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要上窦府报到,今天当然不能浪费—— 姜苒想把正在做的鞋面绣好,有始有终。
没想到才把绷子端到门口,远远又听见赵春桃的声音,“苒姊姊,羊大娘!”
羊氏跟姜苒对看一眼,都忍不住笑,这赵春桃像小鞭炮似的一点小事就大声响。
赵春桃气喘吁吁奔过来,“我们家的鸡栏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鸡全跑光,我爹娘说来请羊大娘跟苒姊姊去帮忙找。”
姜苒跟羊氏一听,连忙放下绷子,交代姜兰在家别乱跑,这便出门去找鸡。
赵家除了孩子当然全家出动,附近邻里听说赵家鸡栏开了也都二话不说四散寻看,乡下有种好习惯,一家出事,各家出手。
姜苒没多久就在路边找到一只,抓着翅膀继续找,没多久又找到两只,手已经抓不住了才往回头走。
赵婆子在鸡栏边,见状一脸感谢,“苒儿,真谢谢妳。”
“赵婆婆,还剩多少?”
“已经找回一半了。”
“我走远些找,绑鸡的绳子给我几条。”
赵婆子连忙递上,姜苒拿起绳子便走。
鸡虽然有翅膀,绝对不会找不到,只是要跟鸡比灵巧而已,要不是她是篮球国手,大概也没这等好身手跟鸡斗。
路上看到一只,姜苒扑上去就揪住,绑好,提在手上。
还不到中午,又是生活了十年的地方,因此不用担心走太远会迷路。
不久,又抓到一只。
姜苒没带水壶,实在渴了就朝小溪流边走去,拎在手上的鸡叫得很惨,姜苒也不管,放在旁边,洗了脸又喝了水。
鸡的惨叫还在继续。
姜苒突然觉得不对,怎么有比较远的声音?抬头定睛一看,哈,又一只!牠正绕着大树边绕边跳,一直想往上扑腾。
笨鸡,你的翅膀是装饰用的,别想飞了,看姑娘怎么拿下你。
那鸡跳得很卖力,姜苒不由得奇怪,树上有什么吸引住牠?抬头一看,忍不住错愕——一个人。
一个青年站在树枝上,穿得很好,长得很俊,此刻正一脸为难。
上去了然后下不来?
姜苒抬起头,“你等等,我去找人搬梯子过来。”
那青年看到她,又高兴又尴尬,“不,我自己能下去。”
“那你下来呀,都快中午了,你不吃饭吗?”
这里离玉佛寺不远,有些香客会随着溪流散步过来,也曾经听过香客走得太远,久久不归,累得玉佛寺的和尚出来寻人。
那青年似乎有点难开口,过了一会才道:“妳把鸡绑起来吧。”
姜苒想了一下,怕鸡?
不想还好,一想简直忍不住,噗哧笑了出来。
那青年微怒,“这有什么好笑,我小时候被鸡咬过,看到便觉得不愉快,不行吗?”
姜苒笑着说:“行,你等等。”
凭着她在乡下生活十年的手段,一下子就把鸡制伏。
那青年却指着不远处,“那边还有几只。”
如果只有一只,他当然可以跑为上,但突然出现七八只,他根本无路可去啊,于是想也不想就上了树,没想到那些畜生就是不走开。
姜苒手脚利落,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便收拾起来,一下绑了一串。
“好了,你下来吧。”
那青年放身一纵,轻巧落下。
姜苒这才看清他的脸。哇喔,远看不错,近看更佳!冷眉,冷眼,冷鼻子,冷下巴,冷冷的表情,如果不是看到他被鸡逼得爬树,她应该会觉得他很高冷,很难亲近,但现在她只想笑而已。
不行,姜苒,他有心灵创伤,这不能怪他,不准笑。
她强忍下来,问:“你是玉佛山的香客吗?”
青年点点头。
“村子里有人的鸡栏不知道怎么开了,你回去路上指不定还会遇到,我送你回去吧。”
青年皱皱眉,让一个少女送回去成什么样子,可是万一路上又遇到这种畜生,可没人会再来帮他了啊。
姜苒见他表情便知道意思,小屁孩自尊高,没关系,她是穿越姊姊,她让他。
把那串鸡绑在树上,拍拍手,“走吧,看你这身华贵肯定是贵客,中午不回去吃,和尚会着急的。”
那青年虽然别扭,但也知道自己现在是承了好意,于是点点头。
姜苒带头走,“你住镇上,还是住佛寺?”
“镇上。”
“那就对了,玉佛寺什么都好,就是东西难吃得很。”
青年大有遇到知音之感,虽然说男子汉大丈夫不能重吃,可那味道实在难以下咽,此刻听她自然说起,居然觉得有点畅快,“玉佛寺吃食的确比较一般。”
“岂止一般,那是锻炼忍耐力啊!我妹妹小时候不听话,我娘总说再不听话就把她送到玉佛寺吃三顿,妹妹马上就乖了,你看看,那有多难吃。”
青年嘴角微微上扬,民以食为天,吃本来就是最重要的,只是他的身分怎能把吃的挂嘴上,就连端上的饭菜他都得平均起筷,不能让下人看出他喜欢吃什么,不喜欢什么,包含鸡肉,他也会忍着吃上一块。
“你回镇上时,一定要找去闻香楼吃他们的豆腐锅。”
青年被她挑起好奇心,“豆腐锅有什么好吃?”
“锅底铺白菜,然后一层片皮猪肉,一层大葱,一层豆腐,那个汤啊,可不是白水,是猪牛大骨熬两天的。然后重点来了,猪是温体猪,白菜大葱是当日新鲜割下,豆腐是清晨做的,老实说,皇宫都吃不到这么新鲜的好东西。”
听起来不错,他在心里记下来了,这小小地方的客栈也对吃食这样讲究,好,找机会一定要去试一试。
姜苒突然想起,“还有,万客楼的卤牛肉一定要去尝一尝,半筋半肉,端上桌的时候还有油光,鲁汁中姜葱蒜香,当然,重要的是肉香,用的是小肉牛,所以没有骚味,味道可好了,卤个一天一夜,筋软,入口即化,肉有劲,口齿生香。”
牛肉,他最爱了,每次出牛肉他都恨不得吃完,牛肉汁拌饭简直绝品,可是不行,这样下人就会知道他的喜好,他一定要维持形象,不能有弱点,不能有爱好,他就是要高高在上,不能像普通人。
姜苒继续说:“如果去市集,一定要去买糖人吃。我们这里只有一个老伯在做糖人,用的可是蔗糖,你知道蔗糖怎么做吗?要先压出甘蔗汁,纯汁用小火烧滚,然后一直搅拌一直搅拌,搅拌的过程那蔗香可以传一两里,直到收了汁再晒,这才能拿去做糖人,浓缩的甘蔗还煮过晒过,甜而不腻,满嘴生香。”
青年握紧拳头,他一定要去吃。
他喜欢吃甜,这乡下的糖人也这么精细,他只有小时候吃过,后来长大知道自己身分不同,不好再吃那些小孩子家的东西,天知道他每次买给侄子侄女,自己都好想吃一口,但是不行。
就这样她说他听,感觉路程也不远,很快玉佛寺的大牌楼就在眼前了。
姜苒直送青年过了牌楼—— 如果鸡跑到这地方,自然有大和尚会去抓。
青年有点不自在的道了谢,“多谢姑娘。”
“别客气。”
“还……还请姑娘别对人说起。”
姜苒忍笑,小屁孩自尊心还挺高,于是宽慰他,“放心吧,谁没几项不喜欢的东西,我就怕猴子,觉得牠们在空中荡来荡去超可怕,这不丢脸,我不会到处说的。”
青年一拱手,表情松了一口气。
姜苒摆摆手,沿着原路回去。
拖着那串鸡回来,赵婆子看到,笑到眼睛都看不见,嘴里一阵夸,“苒儿太能干了,抓回了这么多。”
“还有几只没抓到?”
“加上苒儿妳抓回来的,剩下二十四只。”赵婆子虽然没读过书,但说起财产却十分精细。
“那好,我先回家吃午饭,下午再帮忙找。”
赵婆子千恩万谢,姜苒笑说不用客气,这才回到自己住处。
下午在邻里的帮忙下又抓回十几只,剩下的赵家也知道是抓不回来了,晚上拣了一些鸡蛋去各家道谢。
晚上姜家就吃馒头夹蛋,姜苒心想,等拿了月银就带母亲跟弟妹上馆子吃一次,豆腐锅,卤牛肉,看想吃哪一道都行—— 姜家虽贫,但一年也会上馆子外吃一次,就是姜和姜兰生日的时候。
姜苒没怪过羊氏偏心,好歹自己还过了六年富贵岁月,弟弟妹妹一天好日子都没过过,生日吃点好吃的也不算过分。
不知道那窦九爷会在这小地方待多久,虽然有点不象话,她还是希望窦九爷最好被祈瑞大师的学问迷得死去活来,待得越久越好,一个月二两可不是开玩笑,她跟娘亲辛苦刺绣一个月,两人也赚不到一两。
少爷又比小姐好。
姜苒以前待侯府,自是知道姊姊妹妹都麻烦得很,有时候打扮被比下去就打丫头出气,说是丫头没挑好首饰。哎唷,自己就那点东西要丫头怎么挑?只有金钗的抽斗难道要丫头挑出个东珠来吗?倒是少爷就好多了,还没听过哪个少爷因为衣服被比下去而打丫头的。
而且会云游四方,代表心胸开阔,会想跟祈瑞大师讨论学问,代表也有心向上,这样的人不会难伺候。
相较于羊氏的忐忑不安,姜苒倒是放心得很。
船到桥头自然直,安啦。
“这里就是妳的房间了。”黄嬷嬷带着姜苒到后院的罩房,“已经有两个丫头住了进来,床还空着两张,妳想睡哪张都行。”
姜苒心想,睡哪边都一样啊,于是随便挑了一张,又把衣服放好。
窦九爷不愧是贵妃娘娘的侄子,虽然是临时居所,依然弄得十分豪华,丫头房都比姜家还要舒服许多。
她已经多久没睡丝床了啊,还有那枕头,里面是真的棉花吧,丫头都睡得起棉花枕——这窦家,有钱!
黄嬷嬷说着规矩,“四个丫头,两人两人轮值,一组早起,一组晚睡。窦九爷晚上睡觉不用守房,可以各自回房间,虽然妳是侯府的小姐,但我丑话先说在前面,我家九爷不是乡下地方的丫头可以高攀得起的。”
姜苒一笑,大大方方的回答,“嬷嬷放心,小女子有分寸。”
爬床容易,名分难。
有些人脑子比较不好,觉得我女儿都被你破了身子自然要给名分,若对象是普通人还可以告官,但这家主人是谁,是窦贵妃的娘家侄子啊!谁敢告窦贵妃的娘家人?就算是皇后的侄女吃了亏,闹事之前恐怕都还要想一想,何况是乡下地方—— 了不起收为通房,然后把人留在这边不带回京城,能拿人家怎么办。
傻子才爬床。
想想又补充,“黄嬷嬷,小女子只想赚点银子给妹妹当嫁妆,其他的没想。”
黄嬷嬷见她态度光明磊落,忍不住点头,真没多想才能这样大方。
不是她针对姜苒,只是昨天也有一个丫头来报到,看起来老老实实的,听说还是里正的女儿,没想到晚上九爷沐浴时,她自己在外头月兑了衣裳跑进浴间说要比翼双飞,九爷把那丫头当场扔了出来。
黄嬷嬷觉得很丢人,当了三十年的管事嬷嬷还看走了眼,那么乖巧的女孩子居然如此大胆,九爷虽然没有责备她,她这老脸还是抬不起头,所以早上把两个新丫头喜逢、夏居都叫来耳提面命了一次,姜苒在中午前到,也要交代一番。
喜逢跟夏居都涨红着脸听完,然后一声不吭,只有姜苒直白回复说自己不会那么做。
黄嬷嬷只希望这三个丫头好好服侍九爷,不要再让她失望。
“这院的主人家就是窦九爷,褚表少爷,目前是我在管事。另外还有几个武师随行,首领叫做孔松,那两个新丫头本名都不太好听,我另外给她们起名喜逢跟夏居,妳的名字还行倒不用改太多,就叫苒儿吧。”
“是,谢黄嬷嬷。”
这时一个穿黄栌色衣服的少女进来,姜苒一惊,这不是庄老板的女儿,庄招弟吗?
庄老板的铺子专门卖针线花样,虽然不是大富大贵,可也是一日三顿的安泰之家,家事虽然要自己动手但不愁吃穿,黄招弟是大女儿,姜苒跟羊氏去买绣线跟花样时偶尔会看见,因此认得。
听说庄老板的续弦对前妻女儿不好,原来是真的,不然堂堂一个小康嫡女又不是缺衣少食,何必来这边当丫头。
黄嬷嬷道:“夏居,这是新来的丫头,叫做苒儿。妳们认识认识,以后中午开始当职,到晚上九爷休息为止。”
黄嬷嬷说完这些便出去了,姜苒想着自己晚到,礼貌上还是先开口比较好,于是笑着走过去,“我叫姜苒,黄嬷嬷说我在这里就叫苒儿。”
夏居有点局促,“我,我认得妳,妳来过我们店里买绣线。”
“妳记忆真好。”姜苒笑笑,“以后就请多多指教啦。”
夏居一笑,似乎有点怕生,但又有点高兴的样子。
姜苒继续说:“妳昨天都做了些什么,可以跟我说说吗?好让我心里有个底。”
“九爷昨天下午回来说要沐浴,就帮忙准备了衣服鞋袜,晚上九爷跟褚表少爷吃饭的时候帮忙搧凉,收拾桌子。也不难,只是没做习惯,手脚慢了些,九爷不是很高兴,不过也没骂人,褚少爷说我还行,赏了一个荷包,黄嬷嬷也没太多责备,说过几天就会顺手了,我觉得自己应该可以待得下去。”
姜苒点点头,她自己是当过大小姐,但没当过少爷,原来少爷让人伺候只有这点项目啊,那倒是还好。
伺候人不难,难的是弯腰,不过自己既然图月银,腰自然弯得下去。
还有,夏居长得满美的也没被调戏,可见窦九爷跟褚表少爷的人品不错,血气方刚的年纪还能尊重一个美貌婢女。
她有想过,万一主人家猪哥怎么办,就是跑!就算二两银子月银很迷人,也是得跑,可根据夏居所说,看来是不用跑了。
夏居道:“是不难学,只是没做过难免手生。”
姜苒觉得自己运气还不错,夏居好相处—— 同事之间比起坏老板,更让人不舒服的是会挖坑的那种同事,好像不害人全身很难过一样。
她以前读大学时做报告要分组,因为是选修课,大家都不熟,于是抽签分,他们组上就是有一个特别麻烦,大家分工也是抽签,你做第一章,我做第二章,有人抽到总整理,那个害人精就抽到上台报告这项。
那次期中成绩很低,才六十整,全组都很错愕,他们的报告明明做得很好啊,报告完整,各种图表,各种数据都有,怎么可能才六十,后来组长去跟老师问这件事情,原来那个害人精事后跟老师说同组很懒,报告都是她一个人辛苦做的,所以才会由她上台讲,因为组员对这份报告都不了解,要求老师不要给其他人太高分数。
组员们简直要吐血身亡,他们查了多少数据,在群组里反复讨论,嫌PPT的模版不够用还花钱买了一组商业模版就是为了让报告更漂亮,然后那个抽到上台,从头到尾在群组连个屁都没放的人,居然跑去跟老师黑了他们一把。
但是要改成绩对老师来说很麻烦,老师只同意把平时成绩给高一点,期末给高一点,如此补回期中的低分,后来他们集体到教务处抗议,成绩才修改过来。
黑他们对害人精没有好处,但害人精就是想这么做。有些人天性恶劣,不害人全身会长虫似的不安。
姜苒自己虽然是穿越人士,有成年人的心智成熟度,但还是会担心同事好不好相处,见夏居这样有点老实又害羞的,心里默默感恩了一下,老天爷对她还不算太坏。
姜苒到屏风后面换上了新买的好衣服,又把木钗取下,换上金钗,耳环也是一对小珍珠,然后抿了胭脂,看着镜中的自己,还是有点满意的,然后感触了一下,窦家真有钱,丫头房中的铜镜居然也用到这么大面的,不是手掌大小的立镜,而是一个大大的镜台,可以照半身的那种,铜面黄澄净亮,照得清清楚楚。
她觉得窦九爷是好“眼色”的,就是他喜欢看漂亮的人,漂亮的东西,所以黄嬷嬷会要她们打扮,但是他很规矩,并不会手来脚来。
喜欢看没关系,不乱来就好。
梳妆完毕,姜苒觉得自己真的精神很多,果然人要衣装,这么一打扮就从村姑变成小美人。噗,说自己是美人真有点害羞,不过真的不差啊,她承袭母亲羊氏的容貌,羊氏若是不美,蔡菊芳怎么会把她当成眼中钉,千方百计要弄出府。
“苒儿,妳这一身竹绿色配上杏黄腰带真好看。”
“又要精神,又不能夸张,绿色最好,不过夏居妳皮肤白,穿黄栌色真好看。”
夏居害羞,“我把黄嬷嬷给的买衣服银子都存起来了,这是我在家的旧衣服,不过也很新,去年夏天才做的,只穿了几次,浆过后跟新的一样。”
两人正说着话,一个穿着妃红的少女进来,眼睛红红的,一进门就扑在床铺上哭。
夏居一脸担心的过去,“喜逢,妳怎么了?”
叫喜逢的少女整个脸埋在枕头,呜咽道:“我不想讲,呜呜。”
姜苒想,戏精,不想人家问不会去没人的地方哭?
会进到丫头房的就是丫头吧,一个丫头穿着妃红色?脑子进水吗?这宅子就算是窦九爷暂住的,没有女主人,但一个丫头也不能这样张扬。
夏居被一凶,果然没问了。
姜苒想,这跟戏精预想的不同,戏精一定会自己讲的。
果不其然,才一下子喜逢就从床上爬起,一脸委屈的说:“夏居,妳一定要帮我这个忙,不然我可没办法了。”
“妳说说,我尽力。”
“不是尽力,妳一定要。”
姜苒在一旁,忍不住内心哇了一下,这不是戏精了,这是无理人,顾名思义,就是不讲道理。
无理人的特点之一—— 全世界都欠我。
特点之二—— 你必须帮我。
特点三—— 我最无辜,所以我做什么事情都应该被原谅。
就见喜逢一边落泪一边说:“我早上当值,见书房有几卷画像,想着画像卷着会受潮就拿去晒晒太阳,没想到那画像经不起晒,我刚才去收,好几幅都裂了,我心里紧张,只想着拖延便把画像放回房里去,但这只能挡一时,挡不了一世,窦九爷迟早会发现,等他发现,我一定会被赶出去的。”
夏居安慰她,“那我要怎么帮妳?我不会修画啊……啊,我想起来了,老街有一间字画店,我们请人去问问能不能修画。”
喜逢马上止住哭泣,“妳不用修画,妳去跟黄嬷嬷说,那画是妳拿出去晒太阳的,是妳的错,这样就可以了。”
姜苒傻眼,这是把别人当傻子吗?自己有错要别人担,那自己的月银怎么不拿出来给人花?
夏居为难,“那,那我会被骂的……”
“不会的,褚表少爷不是还赏了妳荷包吗?妳做得好,犯一次错不会怎么样,哪,这样吧,如果黄嬷嬷要赶妳出去,我再帮妳求情?妳就去认了错,一定没问题的。”
姜苒想,这什么跟什么,喜逢好不要脸,这种话都说得出口。
夏居摇头,“不行的,我好不容易才进来当丫头,万一被赶出去,我要被舅舅骂的。”
喜逢又哭了起来,“妳不肯帮我,妳怎么能这样,我们这么多年好姊妹,现在有事情求妳却不肯帮手,妳真自私,庄招弟,妳自私。”
夏居不善言词,闻言气红了脸,却不知道怎么替自己辩解。
姜苒看不下去,“是,人家都自私,妳最无辜了,把事情推到别人身上,妳最无辜,妳好棒棒。”
喜逢一怔,她跟庄招弟自小认识,吃定了她这软性子,原想逼得她去认错就好,自己还是有机会攀上富贵,没想到中途杀出一人替庄招弟说话,于是生气了,“我跟她在说话,关妳什么事情?多嘴。”
“多嘴又不害人,不像有的人啊,自作聪明惹了祸事还想赖在别人身上,妳说说,怎么会有人脸皮这么厚,比猪皮还厚。”
喜逢自认貌美,见到有人居然把她跟猪皮比,气炸了,“妳胡说八道些什么?猪,猪皮!猪皮怎么跟我比?”
姜苒却是不理她,转头对夏居说:“跟自私的人当朋友,就算妳赔上性命,她也会觉得那是妳应该做的,不要这么傻,也不要因为她说妳自私,妳就傻傻的去认,自私的是她不是妳,一个要妳帮忙顶罪的人,妳觉得她是把妳当真朋友,还是把妳当真傻子?”
喜逢大怒,“我要去跟黄嬷嬷说,我亲眼看着妳把画拿出来晒,黄嬷嬷会相信我的!庄招弟,妳别怪我,是妳逼我的!”
姜苒一脸同情,“是是是,快点去,黄嬷嬷一定会信妳,快去,快去。”
黄嬷嬷会信她才有鬼,那种内宅嬷嬷都几岁的人了,怎么可能会被这种小手段骗去,一个穿妃红色的嚣张丫头,一个穿黄栌色的普通丫头,要相信谁是老实的,正常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喜逢果真下床穿了鞋,飞也似的跑去了。
夏居生气,又有点不安,“黄嬷嬷会不会真信了她?”
“不会,她傻,黄嬷嬷又不傻,别说今天出了这件事情,就算没有,一个会穿妃红色衣服的丫头也不能留。”
“红色不好吗?”
“丫头有丫头的本分,把自己打扮得整整齐齐就是本分,但要是装饰得太过艳丽,人品不端的主人会怎么想?不过我看黄嬷嬷严厉,窦家应该不是那样的门户。”姜苒顿了顿,知道自己是多话了,但看到一个小姑娘性子软成这样也有几分不忍,“妳啊,不要怕别人不喜欢自己,妳在意的人喜欢妳就够了,天下不可能人人喜欢妳,要讨得每个人欢心太累了。遇上喜逢那种人,就算妳把心掏出来都没用,多替自己想一点,这样才能活得自在些。”
黄嬷嬷并没有让姜苒失望,果然识破喜逢的谎言,喜逢晚上就被打包丢回家了,然后黄嬷嬷又给她们两人耳提面命一番,老实!老实!
黄嬷嬷非常生气,“真是找死,九爷书房的画也敢动,妳们两个给我听清楚,该做的要灵巧,没吩咐的不要多事,九爷的画在京中那可是千金难求,被一个死丫头给弄坏了,那损失该找谁赔?我这管家嬷嬷的老脸都快让妳们这些小丫头给丢光了!”
姜苒知道黄嬷嬷一肚子气没地方撒,于是陪笑说:“嬷嬷您放心,苒儿跟夏居都是奔着银子来的,一定老老实实,不会再让嬷嬷丢人了。”
“我也知道这不关妳俩的事情,不过还是老话一句,别让嬷嬷失望,窦家有的是钱,服侍得好,不会亏待妳们的。”
“是,嬷嬷宽心回房吧,我去厨房要一点宁神汤来煮给嬷嬷喝,晚上就好睡了。”
黄嬷嬷叹口气,“算妳还受教。”
姜苒哄着老人家,“嬷嬷别气了,我们都会乖乖的。”
黄嬷嬷又念了几句,这才离开丫头罩房。
夏居长吁一口气,“苒儿,妳胆子真大,我看到黄嬷嬷的脸总是紧张得说不出话来,妳还能劝得她老人家不生气。”
“黄嬷嬷也是为了我们好,她老人家刀子口,豆腐心,其实不凶,妳不用怕。”
“那个宁神汤是什么?”
是京城才有的东西,而且是官户才能用的,贵人出游一定会带上一些,心情烦闷睡不好,喝一碗就好了。
姜苒笑笑简单解释,这好东西可是太医院放出来的单方,民间没有。
她在侯府听过,自己倒是没喝过,不过老太太很常喝,总是在早上时说起,听多了便有了印象。
说完便去厨房领了药,在小炉子上炖了半个时辰才给黄嬷嬷送去。
晚上窦九爷跟褚表少爷有饭局,不会回来吃,姜苒乐得轻松,跟夏居把晚饭端到外头,听着鸟叫蝉鸣,吹着夏日晚风,吃起来别有一番滋味。
晚上两人躺在床上,姜苒快要入睡时,突然听得夏居一声叹息——
“苒儿,妳真好,我们才认识一天,妳就替我说了好多话。”
夏居只是不善言词,又不傻,姜苒跟黄嬷嬷讨好时,说的都是“我们会乖”,不是“我会乖”,好话都带上自己了,下午也是,要不是姜苒帮忙,她一定又被喜逢吃得死死的,去跟黄嬷嬷认了错。
姜苒翻了个身,“我们都是丫头,应该彼此帮忙的,妳帮帮我,我帮帮妳。”
不像喜逢,妳帮帮我,我害害妳。
一会,姜苒又快睡着时,夏居又道——
“我爹以前很疼我,可是自从母亲过世,娶了新母亲后,个性大变,我之所以会来当丫头是因为弟弟听到母亲想把我嫁给白老员外当续弦,贪图那五百两的聘金。”
姜苒大惊,“那个白老员外……不是五十几了?”
果然,有了后娘,就会有后爹,这句话一点都没错。为了五百两,从小养大的亲闺女也能卖。
夏居低声说:“我舅舅在府衙做事,随着知府大人接待过窦九爷,见到他带来的几个侍卫都年轻有为,而且大多未婚配,若我能有那个缘分……只要窦九爷开口,我爹跟后娘绝对不敢说第二句话,到时候我随夫婿回京,就当做自己没了娘家,好好经营夫妻生活,养儿育女就好。舅舅说,这样我娘知道也会替我高兴。我……我这样脸皮会不会太厚?”
“才不会呢,能当上窦九爷的随身侍从,人品不会太差,总比卖给白老头好!夏居,妳加油点,能当侍从,必定从小习武没见过什么女性,更少接触,只要妳主动一点点,机率就很大,事关妳一辈子,胆子要放开。”
夏居害羞一笑,“不知道怎么着,每次听妳说话我都觉得好舒服,好像说进我心里一样,不过这样可对不起黄嬷嬷了。”
“哪里,我们是保证不对窦九爷起心,可没保证不对侍从起心啊,这不算欺骗。总之,妳好好努力,将来见到妳亲娘,至少也能跟她说没辜负她把妳生下来,妳好好的过了这一辈子。”
夏居眼眶顿时红了,“是,我娘不能白生我……我得过得幸福才对得起她……苒儿,妳真好。”
姜苒拉住她的手,“我们是自己人,要互相帮忙。”
夏居用力点头,“嗯,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