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个晴朗的好天气,凡园大门前就挤了满坑满谷的人潮,接着,锣鼓喧天,浩浩荡荡的送聘队伍在喜庆乐声下,一路穿街走巷的来到傅府大门前,又将一抬抬聘礼扛进去,这是魏家来下聘过大礼了。
在灿烂的阳光下,那一箱箱琳琅满目的布匹、金银珠宝、饰品、药材等等,让闻风来看热闹的者百姓都看花了眼,没有不羡慕的,而傅府的下人更是对送上门来的丰厚聘礼猛咽口水,目瞪口呆。
前来下聘的是四名年纪不一的一级管事以及风一堂的二当家,魏韶霆的亲弟弟魏韶华。
刘氏身为当家主母,傅书宇身为傅筠的父亲,齐齐将五人迎进大厅内。
魏韶华跟哥哥长得一点也不像,他貌相较像母亲,唇红齿白,也有一双漂亮的凤眼,内绽精光,看似文质彬彬,其实也有一身好武功。
他先向傅书宇夫妻行礼,自来熟的先喊了声,“伯父,伯母。”这是哥哥交代他这么喊的,但再看向刘氏,亲切一笑,“六表姊,许久不见,我母亲因为我哥这婚事瞒得太紧,知道时虽已急忙北上,但还是赶不及今日下聘,可她让人传了话给我,要我表达她的感激,还说了,媒人礼她铁定会补上。”
刘氏心情极好,脸色也温和,不似过去的泼漠,频频点头,“好,我就先说谢谢了。”
事实上,魏韶霆已私下派人送她一盒媒人礼——一迭厚厚的银票。
魏韶华再看着傅书宇,表达自己也是第一次送聘,“若有失礼之处,尚请海涵,因为还有许多事要处理,晚辈就先走了。”
傅书宇也清楚前阵子魏韶霆与女儿落水失踪,魏家大小事都由魏韶华处理,魏家家大业大,事情更多,他也不好多留,便亲自人送到大厅。
魏韶华有些不舍啊,他以为能看看未来大嫂的,天知道他外出办事多日,昨晚才返抵京城,哥哥一早就让他来下聘。
他叹了一声,翻身上了马背,带着所有人又浩浩荡荡的回风一堂去了,还有一批绣品得送到皇家织造厂去。
傅府这里,刘氏亲自点看聘礼,那些珠宝首饰、金银点翠等,真是华贵得让人差点看花了眼,每一件都巧夺天工,价值不菲。
最后,刘氏将那长长礼单送到傅筠手里,吩咐下人将那些骋礼全数锁进库房,自己收着钥匙。
傅老太太身子仍未见好,躺在床榻上,听到这事,身子更差了,那么多的金山银坑,看得到吃不到,公中的钱却如流水般流个不停,这后面的日子要怎么过?她躺在床上,气得直槌心肝。
徐虹在一旁也是妒恨不已,她也去看了那放了一大院子的聘礼,但又怎样?没一样是她的。
傅筠的院子里,傅榛正呱啦呱啦的说着那些让人瞠目结舌的聘礼,凌凌、凌兰更是不时的加入补充,方圆则站在一旁,笑看着粉脸微红但笑意不断的傅筠。
直到傅书宇进来,吵嚷的屋里才安静下来。
“我——咳……就是来看看你的。”
这一静,傅书宇反而有些不自在,婚期已定,就在她及笄后一个月,对这个女儿,他始终觉得亏欠,如今魏韶霆来下聘,眼看女儿不久后就要出嫁,他益发不舍起来。
“父亲一定跟我一样舍不得姊姊嫁人吧,刚刚姊姊说了,她一定会很幸福的,会过得很好,也会回来看我,就一样能看到父亲了,对吧?”傅榛握住他大大的手,仰头笑得开心。
他点点头,看向傅筠,她亦嫣然一笑,不知怎么的,他竟然有点想哭,不敢多待,他先行离开,也顺带将小女儿带走。
这一日,傅老太太、徐虹等人倒没来打扰,傅筠知道傅玫仪有回来,去了惜春堂,但没过来找不痛快。
晚膳时,傅筠一如这几日,前往临南院用晚膳,出嫁日子不远了,她很珍惜一家人吃饭的时光。
再回到自己的院子,沐浴梳洗后,尚无睡意,她让凌凌、凌兰两个丫鬟退下休息,如今都是由方圆守夜的。
方圆见她拿了绣篮就开口了,“姑娘,爷知道了会念我的,你就睡吧。”
傅筠近日对刺绣几近着了魔,几乎一有时间就练习绣法,有时便晩睡了,方圆把这事向主子报告,主子命她要盯着,别让傅筠伤了眼。
“无碍,就一会。”傅筠拿起针线,不敢告诉方圆,昨晩魏韶霆过来偷香后就提了这事,还叮咛了她好一会儿。
方圆原本还要劝的,但她突然听到一个声音,于是笑道:“我先出去了,姑娘。”
傅筠不解的看着她走出去,将门给带上后,听到窗后似乎有声音?
她转头看过去,就听到魏韶霆的声音响起:“是我。”
她一愣,连忙将窗户打开,冷空气顿时灌进来,同时一个黑影也跃了进来,窗户再度被关上,就见魏韶霆站在她面前。
她又惊又喜,“这么晚,你怎么来了?还跳窗进来。”
“今日这么特别的日子,两人应该见上面庆祝。”他微笑的看着她。
这一说,她才注意到他手上还提了两个食盒。
魏韶霆将食盒内的佳肴放到桌上,热腾腾的干贝粥及几样精致小菜,满满当当的,还有一壶酒,他拉着她坐下,“咱们趁执吃,这些都好克化,不会积食。”
她抬头看着他,心里泛起暖意,双眸亮晶晶的。
“你这样看着我,我会想做别的事。”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
她粉脸一红,嗔他一眼,见他在身边坐下,握着她的手:“你可知下聘距迎娶的日子不到半年?”他黑眸灼灼的看着她,“我弟弟觉得太快,我却觉得慢,思忖着如果还有更恰当更近的日子,一定要将日子往前挪。”
“喔。”她对上他那双魅惑的黑眸,只想到得这个字。
“所以,你并不反对提前?”他问。
“嗯。”她点头,但在看到他俊脸上浮现那迷死人不偿命的笑容时,才意识到自己这一答,代表她也迫不及待的想嫁了,她粉脸烧烫得都要冒烟了,急急的摇头,“不是……”
“我很高兴。”
魏韶霆黑眸透出一抹火光,下一刻,她已经被他揽入怀中,被当食物的啃咬起来,桌上的酒菜顿时被遗忘了,当傅筠想起来时,两人竟已滚到她的床上,她衣衫不整的缩在他身旁。
魏韶霆没敢再碰她,他坐在床上,缓和着呼吸,压抑着,直到觉得可以克制了,才重新将她拥入怀里,说了句孩子气的话,“真希望明天就是成亲日。”
她忍不住笑了,在她心中成熟内敛的男人竟说着这欲求不满的话。
魏韶霆也不知道自己竟有这一面,他也想笑了。
傅筠枕在他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缓缓开口,“其实,在成亲前,我还有一件事想做。”
“你说。”他眼中带着宠溺。
“我不想让我亲生母亲留下的嫁妆落到他人手中,那是母亲留给我的,”她一顿,突然从他怀里坐正,看着他,“可是要拿回来,得要外祖家的人帮忙,这久未联络,我不知道怎么找他们……”
一想到外祖家,她就不免有些愧疚,前世自己不懂事,与外祖家疏离,至今也未曾好好联系。
他抚模她滑女敕的脸颊,知道她脸皮薄,“我就制造一个机会,让你们碰面,别那么刻意,都是一家人,见了面就可以好好跟他们说话,对不对?”
她想了想,点点头。
两人又谈了些细节,魏韶霆才说:“我必须出一趟远门,归期不定,记得要想我。”
她羞涩的点点头,他伸手轻轻梳过她的乌亮发丝,到她白晳的玉颈、锁骨,一想到有段时间无法碰触她,他再度吻上她的红唇。
稍晚,他一脸心满意足的回到风一堂。
此时,魏韶华还在议事堂忙得昏天暗地,满心哀怨时,却见到哥哥一脸春风得意,又像偷了腥的狐狸,只觉得自己头晕目眩得更厉害,这是他哥?
嗯,定睛再看,真的没错,五官是哥哥的,但表情有问题,能让哥哥变脸的应该就是准嫂子了,可惜今日去了一趟,没机会见上,所以,哥哥是去见她?
“准大嫂是个好的吧,大哥都不像我认识的大哥了,这让我有些担心。”他半开玩笑的调侃,这可是捋虎须的危险行为,哥哥从不是一个可以开玩笑的人。
没想到魏韶霆竟然笑了,这种发自内心的笑容,他有多久没见过了?
“她很好,非常好,你不用担心。”魏韶霆拍拍弟弟的肩膀。
魏韶华瞪大了眼,跌坐椅上,“哥这是动心了?”
“是,动心了。”魏韶霆在他身边坐下,笑得一脸幸福。
魏韶华眨眨眼,他好想夜探傅府,瞧瞧准嫂子的庐山真面目,看看是不是有三头六臂?但魏韶霆没给他机会,他有很多事要交代他办,一连吩咐几件事后,“我要连夜南下,那艘船有人对外传了消息,我要赶过去。”
“哥,那太危险了,你让别人去。”魏韶华的表情马上变得严肃。
“不成,云楼探到消息,皇宫里已有那玩意儿流进去,让别人去,我不放心。”
“哥——”
抗议无效,当晚,魏韶霆就带了一批人策马南下。
夜色中,一艘偌大的商船在河面上静静航行着,底舱存放货品,再上一层是水手、护卫与工人的舱房,宽大的里板上有人影走动,应当是值夜的护卫。
就在离船不远的河面上,还有一艘没有点灯的小船,魏韶霆脸色严肃,藏身船舱阴影处,眺望不远处的商船,这离港口还有一日行程,但已经有人迫不及待派人来接货了。
借着夜色,商船缓缓靠岸边停泊,接着,一些黑衣人扛着一包包东西迅速的飞掠上岸,一行人陆续来到一处废弃空屋里,接着屋内亮了起来。
魏韶霆与多名影卫无声无息的一路尾随,一个手势,众人分散开来。
魏韶霆藏身在星外一处积雪杂草堆旁,谨慎小心的往屋里望,见灯火通明的屋内,还真的看到两张熟悉的脸孔,一个是自家船队的副船长卓顺成,另一名还是船上干了多年的老水手何堂。
他身旁的辜九与辜十一也不敢置信,这两个吃里扒外的,都从一个小船工爬到这个位置,是谁给的机会?这两个该死的混蛋!
蓦地,屋里爆出怒吼声,“这不是五石散!是白面?面粉!竟然是——该死!全给我割开来查!”
所有人冲上前去检查货物,一一拿刀割开纸袋,手上搓了些粉,沾舌尝了尝,一个个脸色都难看起来,全部都是面粉!
“给我查!是被调包了,还是一开始我们就被当成傻子耍了!”男人暴怒咆哮不停,但也在这一瞬,像是察觉到什么,他口气一顿,犀利目光在外面一扫,突然喝道:“什么人?”
“退!”魏韶霆边下令边往后撤,但几名黑衣人已破窗袭来,掌风呼呼,双方立即展开交战。
屋内,卓顺成跟何堂早已吓得汗涔涔,全身打颤。
黑衣头子咬咬牙,直接长刀一砍杀了两人,让他们连开口说话的机会都没有,恨恨的执刀走出去时,见他的人已倒下一片,死的死,伤的伤,满地鲜血,而冷冷的夜风中,什么鬼影子也没有,他冷哼一声,回到屋内,不久,屋子陷入一片火海,一道黑色身影掠离去。
魏韶霆等人退回灯火通明的小船上,长桌上是一包包价值不菲的五石散。
“虽然扣押了一批,但我们要找到东西的源头究竟是谁提供的货品?要连根拔起才能永绝后患,不过,那人身手不凡,绝不是普通人。”
在他们屏息凝神下,屋内那名蒙面带头的黑衣人竟还能察觉到他们,那武艺绝非一般,这也是魏韶霆要众人速战速决,并不恋战的主因。
魏韶霆再指示一些后续事宜,让商船继续往港口行驶,他则带人南下。
“姑娘,爷派人送消息来了。”栖兰院内,方圆将手上的信函交给傅筠。
傅筠坐在榻上拆了信封,抽出信摊开,看着那银钩铁划、苍劲有力的字迹,她露出微笑,一字字的往下看,由于信里也提到方圆,她便将信又递给方圆。
傅筠要跟外祖家见面的事,方圆也知道,接过信一看,内容是说姑娘的外祖母梁老太太会在五日后到云森山的护国寺上香,主子已安排好了,她得安全护卫姑娘在梁老太太上山时与老太太的马车巧遇。
她算算时间,从这里到云森山,紧赶慢赶也要近两天的路程啊,她看向傅筠。
“无妨,我去跟母亲说,祖母那里如今也不管事,没有问题的。”
傅筠带着这两日绣的两块帕子就去找刘氏,刘氏仍在议事,与几个管事说话,她等着刘氏理完事,才进到厅堂。
“我想去一趟云森山。”她即将必须前去一趟的原因说出,没有隐瞒她此行的目的。
“好,需要什么跟我说,我让人准备。”刘氏对她的决定既欣慰又心疼,她长大了,比自己预想的要好了太多太多。
“准备什么?”傅榛刚从外面进来,粉脸还冻得红红的就扑到傅筠怀里。
刘氏觉得她粗鲁,上前就要将她拉开,“你带着满身凉意,小心冻着姊姊了。”
“没关系的,母亲。”傅筠握着妹妺微凉的小手,还低头替她呵着气儿,让傅榛痒痒的哈哈大笑。
刘氏也忍不住笑了。
傅榛再次问起准备的事,傅筠只简单回答:“姊姊要去看外祖母,姊姊要成亲了,要去告诉她这个消息。”
“我也可以去吗?”傅榛眨巴着那双漂亮的眸子问。
刘氏笑笑的揉揉女儿的头,“不可以,姊姊还得去办其它事,你乖乖在家。”
“对,你在家乖乖听母亲的话,姊姊回来再绣个荷包给你。”傅筠低头哄着她,再点点她娇俏的小鼻子。
想到那些漂亮的刺绣,傅筠也歇了跟着姊姊出门的心思,笑着点头。
夜幕低垂时,傅书宇回府,刘氏将傅筠要去见梁老太太一事说了,见丈夫面露愧色,轻声说道:“筠筠要你别多想,她只是有她想做的事而已,至于是什么事,她没说,我也没过问,只告诉她,有我们可以做的,一定要告诉我们。”刘氏一贯的理性。
傅书宇沉默点头,但心是愧疚的,梁家将一个当成守灶女养的女儿嫁给他,但他却没给她幸福。
这一夜,傅书宇辗转反侧,翌日,看到傅筠也有些无措。
傅筠贴心道:“父亲,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你别多心也别担心,我们再下一盘棋吧。”
这一日,父女俩下了三盘棋,没有太多的交谈,但那温馨的氛围让刘氏都拘着傅榛,不让她去打扰。
再一日,傅筠便带着方圆上路了,马车及车夫都是方圆安排的,他们必须赶些路,因为他们得到消息,梁老太太提前一日到了云森山,而原先计划双方前后上香,待下山时来巧遇,但计划是赶不上变化了。
一连赶路,吃得将就,仅在车上歇息,这一日午后,两辆马车就在云森山下巧遇了,虽然,一辆是下山,而一辆是要上山。
梁老太太乘坐的马车车轮坏了,偏偏附近又不见其它人影,只能让随行的下人先进城去换辆车过来。
就在梁老太太枯坐车内等候时,傅筠的马车一路行来,两车交错后,傅筠的马车便停下。
梁家马车外绣有家徽,马车旁就站了两名婆子,在看到前方下车的傅筠时,不由得一愣,她们都是府里的老人了,看着那名风姿缠约的少女怎么愈看愈眼熟?
再定睛一看,这姑娘一袭白狐披风也包裹不住那婀娜的身段,还有那桃腮杏眼的精致脸蛋,竟像极了梁府早逝的姑娘?两人脸色大变,互看一眼,其中一名急着回身,探身进了马车说了些话。
接着那婆子退了出来,将身形略显丰盈的梁老太太搀扶下车。
梁老太太甫站定,往前一看,眼眶便红,哽咽叫道:“是筠筠吗?是咱家的筠筠吗?”
傅筠看着梁老太太,一袭绸缎粉蓝衣裙,额头上戴着嵌着块暖玉的抹额,花白发上插着一支翠玉簪子,雍容华贵,一双温慈善目,盈聚泪水。
她从有记忆开始就不曾见过外祖母,合该对她很陌生,但血液里因天生亲缘带来的亲近感,自那一声轻唤后源源不绝的涌出,她眼眶也红了,心酸了,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老婆子可急了,“姑娘,这是青城的梁老太太,你的母亲是不是唤蕙娘?那是梁老太太的嫡女,你长得那么像我家姑娘,是京城傅府大房的大姑娘吗?”
“是啊,是啊,我家姑娘就是。”方圆连忙出声,她看得出来傅筠激动到说不出话来。
“外祖母。”傅筠一出口,泪水便跌落眼眶。
“好、好、好,像,太像了,像我的蕙娘,呜呜……”梁老太太双手拥抱着外孙女,情绪激动,呜咽的哭出声来。
两个婆子也难过的哭出来,方圆眼睛同样泛红,但她比较理性,见这儿地旷天冷的,催促着祖孙俩上了自家的马车,先行进城,也能好好说话。
马车内,梁老太太握着外孙女的手始终不放,知道她是要来庙里上香,巧遇自己,连声说着,“阿弥陀佛,佛祖有灵,让我们祖孙相遇。”
傅筠对此却有些心虚,她很清楚这中间可是有魏韶霆的安排,但低头看着与自己紧紧相握的温暖双手,她心里就好满足。
梁老太太问了她一些家常事,说起几回派人去京城,但傅家人不喜,她也不好再派人过去打扰,后来,也只能在逢节过年时送份礼去,却不曾有过回应,久而久之,两方就断了往来,今日巧遇,重新牵起祖孙情,她又是双手合十的直谢天。
傅筠听着老人家叨念,一字一句都让她万分愧疚,但又庆幸有弥补的机会,她亦将自己的婚事告知。
梁老太太在听到她的对象竟是魏家商号的魏韶霆时,频频点头,“魏爷年纪虽然大了些,但是个好的。”同在商界,她老太婆听到的更多,“大喜之日也决定了,那你母亲的嫁妆呢?会全数给你吧?”
“因一些事,祖母与筠筠生分了,与父亲、继母也关系疏离,母亲的嫁妆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要担心,一切有外祖母呢,外祖母知道该怎么办,那傅老太婆原就不是个善茬,你年纪小,你爹又孝顺,继母也难为,但那些嫁妆是蕙娘的,你是蕙娘的女儿、我的外孙女,傅家人别想拿走一分一毫!”梁老太太想起早逝的女儿,眼眶又红了。
虽然女儿过得好不好,她从不回家说,但做娘的知道,肯定是受了委屈的,现下女儿已逝,她这当外祖母的绝不可以再让外孙女任由傅家欺负,该讨要回来的她绝不会手软,要知道她也是商家女,年轻时也是以作风果决在商场闻名。
哒哒的马蹄声停在梁府大门,守门的老仆很快的迎上前来,在惊见傅筠那似曾相识的脸庞时还呆了呆,又见梁老太太被她搀扶下车,好像想起什么似的,眼眶顿时一红。
梁府素有慈善之名,从不苛刻下人,因而下人多是家生子,几乎年岁大些的老人都记得自家姑娘的样子。
傅筠扶着梁老太太入了门,身后方圆跟两名老嬷嬷也亦步亦趋的跟上去。
府里老总管知道老太太马车出了问题,才派了另一辆出去,怎么不过一会儿老太太就回府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的跑着,在庭院时迎上老太太,见到她身边面貌熟悉的少女时,老泪马上落下,哑声道:“是小小姐吧?是咱们家姑娘的小姐!”
“是啊,是筠筠,老何,是蕙娘的筠筠。”梁老太太忍不住哭了。
何老总管一边拭泪一边傅筠行礼,“老奴失态了,只是……咱家姑娘待老奴太好,太好了……”
不一会儿,傅筠回梁家的消息就传遍了府内,一些看着梁蕙娘长大的老人们,全丢下手头事过来拜见,泪水在每个人眼中流淌。
梁老太爷与梁家唯嫡子,也就是梁蕙娘的弟弟并不在府中,何老总管连忙派人出府去找。
不过一会儿,面容慈样的梁老太爷就急急忙忙的走入厅堂,看着肖似女儿的外孙女,男儿泪也忍不住落下,拉着傅筠的手,怎么看都想哭,还是梁老太太念了一句——
“筠筠一定要受不了了,咱们梁府上下都是水做的,都在闹水灾呢。”
梁老太爷这才不好意思笑了。
倒是傅筠泪眼模糊的摇头,“是外孙女不孝,是筠筠的错。”
她泪光闪闪,是她先前不懂事,受了傅老太太等人的挑拨,狠心与外祖家断了联系,是她不应该。
梁家二老哪舍得她责怪自己,让厨房备膳外,也转了个轻松话题,谈起梁蕙娘的事。
“你娘还小时,就跟着你外祖父天南地北的跑,当时,我们家经营的就是布料生意,因为只有她一个掌上明珠,就使劲的栽培她,要让她继承家业,没想到,这肚子在你娘八岁时,又怀了你舅舅。”
二老愈聊愈多,一顿饭吃完了还意犹未尽,但心有余而力不足,体力不济都有些困了,此时,何老总管过来通知——
“爷派人回府递话,他还要一个多时辰才能回来,让老太爷跟老太太都好好休个午憩,他回来,大家才有力气好好聊呢。”
傅筠一听就笑了,虽未曾见面,但舅舅肯定是个贴心孝顺的人。
二老愿意去午休,但傅筠却另有打算,从讲到梁府开始,她就能感受到母亲有多么受府中人的爱戴,而自己身为她的女儿,对母亲的记忆却仅止于身边人所说的话,她从未好好的去认识舍命生下自己的母亲。
“外祖母,我可以先去看看母亲出嫁前住的屋子吗?”
“当然好,我陪筠筠。”她老太婆一天总也过去坐坐好几回。
“不,外祖母去休息,我想好好的看看母亲以前住的地方,跟她在心里说说话儿。”她笑中带泪的说。
梁老太太笑着应了,让身边的伍嬷嬷带着傅筠跟方圆去,也吩咐伍嬷嬷换好枕套被子,傅筠会在这里住一夜。
傅筠沿着青石小径来到一个雅致院落,虽然没有人住,却天天有下人过来打扫,屋里的陈设都维持原样,不曾动过。
傅筠走过花厅,进内室,看着窗边的榻上还放着绣篮,里头针线不少,一旁放置一个完成的鲤鱼戏莲的绣品更是令人惊艳,灵活灵现,栩栩如生。
踣同而来的伍嬷嬷照梁老太太的吩咐,将一只大箱子搬了出来,将里面各式珍藏的布料小心翼翼的放到长榻上,不管是丹矾红竚丝、天蓝云纺、深蓝绸缎都有梁蕙娘的绣活在上面。
伍嬷嬷边解释边说:“这些布料,姑娘说过,如果她有机会在婚后生个女儿,一定要用这些布料裁制很多新衣给女儿,还要教女儿厉害的绣活,怎知……”她哽咽了。
傅筠轻轻的坐在榻上,伸手模着布料上方细致的针脚,再想着母亲绣这些绣品时的画面,眼眶微红。
母亲擅于刺绣,而她身上因为流着母亲的血,也极为喜爱此事,这是她们母女共同的喜好。
“筠筠?”一个带着微喘的男子叫唤声陡起。
她抬头一看,就见门口站着一名俊逸斯文的华服男子。
“爷。”伍嬷嬷马上行礼。
梁维哲已快步走进来,朝她摆摆手,伍嬷嬷立即退出去,方圆也看了一脸神情震惊无比的男子,很自觉的跟着退了出去,站在门外。
梁维哲站在傅笃面前,满眼是难以置信的惊喜,“真是你!你还是小娃儿时我是见过你的,你长大了……老天,明明知道不会有人骗我,但我就是担心……筠筠,我是舅舅!”
傅筠也惊呆了,她压根没想到舅舅长得如此秀气年轻,看来约二十出头而已。
“我跟你娘差了八岁,姊弟长得很像,若不是我小了一号,别人一定以为我们是龙凤胎,但你娘半开玩笑的说,她才不想长得像个男子——”一想到姊弟间曾经的过往,他眼眶泛红,细细打量她的眉眼,“你也很像你娘,真的。”
两人坐在一起,就着一壶茶,聊起傅筠所不知道的母亲,知道母亲对绣品的着迷研究,在京城闻名的金绣坊也是她一人筹备开的,为了绣活,她还走访许多地方,拜访许多厉害的刺绣大师,并将那些经历一一写入笔记中。
“对了,那些笔记都收拾得很好,这一两日再整理整理,连同你娘年轻时写的经商之道也给你找齐,”他顿了一下,叹了一声,“你娘她极有经商天分,我一直认为她如果没有嫁给你父亲,一定会成为一个出色的女商人。”
“我也想经商,母亲的店铺我想接手,但前提是得麻烦舅舅帮我了。”傅筠将傅老太太的态度跟舅舅说了,也将母亲嫁进傅府时那十里红妆的嫁妆,不知被祖母偷偷拿去变卖了多少来撑住家中开销的事也说了。
舅甥俩聊了好久,最后,晚膳就在这院子里吃,好像梁蕙娘也跟他们在一起。
一家人聊到二老又是呵欠连连才不舍回房,梁维哲则又多留一会儿才回房。
这一天下来傅筠也累了,让方圆伺候着休息,躺在母亲曾睡过的床上,甜甜的睡了。
傅筠外出三日才回到傅府,傅老太太、徐虹等人只知她去上香,并没有太过关注,事实上,从抿月山庄回来后,虽然同在大宅内,但众人已是各过各的,倒也风平浪静。
直到这一日,冬至刚过,早已被遗忘在记忆深处的梁家人竟然到访。
大厅堂内,傅老太太、傅书铭夫妻看着俊秀斯文的梁维哲,那张脸上酷似梁蕙娘的五官,让他们见了都有些恍惚,也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不过,刘氏并不认识他,神情仍是一贯的淡然,她还庆幸丈夫仍在户部,不然,再见旧人,他心绪肯定大受波动。
梁维哲一身绸缎华服,带着两名中年管事,神态平静的拱手对着傅老太太道:“老太太,家母得知筠筠婚事已定,年后就要出嫁,便要维哲前来替姊姊清点嫁妆和铺子,以便移交到筠筠手上,届时,梁府也会再给筠筠一份添妆。”
他开门见山直接说明来意,有人轻呼出声,有人惊愕,但除了刘氏,没一个人有好脸色,也没人接话。
梁维哲也不在乎,深沉的目光只盯着傅老太太,“母亲说了,亲家老太太受人敬重,出身书香世家,总不会伺机占了前媳妇遗留给女儿的嫁妆。”
傅老太太想开口,但她开不了口啊,那些嫁妆她是私下动用了些,但没动的也是她的,可梁家人来讨要——她想也没想的看向徐虹,使了个眼色。
徐虹心里苫啊,这阵子傅老太太不待见她,此时有需要又将推她出来。
但她能怎么办,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干笑两声,“舅老爷,这说的什么话呢,前嫂子留的嫁妆好好的锁在库房里,动也没动呢。”
他淡淡的说:“那很好,我们就点交吧。”
“点交什么?你这是信不过我们,暗指我们贪了筠筠她娘留的嫁妆?”
“我没这么说,但筠筠已经长大了,那些嫁妆是属于她的东西,没人有权力替她保管。”他说得硬气。
“舅老爷真是欺人太甚,无声无息的来了,就莫名其妙讨要嫁妆,这根本是来寻晦气找碴的嘛,那些嫁妆都好好的放在库房里,不会少一分一毫,你可以走了。”徐虹先前管着中馈,很清楚这事儿绝不能应了。
“既然没有少一分一毫,就让我的管事进去清点核对,把清单跟东西都一并交给筠筠,”见徐虹还要反驳,他眼神蓦地一冷,“要知道那些嫁妆是我梁家的,我有权清点,就不知二太太是贪婪心虚,还是寡廉鲜耻想强占,贵府老太太都没吭上一声,你倒是推托不已。”
她被一噎,顿时涨红脸。
“在下会在京城待上三天,烦贵府先整理整理,后天梁某过来,点好便回去。”梁维哲干脆的说完话就带人离开了。
傅老太太脸色阴沉的回了惜春堂,徐虹连忙跟过去。
“母亲,真要给吗?还是把筠筠叫来……”
“叫来?你还看不出来梁维哲是谁叫来的?就是那只白眼狼!”傅老太太厉声道。
是啊,那么久都没联终的人,怎么就突然来了?
傅老太太也没理她,让老嬷嬷去将柜子里一本薄薄的册子拿出来,里面记录了她私下动用梁蕙娘的嫁妆,何时取用、用在何处,是典当或是送礼,皆是相当详尽。
于是,梁维哲轻飘飘的一句话,让接下来的两日傅府内一片兵荒马乱,几个嬷嬷穿梭在几个院子,来来去去的,让某些个主子肉痛心痛的,因为有些对象找不回来,就到各院搜括,再没有的,偊老太太也开了口,就是东拼西凑也要把梁蕙娘的嫁妆凑回原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