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芸秀回门这日,带了不少礼物回府。
李氏完全没让人给她准备回门礼,所幸舒长贞早有准备,有上好的茶叶、珍酿、布匹,就连府里的下人也都有一块上好的布料。另外再给她爹准备了上百年的人参、灵芝等珍贵药材,给她大哥的是一套名贵的文房四宝,其中有一只文人雅士最为喜爱的端砚,而给明府其他女眷们准备的是几套精致的头面。
梅氏前两日就让厨房开始准备今日的席宴,今儿个一早早早就起来梳妆打扮,等着见明芸秀和舒长贞。
明芸湘让身边的一个丫鬟去前头打探情况,少顷,那丫鬟回来报讯,“三小姐,大姑女乃女乃和姑爷回来了,这会儿到了前厅里,正跟老爷和少爷说着话呢。”
“爹向来话不多,应该很快就能说完话,走、走,咱们快去姨娘那儿等着。”她提着衣裙,兴冲冲的往母亲的小院跑去。
来到梅氏的小院时,看见明芸昭已在屋里,正跟母亲说着话,她走进去叫嚷了一声,“二姊,你过来也不喊我一声。”
明芸昭回了一句,“我没喊你,你不也会自己过来。”
“好啦,你们大姊待会就和姑爷来了,别吵嘴了。”梅氏眉眼含笑,直瞅着门外。
没等多久,明芸秀便携着舒长贞过来,明侑远也陪着他们一道前来。
几人见了礼,各自落坐后,明芸秀喜孜孜的让一菊和二兰将她带回来的礼物送去给姨娘和妹妹。
梅氏打开她送的那几个锦盒,瞧见里头摆了两套头面,还有两只玉镯,那成色和做工精致不凡,一看便知价值不菲,她惊讶的说道:“芸秀,你这礼也太贵重了。”
明芸湘与明芸昭也各自看了自己的礼物,见同样是别致的头面,明芸湘出声道:“就是啊,大姊,这些首饰这么漂亮,很贵吧?”父亲虽然是三品朝官,但父亲为官向来清廉,虽有些家底,可她长这么大还不曾拥有过这么精美的首饰。
她拿起一支用金丝缠成蝴蝶模样的金簪,蝴蝶上镶着一对小小的红碧玺当眼睛,翅膀上镶着几枚圆润的小珠,她看得爱不释手。
“这些都是我夫君送的,姨娘你们尽管收下就是。”明芸秀笑着劝道。
先前他带回这些首饰给她时她也有些意外,自家夫君爹不疼娘不爱,只靠卫国公府每月给的月例,她心忖多半不够他平日花用,不想他花费太多银子,遂对他说:“你不用花太多银子给我置办回门礼物,我娘家人都是真心疼爱我的,不管我带回去什么,他们都不会嫌弃的。”
“你这是担心我养不起你吗?银子我有的是,不缺这些,日后你想要什么,尽管买就是。”说完,他大气的掏出一迭银票塞给她,“不够再问我要。”
她后来追问,才知他早在几年前已讨回他娘的那些嫁妆,置办了些铺子,另有生财之路,不愁没银子花。
舒长贞也接腔道:“这是我的一番心意,还请姨娘和两位妹妹收下。”
明芸湘拿着那些首饰,笑得阖不拢嘴,颔首道:“既然是姊夫送的,那我就却之不恭啦,谢谢姊夫。”
梅氏笑看着舒长贞,“姑爷有心了,这次咱们就收下,往后可别再破费了。”
明芸秀过去亲昵的挽着她的手道:“姨娘,您把我养这么大,还养得这般聪慧贤淑,他孝敬您也是应该的。”
一旁的明侑远毫不客气的拆妹妹的台,“聪慧倒是有的,但贤淑呢……八成是你当初投胎时太急忘了带上了。”
他这话一说,梅氏与两个女儿和舒长贞都笑出声来。
“大哥,我可是你亲妹妹呢,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明芸秀娇嗔着瞪了兄长一眼,而后看向自家夫君,笑得温柔可人,问:“夫君,你告诉大哥我贤不贤淑?”
“贤淑……”舒长贞一脸正经的回了两个字,就在明芸秀满意的直颔首时,他再补上两个字,“才怪。”
要是她真贤淑,就不会装病骗李氏,当初也不会敢一个人半夜潜进他房里,不过这样的性子正合他意。
房里几人哄堂大笑。
“你和大哥是事先串通好了,今儿个特地一块来编排我的吗!”她指着他们佯作嗔怒。
梅氏笑道:“他们是逗你呢。”见到舒长贞看向明芸秀时那满脸的宠溺,她欣慰的放下心来,一个女子能得到夫君疼爱,可是人生大幸之事。她接着提醒道:“芸秀,别忘了带姑爷去给你娘看看。”
“好,我这就带他过去。”明芸秀应了声后,便领着舒长贞到后院一处供奉明家祖先牌位的小祠堂里。
明侑远与明芸湘、明芸昭也一块过去。
明芸昭点了几支香递给明芸秀与舒长贞,让两人给已逝的嫡母上香。
两人朝母亲牌位恭恭敬敬的拜了拜,而后明芸指着站在他身侧的舒长贞,对着母亲的牌位说道:“娘,这是女儿嫁的夫君,我今日回门,特意带他过来看看您,日后他若是欺负我,您可要给我作主,罚他一顿。”
听见姊姊竟然这么说,明芸湘忍俊不住噗哧笑出声来,明芸昭脸上也带着了些许笑意。
明侑远则笑着摇头,这个妹妹从来就不是个让人省心的姑娘,以前未出嫁前,便常说出一些话来把爹给气得跳脚。
如今出嫁了,他并不担心她会受人欺负,因为她从来就不是逆来顺受的姑娘,遇到不能忍受的事情时,打不过她会逃会跑,所以三个妹妹里,他最放心的便是这个妹妹了。
舒长贞竟也没驳斥什么,反倒一脸认真的对着岳母的牌位许诺,“娘放心,我会待芸秀好的,谢谢您把她生得这么聪慧贤淑,终我一生都不会辜负她。”
见他夸她贤淑聪慧,明芸秀看着他,眼里的笑满得都要溢出来了,“你这话我可是亲耳听见了,日后可不能食言。”她心里甜得都要融化了。
明芸湘在后头出声表示,“大姊,我们也都听见了姊夫的话,日后可以为你做见证。”
明侑远笑着说道:“希望不会有需要见证的那一天。好了,祭拜完母亲,咱们出去吧。”
几人离开祠堂,明芸秀跟妹妹们已有几日不见,姊妹三人想说些体己话,便让兄长带舒长贞在府里走走。
三姊妹回了梅氏的小院,梅氏正好去厨房盯着待会儿要上的宴席所以不在,姊妹三人坐在桌前,明芸湘迫不及待的问起明芸秀这几日在卫国公府是怎么过的,她婆婆还有没有为难她。
明芸秀把这几天发生的事告诉两个妹妹。
听完,明芸湘一脸佩服的笑道:“亏大姊想得出这办法来治那恶婆娘,以后她要是敢再刁难你,你就再抽个几下给她看。”
明芸昭摇头说道:“这种办法不能一用再用,用多了,也就唬不住人了。”
明芸秀颔首道:“芸昭说的没错,偶尔用用可以,不能常用。”
“那她以后再刁难你怎么办?”明芸湘担心的问。
“届时看情况再说。”说完自己的事,明芸秀笑吟吟看向二妹,“芸昭,办完我的婚事,接下来是不是该轮到你啦?”
不等她回答,明芸湘便抢先说道:“是啊,该轮到二姊了,姨娘先前还叨念着这事呢,说大哥跟她提起,他有一位同僚人品不错,颇有才干,爹见过那人也觉得对方有前途,大哥想过阵子带回来给娘瞧看合不合适。”
明芸秀心忖大哥都要把人往家里带了,这分明是想让二妹也见一见的意思,她拉起二妹的手兴匆勿开口道:“那到时候你好好瞅瞅,要是看不合眼,就直接同大哥说,大哥是个明理的人,不会为难你。”
“嗯。”明芸昭颔首应了声,对自个儿的婚事没表现出半分的期待来。
明芸湘瞧见她那不冷不热的模样,说道:“二姊连自己的亲事都不怎么在意,真不知这世上有什么事是能让二姊感兴趣的。”
“芸昭性子向来比一般人来得冷静,她呀,纵使心里感到快活,脸上也只会露出淡淡的笑意。”眀芸秀拉着两个妹妹的手接着笑说:“芸湘你呢,刚好跟芸昭相反,有什么话都藏不住,喜怒哀乐全都表现在脸上,教人一看就明明白白。”
她一手抱着一个妹妹,最后再说了句,“不过不管怎么样,你们俩永远都是我最好的妹妹。”
三姊妹亲密的抱在一块,明芸湘感动的说:“大姊、二姊,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好姊妹。”
明芸昭脸上流露淡淡的笑意,应了声,“嗯。”
有疼宠她的丈夫,还有呵护她的娘家亲人,明芸秀觉得这一刻真是无比幸福。
又聊了片刻,见时间不早,明芸秀与舒长贞拜别家人,返回卫国公府。
两人坐在马车里快到卫国公府时,忽然有一人骑着快马拦下马车,出声禀告,“二公子,三公子又带人去飞烟楼,闹着要见听雨姑娘,他这次带着四殿边的几个侍卫过去,那里的兄弟们快挡不住了。”
闻讯舒长贞当即表示,“我这就过去。”说完,他话也来不及说一声便下了马车,翻身上了一名随从的马,匆匆离开。
明芸秀忽然之间被车外吹来的寒风给冻得从头冷到脚底。
她竟然忘了还有一个听雨姑娘。
她曾亲口答应他,等嫁给他后,要把听雨姑娘给抬进门来成为他的侍妾。
她和舒长贞之间并不是只有两个人,而是有三个人。
她脸上的笑犹如此刻被乌云掩遮的日头,倏然之间全都隐去了。
“打,给我打,往死里打!打死一个,爷我赏一千两,打伤一个赏五百两!”
舒长钰在暖水阁门前叫嚣着,鼓动着他从四殿下那里借来的侍卫,让他们打杀舒长贞派来保护古听雨的那几个护卫。
那八名护卫都是训练有素的军士,他们曾在战场上冲锋陷阵,斩杀过无数敌军,剽悍无比,那些侍卫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不过碍于这些侍卫都是四殿边的人,他们不敢下狠手,因此没能将他们击退,反而束手束脚落于下风。
那些侍卫为了舒长钰的奖赏,个个都发狠的出尽全力,毫不留情。
舒长贞赶到的时候,正看见一名护卫背后被砍了一刀,而舒长钰在一旁高声叫好。
“好好,就是这样,把那些狗奴才全都杀了!”
舒长贞大步走过去,沉声暴喝一声,“住手!”
交手中的数人闻言,全都停下手望了过去。
那些护卫见到自家主子过来,愤怒紧绷的神情瞬间缓了下来,齐声喊道:“二公子。”
舒长贞吩咐道:“你们先退到一边去。”而后,他越过那些护卫走到暖水阁门前,目光阴寒的看向舒长钰,冷笑着说了声,“长本事了啊,连四殿下的人你都能借过来。”
见他竟来得这么快,舒长钰心中恼火,他是特别选在明芸秀回门这天带人过来,本来以为可以一举拿下那些护卫,如愿以偿的登堂入室,哪里想到这些侍卫这般没用,花了那么长的时间都没杀了那些护卫。
但他嘴上毫不示弱的回道:“你既然知道他们都是四殿下的人,还不叫你的人全都退开,是四殿下让我来接听雨姑娘过府。”事实上四殿下并未如此,他是存心借用四殿下的名号来压舒长贞,想借此将古听雨给带走。
舒长贞挡在门前,一双眼阴森森的从几名侍卫的身上扫过,把他们看得都垂下了头,没敢与他对视,最后定在舒长钰身上。
“你想带走听雨姑娘,得先踏过我的尸首。”他接着朝一旁的护卫沉声交代,“谁敢上前一步,就给我杀了,用不着手下留情,有事我担着。”
舒长钰被他那如狼似虎般的阴狠目光给看得心下发虚,但听见他的话,还是怒从心起,喝道:“你敢动四殿下的人?”
“四殿下的人先伤了我舅舅派来的护卫,我倒要请我舅舅问问四殿下,他这是对我舅舅这个虎威大将军有何不满吗?”
那几名侍卫闻言全都心头一惊,虎威大将军纵横沙场数十年,建功无数,威名赫赫,是在朝威望最盛的将领,就连皇上都对他十分倚重信任,几位殿下在他跟前更是以礼相待,四殿下还曾希望能拉拢他过来。
一想到他们打伤的人竟然是虎威大将军手下的人,几人顿时后怕起来,其中领头的那名侍卫连忙拱手致歉,“我们兄弟先前并不知道那几位是大将军手底下的人,误伤了他们,兄弟们在这里给他们赔罪,此事还请舒二公子恕罪。”
舒长钰见他们竟低声下气的向舒长贞赔罪认错,登时气得跳脚,“你们在说什么?四殿下可是让你们来帮我的,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舒三公子,您先前可没跟四殿下说是让咱们来对付虎威大将军的人,这事回去咱们自会禀明四殿下。”那侍卫沉下脸回道,他给他们招来了这么个麻烦,伤了姒是岑的人,若是让四殿下知道,四殿下绝不会给他好脸色看的。
说完,他不再理会舒长钰,招呼其他几名侍卫掏出身上所有银子,递过去给舒长贞,并说道:“舒二公子,这些是咱们兄弟的一点心意,给那几位兄弟们治伤,若不够,咱们兄弟会再补上。”
舒长贞让人收下他们递来的银两,分给那些受伤的护卫,颔首道:“不知者不罪,既然你们是被人给利用了,这事我也不怪你们,你们走吧。”说完他摆摆手让他们离去。
那几侍卫抱拳告辞后,赶紧离开。
没了可以倚仗的打手,他舒长钰脚步一转,也想跟着溜了。
舒长贞冷酷的嗓音在他背后响起,“你再敢打听雨姑娘的主意,下次我会让人把你给阉了,若不信,你尽管试试!”
这次搬出四殿下来都没能成功,舒长钰恼恨的在心里咒骂不休,但此时他人单势孤,连句狠话也不敢撂下,飞也似的走了。
待他们一走,舒长贞另外再掏出些银票给那些护卫们治伤。
处理好这事,他这才敲开暖水阁的门,走进屋里。
古听雨见他进来,神色一喜,下意识的就要迎上前去,走了两步便猛地停了下来,朝他福了个身,“听雨见过舒二公子。”
“不用多礼,方才吓到你了吧?”舒长的嗓音淡然有礼。
古听雨抿着唇,再朝他施了一礼,“多谢舒二公子及时赶到,否则听雨真不敢想象后果会如何。”
舒长钰觊觎她许久,若真被他带走,或许她就再也无法见到子望了,这么一想,她怕得紧掐着手里的丝绢。
“你收拾收拾,我这几日会派人来迎你回舒家。”吩咐了声后,舒长贞再问了句,“子望先前已跟你说过了吧,要暂时委屈你当我的侍妾。”
“说过了,可舒二公子不是才大婚,这么快就让我进门,您夫人那儿答应吗?”古听雨有些顾虑。
“这事她先前已答应了,你无须多虑。”话刚说完,他就看见雷子望飘出玉坠,一脸恳求的望着他,他只得转过身,让雷子望暂时附身。
下一息,他再转回身子,神情陡变,温情脉脉的注视着古听雨。
她当即从他的眼神中察觉到什么,试探的轻喊一声,“子望?”
“是我,听雨,方才让你受惊了。”
适才外头那阵仗真是把她给给吓坏了,在他面前,她不再强装镇定,扑进他怀里,泫然欲泣道:“子望,带我走吧,我再也不想留在这里了。”
“长贞很快就能带你离开这里了。”雷子望怜惜的拥着她,接着告诉她一件事,“听雨,长贞还答应我,说迎你回去后,让我上他的身与你拜堂成亲。”
“真的吗?”她抬起泪眼惊喜道。
“真的,我们可以成亲了。”他生前心心念念的原望,终于要实现了。
“太好了!”她喜极而泣,依偎在他怀里。
他温言软语的哄着她,“所以你再忍耐几日,等安排好日子,长贞就会派人来迎接你回去。”
“嗯。”她柔顺的轻轻点头,忍不住开始期盼那一天快点到来。
独自回到舒府后,明芸秀倚在窗边的一张软榻上,托腮望着窗外。
“少女乃女乃这是怎么了,先前在娘家时不是还很高兴吗,怎么回来后,就突然像是满怀心事似的?”邱嬷嬷纳闷的问着一菊和二兰。
“是啊,真奇怪,我方才问少女乃女乃,她什么也不说。”二兰也一脸不解。
“难道少女乃女乃是在生气二公子半途下了马车,不知跑去哪儿的事?”二菊小声揣测。
明芸秀心知邱嬷嬷她们很担心她,但她这会儿什么话都不想说,须臾后,说道:“你们都下去歇着吧,用不着在这里伺侯,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听见她这么说,邱嬷嬷几人只好退了下去,寝房里只剩明芸秀一人。
她想到不久前,舒长贞才在她娘的牌位前许诺。
“娘放心,我会待芸秀好的,谢谢您把她生得这么聪慧贤淑,终我一生都不会辜负她。”
他明明才承诺过不会辜负她,可他一听见听雨姑娘的事,便顾不得她,将她扔下就走。在他心中,她永远也比不上听雨姑娘吧,他当初求娶她,不就是为了要她替他迎听雨姑娘进门。
这阵子她竟然完全忘了这件事,她苦笑着思忖,她是不是该兑现当初答应他的事了,替他把人给娶进门?
她能食言吗?能假装自己不记得这件事了,耍赖的告诉他,她反悔了,她不想替他把人给娶进门了?
她满腔苦涩,现在人还没进门她都这般难受了,待人来了之后,她怕自己会嫉妒得发狂。
要把丈夫分给别的女人,她远远没有自己想象的大度,她一点都不想,她想要他只属于她一人所有,她不要与别的女人共有他。
她不要他的心里还有别的人!
她掐着掌心,低声告诉自己,“明芸秀,你虽然不是男子,但一诺千金的道理你应该懂,这是你亲口答应他的。”
“二公子。”
猛然听见房门外传来下人的声音,明芸秀连忙拍了拍自己的面颊,让自己的神色看起来好些。
几息后,她见到舒长贞走进寝房里,想挤出笑容迎接他,但嘴角就是僵硬得无法再往上扬起,她索性不勉强自己。
“你回来了。”她望着他,轻拧着眉心问了句。
“嗯,我有事要同你商量。”舒长贞正要开口时,就听明芸接腔道——
“是听雨姑娘的事吗?”
他心忖她当时在马车里,应当听见随从禀告他的话了,颔首道:“没错,我打算挑个日子让她尽快入门,省得舒长钰再去纠缠她。”
“好。”明芸秀此时的脸色已缓了过来,她不想在他面前变得像一个面目可憎的妒妇,泰然自若的朝他颔首,“你看要哪日迎她进来,我来安排。”
“过几日吧,你看哪一天合适,就安排哪天。”
“我知道了,那喜房要安排在哪处院子?”她接着问。
“旁边那处院子是我母亲生前所住,如今空置着,就安排她住在那里吧,你明儿个差人去整理,把里头布置布置。”两处院子紧邻,如此他的人手要保护也方便。
“好,我这就让人过去清理布置一番。”说着这话,她胸口直冒着酸气,偏生还得强忍着不能发作,因为是她亲口答应要帮他纳妾,心里再酸、再苦都只能忍下。
说完后,她径自朝院门外走去,叫来一菊和二兰,吩咐道:“你们两个领几个丫鬟去把隔壁那处院子给整理整理,这几日二公子要迎新姨娘进门。”
闻言,一菊和二兰都脸错愕,齐声讶异道:“二公子要纳新姨娘?”
“没错,还愣着做什么?快带几个丫鬟过去。”
一菊和二兰面面相觑。
邱嬷嬷也满脸惊讶,问道:“二公子怎么突然要纳妾?”
“不是突然,我先前就答应过他,要替他把听雨姑娘给抬进门来。”明芸秀忍住满腔的酸楚说道。
邱嬷嬷皱着眉头,忽然明白过来少女乃女乃为何从娘家回来后,就郁郁寡欢起来,八成是二公子对她提了这事。
她先前也听说过二公子倾心飞烟楼一位姑娘的事,只是因为少女乃女乃嫁进来这段时日,二公子一直都待少女乃女乃很好,让她们全都忘了这事。
“可您才嫁进来不久,二公子就急着纳妾,也未免太不尊重您了。”邱嬷嬷替她心疼。
明芸秀涩然道:“当初是我亲口答应了他的。”所以怨不得人,她早就知道他另有心悦之人,可这心就是没能守住,如今又能怪谁?“一菊、二兰,快去吧。”
一菊、二兰担心的看了她一眼,这才领着几个粗使丫鬟过去。
交代完,明芸秀转过身子,瞥见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的舒长贞,问了声,“你要纳妾这事,要不要禀告婆婆一声?”
“这事我会跟她说。”舒长贞望着她,问:“你不高兴?”
原来他看得出来她不高兴,她还以为他眼下的心思全都在听雨姑娘身上呢。她赌气的说了句,“我高不高兴与你何干?”
舒长贞若有所思的打量着她,“你这模样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丈夫要纳妾,难道她还要欢天喜地不成!她恼得不想再搭理他,要回房里,见他堵在前头,气忿的推了他一把,“让开!”
舒长贞拽住她的手腕,确定了一件事,笑道:“啧,真吃醋了。”
他脸上那笑刺眼得让她咬牙切齿,“放手!”
“不放,你吃醋的模样真可爱。”明白她是误会了古听雨的事,但他不想这么快告诉她实情,想再多看几眼她的这副模样。
她吃醋的模样可爱?“你别太欺负人了。”她横眉怒瞋他,恨不得一口咬掉他脸上那让人讨厌的笑。
“我怎敢欺负你,我可是在岳母的牌位前许下过承诺的。”
“你还有脸说!你就不怕我娘在天之灵惩罚你吗?”
“不怕,我没辜负你,岳母不会罚我的。”他笃定道。
她越听越恼,实在是再也忍不下去,抬起脚重重朝他的脚用力一踩,趁他猝不及防松开她的手时,抡起粉拳朝他劈头盖脸的打下去,“让你骗我还骗我娘,我打死你这个骗子!明明一颗心都在别的女人身上了,还敢说没辜负我,我让我娘招来天雷劈死你这个无耻的大骗子!”
没想到她会这般气愤,一边咒骂他,一边捶打他,舒长贞又好气又好笑,面对爱妻,他没敢出手,任由她捶了数下后,再一把擒住她,将她整个人打横抱起,走回房里。
“你做什么?放下我!”还没气消的明芸秀又朝他的胸膛捶了两下。
回了寝房,舒长贞将她放到床榻上,才开口解释,“你误会了,我与听雨姑娘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纳她为妾,只是为了保护她。”
明芸秀不信,质疑道:“保护她为何要纳她为妾?”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听雨姑娘是我一个好友的未婚妻,我那好友不幸身亡,无法照顾她。她原本也出身官宦之家,后因家族遭难,沦落风尘,她一个姑娘家,我总不能无名无分的将她带回来,所以才想以侍妾的名分迎回府里,免得舒长钰再纠缠她。”舒长贞将事情简单告诉她。
“可为何外面的人都传闻你心悦她?还有啊,当年你曾经买下全城的茶花送给她。”
“外头的传言能信的没几件,你别忘了,外面不也传言你被我继母打得卧床不起?”他又道:“至于茶花那事,不是我做的。”
“不是你,那是谁?”
他不想因为古听雨之事,让她对他心存芥蒂和怀疑,略一沉吟,索性便将雷子望的事告诉她,“……子望于我有救命之恩,所以我让他的魂魄上我的身,不时与听雨姑娘相见,才会传出我心悦她之事,那些茶花,也是那一年听雨姑娘生辰,子望为讨她欢心而买下的。”
听完他所说,明芸秀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看向他挂在胸前的那枚玉坠,“你这玉坠里真住了一只鬼?”
“你还记得吗?那时我们被泥石压住,困在马车里,便是子望出去外头查看情况,发现言松他们找不到我们的位置,所以我才让你设法出声让他们知道。”
明芸秀想起那时的事,除了他,她什么也没看见,“除了你,没人能看见那位雷公子吗?”
“据说有些道行深的道士、和尚可以看见鬼魂,子望便曾遇见一名想抓他的道士。”
明芸秀相信了他所说的话,脸上的恚怒已消,对雷子望与古听雨的事满心惋惜。“他们一人一鬼,打算这样过一辈子吗?”她同情他们的遭遇,但两人无法相见,只能倚靠附身才能见面,长此以往,她担心不知会不会对舒长贞的身子有损。
“子望执念未消,不愿轮回,只能待雷家的事平反后再做打算。”说完,舒长贞笑睇她,“气消了吧。”
明芸秀眨眨眼,一脸无辜地表示,“谁生气了?我是个深明大义、温良贤淑的女子,夫君要纳妾,我是绝无二话。”她才不承认方才自己曾大吃飞醋。
“深明大义、温良贤淑?”舒长贞抬手朝她的脸用力捏了捏。
她吃痛的拍开他的手,“你做什么!”
“我是掂掂你这脸皮有多厚,才能说出这种话来。”他揶揄道:“方才打翻的那坛子醋,到现在都还闻得到酸味呢,对了,还有……”
见他竟解开衣襟,月兑起衣袍来,明芸秀瞪圆了眼,“大白天的,你干什么月兑衣裳?”
“你方才捶了我那么多拳,我得让你觑觑你下手有多狠。”
听他这么说,明芸秀顿时心虚起来,好声好气的道:“那我拿药膏替你揉揉。”
她起身想去取来药膏,他冷不防将她推倒,邪魅一笑道:“娘子不如以身相揉……”
“你太无耻了……”她娇斥了声,少顷,寝房里便传来暧昧的娇喘申吟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