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宠小青梅 第九章 赐婚圣管断情意 作者 : 千寻

婚后,日子顺风顺水地过了几个月,很是惬意。

皇帝越发看重殷宸,许多事都会听他的意见,大小事也常派他出马摆平,虽然位阶未升,但他已是皇帝跟前的重臣。

沈青也不太闲,理家、写书,陪伴婆婆和静娴姑姑,生活过得充实。

团体战确实打响了“笔随意走”这个名号,常常书刚上市就有不少人抢购。

周边产品让小说增加不少女性读者,也让玉华长公主和静娴姑姑忙得没时间伤春悲秋,窝在小佛堂的时间也变少了。

为替沈青的小说做宣传,多年不出门的她们连袂参加了几场宴会。

镇国公府的改变让皇帝对沈青愈加满意。

大树下架着吊床,原本园子里是没有这样东西,但沈青不改习惯,每回吃过饭,在院子里消食后,就会拿本书往树下一坐,读着读着,书往头一盖便入睡……

殷宸怕她受寒,就在树下摆上软榻。

她一句,“其实,挂张吊床会更好。”

他不知道何谓吊床,她画,他做,然后院子里多了这个东西,他把她说的每句话都放在心上。

午饭过后,殷宸回来,看着吊床上的沈青,微哂。

他们都不耐烦丫头在身边伺候,因此除打扫之外,很少丫头在附近走动,没有眼睛盯着,她越发随兴起来,成天穿着他的衣服在院子里逛来逛去,没人似的,不过这些日子她长得飞快,个头高了一大截。

上前,他抽掉她手上的《大学》。“读书?还想考状元。”

她笑着坐起来,把床让出一半,他坐下,她靠在他身上,她很满意身边这个人型抱枕,窝着窝着,窝出无限安全。

“心情不好,书能解郁,心情好,书能让心胸不贫瘠,我习惯用读书来证明自己。”

“怪丫头。”

呵呵笑开,她说:“爱读书比爱搞心计、爱把后院闹得鸡飞狗跳要省事的多。”她用肩膀顶顶他。

“如果你爱,镇国公府后院随你闹。”

“话说这么大声,若我真闹起来,不知道谁会头大。”

“不怕的,些许小事。”

她耸耸肩,问:“皇帝怎舍得那么早放你回来?”

在皇上面前,他表现耿直,行事明白来、明白去,不怕得罪人,有话从不藏着掩着,这种“真性情”让帝心大悦,认为这样的殷宸绝对忠心。“我请假。”

“请假做啥?”

“要给你准备及笄礼。”说完,他倾身在她耳畔道:“只剩下一个半月。”

一个半月后,她将成为他名副其实的妻子,对于这天,他满心期待。

沈青用手肘将他顶开,只是脸上红扑扑的,掩也掩不住的娇羞。“你这是要演什么?演夫妻情深,还是演身陷温柔窝、无法自拔?”

他爱怜地顺顺她的散发,可不可以不要这么聪明啊,连皇帝都骗得过的招数,怎到她这里就不管用?

不过,连心疼娇妻、为她寻礼这么私密的事他都不介意让皇帝知道,这样的推心置月复,皇帝怎不会感动?

“皇上知道你进国公府之后得娘亲喜欢,很是满意。”

这种小事皇帝也了如指掌,未免太……匪谍就在你身边的感觉,不美妙。

“府里眼线什么时候才可以清理?”沈青凑近他耳边问。

“再等等。”

等皇帝回心转意?等皇帝驾崩,新皇上任?唉,皇帝到底揣着什么秘密?她没继续这个话题,问:“今年宫宴,皇太后会下旨让母亲出席吗?”

殷宸点头,若干年前母亲曾在宫宴上闹了一出,当众逼皇上严办徐澈,皇上震怒,之后母亲的名字被从宫宴名单上剔除。

当年徐澈奉命带领援兵前往池州,大军却停在战场外百里,足足待上十天才带大军进攻,殷家儿郎战死沙场,人死得留名,谁知驱逐齐军之后,徐澈驱逐齐军之后,徐澈上一道褶子,将战败原因归

咎于镇国公错判军情、鲁莽行事,导至十数万兵将战死沙场。

于是朝堂百官、四方人民,将矛头对准殷正堂,指责批判,文人口诛笔伐,老将轻鄙嘲笑,将镇国公指责得体无完肤,当年立下的赫赫战功被一笔抹去,威名毁于一旦。

判断错误、鲁莽行事?镇国公打过几百场战役,怎会犯下这等错误?这个说法太粗糙,根本无法说服殷宸和玉华长公主。

“应该会,皇祖母很想念母亲。”

“到时我和娘一起去。”

“我会陪着你们。”握紧她的手,他把她收进怀里。

吊床微荡,风拂过脸庞,两人靠着彼此、望向天空,若非有旧事搁心头,这样的日子其实很不错。

水月拿着信从外头进来,交给殷宸。

看见署名,他惊讶道:“师父来信。”

沈青忙把头探过来,她和师父还有笔帐没算呢,要走也不知会一声,被人莫名丢弃的感觉很不好。

他环过她的肩,让她靠在自己胸口一起看信。

沈青本想碎念几句的,但看清楚信的内容之后,半句话都说不出口了,与他面面相觑,师父他……了不起!

“他的胆子是用什么做的?钢筋水泥吗?”沈青喃喃自语。

“是艺高人胆大。”殷宸苦笑道。

“不对,是雷霆一怒为红颜。”沈青叹,她怎就摊上一个吴三桂?

当年齐国太子求娶蒋欣,沐四海抗议未果,卸兵权、游四海,后来齐国太子登基,沐四海以为蒋欣会成为皇后,日子平安顺利,没想齐帝对蒋欣无情意,求娶只为剌激沐四海、离间师父与先帝的父子感情,不但没有好好对待蒋欣,还将无子嗣的她打入冷宫,这些年过得无比凄凉。

得到消息,沐四海抛下沈青只身前往齐国,他独闯齐国,在那里搞出一个神教,时时显示神迹,让老百姓顶礼膜拜。

什么神迹啊,分明就是沈青教他的魔术手法,是物理原理、化学变化,跟神迹一文钱关系都没有,但几个神预言还真的让他搞出名堂。

他预言齐帝的六子,也就是当年与殷正堂对战,夺下两座城池,将殷家男儿困死在池州,素有战神称号的齐磊,是未来的九五之尊。

齐帝在位二十年,夭折的不算,活着的皇子有二十三个,当中厉害的有好几个,形成数股势力,多年来在朝堂上明里暗地相争,预言既出,齐磊自然要把握这股风潮建立功业,顺势入主东宫。

沐四海信中提及,齐磊已经集结兵力朝边境进行。

至于徐澈那个草包……沐四海道,徐澈代替殷正堂戍守边关之后,甭谈什么文治武功,军纪糟到令人发指,宫民一个齐心,上下不协力,打败仗是可以湏见的事情。

他让殷宸和穆颖辛预做准备,届时里应外合,把齐国给灭了。

殷宸皱眉,事情发展与前世不同,前世他没有到书院念书,没有正式拜入师门,更没有师父向齐国寻仇这回事,而齐磊开启战役整整提早三年。

“你想要领军伐齐吗?”沈青很清楚,真实的战争不像电影上那般唯美,这一去,势必要挂念,但她也知道自己阻止不了他,这是他的毕生心愿。

“多年来,皇上始终防着我,不让我和徐澈有机会接触。”皇上想掩盖什么?他和徐澈之间有什么不为外人道的秘密?

“你怀疑徐澈吗?”

他反问:“你不怀疑?”

“怀疑,如果像师父所言,徐澈是个草包,为什么当年公公受困池州,他却能夺回池州?如果徐澈是个草包,把边关管理得军心涣散、军纪荡然无存,为什么多年来,齐磊有大把的机会却不啃下池州这块软骨头?莫非他们之间有什么协议?”

殷宸点头,道:“你想到了。”

“有没有可能两人的协议是徐澈与齐磊结盟,害死殷家军,一人立功、一人取代镇国公位置,齐磊放着肥肉不咬,是为着等待最佳时机再为自己添一笔功绩,好借此扶摇直上?”殷宸淡淡一笑,这么快就想通其中环节,不愧是他看上的女人。“青青,我必须争取这次机会带兵出征。”

“皇帝能愿意吗?他不是一直防着你?”

“我会让皇上点头的。”他占了优势,他知道前世发展轨迹,再加上有太子和穆颖辛协助,他有把握皇上会同意。

沈青皱眉,她懂的,此事他心中筹谋已久,出征不是讨论而是告知,“我能做什么?需要做什么?”

“守住镇国公府,护着母亲和静姻姑姑。”

此话有托付之意,他出京,她们将成为皇帝的人质,用来遥控他、逼迫他,确定他不会生出异心。真讽剌,想查明父兄死亡真相,竟是异心?

“好的,我会做到。”两人对望,他们都明白唯有夫妻一心,才能打赢这一场仗。

皇帝啪地一声合起奏折,头疼得越来越厉害,太医的药天天喝,也不见成效。

仰头往后,右手握拳轻捶,身边伺候的刘顺子赶紧上前,在皇帝双鬓处按揉,不多久疼痛舒缓,皇帝轻吁气。

刘顺子见状,连忙赶着递话。“皇上,皇太后命人传话,说过几天玉华长公主要进宫,倘若皇上有空,不妨过去坐坐。”

皇上眉毛展开,皇太后这是希望化解他们兄妹关系呐。

他没有不想化解,是玉华的脾气太拧,她要是别这么固执,别紧抓着旧事不放,他身为皇舅舅,大可以给阿宸更多荣耀。“玉华肯进宫了?”

“肯的肯的,听说还要拿一套书进宫,请皇上御览。”

说到这个,他越发满意镇国公府的小媳妇,沈青可真有本事,能把玉华从佛堂里拉出来,把她的心思给转移到生意上头,心中有新的寄托,自然不再成天逼着阿宸为父兄昭雪冤屈,相当的好。

玉华肯放下过去,他便能放心阿宸,也能把残存的罪恶感一并丢到九霄云外。这人呐,当真不能做亏心事,一旦做了,心就得吊在半空中,时时想起、刻刻念着。

曾经正堂是他视为知己的好友,他的死……也在他胸口烙了伤……吐气,皇帝笑问:“玉华又想朕为为她媳妇写的小说背书?”

皇帝这块招牌亮晶晶、响当当,前面三套书,都因为他一声称赞卖得热火朝天,这回又来了?

“可不是吗,听说兴文斋卖签名书那天,玉华长公主也现身了呢,看来公主很疼这个媳妇。”见皇帝透出喜意,刘顺子连忙挑着皇帝高兴的话说,都是伺候多年的老人了,他能不晓得皇帝的心病吗?

“有事可做,总好过成天在佛堂里怨朕。”

“公主那不是想不开、又无人开解吗?镇国公是个直来直往又嘴笨的,开口闭口就是忠君爱国的大道理,但是跟女人只能谈心情,哪能说道理?公主也是满肚子委屈,现在有媳妇承欢膝下,心思敞开,自然与过去不同。”

“能想开就好,怎么说玉华也是朕一路宠大的,谁晓得……都怪殷正堂行事鲁莽,让朝堂损失那么多兵将,朕没有下旨抄家,还让阿宸袭爵,已是看在玉华的面子上了。”

“是是是,公主肯定缓过气,想明白了,要不,老镇国公在九泉之下也会不安呐。”

刘顺子的话好听,听着听着,皇帝展了眉。

“去跟皇太后传话,既然让玉华进宫,也让玉莲过来,咱们一家子很久没有聚聚了。”

“是。”刘顺子得话,满心欢喜,皇太后那边可以交代了。

他还没退下,就有太监进屋,高举着折子,跪地道:“徐将军八百里加急密函到。”看着跪满地的臣子,皇帝气到脑仁儿隐隐作痛。

他错了,他担心将军掌大军、危害君权,长年下来重文臣、轻武官,才会事到临头找不到能够上战场的。

齐磊举兵来犯?当年齐磊写给殷正堂的密信落在他手上,罪证确凿,他才会下旨让徐澈按兵十日,以至殷家军溃败,最后徐澈将齐军驱逐出境后,两国和谈,徐澈上折子,信心满满说自己熟悉齐磊性情与作战手法,有他驻守边境,齐磊必定不敢轻易来犯。

不敢轻易来犯,现在又是怎么一回事?

想起那几封密信,此事疑点重重,他应该派人去查个清楚的,但局势紧迫,且……他害怕啊,怕殷正堂功高震主,怕他联合八弟作乱,若非怀疑殷正堂怀有异心,他不会做出这个决定……

轻捶额际,别想了,事情已经过去多年,懊悔也无济于事。

“就没有半个人能带兵吗?朝廷养你们这群废物做什么!”皇帝气得把徐澈的奏折往地上一丢。

多年来两国边境无争,还以为徐澈真有本事,没想到第一战,池州就被齐兵迅速攻破,想当初没有足够兵力粮草,殷正堂还坚守近月,徐澈……这个废物!

见臣官没人应声,皇帝一腔怒火不知道要往哪儿发作。

“周铨呢?”他怒道。

“回皇上,周铨昨日摔马,太医说那条腿恐怕得养上大半年。”

闻言,殷宸和穆颖辛同时低头,那场意外是他们动的手,扣除在外头守着的,勉强能带兵打战的也只有周铨了,皇帝肯定不敢随意调动外派驻官,就算想要,这一来一回,徐澈那里想得到援兵,至少得等上两、三个月。

齐磊急着立功,哪肯给穆朝准备时间,只怕到时齐军已直捣京城。

皇帝咬牙暗恨,什么时候不摔马,朝廷要用他的时候偏偏摔马。

“举荐吧,还有谁能领兵?”皇帝开口,跪在下头的臣子们更安静了。

太子深吸气,起身上前。“禀父皇,儿臣愿意带兵。”

太子?皇帝眉头发紧,太子没有半点武功,他只擅长治理,不擅军事。

穆颖辛与殷宸对看一眼,忙站到太子身边,急道:“臣弟知道太子哥哥护国心切,但、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穆颖辛这举动很合理,他与太子感情深厚,此事举朝皆知,穆颖辛好不容易才把太子给拱上东宫位置,怎可能让他去冒险。

“可我不去,还有谁能去?身为太子,必须为父皇分忧。”

“与其太子哥哥去,不如我去,父皇知道的,儿臣练过一点拳脚功夫,小时候父皇常把我抱在腿上讲解兵法,耳濡目染,儿臣对行军布阵颇感兴趣,比起太子哥哥,儿臣更适合带兵。”穆颖辛把话说得温馨又好听,可小时候哪是皇帝给他讲解的兵法,分明就是姑丈殷正堂给皇帝讲解,他不过是赖在皇帝怀里罢了。

皇帝哪舍得把最疼爱的穆颖辛往战场送,可……穆颖辛没说错,与其让太子去,老七更适合,身为皇子更能凝聚军心,万般挣扎下,皇帝终于点了头。

没想到,皇帝一点头,殷宸立刻跳出来反对。

“不可……”他激动起身,装腔作势,却在回过神后无奈地看看众臣,再看看太子,最后视线落在皇帝脸上,垂首道:“臣愿随七皇子领兵伐齐。”

这话接得更理所当然,殷宸和穆颖辛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比亲兄弟更亲,他这么做,谁都想得到。

但皇帝不免多想,徐澈、齐磊、殷正堂、阿宸……头痛更甚。

这时候,在御书房外探头探脑的陆学睿听见殷宸的话,不经禀报,一口气冲进御书房,双膝跪地,大声说道:“皇舅舅,您也让我去吧,比打架,我的本事不输穆七和阿宸。”

陆学睿加码,将少年义气表现得淋漓尽至。

皇帝看着跪成一排的他们,是一时意气,不是刻意布局?三个孩子是一腔热血,尽心为百姓、为朝廷,而非对殷正堂的死有所疑虑?目光轮流在三人身上扫过,片刻后他叹息道:“都退下吧,太子、老七、阿宸、阿睿留下。”

“是。”

转眼,臣子走得一干二净。

皇帝心思多疑,明明相信三人的热忱与情谊,却还是试探问:“徐澈折子里说,齐磊集结二十万大军,看来他野心很大,怕是要直取大穆朝堂,此役凶险异常,你们明白吗?”

穆颖辛凝声道:“儿臣明白,只是眼下朝堂无人可用,就算是周铨也不过是不得已之下的选择,儿臣不敢自夸本事,但十年磨一剑,儿臣自认不输谁。何况覆巢之下无完卵,身为皇子,儿臣能躲到什么时候?”

“有志气是好事,但……”

“父皇,短短几天池州就被攻破,就算八百里加急,奏折送进京城已过数日,徐澈那里局势不明,万万不能再拖延下去。”

皇帝何尝不知?“老七,你去吧,阿宸和阿睿就别跟着去添乱了。”

陆学睿一急,忙道:“皇舅舅不是不知,我们是京城三剑客,有穆七的地方就有我们啊,团结力量大,我和阿宸对行军布阵虽然比不上穆七,可我们有默契,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想做什么,穆七第一次上战场,怎能少了我们!”

陆学睿哇啦哇啦说老半天,皇帝目光始终落在殷宸身上。

殷宸皱紧眉头,半晌才挤出一句话。“碰到危险,我们在,可以替他挡刀。”

这话直接把帝心给泡软,是啊,三个孩子之间的情谊,是他一路看着过来的,他们是怎么对待彼此的,旁人不知,他能不晓得?

当初阿宸离家出走,阿睿和老七不就巴巴地跟去了,现在这么大的危险,他们又怎会放任老七独自面对。

“好吧,都去,不过……镇国公府和靖王府只有你们两根独苗,万一……你们得替家里留个后,礼部侍郎林轩的嫡女林倩年十五,温良柔美,就许配给阿睿,徐澈有个嫡出的小女儿叫徐娇娘,就许给阿宸吧。”

徐澈的女儿?殷宸心中一凛,这不是普通的许配,这是测试,测试他对徐澈的看法,测试他是否对徐家存疑。

他没有第二条路,他必须答应,但凡皇帝心中有一丝怀疑,他将失去这个绝佳机会。

只是青青……想起固执的她,想起自己的承诺,想起她因为娘亲而深烙的伤口……心扯着,他握紧拳头,咬牙道:“皇上,臣家中已有妻子。”

“朕知道,可都成亲多久了,镇国公府始终没传出好消息,出战在即,你必须给殷家留后,眹可不想再让你娘埋怨。”一双厉目紧紧盯着殷宸,他企图读出外甥的心思。

视线对上,殷宸刻意看看穆颖辛、陆学睿,再转头看向皇帝,最终吞下犹豫,躬身道:“谢皇上赐婚。”

话出,穆颖辛心中微沉,青青又要再一次抑郁而终?命运不会因她而改变?改变的只有自己和阿宸?

陆学睿也忧心忡忡,青青那丫头哪是个识大体的,得知此事,她非得要闹上一场吧?

赐婚圣旨下达,沈青好似一下子被人抓起来丢进冰水池里,彻头彻尾的冷了。

她知道的,知道皇帝此举的意义,但……就没有别的办法吗?非得和旁人分享丈夫,才能不教婆婆和阿宸终生遗憾?

她求助地望向婆婆,婆婆愧疚低头,不敢多看她一眼,她看向殷宸,他的脸像刀斧刻出来似的,坚硬而冰冷,她在他脸上找不到任何情绪。

怎么可以这样啊?他承诺过的呀,一生一世唯一妻,他说过得妻如此,夫复何求,他们说过许多梦话,计划无数未来,那些梦话和未来当中,都没有一个第三者呀!

眼睛睁得很大,她看着殷宸接下圣旨,看着刘顺子向他道喜,看着静娴姑姑往刘顺子手里塞荷包,这时候她突然发觉……原来,她终究是个外人。

像被人灌进一桶辣椒水,热辣辣的,心胃肠肺肾全烧起来,她痛,偏偏不晓得哪里疼痛,只觉得末日来到眼前,只觉得命运在这里断线,只觉得……上帝伸出大脚,将她踩成烂泥。

怎么会这样,怎么一转眼就变成这样?

她怔怔地看着殷宸送走刘顺子,怔怔垂首伫立,所以不算数了?说过的话、相处过的日子,通通不算数?

“青青。”玉华长公主握住她的手,她抬眼,泪水凝在眼底,她还在强撑,强撑着不让它们争先恐后坠落。“娘知道你委屈,可……你忍着,咬牙用力忍着,为殷家、为你死去的公公和兄长们,忍下来好吗?”

“我可以说……不要吗?”她缓慢问。

“青青,你是个好孩子,你知道这件事对我们多重要,姑姑保证,就算徐娇娘进府,我们也绝不会让你受委屈。”静娴姑姑信誓旦旦保证。

可……问题是,她还没进府,她已经受委屈了呀,怎么可以忍?怎么咬得住牙?

“好孩子,你信娘,也相信阿宸,他心里只有你,就算徐娇娘进门,情况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只是多一碗饭,你就当多养一个下人。”玉华长公主道。

这是哄她呢,府里眼线密布,为安皇帝的心,他们必须对徐娇娘加倍加倍好,只是,她在乎的不是地位,不是分配问题,她在乎的是专一啊。

她不允许自己的爱情变迁,更不会允许她的男人有其他女人,这是基础公平。

她可以在生命中认分,但无法在爱情当中认命,她宁可爱情过站不停,宁可爱情遇缺不补,也不想将就的呀。

但她沉默,她静静地听着婆婆和静娴姑姑说着无法安慰的安慰话。

殷宸送走刘顺子回到厅里,玉华长公主对着他无奈摇头,扶着静娴姑姑离开,把大厅留给他们。

殷宸快步上前,一把将沈青抱进怀里,在她耳畔道:“不要生气,冷静听我说,这桩婚事我只能答应,没有第二个选择,徐家……”

她激动、她疯狂,她顾不得眼线会怎么传话,她用力推开他,大声说:“我懂,我通通都懂,但一定有其他办法,这样好不好,你去跟皇帝摊牌,就说、就说我嫉妒成性,就说你妻管严,你试着拒绝赐婚好不好……”

她知道自己给的理由有多么薄弱,可是她想不出其他办法了呀。

他捧住她的脸,认真说:“君无戏言,我已经同意,已经接受赐婚,不可能再改变,大战在即,皇帝命我五日后成亲。”

心坠入冰窖。他已经同意,毫不考虑地同意了,因为她不值得他考虑,因为在父仇家恨之前,她不算一回事儿,因为她其实很微小,是她把自己看得太大、太重要?

舌忝舌忝干涸的嘴唇,她轻摇头,低声问:“你努力过吗?”

垂眉,他没有努力,他……不敢努力,他害怕心心念念的机会,会从掌中溜走。“对不起。”

“为什么不努力就放弃?”

因为机会转眼即逝,因为前世经验告诉他,错过这回,他将终生遗憾。摇摇头,他无法回答。

他的反应让她觉得自己真可笑。“是不是因为,我其实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重要?”

“青青,求求你不要胡闹。”

原来寻求专一,是件胡闹的事情?难怪母亲用性命偿还爱情,死了还要让全世界来指责,难怪世间要定七出条款来逼迫女人低头。

挥挥手,说不出话了,沈青佝偻着背,慢慢走出大厅。

看着她萧瑟的背影,殷宸心疼不已,他不想这样的,一点都不想,但这是他唯一的机会啊!

用力闭上眼睛再睁开,他冲上前,自身后一把抱住她。“青青,不要这样,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你是我妻子,我会爱你如昔,不会因为第三者的加入有任何改变。”

笑了,她要是相信这种鬼话,那她就是傻瓜。

她在他怀里转身,仰头看他,讽剌笑意凝在眼底,她轻声回答,“永远不要说自己做不到的话,否则到最后会变成笑话,就像你曾经的承诺……放开我。”

她的声音不重,但他却有深沉的危机感。“我不放。”

“不放手又如何?离别是你亲手划下的,你有资格拒绝什么?”

“我不要离别,我只是……”

“只是迫不得已?你连试都不试就放弃,凭什么说迫不得已,殷宸,知道我最恨你什么吗?凭什么我没有放弃,你却放弃?凭什么先说喜欢的是你,先背过身的也是你?凭什么你可以随意改变我的命运,我却不能掌控自己的生命!”

她一句一句、咄咄逼人,逼得他无法替自己辩驳,只能苍白而无力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但是我没有放弃,相信我,我从来没有背过身,从来都不要放弃你。”

“决定让第三者加入的,是你!”

“徐娇娘不会影响到你。”

“你知不知道这句话多可恶?谁说不会影响,她还没有踏入这个家门,我就已经被影响了,我愤怒、我生气,我也恐惧,你曾经是我的支柱、我的心,但我已经对你失去信心!”

她激烈地说着重话,她伤他、也伤害自己,她不要成为母亲,不要关起门来伤心,她要明明白白地让他知道,自己有多委屈。

如果他还在意她,那么他要想尽办法抗争,要想尽办法维护她的权益,如果他仍然爱她如昔,那么他会把她摆在仇恨前方,把她的幸福看做第一考虑。

他那样聪明能耐,大可以另辟蹊径为父兄讨回公道,不一定要用他们的婚姻去做交换。握起他的手,沈青认真说:“试试好吗?我们一起去求皇上,求他饶过我们的幸福,求他用别的方法来证明你的忠心,维护他的安全感,好吗?”

她是那样认真的求着,他没说话,但眼神给了否定答案,于是她明白,自己的提议无效。

咧唇,她笑得无比凄凉哀伤,用力挥开他的手,但下一瞬他又握上,她低头看着交握的两只手。“如果这是你的决定,那么终究要放的,迟早而已。”

他清楚,这不是气话,话出口,她就会让它变成事实,因为她不是旁人,她是沈清。

“我不会放手,也不会让自己的决定伤害到你。”他说得斩钉截铁。

沈青却笑得满脸嘲讽。“听不懂吗?为什么还要信誓旦旦说着做不到的事?”

摇摇头,她一点都不想哭,心死了,再多的眼泪都救不回,只是眼泪违反她的意志,一滴、一串、一行,她嘴角挂着微笑,眼泪却不断狂飙。

她哭得他心碎,一掌心、一掌心,不停抹去她的泪水,他的眼睛布上红痕,她怎么可以教他如此心碎?

紧抿的双唇松开,她说:“我一直觉得人的眼睛很大,能装得下蓝天白云、大地辽阔,能装得下朗朗星辰、人间烟火,没想到,我错了,它太小,小到连一捧伤心泪也装不下。

“没关系的,你可以不努力就放弃,但是我不会轻言放弃,我会努力到最后一刻,我会用自己的坚持、自己的方法,为自己争取。”

她要怎么争取?争取什么?争取离异?争取永世不见?争取缘断情灭?

不要,他不要失去她,用力将她抱进怀里,用力将她箍得紧紧,用力的、用力将她留在自己的生命里。“你可以怨我、怪我、恨我,但不要多想其他,试着相信我,给我时间,认真看我怎么做,好不好?”

相信?多简单的两个字。

她不信任爹爹吗?但最终他让她失去深爱的母亲。曾经,她把全部的信任交付到他手上,可如今他竟用相同的手法来伤她。

他们都是痛苦的、都是迫不得已的、都是被世道所逼,但……不是她们的错啊,为什么最终尝尽苦楚的始终是女性?

用力咬唇,她尝到嘴里一抹血腥,怀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她盼着他改变心意。“阿宸,再试一次好吗?争取一次,一次就好,也许皇上会同情我们。”

殷宸摇头,他比谁都了解皇上。

“试试也不行吗?”

“试过之后,情况不会更好。”只会更糟。

“是不会更好,还是……其实,你觉得这样也很好?”

“青青,相信我。”

相信?如果她再傻一点,或许吧……可惜她偏偏不是个傻子。

垂眉,泪水再度坠跌,原来她的眼睛真的太小,小到装不住一丝委屈……

御书房里的空气彷佛结了冰,皇帝冷眼看跪在地上的两个人,恨不得让人拿棒子打出去。

还以为阿宸娶了个多好的媳妇,没想竟是这种不识大体、嫉妒心重的,沈节是怎么教养女儿的,竟把女儿养成这副德性。

沈青的倔强对上皇帝的满脸铁青,她硬着脖子不退让。

但陆学睿后悔了,他不该带青青来见皇舅舅的,他还以为青青伶牙俐齿,说不定能劝得动皇舅舅收回赐婚旨意,没想到,她一上来就和皇舅舅杠上了。

她知不知道坐在上头的男人是谁啊?那是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可不是她家老爹,可以纵着她任性。

他的脸变成苦瓜,要是穆七、阿宸知道,肯定会狠狠修理他一顿。

“男人三妻四妾本是正常,你有什么好置喙的?”皇上抓起案上的书,重重一摔,书掉在她脚边,那是她写的《大漠落日》。

“成亲前,夫君曾经允诺妾身,此生不贪求他美,唯有妾身一人。”

“所以呢,阿宸就该为遵守诺言,置殷家子嗣于不顾?你不知道他要打仗吗?你不知道眼前他最迫切的就是为殷家留种吗?”

沈青冷笑,如果他那么在意殷家后代,为什么让殷家男人死得那么惨?“妾身可以随军出征,为殷家留后。”

“胡闹,征战大事是游戏吗,岂可带家眷上路?”

她不与他争辩,只是长长一揖,匍伏在地。“求皇上收回赐婚旨意,别毁了我们的婚姻。”

“沈氏,你这是在怪朕坏你姻缘?”皇帝怒极反笑,真是无知妇孺,连阿宸都欣然接受的事,有她开口的余地?

“妾身不敢。”

“既然不敢,朕赐婚于哪家哪户都是荣耀,身为嫡妻,你就回去好好操持着吧,如果连这事儿都办不好,你这个嫡妻也甭做了,趁早让位!”

她咬牙,再抬眉,态度坚定。“那么,就请皇上下旨,让夫君休妻。”

吓,她还还真敢!她这是想让阿宸恨他、怨他?让阿宸对他寒心!

气急败坏,顾不得她是弱女子,皇帝抓起砚台往她头上一丢。

撞击力很大,沈青头上出现血洞,黑色墨汁和着鲜红血液从她的额头蜿蜒而下,她被打歪了身子,却随即跪直,她不服、不屈。

完蛋!陆学睿吓死了,他把青青带来,却让她……阿宸肯定会把他往死里打。

沈青越是不服,皇帝越是愤怒,从来没人敢对他摆这番态度,抓起笔洗,他再度往沈青身上砸,这回陆学睿连忙一把将她护在胸前,用后背当盾牌,挡去凌空飞来的笔洗。

“啊!”陆学睿呼痛。皇舅舅用了十分力,想把青青给砸死吗?就怕青青没死成,他要先死在前头。

“让开!”皇帝对陆学睿啦哮。

他抱住沈青不松手,嘴巴却直嚷嚷,“皇舅舅,我错了、我错了,我不应该带青青来,帐都算我头上,皇舅舅想打就打我,我皮粗肉厚很耐打,行不行?”

“我叫你滚开!”

皇帝话音落下,就见穆颖辛带着殷宸和沈节快步走进来。

三人见如此状况,连忙跪在沈青和陆学睿前面。

皇上没对穆颖辛、殷宸发难,却怒指沈节,“看你养出来的好女儿!”

“臣惶恐,皇上息怒。”

“这种妒妇就该送到午门处斩,让全天下女人都来看着,看看毫无妇德的女人该落到什么下场。”皇帝怒斥。

“是微臣没把女儿教好,微臣立刻带她回家,好生教导。”沈节在心底大喊,和离吧,他可以自己养女儿,不教他的青青痛苦。

“父皇,青青一时没想清楚,她和阿宸成亲不到半年,两人感情如胶似漆、蜜里调油,突如其来的赐婚,她一时不能接受,也是有的。”辛急道。

皇上的砚台不只打上沈青额头,还狠狠地打在殷宸胸口,让他痛得说不出话,他握紧拳头,哑声道:“青青是臣的妻子,她有罪,臣来承担。”

“你这是在威胁朕,以为朕没有你不行了?”

“臣没有这个意思。”

“所以呢,徐娇娘,你是娶还是不娶?”皇帝咬了牙,非要逼两人低头。

殷宸与沈青对上眼,她瞠大双目,泪花在眼底凝结,鲜血和墨汁在她脸上划出一道道痕迹,皇帝在等他的答案,她也在等待。

他别无选择,他很清楚,皇帝在盛怒下会做出什么决定,殷宸无法拿她的性命去赌,用力咬牙,他说:“娶!”

一个娶字,让皇帝舒展了眉心。“很好,总算还有一个懂事的。”

但同样的字,瞬间让沈青的感情支离破碎。

为什么要同意?她起了头,他只要再添一把火,再坚定一下立场,战争在即,皇帝需要他啊,只要他们不妥协,最终需要妥协的就是皇帝了呀,他为什么……放弃得那么快?

因为她无足轻重?因为对他而言,父兄之仇才是大事,与她的存在相比,她微不足道。

是过度高看自己了,她其实没那么了不起,她其实和其他女人一样,于他,不过是可有可无的附属品,存在着,平添几分情趣,不存在,随时有更新鲜的来递补?

即使被砸,依然笔直的背脊,在听见殷宸的回答之后,身子里像被抽走什么似的,她瘫软在地。

无助的脸庞染上苍白,她的世界破了个大洞,失望、痛苦、哀愁像汹涌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她窒息,她像濒死的鱼,只能鼓着鳃大口大口呼吸,茫然目光望着他,彷佛在做最后的告别。

他读懂她的告别,他慌张了,她明明就在跟前,他却觉得她已幻化为烟尘,下一眼将会消失不见,伸手,他想把她拉进怀里,但她像被针剌到似的,反射性地推开他,眼底写满恐惧。

她的反射动作像把刀子,狠狠地把他的心剖半,汩汨鲜血不断冒出来,她痛,他更痛……但他连呼救的权利都没有。

沈青眼睛睁得很大,下唇被她咬出一排鲜明齿印,但她的痛更鲜明,鲜明地落入所有人眼里。

“你非要娶徐娇娘,对吗?”她无视旁人存在,轻声问。

此时此刻,陆学睿有狠揍殷宸的冲动,而穆颖辛想要不顾一切把她纳入羽翼下,但他们都很清楚,不能有所动作、不能再激怒皇上,不能拿她的性命去冒一丁点儿危险。

殷宸眼底布上红丝,想伸手为她拂去泪水,但她下意识闪开,泪水甩出眼眶,与她满脸的墨汁血液融合成一道伤心河流,那道血河灼了他的胸膛,如同大火燎原,烧痛他的知觉。咬牙,她扬声再问:“你要娶徐娇娘,对吗?”

“对。”他终于应了。

这个回答,不仅仅插上她的胸口,也狠狠扎入他的心脏。

他听见心碎的声音,却不能让表情泄漏真意,他的脸庞无悲无喜,冷淡的目光让皇帝很满意。

“很好,大丈夫何患无妻,男人就该是这样子,至于沈青……来人!”

皇帝一声斥喝,把四个男人的心全给提起来。

大丈夫何患无妻?皇帝要把她送往午门了吗?

沈节心头一急,手掌狠狠往女儿脸上搧过去,怒道:“你的妇德、女诫读到哪里去了?你懂不懂三从四德,你懂不懂为妇之道,你这样做,有没有顾虑过沈家的颜面?”

她无辜地望向父亲,他也骂她?他没有心疼,还为着表达立场,狠狠搧她巴掌?因为……从头到尾是她的错?是她固执骄傲,不懂得遵守这世道的规矩,是她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所以该死的是她、该打该骂的也是她?

不该穿越的,早就晓得不应该在这里逗留,一个与她的原则相悖的世界,怎能待得住?话说完,沈节转身不停磕头,很用力的,一下一下,头骨撞在青石地面上,额头肿了也不停。“微臣教女无方,自愿让镇国公府休弃下堂,只求皇上饶小女一命。”

殷宸拉住沈节,目光沉沉地看他。“青青是我的妻子,我承诺过要一世携手,就会做到。岳父请放心,皇上不会伤青青。”他转身对皇上,深深一揖。“皇上,微臣愿以命换命,求得妻子一世安康。”

皇帝怒极反笑。说到底,他真成了坏人夫妻情谊的坏蛋。“罢了,刘顺子。”

“奴才在。”

“将沈氏关进牢里,待婚礼当天再放她回去,免得她又使夭蛾子,让常嬷嬷去牢里教教她,何谓为妇之道。”

“是。”刘顺子领命,把青青带下去。

悄悄地,几个男人松口气,青青的命保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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