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梁维哲偕同两名管事到来,傅府也找了两名老管事奉命清点,由于清册上每一笔开销都有登记,账面结余也清楚,光银票就有三十万两、金子五万两、白银十万两,其它珠宝首饰更是一连串的名目,随着两名老管事念着、点着,代表傅府出面的是刘氏与徐虹,刘氏面无表情,但徐虹的一颗心都在淌血。
接着,嫁妆里还有两家茶楼,两家绸缎铺,城外两处庄子,京城一处别院——
厅堂里的徐虹虽然坐着,但她双手紧紧扣着膝头,指关节都泛白了,不行,太心疼了啊,她再也坐不住的站起身来,挤着笑容看着在一旁悠闲喝着茶的梁维哲,小心的斟酌用字,“舅老爷,这些不是小物件,筠筠从没管过铺子,哪里会管帐?还是先让家里帮忙管着……”
他微微一笑,“没有人出生就会这些事的,魏府下聘,婚期在即,正好可以给筠筠先看看账册,婚后再练练手,真不行时,魏爷是什么人?我大燕朝第一皇商,有他在旁辅助,还担心什么?”
她还能说什么?徐虹闷闷的又坐回位置。
一切清点完毕,刘氏作主,请了梁维哲到栖兰院,但一行人走到回廊,就见到傅书宇负手站立。
梁维哲走上前行礼,“姊夫,别来无恙?”
傅书宇神情复杂,讨要嫁妆的事,傅筠已经亲自跟他说了来龙去脉,她明白他的愧疚、为难及自责,贴心的要他别在舅舅过府时待在家,但他不想逃避,他欠梁家人太多,然而此时见到面,他竟不知该说什么,又该从何说起……
“姊夫,在天上的姊姊一很开心,筠筠她很好,长得好,个性好,脑袋好,姊姊没有遗憾的。”梁维哲笑中带泪的说。
傅书宇紧抿着唇,眼眶泛泪,他说不出口的话,在那双酷似蕙娘的眼眸中看到体谅与包容,“谢谢……”
“我去见见筠筠。”梁维哲说。
“嗯。”
刘氏深深的看了丈夫一眼,带着梁维哲及两名管事去了栖兰院便先行离开。
精致温暖的屋内,傅筠让伺候的人都退下,梁维哲则回头看了两名管事一眼,两人立即将手上捧着的黑檀木匣摆到桌上,打开盖子后也退了出去。
傅筠知道厅堂发生的一切,看着坐在圈椅上的梁维哲,她上前一福,“辛苦舅舅了。”
“不辛苦,能帮你做事,舅舅这几年压在心里的愧疚也少了些。”他示意她走到桌前,看着木匣,“这是母亲为你整理的东西,全是你娘最珍惜的旧物及笔记,母亲认为应该交给你。”
她看着这些遗物,匣子分为上下两层,上层是一些小颗的珠宝、玉石。
“这是你娘小时候,父亲送她的小玩具。”他说着笑了。
她瞪大眼,这些宝石虽然小颗,但色泽好、圆润无瑕,梁家是有多富裕,才拿这些价值连城的珠宝给母亲玩。
梁维哲伸手将上层盒拿出,下层的东西却出乎傅筠意料外,是五本笔记。
她拿起一本翻阅,乍看像是心情随笔,再往后翻,记载的便是母亲对刺绣的热爱,有一本甚至完整的记录各种绣法,再到后来是母亲的心情手札,写着遗憾,婚后无法继续研究与发扬绣坊的志愿——
傅筠突然想起前世,她在出嫁前,外祖母也曾递帖子要见她一面,只是当时的她与外祖家疏离,借口避开了,事后,外祖母则托人带给她一匣子母亲的旧物,她看也没看就收到库房,看来就是这些了。
她伸手轻抚这些东西,看着笔记上密密麻麻的字,“母亲真的很喜欢刺绣。”
“嗯,我都说她疯魔了,每每学会一种新绣法,就绣个荷包或帕子给家里的每个人,也不嫌累的。”他笑中带泪的追忆。
傅筠又看了另一个匣子,里面全是册子,还有些账册,几谈商事的经营之道,同样写得密密麻麻,而那些账册中,竟然有金绣坊近两年的账册。
“梁家虽以布料起家,但在姊姊走后,因怕触景伤情,绸缎铺子一家家的转让,如今,舅舅主要经营的是茶坊与古董、在商界也小有名气,”他翻开金绣坊的账册,“这家铺子是你娘的心血,也是你娘的陪嫁铺子,当年她随你爹外放,她将绣坊交由掌柜管理,生病后,也许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怕自己写的这些东西及金绣坊没有得到妥善处理,便派人送去给我。”
不知为何,傅筠竟能理解母亲的做法,傅府有太多人无法信任。
“我当时便想着,你若成亲,就将这些全送来给你,金绣坊也交给你,对了,你母亲对傅家人隐瞒这是她铺子的事,那时她没说理由,但我想是这家子有太多贪婪的人吧。”他感慨的摇摇头。
所以,前世她成亲时舅舅就把金绣坊还给她了,但有人隐瞒下来……
两人又聊一些话,梁维哲许诺会来参加她的喜宴后就先行告辞。
傅筠静静的坐在榻上,翻看母亲的笔记,看得愈多,对母亲的了解愈多,对各项绣法也更着迷。
“这是缠针、直针、齐针、套针——”
就着明亮烛火,她低头看着笔记上详尽的图文解说,白女敕小手跟着图文齐动,愈看手愈痒,唤了凌凌拿了绣篮进来,飞针走线起来。
这一夜,若不是方圆苦劝着,她还没打算上床。
当她静静的躺在床上时,一种无法言喻的喜悦涌上心头,好像在一针一线间,母亲也陪在她身边,温柔细语的看着她,以图文教她刺绣。
这一晩,傅筠作了个美梦,母亲笑意盈盈的持针刺绣,手腕轻转的教着她,母女两人飞针走线共同绣出一条条优游戏荷的鲤鱼。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飞快,虽然魏韶霆迟迟没有回京,让傅筠思念得紧,但在方圆的安排下,她与魏子晨私下在合悦酒楼见了面,度过一上午的美好时光。
也在那一天,一支迎娶队伍敲打打的经过酒楼,她探窗一看,就见一身大红新郎官服的徐汶谦高坐白马,前往林家迎娶。
听说,新嫁娘回门后一口,他就将吴华倩抬为平妻。
接着就迎来了新年,傅家也算过了个热闹的团圆年,不管各房心中有什么弯弯绕统,还是虚伪的维持表面平和,互道新年快乐。
魏韶霆仍不见人,但魏韶华送来不少价值不菲的年礼,身为未来嫂子的她也与他见了第一次面。
因为是过年,魏韶华穿得颇为喜气,一袭略带红的绸缎华服,风流倜傥,他也极会说话,将她赞美到天妒人怨,让她羞得不知如何是好。
“哥哥很想你,唉,我都妒嫉了,我被他凌虐,天南地北的操务商事,都不曾得过嫂子这种待遇。”他委屈似的边说边从怀里拿出一封信,“哥哥给你的,呃……坦白从宽对吧,咳……”他忽然尴尬的握手在唇边咳嗽了下,“新年快乐,我走了。”
魏韶华来去匆匆,在傅筠回到屋内要打开信封时,才发现这封信已有人拆过了,虽然已经努力的恢复原状——
她突然想到魏韶华的话,她顿时懂了,他偷偷看过了!
她笑着摇头,展信一看,愈看脸色愈红,笑意却愈深,毫无察觉后面多了一颗人头,也跟着她看起信来。
“啧啧啧,主子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我家那个就没有这等文笔!”
方圆突然出声,让傅筠吓了一大跳,手上的信都飘落地。
方圆连忙捡起来,哈哈大笑,“对不起,姑娘,我不看眼睛会痒啊。”
傅筠嗔了她一眼,让她出去了。
魏韶霆写的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情书,写着他的思念、他的不舍、他的急切,还有他的——傅筠脸红了,又羞又气又心喜,她将信贴在胸口,甜甜的笑了。
时光匆匆而逝,随即迎来傅筠的及笄礼,因年节甫过,傅书宇与刘氏并不想张扬大办,只请了几个来往较密切的亲朋好友,但挡不住一些沾亲带故的亲友不请自来,想与魏韶霆这重量级皇商攀点关系,日后飞黄腾达还远吗?
因为前来的客人超平预期,傅筠的及笄礼莫名的变得隆重非常,收的礼物更是五花八门,一个比一个贵重。
傅府在午时设宴招待,直到傍晚才送走所有客人。
傅筠带着傅榛回到栖兰院,傅榛穿了一袭粉红绸缎,梳了双丫髻,脖子挂着金项圈,看来相当甜美可爱,但在她眼中,穿着一身湖绿色绸缎裙的姊姊才是最漂亮的人。
姊妹俩甫进屋不久,刘氏便过来了,“还有一位晩到客人要求你亲自作陪,榛榛,你先跟母亲回去。”
傅筠还莫名其妙时,傅榛早就看到母亲身后的男人,她眼睛瞬间一亮,“是姊夫,姊姊,是姊夫呢!”
傅筠有些慌,但有更多的惊喜,她今晨早起,又招呼客人多时,不知头发有没有乱?妆花了没?还有衣服可好看,在她回过神来时,傅榛早就被刘氏带走,俊美不凡的魏韶霆已经站在她身前,笑看着她。
她眨了眨眼,还没说什么已经被拥入他宽厚的胸膛,“我好想你。”
“我也是。”她低低的说。
他看着不胜娇羞的她,糊绿色褙子,八幅襦裙,将她衬得如初春刚绽的绿芽,柔美动人,他不得不强压下想跟她亲热的渴望,先让她离开自己的怀抱,“走,我有个及笄礼要送你,就怕她等得不耐烦了。”
傅筠一愣,“她?”
魏韶霆带着傅筠来到风一堂,避开大门,从宅第后方另一个出入口进到一间独栋别踪,还不忘让守门的两人认识傅筠,再告诉她,日后她都可以自由的从这个门出入,得以避开一些杂人等。
傅筠虽仍在状况外,但乖巧的点点头,两人随即来到别院里的一间楼图。
楼阁内皆是黑檀木家具,低调又不失奢华,有种沉稳内效的风格,中间有屏风,隔了内外室。
“这些日子,我虽然不在你身边,但我知道你在钻研绣技。”魏韶霆边说边带着傅筠参观屋子,只是,怎么不见“她”?
傅筠停下脚步,抬头看他,“钻研不敢,我只是看着我母亲的笔记做练习,不过笔记上记录的绣法愈看愈复杂,到后来,我只能重复的来回看图文,很难练,尤其是后两本的阽绢、堆绫及缀珠等技法更让我受挫,更别提两色刺绣了,对了,还有撮金线、金片,甚至是可以表现颜色晕染的铺绒绣……”
她如数家珍,可见那些笔记她记得有多熟,奈何绣技需要时间练习,也需要天分,她又没有老师教授,只能自己模索,学起来真的是分外辛苦。
魏韶霆倾身在她额上印下一吻,笑道:“别担心,我替你找来一位刺绣的老师父,她很愿意指导你。”
魏韶霆的话才说完,屋外就传来一声不乐意的苍劲嗓音,“谁愿意啊?臭小子,若不是你求了老娘三天三夜,老娘才不来呢!”
话语乍歇,一名两鬃斑白的老婆婆也脚步沉稳的走进来,她直接来到傅筠面前,上上下下的打量起这个粉妆玉琢的美人儿,撇撇嘴,“原来臭小子是为了讨佳人欢心啊,怎么,怕被讨厌,想用我来做人情卖好?丫头,男人信不得的。”
“方婆婆,筠筠是我的未婚妻。”魏韶霆笑道。
方婆婆嗤之以鼻,“那又如何?男人就是喜新厌旧,三妻四妾也不嫌多,拈花惹草的……”
“钱。”魏韶霆突然打断她的话,却只说了这个关键词,他认识方婆婆十多年,知道她是个话痨,只有这个字能让她回归正传。
“对,丫头,臭小子为你来求师,老婆子就狠狠的向他敲了一大笔钱,小子倒是眼眨都不眨一下,是个疼你的。”此时的她笑得如春风拂面,连那满是皱纹的脸也柔和不少。
方婆婆其实是江湖人,有一手神乎其技的绣功,却遭了自家花心男人的道,差点惨死,还是刚好路过的魏韶霆出手救人,从此,两人成了忘年之交,方婆婆年已七十。
此时,她看着小两口含情脉脉的对视,受不了的挥挥手,“小姑娘,你现在过来,绣个东西给老太婆看,就一朵花,看你够不够格当老太婆的徒儿。”
傅筠连忙点头,在魏韶霆的带领下进入内室,就见一张长桌上已备有各色丝线、绣花绷子及各种布料,她难掩喜悦的看着魏韶霆。
“行了,别在老太婆面前黏糊。”方婆婆又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
傅筠羞涩的收回目光,坐在舒适的软榻上,伸手拿起桌上的针线,略一思索,择了一块棉布就绣了起来。
方婆婆的目光一直盯着她,见她坐有坐姿,站有站姿,背脊挺直,抬头挺胸,身娑端正,如此闺秀仪态,当真有耐性学这等繁复的绣技?
魏韶霆一直温柔的看着傅筠,直到她完成绣品,交给方婆婆。
方婆婆也在一旁看她刺绣,此时老脸上是清楚可见的笑意,“不错,不过要绣好织品,也要懂得选择布料及颜色,毕竟质料色调不同,绣出来的东西就有不同的风情,有时还能达到画龙点睛的效果。”
方婆婆立即选了另一块颜色不同的丝绢,开始下针,不过一会儿,竟绣出与傅筠一模一样的睡莲,但因布料不同,她这朵睡莲更有质感,更为真实,像真正的睡莲。
傅筠甘拜下风,按方婆婆要求行了拜师礼后,魏韶霆就被方婆婆嫌弃的赶走了,说她要上课。
魏韶霆好无言,但看傅筠一副兴致勃勃的神色,只好先回了书房去办事,但想到方婆婆刚刚提到选择布料一事,他思忖一会儿,又唤人进来,吩咐了一些事。
风一堂有一座仓库,陈列各式各样的布料,不管是麻、葛藤、丝织、棉、绫罗绸缎等等皆有,他要管事腾出几名熟悉这些布料的人手,他要用。
只有一个月傅筠就要出嫁了,接下来的日子她忙得是脚不沾地。
方婆婆古怪又有个性,只愿来风一堂授课,也很有脾气的只愿授课这一个月,所以,每日上午傅筠都得过来上课,方婆婆连午膳都不用,午时一到就走了,倒是便宜了魏韶霆,可以跟她吃个午膳,下午,她小憩片刻,他又安排人教她认识各式布料的属性及特质,连染织品的相关步骤与技术也教授。
魏韶霆其实不是如此打算的,这一部分的安排原是要她成为自己的妻子后才让她学习。
但方婆婆直言,双管齐下才是正道。
傅筠一门心思在研习绣技,也对布料织品有兴趣,这密集的学习,她丝毫不嫌苦。
但刺绣的时间一久,她的姆指及食指伤了又肿,肿了又伤,来来回回的竟长了薄茧,让刘氏及丫鬟等人看了都不舍。
她却甘之如饴,任何技艺都需苦练,没有快捷方式。
魏韶霆也心疼,但她眼里的喜爱与狂热是那么动人,彷佛整个人都在发光,他又不忍制止,只能不间断的将雪花露往她屋里送,要方圆盯着她时时擦拭,勉勉强强的养回一双柔白玉手。
这天,是傅筠出阁前的最后一日,傍晚时分,她独自一人来到祠堂,才踏上石阶要进去,竟见父亲跟刘氏正要出来,两方对上,都愣了愣。
“我们来给蕙娘——你母亲上炷香,告诉她,你明日要出嫁了。”傅书宇眼眶微红。
“我们说完了,你进去吧。”刘氏轻轻拍拍她手。
傅筠点点头,看向父亲,见父亲也笑着点头,她这才越过两人走进去。
傅书宇回头再看她一眼,跟着妻子离开。
祠堂里,几样新鲜供品摆在檀香木桌上,香烟袅袅,傅筠持香跪拜,祭拜祖先后再拜母亲牌位,她在心里对母亲说了很多话,说她的刺绣、她的笔记、自己即将嫁为人妻的忐忑与甜蜜,很多很多。
翌日,大喜之日,天才泛鱼肚白傅筠就被方圆唤醒——
“姑娘快起来了,不能误了吉时啊!”
接下来是阵兵荒马乱,凌乱的脚步声进进出出,傅筠就像个傀儡又是被人服侍着洗澡,又是穿戴打扮,狠狠的被折腾一番,累得她直想打呵欠。
四周一直是吵杂又热闹的,傅榛紧紧巴着她,想哭又不敢哭,因母亲交代不能落泪,不然对姊姊不好。
梁维哲带了份厚礼过来,也送来二老的祝福,“筠筠,父亲与母亲年纪大了,这几日一想到你将要出阁,就想到姊姊大婚那日,怕会太激动,没办法控制情绪,对你不好,所以才没有过来……”
“我知道,我真的知道。”她说,外祖父跟外祖母怕是会触景伤情,她能体谅。
“待会儿舅舅背你出嫁,这是你父亲安排的,舅舅很乐意,筠筠,那年你娘出嫁时,我还太小……”梁维哲的声音哽咽了。
傅筠眼眶也微红,喉头酸酸涩涩的。
“不行,谁都不准哭!娘亲说的。”
傅榛马上当起小管家婆,倒让两个大人及身旁伺候的方圆等人都笑了。
此时,傅老太太等人也过来了,不冷不热的说些祝福话。
接着就是鞭炮声传来,有人慌张的跑进来喊着,“来了!魏爷来迎娶了!”
然后,红盖头罩上,傅筠开始紧张,手心冒汗。
她不敢乱动,乖乖坐着,等了好一会儿,才在喜娘跟全福太太的搀扶下上了舅舅的背,让他背着自己走上红毡,进入喜轿。
“一定要幸福,筠筠。”梁维哲强忍着泪水,脑海浮现当年姊姊上轿的画面。
“我会的,舅舅。”傅筠说,这一世成亲,她的心态大不同,但她知道,此生,她一定会过得很好的。
劈里啪啦的鞭炮声响彻云霄,两旁都可以听到围观老百姓欢呼的恭喜声。
魏韶霆的迎亲队伍一路迤逦,沿着京城的主要干道绕城圈,他一身大红新郎官服高坐在马背上,英俊挺拔,虽然神态微冷,但熟悉他的人都可看出他眸中不同于平常的温度。
终于,长长队伍来到凡园,喜娘扶了新人出来,跨火盆,让新娘子手攥着大红绸与新郎进到喜气洋洋的主厅拜堂行礼,再送入洞房。
喜房内,魏韶霆已不记得上一次成亲他的表情是怎么样的,但此刻他从镜中看到的自己很不一样,有点陌生,俊脸上的冷意褪了不少,一双深邃黑眸添了笑意,满满喜悦全写在脸上。
当他揭开喜帕时,傅筠怔怔的看着他,她没想过他这么适合穿大红色,整个人透着一股别样气质,充满魅惑。
他也目不转睛的凝睇着她,珠翠环绕的凤冠是张绝色动人的丽颜,淡扫娥眉,倾国倾城,又有种不同的风情。
“爷,你得出去敬酒呢。”方圆也顺势成了陪嫁,跟着过来伺候。
魏韶霆很不想出去,但又不能不去,只得吩咐方圆等人伺候傅筠冼漱更衣,再叮咛傅筠先吃些东西垫垫胃,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雅致的新房内贴了不少喜庆的双喜字,方圆、凌凌及凌兰倒懂得把握机会,调侃起魏韶霆刚刚百般不舍离去的行为,,逗得傅筠原就嫣红一片的脸蛋更红了。
魏韶霆回到席宴上,李睿等好友早就等着要闹他,一壶壶美酒搁在摆满佳肴的圆桌上,笑闹着要他喝,却忘了他是奷商,才没喝两壸,竟然大言不惭的说他不胜酒力,就将弟弟、辜九、辜十、辜十一都推出去挡酒。
众人不依,一些云楼的伙伴又被他策反,以“厚礼”成功收买,让坚持要灌醉魏韶霆的李睿等人又气又好笑,但能怎么办,这是喜宴,几不男人认命的拿起酒杯互干,让新郎官开心的走了。
新房里的傅筠等人都没想到,魏韶霆才出去没多久,就一副喝多了的样子红着脸回来了。
春宵一刻值千金,魏韶霆好不容易将心上人娶进门,怎么愿意将美好时光浪费在那些臭男人身上。
方圆等人极有眼色的离开了,让新人独处。
龙凤喜烛燃烧着,傅筠粉颊透着诱人的红,魏韶霆抱着她躺在床上。
……
翌日,傅筠张开眼,对上的便是撑着手肚、贴靠在身边看着她的新婚丈夫,他的长发从两旁散落,垂在两鬓,专注又温柔的看着自己。
她一愣,没有多想便坐起身来。
傅筠被魏韶霆狠狠的欺负了一回,气呼呼的嗔了他好几眼,那可爱的样子让年纪大她好几岁的魏韶霆数度想将她再次抓回怀里好好疼爱一番,但她像只小兽般的瞪圆眼睛抗议,他只能压抑,退而求其次的低头轻吻她的额际、发鬓,慢慢的找回自己失去的自制力。
傅筠很喜欢此刻两人的相处,她在他面前不必小心翼翼,他的娇宠疼惜她也都看在眼底,她跟他是此生最亲密的人,重生一回,她想好好的经营一个家,她会疼他、爱他,也会在乎他所在乎的人,像是子晨、魏韶华以及尚未谋面的婆婆杨氏。
时候不早了,凌凌、凌兰进屋内伺候,不久,傅筠就身着一身大红色玫瑰花纹金裙,梳起一头柔亮乌丝挽成髻,戴上赤金点翠珠花发钗,淡扫娥眉便是人间绝色。
魏韶霆也让小厮伺候穿戴整齐了,一脸春风拂面,俊美的脸添了柔色。
两人相偕离开新房,走了几步,傅筠就悄悄的瞪他一眼,她现在走路有些腿软,都是他害的,但下一瞬,她差点叫出声来,魏韶霆竟然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干什么?快放我下来!”她羞死了,身后的方圆眼睛都瞪大了,凌凌、凌兰却在偷笑,不,还有凡园的下人都低着头,肯定也在笑话她呢。
“没事。”他怀抱双脚发软的媳妇,嘴角愉悦的上扬,他这一抱直抱到大厅门口才让她下来。
当两人双双出现在富丽堂皇的大厅时,众人眼睛立即一亮。
傅筠有些紧张,接下来便是奉茶认亲。
“别担心,你仔细看,不就几个人。”魏韶霆察觉到她的紧张,低声的说着。
魏家一家子的确人口简单,她抬头直视,见金碧辉煌的厅堂内,除了伺候的丫鬟小厮外,坐在椅上的也只有三人。
杨氏长得极美,有沉鱼落雁之姿,虽然年已四十但保养极好,似二十多岁的女子,她也是一个没脾气的人,虽是贫苦人家出身,却好命的入了魏老爸的眼,因上无高堂,魏老爷娶回后也是放在手心里疼爱,知她单纯不喜交际也宠着她,魏老爷不不纳妾,所以魏家人口简单,杨氏维持一贯的朴实善良,没什么高门大户的繁重规矩,若说有遗憾,使是魏老爷因马车意外丢了命,没能跟她相守到老。
此时,她看着在蒲团前跪下的新媳妇,起身向前,亲自扶起傅筠,再将手上一只水头极好的翠玉镯褪下,套在她的手上,随口就将管中馈的位置让出,“原本我也没什么在管,前阵子都住在老家,如今你嫁来,让你管着是再好不过了。”
傅筠懵了,不知如何是好的看向魏韶霆。
他握紧她的手,看着杨氏,“母亲忘了儿子跟你说的事了?”
“我记得,可是——”杨氏有些不安的看着傅筠,儿媳妇出身书香门第,自己出身卑微,又鲜少交际,让媳妇儿管家作主,自己也就不必担心要如何与她相处了。
傅筠早听闻魏家商号的另一个传奇,就是被称为神隐过日子的杨氏,她几乎不曾出现在任何宴席上,非常低调,看着她想示好又不知所措的神态,傅筠回以一笑,“母亲,媳妇初来什么都不懂,这事还是日后再说吧。”
杨氏看着像花儿一样漂亮的媳妇,脸上绽放着真诚的笑意,她这悬在半空的心就放下来了,她生了两个儿子后就一直想再要个女儿,但丈夫走了,她只能歇了这心思,好不容易长子娶妻,媳妇怀孕了,她就想着一定是个女女圭女圭,没想到还是个小男娃。
魏子晨打扮得喜气,早就蠢蠢欲动的要认人,见祖母跟新娘亲说了那么久,他不耐了,连忙跑过来,抱着傅筠的腿,仰头看着她,“娘亲,娘亲,我是子晨。”他叫得欢快。
“好了,我是韶华,你的小叔。嫂子,我肚子都快饿死了,你跟大哥是不是太晩起床了——呃……没事。”魏韶华被哥哥的一记冷光射过来,马上改口。
这场认亲总算结束,该收该给的礼物全让人收妥后,家人便该一起用膳了,但才围着圆桌坐下,傅筠竟走到杨氏身边要伺候她用膳。
“筠筠,咱们家没这种规矩,倒是家里人丁少,你替魏家开枝散叶娘就很开心了。”杨氏说这话很自在,这也是她的心愿,家里只有子晨一个孩子实在太少了。
傅筠粉脸涨红,让魏韶霆牵着手到他身边坐下,他灼灼目光下隐藏的让她心儿怦怦狂跳,偏偏魏韶华还在一旁向她挤眉弄眼,边低声的跟魏子晨解释何谓“开枝散叶”。
蓦地,魏子晨眼睛一亮,他离了椅子,走到傅筠身边,一脸期待的说:“母亲,我要两个弟弟再加两个妹妹,不对,三个弟弟、三个妹妹,好不好?”
“呃……这……”傅筠吞吞吐吐,这是把她当母猪了吗?她粉脸烧红,不知所措的看向魏韶霆,没想到——
“你不用担心,我会努力的。”他一脸的乐意之至。
“噗……”魏韶华一口饭喷了出来,瞪着哥哥,这人——不是被偷偷换魂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