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某人已经离开幽州了,陈瑾曦可以大大方方展售牡丹花神图,可是一想到牡丹花神是某人的化身,还是收回来比较妥当,可没想到管掌柜已经卖掉了,还真的卖了五百两。
“我不是叫管掌柜先收着不要卖吗?”陈瑾曦如今的心情只能用晴天霹雳来形容,往后只要一想到那幅画,她肯定天天作噩梦。
“这是成子的疏忽,不小心将那幅画送到客人面前,对方瞧上眼了,若是我们反悔说不卖,反而会得罪客人。”对于这样的失误,管掌柜当然过意不去,但是能如此顺利遇到买主,他也觉得是好事。
没错,若不想卖就不应该送到客人面前,人家看上眼了却说不卖,这不是存心找碴吗?不过一想到那幅画……
陈瑾曦不放弃的道:“这几日我想画一幅莲花花神图,我可以用莲花花神图跟对方交换,如何?”
“表姑娘,对方与牡丹花神图有缘,但不一定看得上莲花花神图。”
“若是他瞧满意再交换,不行吗?”
管掌柜苦恼的摇摇头,“表姑娘可知道对方是谁?”
“宁王世子。”
陈瑾曦瞬间呆若木鸡,这个身分会不会太贵重了?
“宁王世子能够看上表姑娘的画,这是表姑娘之福,往后表姑娘的画将会水涨船高,表姑娘可不能在此时得罪宁王世子。”
当时她真应该将画收回来的!可惜这会儿说什么都来不及了,她只能拿了银子离开。
陈瑾曦觉得今日真是诸事不顺,一早起来先是踩空跌一跤,接着用早膳的时候不小心咬到舌头,疼得她眼泪都飙出来了,这会儿好不容易决定收回满意之作,却已经来不及了……感觉真是不妙,好像还有什么事等着她。
抬头看了一下天色,为何黑夜不赶紧来临?陈瑾曦叹了声气,举步跨过二门。
“你终于回来了。”陈明轩一看到陈瑾曦立刻冲过去。
陈瑾曦不自觉的抖了一下,“怎么了?”
“定国公府又来人了,这一次要我们回京。”
陈瑾曦脸色大变,“什么?他们真要将我送进宫?”
陈明轩连忙摇头,“你别急,这事还未决定,只是先让我们回京。”
陈瑾曦嗤之以鼻,“若不是要送我进宫,干啥叫我们回京?”
“陈管事对天发誓,大伯父不敢违背祖父的意思擅自行动,不过是初选过了,你的亲事已经由不得爹娘作主了。”
陈瑾曦冷哼一声,“你真的相信这些说词?”略微一顿,陈明轩老实道来,“我们多少心里存疑,但也相信初选过了与大伯父无关。皇上要给定国公府面子,你不可能未过初选就刷下来,而待在宫中的日子若不走关系,或者在背后使力,往往只是走个过场,最后还是送回家自行婚嫁。”
没错,她知道最终审核至少会淘汰三分之一的秀女,可是这世上有一个令人难以招架的词——意外。
“你能保证大伯父不会背着祖父搞鬼?”
“大伯父不敢得罪爹,总不能因为送你进宫反而给自个儿添了一个仇人。”
这一点陈瑾曦倒是同意,又不是自个儿的女儿,得罪了可不是几句话就能抹平。
“如今我们不想回京也不行,只是这种身不由己的感觉真是讨厌。”
陈瑾曦蔫蔫的点了点头,确实很讨厌。
“娘很生气,坚持不肯回京。”
闻言,陈瑾曦心里一片柔软,这是一个真正疼爱女儿的母亲,不愿意将女儿置于危险之中。进了宫每个人都是对手,即便你表明心迹,人家也不会相信你真的无欲无求,因为通过初选的秀女或多或少都有背景,而每个人身后的家族都期待更上一层楼。
“不是说不想回京也不行,娘反抗有用吗?”
“若是你病了,或是全身起疹子,大伯父倒可以上书告罪。”
“原来如此。”
“不过,这会误了你的名声,你的亲事就更难了。”
陈瑾曦不在意的摆摆手,“我又不是非嫁人不可。”
陈明轩恼怒的一瞪,“别胡说八道。”
陈瑾曦张开嘴巴又闭上,跟一个正统古人讨论单身的美好,着实很蠢。
“这几日你乖一点,别再往外跑,至少等到爹娘有了决定。”
陈瑾曦百般不愿的点头嗯了一声。
陈明轩轻拍了拍陈瑾曦的肩膀,“你直接回房,别在这个时候撞上去,无论是爹或娘,你站在哪一边都不对。”
陈瑾曦也明白这会儿当然是离暴风中心越远越好,很识相的马上窝回自个儿的房间,静待家里做出决定。
夜深了,陈瑾曦郁闷的坐在门廊前的台阶上,吵了一日,娘终究是妥协了,至于妥协的原因她不清楚,总之,十日后他们一家搭船回京。
其实撇开进宫这件事,回京对她来说不见得是坏事,她一直很想解开那个纠缠不去的噩梦,可是梦中透露出来的信息又告诉她,这其中暗藏危险,说不定她还来不及解开噩梦,小命就没了。
“怎么还不睡呢?”陈明萧沿着门廊走下台阶,挨着她坐下。
“我想到要回定国公府就不开心。”
虽然在定国公府待的时日不多,但足以教她看出各房关系冷淡,这也难怪,当家的人行事只讲面子、名声,感情能不淡薄吗?
陈明萧也不喜欢定国公府,但没分家之前,他们这一房回京只能住在定国公府。“你怪爹娘吗?”
“这倒没有。”她其实早就预料到结果了,娘不愿意她进宫,但毁了她的名声,影响她一辈子的姻缘,这个代价更大。
“真的?”
“真的。大哥,我懂得,娘不可能跟定国公府对着干,我不能不给皇上面子,选秀非去不可。”陈明萧在定国公府的男孙辈中行五,但陈瑾曦私下习惯唤他大哥。
陈明萧模了模她的头,“是啊,到时我们想办法让你无法通过审核,不过你可能要受点苦,毕竟想要被刷下来下来只有两种情况——犯事或者病了,犯事会坏了你的名声,病了不过是教人觉得你的身子骨太弱了。”
“我知道。”总之,她就是要受罪。
“回京之后你要记住一件事,无论人家说什么都不必在意。”
陈瑾曦点头表示明白,从父母和两位兄长的言谈之间,她对定国公府多少有些了解。
定国公府四房都是亲兄弟,可惜老大不出色,立不起来,却又自以为是,老是压着下面的弟弟,久了兄弟便心思各异,无法拧成一股力量,人人眼中只有自个儿的小家。
祖父恨铁不成钢,但是明白既然后继无人,太大的野心只会将整个家族置于险境,还不如守成。
“你不必担心,祖父目光如炬、为人公正,他不会插手你的亲事,只会关心一下爹娘为你挑选的人家,避免牵扯到几位皇子的母族。祖父是个了不起的人,该进该退,他心里有一把尺,正是因为如此,爹才敢带着我们一家回京。”
闻言,陈瑾曦忍俊不住的笑了,“大哥,我真的不怪爹娘,我虽然不清楚朝堂上的利害关系,但也知道爹娘都不是糊涂人,要不恨不得送我进宫就不是大伯父,而是爹娘了。”这会儿陈明萧终于放心了,“我们一家都不是糊涂人。”
陈瑾曦不再言语,抬头看着月色。接下来她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若是有人敢算计她,她也不会客气。
一回到京城,周云泽连郡王府的门都没进,就直接进宫面圣,细细交代幽州之行。虽然先前他陆陆续续给皇上送来消息,但都只是片段,无法说清楚事情的全貌。
皇上沉默了许久,神情凝重的道:“你怀疑宁王的那个侍妾是前朝余孽?”
“说是前朝余孽,还不如说是一颗棋子,使用魅香之人通常活不过三十。”
李晟风向他透露,魅香危害的不只是上瘾的人,也包括使用的人,换言之,这是一把双面刃,剐人的同时,香姨娘自个儿也一点一滴的遭到凌迟。
“那个魅香真有那么可怕吗?”
“根据逍遥的说法,魅香会使人的身子越来越不好。”这不是废话吗?皇上白了他一眼,“身子都被掏空了,还能好得了吗?”
周云泽完全不知道如何反应。
“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一刀将人了结了。”
皇上忍不住皱了一下眉,“朕知道你喜欢简洁有力,但也不能如此粗暴啊。”
“这是救宁王叔最好的法子。”
“可是如此一来,岂不是打草惊蛇?”
周云泽早就预料到了,皇上首先考虑的绝对不是兄弟,而是敌人。
“若不想打草惊蛇,那就想法子找出他们的窝。”
“你皇祖父曾经大肆搜索前朝余孽,却一无所获,由此可知他们藏得很深,若想不动声色找到他们的下落,恐怕有困难。”
“我以为宁王叔不是唯一被盯上的人。”
略一思忖,皇上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他们传递消息的地方可能是秦楼楚馆。”
“是,不过这些秦楼楚馆很可能只是遭到利用。”
虽然透过秦楼楚馆很容易将棋子送到藩王或者高官权贵身边,可是棋子的身分一旦露馅,也会将秦楼楚馆曝露出来,换言之,这种地方只能传递消息,不适当藏匿的老窝。
皇上再三琢磨之后,做了一个决定,“朕会让锦衣卫暗中上各个青楼查探,并一一清查藩王、权贵大臣、将领身边的侍妾。”当初在幽州,周云泽花了不少心思查探红袖楼,但什么也没有发现,后来李晟风跟着暗二走了一趟红袖楼,只得了一个结论——那儿的香味乱七八糟,不到半个时辰就坐不住了。换言之就是依然没有发现。
不过,他也赞成查得越仔细越好,宁可多事,也不要错过一丁点可用的线索,不过查前朝余孽是皇上的事,他可不管,就不多嘴了。
“好啦,我们该说正事了。”见周云泽一脸傻相,皇上懊恼的拿起书案上的奏疏砸了过去,“你又想跟朕装傻了吗?”
周云泽看了一眼脚边的奏疏,觉得这位大臣真是可怜,辛辛苦苦呈给皇上的文书竟然遭此对待,不过他更无辜,“正事不是已经说好了吗?”
皇上气得咬牙切齿,“你的亲事。”
“哦,那个啊……就定国公府的六姑娘吧。”他忘了想娶谁有必要向皇上交代一下。
怔愣了下,皇上完全没料到这个人选,可是更令他惊讶的是——“你真的要成亲了?”周云泽很想翻白眼,“皇上不希望我成亲吗?”
皇上没好气的一瞪,“朕早就盼着你成亲了,可你何时当一回事?”
“我想明白了,为了不让皇祖母和皇上一直挂念,我还是赶紧成亲吧。”
“为何是定国公府的六姑娘?”
“我瞧她最顺眼。”
唇角一抽,皇上戏诚的道:“能够教你瞧顺眼可真是不容易啊。”“这是老天爷的意思,她勉强合了我的眼缘,不过皇上不必急着下旨赐婚,只要先透个消息给定国公府。”
“这是为何?”
“皇上就是急着叫我成亲,也要等人从幽州回京啊。”
皇上同意的点点头,几位皇子的正妃和侧妃也都还没定下,确实不必急于此时下旨赐婚,不过他总觉得这小子不会太安分。
“你不会又在玩拖延战术吧?”
“皇上未免太小瞧我了,我不想成亲就不想成亲,犯得着玩拖延战术吗?”
这倒是实话,这小子霸道得很,若是瞧不上眼,他会一个一个点名指出她们如何碍眼,然后堂而皇之说他不娶。
“你记得跟你皇祖母说一声,好教她老人家别再为你操心。”
皇上显然对他不耐烦了,说完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周云泽乐得赶紧告退走人,转去慈宁宫讨好皇祖母。
虽然食物的香气不断扑鼻而来,可是周云泽似乎对街上的人来人往更感兴趣,趴在窗边看得目不转睛。
“你是来这儿吃饭,还是看热闹的?”李晟风喜欢美食,但一个人吃饭很无聊。
周云泽回头看了李晟风一眼,“你知道为何我特别喜欢上香满楼吃饭吗?”
“香满楼的炉焙鸡好吃。”李晟风随即夹了一块鸡肉吃了起来,味道咸酸、酒香扑鼻,别具风味,赞啊!
“炉焙鸡好吃,但要配上人生百态。”
“你看到什么人生百态?”
“我所见的未必与你一样,你还是自个儿来看吧。”
李晟风拿起巾帕擦了一下嘴巴,起身走到窗边,侧着身子靠着墙边往外瞧,半晌,摇了摇头,“我只看见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不愧是繁华热闹的京城。”
周云泽斜睨了他一眼,“我还以为你看人有独到的见解。”
李晟风摇了摇头,懒得理他,正准备转身走回位子,惊叫声此起彼落响起,他赶紧又退回来往外看。
只见一匹马失控的狂奔而来,路人跌跌撞撞往两边闪躲,有个妇人原本抓在手上的孩子摔倒在地,待妇人发现想回头拉孩子已经来不及了,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名壮汉宛若一阵狂风扫过,同时卷起孩子,失控的马匹突然前脚一弯,接着瘫倒在地。
周云泽很快就发现马匹的前脚被利刃割伤,显然是那位壮汉在救起孩子的同时出手伤马,这样的身手只有大内高手才能与之相比。
他对高手最感兴趣了,目光连忙转向壮汉,然后他就看见此人手腕上的刺青。
距离有点远,他无法看清楚刺青的图腾,但直觉告诉他与陈瑾曦画给他的刺青一模一样,他连忙看向对方的容貌,不是在安云城见过的刺青男子。
“小顺子,向伙计要文房四宝。”周云泽低声道。
小顺子怔愣了下,连忙应声退出雅间。
“怎么了?”李晟风看了一下他的神情,又看向窗外的街道,怎么也看不明白。
小顺子很快拿了文房四宝回来,还磨好墨了。
周云泽坐回桌边,小顺子已经将纸铺好了。
闭上眼睛回想了一遍,周云泽眼睛一张,便迅速执笔蘸墨,在纸上绘下刚刚见到的人,不过他的功力远远不及陈瑾曦,无法将人画得很细腻。
“这是刚刚那个人?”李晟风很快就认出来了。
“你觉得我画得像吗?”
“大约五六分,不过若他有心在脸上动手脚,很可能认不出来。”
“我尽力了,我又不是那丫头,没她的本事。”他自认为瞧得很仔细了,可是相隔一段距离,终究无法捕捉到对方的神韵。
李晟风戏谑的挑起眉,“那丫头究竟是何方神圣,教你如此念念不忘?”
“她是我未来的郡王妃。”
“……什么?”李晟风怀疑自个儿听错了。
周云泽恼怒的一瞪,“她是我未过门的郡王妃,你有意见吗?”
李晟风吓了一跳,这是认真了吗?他连忙摇头道:“没没没,我岂敢有意见?”
周云泽将画像递给小顺子,“交给暗二,留意此人,一有消息立马传上来。”
小顺子应声将画像折好收起来。
“这个人有何问题?”李晟风回想刚刚的场景,好像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他手上有刺青。”
“我怎么没瞧见呢?”
周云泽笑而不语,他们遇事关注的焦点不同,看见的当然不一样。
李晟风也不在意眼睛没有好友犀利,一个习医,一个习武,各有各的本事。
“若此人是……可要小心一点,他身上说不定有很多秘药。”李晟风提醒道。
周云泽看了小顺子一眼,小顺子点头表示知道了,他会提醒暗二留心。
“你何时成亲?”李晟风更关心好友的亲事。
“待皇上下旨赐婚,礼部挑好吉日也要明年了,你先回西北吧。”这小子在这儿只有凑热闹的分,他可没有闲功夫应付。
李晟风没好气的撇了撇嘴,“你真小气,舍不得让我看你的郡王妃,也犯不着急着将我赶回西北吧。”
“她又不会跑了,你迟早见得到人。”
“我想早一点见到人。”李晟风不是那种好奇心旺盛的人,但是某人如此费心隐藏佳人,他的心能不痒吗?
周云泽懒得理他,重新回到窗边,继续观赏人生百态。时间过得真快,陈瑾曦觉得自个儿都还没准备好,他们搭乘的官船已经抵达通州码头,她也只能匆匆收拾思绪,提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不过,还没真正进入“战场”,定国公世子就亲自上码头迎接他们一家人,这可吓坏她了。难道因为过了初选,定国公府就如此慎重吗?还是情况生变,准备直接将她送进宫?陈明萧一眼就看出她的担忧,安抚的看她一眼,用唇形道:选秀还未落幕。
陈瑾曦顿时心定了下来,大哥一下船就寻码头的人打探京中的消息,如今正值选秀期间,关于选秀的消息,酒楼茶馆日日有人挂在嘴边,市井小民都很清楚选秀进行到哪儿了。
可是在未确定定国公府何以如此慎重之前,陈瑾曦总是有些不安,果然,一回到定国公府,惊天动地的消息就砸了过来——皇上有意将她指给睿郡王。
虽然不是进宫当皇上的女人,却是郡王妃,还是手握实权的睿郡王,难怪定国公府对他们四房的态度完全变了一个样子,人人都是巴结的嘴脸。
这一日下来,陈瑾曦觉得脑子一直处在很混乱的状态,她知道选秀不一定是进后宫,有时候是给皇子选妃,可这样的演变还是出乎她的意料。
将总之,她不必进宫参加审核,无须绞尽脑汁想法子被刷下来,只要静待皇上下旨赐婚,这让她松了口气,不过并不代表她捡到天下掉下来的馅饼。
论身分地位,睿郡王绝对是馅饼,但若是真正的馅饼,早就有人扑上去抢食了,怎么可能轮得到她这个什么都不是的野丫头?
“姑娘,时候不早了,该安置了。”易嬷嬷一脸担心的看着陈瑾曦,回到定国公府后,姑娘就收起往常的随兴,一举一动都小心谨慎,看得她好心疼。
陈瑾曦将目光从窗外收回来,转向立于榻边的易嬷嬷,“司画呢?”
“司画还在晕船,老奴让她今晚好好休息。”
陈瑾曦理解的点点头,真羡慕司画,若她也晕船,这会儿就没心思多想。
“姑娘,明日一早要去老夫人那儿请安,还是赶紧安置吧。”
略微一顿,陈瑾曦好奇的问:“嬷嬷知道睿郡王吗?”
易嬷嬷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不知如何开口是好。
见状,陈瑾曦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其实她早有心理准备,她一个定国公府不起眼的四房姑娘,还有灾星之名,好姻缘怎么可能落到她头上?
“嬷嬷有话直说,我承受得住。”
“睿郡王名声不太好。”
“如何不好?”
半晌,易嬷嬷艰难的道来,“睿郡王成过亲,不过洞房花烛夜发生了一点意外,新娘子不小心撞破头,死了。”
陈瑾曦傻了,怎么也没想到这位郡王爷不但有过一次婚姻记录,还死了老婆,这不会是一个暴力型的男人吧?
“姑娘先别担心,此事众说纷耘,有人说,睿郡王不喜欢这位妻子,言语刻薄相逼,前睿郡王妃恼怒之下撞柱而亡,有人说,前睿郡王妃讨厌蛮横骄纵的睿郡王,拒绝跟睿郡王圆房,两人争执的时候不小心撞到柱子而亡……总之,各式各样的传言都有,皇上不得已将睿郡王送去西北,没想到睿郡王在西北骁勇善战,如今鞑靼人听了他的名字就害怕。”
陈瑾曦缓缓的低下头看着自己——她一个娇弱的小女子,对上暴力男能活命吗?
“姑娘别想太多了,虽然老奴没有见过睿郡王,但传言往往掺了水,不能当真。”
陈瑾曦蔫蔫的看了易嬷嬷一眼,“嬷嬷听说过无风不起浪吗?”
易嬷嬷沉默了下。
“我知道,睿郡王若是一门好亲事,怎么可能砸到我头上?”
“睿郡王深得太后和皇上喜爱,骄纵确实有,但要说恶名昭彰,老奴却不曾听说他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嬷嬷觉得他不是坏得很彻底,是吗?”
易嬷嬷略微一想,提议道:“姑娘要不要请五少爷或七少爷打听一下?”
闻言,陈瑾曦有气无力的道:“我就算确定他恶名昭彰,还能抗旨不嫁吗?”
易嬷嬷噎了下,皇上赐婚岂能拒绝,又不是不要命了。
陈瑾曦突然摇摇头,“不行,我不能乖乖就范。”
“姑娘想干啥?”易嬷嬷担心的道。
“选秀还未落幕,赐婚的圣旨还未到,这门亲事就有可能发生变动。”
“宫里递话出来,这便是提醒定国公府,姑娘将要成为皇家的媳妇,应该好好教导姑娘规矩、礼仪。”
“是吗?”
“宫里一旦递话出来,八九不离十。”
陈瑾曦陷入沉思,若是这门亲事确定了,为何不直接下旨赐婚?好吧,或许是因为选秀还在进行中,可是也犯不着递话出来啊。
左思右想,她总觉得这是个提醒,赐婚的事还有变数,只是变数不在她,在于睿郡王。以她的身分没有资格说不,成为睿郡王妃称得上是整个家族的荣幸,要不定国公府怎么如此乐呵?可是,深受太后和皇上宠爱的睿郡王如何能接受身分平庸的女子为妻?
换言之,若想坏了这门亲事,只能从睿郡王身上下手。
“姑娘。”易嬷嬷轻唤了一声。
回过神来,陈瑾曦顺服的起身下榻,“我去睡了,嬷嬷也早点安置了。”
陈瑾曦初来大周时是在京城,但是那段日子一心逃避,京城对她来说是陌生的,即便她自信能说服睿郡王反对这门亲事,也要她见得到睿郡王,而今她可是连睿郡王府在哪儿都还搞不清楚。
不过即使知道睿郡王府在哪儿,她也不会傻的直接跑上门,万一他是个极好脸面的人,她如此行事岂不是在他脸上掮了一巴掌?他不想娶,那也要他开口,而不是她提出来。
总之,不到万不得已,她绝不可以自个儿出面,必须透过其他管道说服睿郡王,而她在京城唯一有的管道也只有“周公子”。
她突然想起他的临别赠言,难道他早就知道这件事?
她看得出来他身分显贵,但即便当事者无法掌握皇上的盘算,他如何在消息还未透露之前就先得知皇上的心意?再说了,她未曾透露自个儿身分,文华斋和棋院肯定也不会说出去,他就是有管道得到消息,又如何知道与她有关?
陈瑾曦甩了甩头,什么都别想,至少有一件事可以确定——神通广大的他应该有管道跟睿郡王打交道,她只要说服他帮忙就行。她觉得这不是难事,就怕他趁机提出要求为难她,毕竟他是那种不会轻易吃亏的人。
虽然不清楚他身在何处,但要找到他并不难,他喜欢上棋院与人对弈,只要守在棋院就可以找到人,当然,最好备上一张画像。
寻人不难,但是她要出门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仅管大周民风算得上开放,不过门第高的人家还是很重规矩,不是想出门就能出得了门。
果然,她想出个门得经过一道又一道关卡,先是理由,好不容易娘点头了,接着要经过祖母允许,祖母为了与她交好,当然不能刁难,但是有条件——必须有人陪同,她只好搬出二哥哥,最后再加上司画和祖母安排的丫鬟,终于如愿出门了。
上了马车,陈瑾曦看了一眼端正坐在门边的丫鬟琴香,清冷的道:“虽然你是祖母的丫鬟,但是只要我向祖母开口,祖母会将你给我的,你信吗?”
琴香轻轻一颤,“六姑娘有何吩咐?”
“我没什么吩咐,只是要你记住此时的身分。”
她不认为祖母安排丫鬟的用意是监视,她身边只有一个司画确实少了点,但是她若软弱,谁都不介意往她身上踩一下,她当然可以踩回去,不过如此一来她就处在被动,这不是自降身分吗?她这个人凡事好商量,但可不会委屈自己。
琴香很快就明白过来,六姑娘是在警告她,别当自个儿是老夫人安排的眼线。
“奴婢的责任是侍候好六姑娘。”老夫人确实没有特别交代,但是回到定国公府,老夫人问上几句是免不了,不过六姑娘马上要嫁给睿郡王,她得罪不起。
陈瑾曦不再言语,闭上眼睛假寐。
过了大约一刻钟,马车就到了京城最有名的书铺——云游四海。
“妹妹,到了。”陈明轩的声音从外头传了进来。
琴香率先跳下马车,紧跟着是司画,最后陈瑾曦在司画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云游四海有三层楼,不输幽州的文华斋,单是这一点就可以看出东家的财力雄厚。云游四海附设的棋院位于书铺后方,两边用长廊连接,长廊下方是荷花池,锦鲤悠游其间,为这片宁静添上一抹生动的色彩。
陈瑾曦此行的名目是买书,于是随意在云游四海挑了两本杂书,还有两刀宣纸,付了银子后便转身走向后面的棋院。
穿过长廊,陈瑾曦到了棋院的入口便停下,回头道:“我跟二哥哥进去棋院瞧瞧,你们在这儿候着。”
两个丫鬟立刻退到一旁。
陈瑾曦满意的看了琴香一眼,转身跟着陈明轩走进棋院。
陈明轩去了柜台询问棋院的规矩,顺道闲聊建立关系,陈瑾曦则是一个一个仔细搜寻,可惜并没有她要找的人,最后只能移步至柜台。
“这是金管事。”陈明轩低声提醒了一句。
“金管事,我们有一位友人姓周,他很喜欢下棋,三天两头就会来一趟棋院,不知道你是否见过他?”陈瑾曦也不废话,直接拿出画像递过去。
金管事显然没想到她会如此直接,怔愣了下,然后摊开画像一看,又是一怔,怎么会是主子呢?
“金管事见过吗?”
“似曾相识,不过不记得是在这儿还是其他地方见过。”金管事模棱两可地道。
“若是金管事下次见到这位周公子,能否帮我转达一句话?”
“姑娘请说。”
“陈二哥有事求见。”
“若是小人有幸见到这位公子,必然将姑娘的话转达给他,不过,姑娘能否将这幅画留下,方便棋院的伙计帮姑娘留意?”
陈瑾曦点头道:“有劳金管事费心了,过几日我们再来。”
“若是方便,能否留下连络姑娘的法子?”
“我们如今寄人篱下,还是我们来这儿等消息好了。”
金管事也不勉强,点头应了。
两人一走出棋院,陈明轩便低声道:“那个金管事肯定见过人。”
陈瑾曦唇角微微一翘,“我知道,可是人家不说,我们还能如何?反正他会将画像交给周公子,也会帮我传话,接下来就看周公子要不要见我们了。”
“我算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不会不见我吧。”陈明轩其实一点把握也没有,那个姓周的从头到尾都不曾当着他的面说一声谢谢。
“他有可能不想记住你的恩情。”陈瑾曦相信他不是这样的人,但凡事还是要有所保留,免得人家真不认他们,他们心里不好受。
顿了一下,陈明轩很郁闷的道:“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小气的人。”
陈瑾曦觉得好笑,“你救他又不是为了他的谢礼,干啥一直惦记着不放?”
“我救了他,他送礼表达谢意不是应该的吗?”陈明轩可不承认自个儿惦记着人家的礼物,而是有这样的预期是人之常情。
“他可能忘了,你若是耿耿于怀可以向他开口,他不会不给你。”
陈明轩恼怒的一瞪,“我可不干这种丢脸的事。”
“那就别恼记着不放。接下来就辛苦二哥哥了,三日来一趟就可以了。”
陈明轩点头,“过几日就要去书院了,书院散学回来我会顺道来这儿一趟。”
若是可以随心所欲出门,陈瑾曦不介意天天来,早一点见到某人,早一点解决睿郡王府的亲事,她也早一点安心。
“你不必担心,此路不通,我们可以另谋他策。”
陈瑾曦意兴阑珊的点点头,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陈瑾曦完全没想到,前一刻她将画像交给金管事,下一刻画像已经到了周云泽手上。周云泽看着画像,唇角忍不住上扬,她对他的观察可真是仔细。
“满心盼着人家早早进京,如今人来了你却避不见面,这是欲擒故纵吗?”一看见周云泽笑得傻兮兮的样子,李晟风就很想摇头。
周云泽收好画像,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虽然皇上还未下旨赐婚,但已经递了话给定国公府,想必也将此事告诉她了,可她竟然不管不顾的来找我,这是为什么?”
李晟风想了想,立时明白过来,“她不想嫁进睿郡王府。”
“没错,她想必是打算求到我面前,让我阻止这门亲事。”
“你只要告诉她,你就是睿郡王,这不就没事了吗?”
周云泽可没兴趣细细剖析自个儿的心思,倒了一盅茶,优雅的品着。
“你这是闹哪一出?”
“我自有道理。”
“道理?”两眼陡然一亮,李晟风一脸八卦的靠过去,挨着周云泽,“我来猜猜看……你不想她嫁给睿郡王,而是嫁给你,是吗?”
耳廓泛红,周云泽故作厌恶的伸手推开李晟风的脸,“不想看你就赶紧滚回西北,别在这儿碍我的眼。”
李晟风嘿嘿一笑,“我是不是说中你的心思?”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这与你无关吧。”
“我这还不是关心你。”
周云泽没好气的冷哼一声,“你是想看热闹吧。”
嘴一张,李晟风半晌才嗫嚅的道:“关心你是事实,看热闹不过是顺便。”
“你真的不回西北?秦太医若是八百里加急催你回去,你知道后果会如何吗?”
李晟风瞬间蔫了,但嘴上还是很硬气,“不过是在回春堂坐堂一个月,我又不是医术不好,没本事给人看病。”
周云泽嗤之以鼻的一笑,虽然这小子不介意进回春堂给人看病消磨时间,但坐上半个时辰就痛了,一个时辰他就要喊救命了,一整日足以成为他的噩梦,更别说是一个月。
“你可别去信向我师傅告状。”
“你以为我闲着没事干吗?”他与西北的书信往来,说的都是极其重要的事务,不会轻易动用人手,这也是避免教人发现了,认为他不安分。
“我师傅很忙,若不是有急事,不会催我回西北。”
对于这一点,周云泽倒是没有异议,秦太医不是那种死盯着徒弟的人,有心习医自个儿要懂得上进,还要师傅来催你,可想而知能有多大的长进,不过李晟风例外,这小子有天分,要不秦太医不会收权贵之家的嫡子当徒弟。
“再说了,我许久没在父母身边尽孝,师傅不会介意我在京城多待上几个月。”
周云泽同意的点点头,“最近安平侯夫人又要操心你的亲事了。”
李晟风闻言一僵,他怎么忘了这件事?
“我再过不久就要成亲了,以后没人挡在你前面,安平侯夫人一定很开心。”周云泽知道好友喜欢拿他当挡箭牌,安平侯夫人拗不过自个儿的儿子,便四处哭诉,说他担误了儿子的姻缘路。
李晟风一脸讨好的看着好友,但愿他大人不计小人过。
“男子汉大丈夫,你娘看中的姑娘不合你意,你就老实说,干啥跟我过不去?”
“若是我娘问我我喜欢什么样的姑娘,你教我如何回答?”
“英姿飒爽,可以跟男子一起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姑娘。”
李晟风扑过去捂住他的嘴巴,“我娘会疯掉!”
周云泽不悦的皴眉,用力掰开他的手,不以为然的道:“将来若是有幸教你遇见了,你还能继续隐瞒吗?”
“遇上了再说。”
“你就坦白告诉安平侯夫人,你对那种吹了风就会生病的姑娘心生恐惧,深怕你将人娶回家,她一个不小心就病死了。”
其实他们两个是半斤八两,他也害怕再遇到一个心有所属的姑娘,逼得自个儿再一次成为创子手。
“我娘不懂我的心情,这在她看来只是借口。”
“你娘怎么会不懂呢?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这是女子的心声,我可是男子汉大丈夫。”李晟风挺起胸膛。
周云泽懒得跟他废话了,他们的处境相同,但心境不同。
他爹娘极其恩爱,爹为皇上而死,娘承受不住失去爹的痛一病不起,他羡慕那种能有一人与你同生共死的美好,因此他对亲事一向冷淡,促使皇祖母偷偷背着他下了懿旨赐婚,没想到一把将他推向坎坷的姻缘路。
不过也庆幸他有了这样的坎坷,能经由选秀的机会遇见陈瑾曦,要不依皇祖母的意思,他配的只能是权贵之家的嫡长女。
“等一下,我们不是在说你跟陈六姑娘的事吗?”李晟风后知后觉的道。
周云泽很想翻白眼,“我们的事用不着你操心。”
“你再不吭声,说不定陈六姑娘直接跑来睿郡王府,你的身分岂不是曝光了?”
这会儿周云泽坐不住了,那丫头会直接跑来睿郡王府吗?
看着突然站起身的周云泽,李晟风乐了,“知道担心了吧。”
“她不会真的跑来睿郡王府吧?”
“我又不了解她,不过你既看不上那种遇事只知原地打转的姑娘,那你不出现,她肯定会再出招。”
没错,那丫头不会静静等待,她会另想法子,可是京城无相熟的人,最后她会不会索性直接杀入睿郡王府,还真说不准。
念头一转,周云泽的脚步便往外走。
李晟风见了连忙跳起来,扑过去拉住他。“你上哪儿?”
“我去云游四海。”周云泽扯开李晟风,不等他提议同行,抢先道:“你别跟着,你去了也见不到人。”
“为何?”
“那丫头精得很,如何会曝露自个儿身分?”周云泽的口气满含着骄傲。
只要不是个傻的,大户人家的姑娘皆知不能随便曝露身分,万一教人惦记上了,后患无穷。李晟风也不跟他争论,兴冲冲的问:“你想约她何时见面?”
周云泽看也不看他一眼,自顾自的往外走。
“你这家伙真是小气!”李晟风不死心的跟在他后面。
“你不知道我吃不得亏吗?”
李晟风瞬间噎住了,遇上这个家伙,他果然讨不到好。
周云泽不用看也知道某人的表情,忍俊不住的哈哈大笑,然后加快脚步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