瑞国外敌多,人家都在看,对待西尧残忍,以后的仗就更难打,再小的国家知道败仗会让全国男子被废一只手,那还不拚死抵抗,不如现在大胜之后,给予怀柔政策,这样说不定可以劝得一些周边小国主动来降。
打仗,为的是保家卫国,不是杀人的血腥游戏。
他杀敌人,但不杀手无寸铁之人。
接下来的日子很忙,游击将军跟夏子程率三万人进入西尧京城,把权贵通通软禁起来,等待朝廷发落。
尚灵犀处理战俘的事情,东瑞不需要异国军,战俘不是杀,就是赎,夏阔不是丧心病狂的人,于是将名册编辑起来,预备送往南方做水利工程——皇上要开运河,正愁人力不足,这几万战俘刚好补足缺。
但为了避免他们不安分甚至互相起哄,所以也都说明白了,只要运河修好,就分批放人回家,但要是中途逃了,那他们在西尧的家人就只能黄泉路上相见了。
战争就是这样,很现实,很残忍。
尚灵犀没有什么愧疚之情,她爹死于西尧奸细之手,她对西尧人是从来都不同情的,她所提出的主意,也是因为她希望壮大东瑞国,她爹遭刺杀身亡,她要弟弟长命百岁,不要像她爹,三十几岁就死了。
对西尧贵族来说,天塌了,对西尧百姓来说,还是一样——东瑞军进城,并不奸掳烧杀,而是吩咐他们,一切照旧。
卖兔肉的照样卖兔肉,卖干果的照样卖干果,除了街头会有军人站岗,其他没什么不同,刚开始虽然也害怕,但日子要过哪,总不能不做生意,不然一家老小吃什么?几天之后也就习惯了。
游击将军跟夏子程把西尧国土掌控之后,就命人传话给夏阔。
八月十二,风沙烈日的日子,夏阔率领大军正式驻扎西尧国。
登基不到五年的西尧皇帝双手颤抖着奉上国玺,西尧国正式覆灭。
尚灵犀在帐子中看名册——原来他们总共抓了三万四千一百七十七个西尧战俘。
这些人去修筑运河,快的话五年,慢的话十年也都会修好,然后就可以回家,以俘虏来说,算是很不错的结果了。
听说二十几年前西尧灭晁国时,是直接杀了战俘,所以后来西尧想继续西进时,就没那么容易了,投降会死,那我还不如跟你打到底……
帐帘一掀,有人走了进来,尚灵犀头也不抬,“我不饿,不吃。”
“什么不饿不吃?”夏子程的声音响起。
尚灵犀抬头,眼前是半个月没见的夏子程,也没变黑,因为本来就很黑,西疆的烈日,除非不出帐子,否则每个都晒得跟炭似的。
能见到他实在很高兴——算算,圣旨大概月底前就会来,那他们就得告别了。
在这之前,能多见一面是一面。
尚灵犀是学不会儿女情长的人,不会问他好不好,只道:“西尧国的王公贵族都收拾好了?”
夏子程手上拿着一个盒子,“那当然,妳别小看西尧虽然没田没米,皇宫搜出来的好东西可真多,包括那些朝臣个个奢华,我夏家在京城是二品门第,这西尧贪官不过八九品,宅子居然比我家还大,贪成这样也真够厉害了。”
“宫里的人你怎么发落的?”
“都送往京城了,游击将军留了两个新进美人,我就留下一个。”
尚灵犀惊讶,“你,你留人了?”
虽然说他二十二岁,留个美人也没什么——这是战争的不成文默契,为了奖励边关将士,他们可以先挑选战败国的美人。
至于美人,就只能认命了,遇到会疼人的是好命,遇到没良心的,也只能怪自己的国家战败了。
夏子程不满,“妳在想什么,我就是想起妳以前说一个堂妹被抓入宫,查了册子知道有个姓尚的小嫔妃,她说自己的确是定远将军的亲戚,我这才留下她,人在外面,我领着她来还妳呢。”说完往外喊道:“来人,让那小嫔妃进来。”
尚灵犀一下站起,就见帐帘一掀,不是她从小玩到大的堂妹尚宁珠又是谁?
尚宁珠穿着西尧宫妃的服饰,手上牵着一个两岁多的小女娃,一看到尚灵犀,就嚎啕大哭,“大堂姊!”
尚灵犀连忙绕过桌子,一把抱住她,“别哭,让大堂姊看看。”
尚宁珠小她几个月,已经嫁人了,跟着丈夫闵忠绕路进入西尧,想卖茶叶,后来却一直没回来,几经打听,知道被人贩子抓住,人贩子见她容姿出色,又是典型的东瑞国美人,跟西尧国女子的样貌完全不同,就把她献入宫中。
这些年来,尚灵犀在买通西尧官员嫔妃时,也想办法陆续送了银子给她,但想把她弄出来,却是万万不可能。
每次送银子的人回来传话,都说堂小姐想回家。
可是尚家的脸面要顾——祖母说了,不是她狠心,但宁珠若回来尚家,尚家以后就算完蛋了,丢脸丢成这样,真不用活。
儿子不用娶妻,因为没人会嫁,女儿也不用操办嫁妆,因为嫁不出去。
虽然尚宁珠是被抓,是身不由己,但她应该在被送入西尧皇宫的时候自尽,这样才能留得好名声,而不是苟活。
叔父跟叔母都求尚灵犀,千万不要救尚宁珠,不然底下的弟弟妹妹都毁了,他们两人也会毁了,他们不想成为尚家的罪人,不想对不起宗亲。
这次,尚灵犀也很犹豫,但就在她想开口求帮忙之前,祖母的信先来了,千交代万交代她不能开口留人,叔母接着也派人传话,求她别心软——儿子就快成亲了,尚家不能在婚前出丑事。
“呜呜……大堂姊帮帮我,我不想被送回东瑞京城,我会死在那边的,我死了就算了,我还想见我爹娘跟我弟弟一面。”尚宁珠泪流满面,把身边的小女孩推往前,“大堂姊,这是妳的外甥女,虽然他爹……可是,也是我怀胎十个月生下来的……大堂姊,妳让我留在军营吧,我会洗衣服,还会煮饭,什么都能做的……我不能带着这孩子被送回京城,这孩子到了京城,一定会被弄死的……我对不起阿忠,我……我让尚家蒙羞,可我无论如何都不能没有这孩子……”
尚灵犀想起小时候两人在一起的种种,忍不住鼻酸,“放心,有大堂姊在。”
“大堂姊……”尚宁珠的眼泪又流下来,“我、我爹娘是不是很生气?我想见娘……弟弟算起来,大概也要成亲了……”
尚灵犀不想瞒她,“妳先休息,以后再说。”
尚宁珠一脸茫然,“我……我能去哪?”
这时,那小女孩突然道:“娘,我饿。”
尚宁珠连忙蹲下安慰女儿,“乖,晚上就有东西吃了,先喝点水好不好?”
尚灵犀也笑着蹲下,“在我这里,不用等晚上,宁珠,妳先带孩子去吃饭,吃完我们再叙?”
“好……大堂姊,我这样是不是不用回西尧皇宫了?”
“不用,以后妳就跟着我。”
尚灵犀喊了小粮进来,让她给尚宁珠母女安排住处,小粮没见过尚宁珠,见到自家小姐要安排一个西尧嫔妃很奇怪,但还是不敢多问,连忙带人下去了。
尚灵犀几个深呼吸,这才转头对夏子程道谢,“多谢你啦。”
“不用这样客气,妳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
“我都不记得什么时候跟你说过……”
“我也不记得了,不过妳那时醉得很,话挺多,什么都讲。”
尚灵犀不知道自己喝醉了之后居然连尚家这不可告人的秘密都说了,一时之间觉得有点对不起尚家——她也不想怪他们无情,对官家来说,面子就是一切,宁珠如果回家,那尚家就会变成一个笑话,看,定远将军府有个侍奉过西尧皇帝的女儿呢。
可转念又想,宁珠那也是一条命啊。
她原本是想偷偷派人在中途把宁珠劫出来,然后另外安置,现在倒省了这麻烦。
夏子程见她领情,心里高兴,天知道自己点名要留下尚宁珠伺候时,朱大力那表情有多调侃。
夏子程想起另一件事情,“对了,我还在西尧皇宫搜到一个好东西,给妳看。”
“给我看?”不是给她,是给她看?
就见夏子程从怀中拿出一块玉,上好的羊脂玉,色泽白润光滑,特别之处是上面刻了“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尚灵犀内心怦怦乱跳,但还是装作没什么,“上面有我的名字,你居然不给我。”
“就是有妳的名字才不给妳。”夏子程笑得开心,“以后我们东西两隔,我就把这玉当成妳的东西,也不枉费我们四年兄弟情谊。”
尚灵犀半开玩笑,“既然当成我,那你得好好对待这块玉。”
“那是当然,等我回京,自当命巧手匠人把它做成吊饰,我穿文服时就可以挂在身上了。”夏子程显然心情很好,“尚灵犀,在边疆虽然苦,也看不到尽头,不过除了打败西尧之外,我最开心的事情就是交到妳这个好朋友。”
“我也是,以后我可能还会跟别人一起作战,但肯定找不到跟你这么有默契的人了,夏子程,跟你并肩打仗是一件很爽快的事情。”
尚灵犀同时也在心里想着,认识你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她是什么时候说起宁珠的事情啊,他居然放在心上,他心里有个位置给她,虽然说,那跟她想的方向不太一样,不过这样已经足够,她很满足了。
她尚灵犀对他来说,不是甲乙丙丁,而是一个重要的人……
就在她内心喜悦到最高点的时候,夏子程把一直拿在手中的木盒放在桌子上,“妳过来帮我挑挑,哪个好?”
一打开,都是珠翠——虽然说,珍奇宝物都要送回东瑞京城,但东瑞是允许有官衔的将军先选几样起来的,就跟选美人一样,都是一种奖励。
尚灵犀一看就知道不是送自己的,那些珠钗的样式,她只在一个人身上看过——姚玉珍。
她不会形容,但珠钗很富贵,很繁复,漂亮的女子戴起来摇曳生姿,一定很美。
“我不太会选,但这是从西尧皇后的妆台搜来的,想必是好东西,这整盒送给玉珍,我怕她负担太大,毕竟我们还没订亲,想选一样先送她,我也不懂这些东西,妳倒是给我拿个主意。”
尚灵犀怪他,“怎么能我选,这样姚姑娘知道要伤心的。”
“这样就要伤心?”
“当然,她又不会少钗子,你送给她的才有意义,我挑给她的算什么呢,你想想姚姑娘平时喜欢什么颜色,尽量挑相似的给她,还有啊,别说找我商量过,一定要说是自己想的,知道吗?”
夏子程奇怪,“女子这么麻烦的吗?”
“哪里麻烦了,不过挑个东西而已,你听我的话,我不会害你的。”
“好好好,听妳的,上战场时我们同进同退,不听妳的我听谁的。”
夏子程看了一下,选出一支繁复的牡丹钗,“我看这支倒合适。”
“挺好的,我看书上说牡丹是富贵的花朵,很衬姚姑娘。”
“那我拿去给她了。”
“快去。”尚灵犀想想又道:“谢谢你帮我留下堂妹。”
夏子程一边往外走,一边笑说:“妳我之间永远不用说谢。”
尚灵犀看着他愉快的背影,心想,有你这句话已经足够了。
自己的外貌又粗又黑,一点也不像个姑娘家,没资格当他的妻子,可是,她可以当他的知己。
这样也很好。
夏子程,回到京城,可别忘了写信给我啊。
打胜仗后,光是编辑各种名册,就用去快半个月。
尚灵犀也不懂,京城一定早收到他们的战报,但论功行赏也是有学问的,想必皇帝现在正跟朝臣在拉锯。
皇帝一开始定不愿意给太多,甚至可能想维持原官衔就好,不过辅国大将军、宁远将军、游击将军、致果校尉、致果副尉、怀化司阶、归德中侯这些世家的亲戚,也一定会说,皇上万万不可啊,这样会让人心寒啊。
亲戚们会把皇上的想法快马送到西疆,说皇帝没那晋升的意思,让他们不要抱持太大的希望,最后圣旨下来,有晋升,人人叩谢皇恩,这场大戏才算结束。
三年前怀化大将军大破海匪时,这戏码就演过一次了,没想到皇帝还真有兴致。
尚灵犀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两个女兵,各捧着高高一迭的名册,等小兵通传过后,进入了中帐。
夏阔跟夏子程正在说话,看到她来,两父子都露出高兴的样子。
“见过大将军。”尚灵犀行了一个军礼,“战俘名册已经编辑完毕,家人名册也都整理好了。”
夏阔笑说:“放着就好,尚将军速度挺快的啊。”
“这是末将应该做的——”尚灵犀话还没说完,就被后面一个声音打断。
“表姊夫,大将军,唉喔我的表姊夫。”没眼色又白目,不是总军医姚保还有谁。
连夏子程都不敢在军营喊爹的地方,姚保就这样大剌剌的喊表姊夫,彷佛怕人家不知道他是靠着裙带关系才能进入军营的一样。
看到姚保,夏阔的脸色就没那样好看了,“好好说话,还有,这里没有表姊夫,只有辅国大将军。”
姚保缩缩脖子,“大将军。”
因为姚保是姚玉珍的爹,所以夏子程对他还有几分客气,“姚军医有什么急事尽可说。”
在他的想法里,没有通传就进来了,那一定是急事。
姚保畏畏缩缩的问:“我刚刚收到信,说皇上会升大将军为一品的骠骑大将军,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夏阔一脸严肃,“这是圣上的事情。”
夏子程也皱眉,虽然说自己很想给他几分脸面,但这问题实在不应该,“姚军医切莫胡乱猜测。”
姚保被这样一说,有点不敢讲,但想到能跟骠骑大将军成为亲家,又觉得勇气满满,“我是想,回到京城事情多,玉珍跟夏校尉年纪也不小了,不如一切从简,反正等圣旨的时间也空闲着,就先让他们订亲吧,回到京城再成亲,也不用麻烦张罗,轿子过门就行了,不知道大将军觉得怎么样?”
夏阔脸色更难看,“荒谬。”
夏子程也不赞成,“我非二娶,姚姑娘也不是二嫁,为什么要这样安安静静?”
“就是想早点定下名分,好安心一点。”姚保理所当然。
夏子程一扬眉,“姚军医的信是谁写来的?”
“就……家人……”姚保含糊不清。
“哪个家人?姚老夫人,还是姚夫人?”
“就是家里的信……”
其实这信是生下姚玉珍的姨娘给他的,说已经打听到皇帝打算晋升二品辅国大将军为一品骠骑大将军。一品啊,这门第又高出许多,他们姚家怕是高攀不上,让他早点把婚事定下来,最好能生米煮成熟饭。
夏子程立了这功劳,少说也得升到六品,一品门第的六品大爷,那京城的姑娘还不大打出手,到时候说不定连公主都能娶,他们姚家除了玉珍的美貌,拿什么跟人争,还是早点把名分定下来的好。
夏子程当然不知道姚保跟他的姨娘在搞这些,只道:“我对姚姑娘一片真心,自然得给她排场,这种仓促婚嫁的胡涂话,姚军医不用再说。”
姚保想起京城那样多的姑娘,那样多的名门,就觉得那些人都在跟自己抢女婿,能跟一品门第结亲啊,他姚保也算光宗耀祖了,“唉不是啊……夏校尉,玉珍不会介意的,十八岁真的不小了。”
尚灵犀实在很羡慕姚玉珍,虽然现场情况很荒谬,但还不都是为了她,她爹想赶快给她一个名分,而夏子程想给她应有的排场。
可惜自己是西疆的女魔头,姚玉珍是京城来的白牡丹,是男人都会选择白牡丹,她永远活不成姚玉珍那种精致的样子。
“好了,这件事情回京城再说。”夏阔显然已经生气,手都捏紧了,“姚军医,可把我的话听清楚了?”
“可、可是表姊夫,我真的不在意啊……”
“来人,把姚军医拖出去,打三个军棍。”
同时间,姚保大叫,“表姊夫!”
夏子程则说:“大将军。”
虽然夏子程觉得这处罚重了些,但就算他想求情也不能,因为大将军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军中不是菜市场,让人讨价还价。
尚灵犀想给姚保留点尊严,于是迅速退下。
很快的,有人进来把姚保拖出去,然后就是棍子打上肉的声音,夹杂着姚保的惨叫。
夏阔摇头,“不受教,要不是你娘说情,我才不会点他出来。”
夏子程不想说未来岳父的坏话,只道:“日后回京,来往的也只有后宅妇人,爹不用烦心这个。”
夏阔仔细端详儿子的脸,“你真想娶姚玉珍?”
说起心上人,夏子程含笑点头,开玩笑的说:“是啊,爹,莫不成你反悔了?”
“我没反悔,我只是觉得可惜。”
“可惜什么?可惜我们俩都年纪大了?爹,我们是在从军,没办法。”
夏阔叹息,姚玉珍不过一般女子,普普通通那种爱攀附权贵的女子,他不瞎,自问还看得出来。
答应儿子娶她,是因为儿子喜欢。
儿子只要官衔在,勋位在,姚玉珍就会把戏演足。
儿子高兴就好了,反正真心难得——夏阔就是娶了自己不喜欢的女子,所以始终过得很遗憾。
他只是可惜尚灵犀那样好的女子,不能成为自己的媳妇。
他的蠢儿子没看到尚灵犀的真心,只看到她的朴实无华,只看到她的黑皮肤,没看到她饱含感情的眼睛。
不过这些都是缘,姚玉珍既然有儿子的缘,他就答应,主要还是想让儿子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