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咱们芸秀才刚嫁到舒家,这卫国公夫人竟然就不分青红皂白的让人掌掴她,还把她打得都卧床不起,卫国公府怎么能这么欺负人!我得去看看她才成,也不知这孩子如今伤得怎么样了?”今日听见外头的传言,梅氏都快急死了,待明熹德一回来,便过来告诉他这事。
“她才刚出嫁,哪有娘家人这么快就登门的道理,卫国公夫人让人打她,或许是芸秀说错了什么,做婆婆的教训媳妇是天经地义的事,你莫要多事。”明熹德皱眉斥道,他虽也心装女儿,却认为女儿出嫁了就是夫家的人,娘家的人不好再多管。
“我多事?咱们芸秀是那么可人又体贴的一个姑娘,怎么会刚嫁到卫国公府就惹得她婆母生气?分明是她婆母存心为难咱们芸秀!她在夫家受了这样的委屈,老爷不替她讨个公道,还不让我去看看她,您这心莫非是铁石打的不成?她可是夫人肚子里掉下来的一块肉,这些年来我含辛茹苦才将她给拉扯到这么大,老爷舍得,我可舍不得!”
梅氏以往是绝不敢同丈夫这般说话的,但这回实在是太心疼芸秀,一时不忿才月兑口而出,边说边拿着手绢擦着泪,嘤嘤啜泣着。
被她这么指责,明熹德脸色难看,他何尝不心疼女儿,女儿才刚出嫁,娘家人就上门去,这于礼不合,“你……”他瞪着梅氏须臾,思及妻子临终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女儿,心上一软,本来想反驳的话,到了嘴边改成了另一句,“罢了,你要去就去吧。”
见他同意让她去舒家了,梅氏脸色一喜,“妾身就知道老爷也是心疼芸秀的,我明儿个一早就到卫国公府去看芸秀,今日时间已晚,不好再过去。”
翌日一早,梅氏便携着吵着要跟去的两个女儿一块去了卫国公府。
“芸湘,卫国公府不比咱们家,等会儿到了那边,你记得别乱说话,给你大姊惹来不必要的麻烦,知道吗?咱们这一趟是去探望她,可不是要给她生事。”坐在马车里,梅氏叮嘱向来心直口快的小女儿。
“我知道,我才不会乱说话呢,不过要是大姊真让人给打得卧床不起,那咱们要不要接回大姊呀?”
“你这孩子胡说什么,你大姊都出嫁了,哪能再随便接回来。”她是担心芸秀,才急着过府去看她,可从没想过要接她回来的事。
“那万一大姊真受了伤,咱们也不管吗?”明芸湘再问。
“咱们这不是要去看她吗?”
“看她能有什么用,大姊若真是伤着了,您去看她,她的伤也不会马上好起来啊。”明芸湘不以为然的回道。
一直没开口的明芸昭出声轻斥,“芸湘,事情等见到大姊再说,你别在这里瞎嚷嚷。”
明芸湘噘着嘴冋了句,“我这不是担心大姊嘛。”接不来她也没敢再多说什么,一路安静的到了舒家。
李氏正为外头的传言而生气着,就听见下人来通传,说是明家来人要见明芸秀,气得她当即摔了一只茶盏。
她身边一个婆子说道:“这明家多半是听信了那传言,才眼巴巴的赶过来看二少女乃女乃,夫人,不如干脆让人把她们撵回去。”
“你这蠢货,这会儿让人把她们赶回去,岂不坐实了那明芸秀真被打得见不得人吗?”李氏没好气的骂了句,吩咐下人,“让她们进来,带她们去见明芸秀。”
梅氏不过是一个侍妾,她压根没将梅氏给放在眼里,连见一面都不屑。
那下人应了声,领梅氏她们去见明芸秀。
由于昨日敬茶发生了那样的事,明芸秀今早索性装病,没去向婆婆请安,想暂时躲个几天再说。
忽然得知姨娘和两个妹妹过府来看她,还不知是怎么回事的她虽然高兴,但也觉得纳闷,莫非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待下人将梅氏母女给领进院子后,明芸秀亲自到门前迎接三人,“姨娘、芸湘、芸昭,你们怎么来了?”
见她好端端的,不像受了伤,明芸湘月兑口而出,“大姊,你不是被打得卧床不起吗?”
“谁说我被打得卧床不起?”明芸秀诧异道。
“外头都这么传着呀,说你昨儿个向卫国公夫人敬茶时,也不知怎地惹了她生气,她便让婆子掌掴你,把你打得满脸是血伤重不起。”
“啊?”明芸秀愣之后,顿时明白过来,昨天舒长贞说的那个办法是什么了,他竟派人散布谣言,把她说成被婆婆苛待的可怜媳妇,如今若是传出她不敬公婆的话来,城中百姓也就未必会相信了。
想明白这点,她掩着嘴笑着解释,“我是差点被打了,但是没伤着,你们别担心。”
梅氏不解的问:“这是怎么回事?外头传言你被打得都吐血了。”
芸秀不好说出那些传言多半是舒长贞让人传的,只将昨天的事约略的告诉她们。
“所以我昨儿个险些就挨了打,你们没瞧见那婆子一条胳臂有我大腿这么粗,她一脸凶狠的朝我走来,这要是真让她打下去,我多半就要昏厥过去。”
梅氏听完经过,顿时替她担忧得直皱起眉头,“怎么才嫁过来就闹成这样,这往后你要怎么在舒家过日子?”
见姨娘为她急得满脸愁容,她亲昵的挽着梅氏的手撒娇道:“您别替我担心,您瞧我这般聪慧,这么点小事难不倒我的。”
明芸昭则道:“我猜姊夫故意把这事闹成这般,多半是不想让大姊亲近舒家那些人。”
“这是为什么?”明芸湘不明所以的问。
明芸昭说出自己的推测,“他也许是想让大姊提防他们,让大姊看清眼下卫国公府的情势。”
明芸秀夸赞了她一句,“不愧是我妹妹,跟我一样聪慧,一眼就看出你姊夫这么做的目的。”这事她昨儿个想了好半晌想明白呢,妹妹居然只听她说经过就明白。
“还好芸秀没事,不过你往后还要在卫国公府过日子,旁的人也就算了,你总不能一辈子躲着不见你婆婆吧。”梅氏为她日后的处境忧虑不已。
明芸湘想出了一个办法来:“不如干脆让姊夫分家算了,各过各的,这样就用不着住在一处了。”
梅氏轻责了女儿一句,“他爹还在世呢,哪里能分家?”
明芸昭倒不这么认为,“姊夫若是真想分家,也不是办不到,但他就不能再争卫国公府的世子之位了。”他若要分家,卫国公府定然会逼他放弃争取。
明芸秀看得出舒长贞并不想要世子之位,而他明知舒家一家子都对他不怀好意,还继续住在这里,似乎是另有目的,只是她还不知那目的是什么。
“卫国公府声名这么臭,做这世子有啥用。”明芸湘打心眼里瞧不起卫国公府,接着想起一件事,说道:“对了,大姊,大哥不方便过来看你,他让我们转告你几句话。”
“什么话?”
明芸昭先明芸湘一步说道:“他说城东那座宅子已差人去整理过,你若想过去住,随时可以过去。”
“二姊,你怎么老抢我的话说?”明芸湘噘着嘴埋怨了句。
明芸秀满脸笑意的搂着小妹,“好啦,多谢你们跟姨娘一块来看我。”卫国公府是个吃人的地方,但他们明家却是一个处处都是温暖的地方,若是舒长贞能生在他们明家这样的人家,一定不会变成现在这般冷酷无情的模样。
几人又叙了好半晌的话,明芸秀才送梅氏和两个妹妹离开。
她们前脚刚走不久,李氏就派人过来她住的院子,说是要探她的病。
明芸秀连忙躺在床榻上,盖着被褥,佯作昏睡不醒的模样,由着邱嬷嬷她们几个去应付李氏派来的婆子。
婆子本想进房里见明芸秀,邱嬷嬷拦住她,不让她进去,只让她在房门口瞧。
“昨儿个夜里二少女乃女乃一宿没睡,发起烧来,折腾大半夜,方才又强撑着身子见了梅氏她们,这会儿好不容易才睡着,您可别吵醒她,否则……”邱嬷嬷说到这儿便打住了话。
那婆子被拦着,没办法进到房里去,沉着脸不快的问:“否则怎么样?”
“否则咱们二少女乃女乃倘若发起脾气来,可不比二公子省心。”邱嬷嬷说着,一脸哆嗦的模样,彷佛十分畏惧似的。
那婆子闻言半信半疑。
一菊唯恐她不信,在旁边加油添醋的说道:“咱们二少女乃女乃平时倒也十分可亲,可一旦惹恼了她,她发起脾气来谁都拦不住。”少女乃女乃先前交代过她们尽管把她说得凶狠些无妨。
二兰也跟着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说道:“有一回我差点连命都没了呢。”
邱嬷嬷接腔道:“您若真要将二少女乃女乃给叫醒,那您就去吧,只是会发生什么事,咱们可不敢保证。”说着,她佯装出脸害怕的表情往后退了几步,一菊、二兰也跟着她后退。
见她们这般,婆子没敢进去,撂下一句话,“罢了,我回去照实回了夫人的话。”说完扭头就走。
见她被她们合力赶走,三人高兴地笑出声,连忙进房里告诉自家主子。
“少女乃女乃,那婆子被我们给吓走了。”二兰兴高采烈地说道。
“做得好。”明芸秀掀开被褥爬了起床,坐到桌前为自己倒了杯茶,道:“我暂时还能装两天的病,不过总不能一直装下去,早晚要去见婆婆的。”
“但卫国公夫人怕是不会轻易放过您。”邱嬷嬷昨日虽没跟着到厅堂去,却也听她说过昨天的情形,担忧李氏会借故刁难她。
“不打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到时候再见机行事就是了。”她也不是好欺负的,对付坏人未必要比他们更坏,但至少要比他们无赖。
“你确定要把听雨姑娘给接回卫国公府?”飞烟楼一处雅室里,葛元回呷了口手里的酒道。
他身量瘦削,肤色偏白,五官端正俊雅,年纪约莫二十五、六岁,嘴角噙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
“嗯。”舒长贞漫应了声,抬手拨弄着旁边一盆盛开的红梅。
“你带她回去,也不怕你那弟弟把她给生吞活剥了。”舒长钰可是垂涎古听雨很久了,有几次还是多亏他刚巧来飞烟搂,才替她解了围。
“舒长钰若敢动听雨,我正好趁机收拾了他。”舒长贞对此早有准备,接着话锋一转,问起另一件事,“殿下,那件事进行得如何了?”
“已差人去做安排,这折子一层一层往上递,等年初开春后,刑部和大理寺应当就能看到折子了。你那边呢?言松可把那暗器给拿到手了?”
“他到南方去,这一来二去没这么快回来。”接着,舒长贞想起一事,说道:“待我陪芸秀回门后,会找个时间去拜见明德长公主,探探她的口风。”
“我这位姑母同我父皇一样,都偏疼我二皇兄,可惜他英年早逝,没那福气继承大统。”葛元回的话里流露出一抹幸灾乐祸,“啧,他这一死,父皇让不少人给他陪葬,连立下不少战功的雷家都整个折了进去,这次咱们再把这案子给翻出来,怕是会在京城里掀起腥风血雨来。长贞,你那招祸水东引,妙啊。”
他脸上透着一股子兴奋,等着看好戏。对他而言,人生就是一出大戏,这处没戏可看,换个地方再看就是,再不济还能自己搭个戏台找人来演。
重翻当年的旧案,不是为了找出真凶给二皇兄报仇,更不是想替当年那些无辜惨死之人申冤,他完全是闲着无聊,想看戏罢了。
对他的称赞,舒长贞无动于衷,只说道:“等过一阵子,我打算送芸秀和听雨离开京城。”在这场腥风血雨到来前,为防万一,他得先把她们送出京去。
葛元回斜睇着他,调侃道:“长贞你不会是对明芸秀上了心吧,那听雨姑娘还不得吃味?”古听雨跟着舒长贞多年,他知道舒长贞对古听雨用情至深,他亲眼见过舒长贞对待古听雨时万般温柔的模样,那简直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她是个识大体的姑娘,不会为此吃味。”舒长贞漫不经心的回道,人家钟情的是雷子望,与他无关。
闻言,葛元回玩味的挑起眉,“你还真对你家那位新婚夫人动心啦?”下一瞬他便一脸理解的表示,“不过咱们男人嘛,左拥右抱、喜新厌旧本就正常,这没什么。”
舒长贞不想多跟他解释什么,雷子望的存在除了古听雨之外,没有其他人知晓,他也没打算让葛元回知道。
提到妻子,虽然才出来不到半天的时间,他此时已有些归心似箭的想回去看她。
两人再议了会儿事,便各自离去。
就在他准备离开飞烟楼时,雷子望从玉坠里飘了出来,默默的瞅着他。
思及自己急着想赶回去的心情,舒长贞将心比心,面对朝夕相伴他多年的好友,终究不忍心让他失望,点头让雷子望附了他的身,先去见古听雨。
两盏茶后,他才离开飞烟楼。
回到舒家,舒长贞准备回自己住的跨院时,就见到几个婢女们抬着一个人,脚步匆忙的往他的院子而去。
他认出那些婢女是他院子里的人,还有明芸秀身边的下人,心中一跳,大步上前,发现她们抬着的正是明芸秀,而她紧闭着眼、手脚不停抽搐着。
他脸色顿时阴沉得宛如要刮起风暴,“这是怎么回事?”
邱嬷嬷一脸着急的说道:“回二公子的话,二少女乃女乃先前去了夫人那儿,夫人想惩戒奴婢们,二少女乃女乃为护着咱们被夫人责骂了几句,还被夫人拿果子砸了脸,突然间三少女乃女乃就整个人抽搐起来。”
闻言,他神色愀变,“可去请大夫了?”他交代过院子里的人,要请大夫只能请熟的,李氏他们请来的大夫是完全不能信的。
“已去请大夫了。”邱嬷嬷刚回了句,就见他一把抱起明芸秀,快步朝院子走去,她们几个连忙跟在后头。
进了房里,舒长贞将明芸秀放在床榻上,几年前他开始习武时,也跟着学了些医术以防身,正抬手想査看她的脉搏时,忽然见到一双明亮的圆眼顽皮的朝他眨了几下。
明芸秀原本抽搐的身子不抖了,一骨碌翻身坐起来,一脸等着他夸赞的表情,“怎么样,我刚才装得可像?”
舒长贞静默几息,原本要号脉的手转为朝她的腮颊狠狠捏了两下,咬牙称赞了她一句,“像。”方才他一时不察,竟给骗过去了,被她吓得几乎失了方寸。
见状,明芸秀得意的仰起下颚,“哈哈哈,连你也被我骗到了吧。”
见她安然无事,他又好气又好笑,放下心来,在床榻旁坐下,问道:“怎么回事?”
“今日我娘家来人,婆婆大约是等不及了,不久前差人来说要过来看我,我哪里好意思让她老人家亲自过来,所以就强撑着『病体』去向她请安了。”
她去之前还特地将脸给涂得苍白了些,看起来就像真的生了病的模样,谁知她过去,婆婆当即借故朝邱嬷嬷和一菊二兰发作,指责她们没照顾好她,才会害她刚嫁来就病了,要让人重打她们五十大板。
五十大板,那分明就是要邱嬷嬷她们的命,她哪可能让婆婆这么做。
她发狠的拔下发上的一支簪子,抵在自个儿的颈子上,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说道:“媳妇刚进门就病了,与邱嬷嬷她们无关,要怪就怪媳妇这身子受不得惊吓,一受惊吓就得病上一场,要是母亲非要罚邱嬷嬷她们不可,那媳妇宁愿一死来替她们受过,我死后还望母亲能饶了她们。”
见她这般,李氏脸色难看,恨不得亲手掐死她,“哼,你这是在威胁我?你要死就给我死在外头,别污了我的地方!”她骂完,拿起搁在一旁几上的果子朝她砸了过来。
她一时闪避不及,被砸到了脑袋,便顺势往后一倒,翻着白眼,歪着嘴,抽动着手脚。
明芸秀这模样吓住了李氏,她叫了声,“她这是怎么回事?”
“二少女乃女乃约莫是被夫人那果子给砸出毛病来了,这事奴婢会如实禀告二公子。”这时,舒长贞派给明芸秀的一名婢女冷着张脸回道。
闻言,李氏似乎略有顾忌,喝斥道:“胡说,不过只是一颗果子,哪里能把人给砸出毛病来,八成是她本来就有病,还不快把她给抬回去,请大去来瞧瞧。”
于是几名丫鬟便把明芸秀给抬了回来,李氏也不敢再发落嬷嬷她们。
说完事情的经过,明芸秀满脸笑意的望着舒长贞,“你说我聪不聪明,反将一军,把婆婆给唬住了。”
“勉强算机俭,不过,既然你都被砸出毛病来了,我也不能不有所表示。”舒长贞眸里掠过一抹寒光。
“你要做什么?”她好奇的问。
“自然是去向母亲请安。”
虽然明芸秀是装的,但丫鬟已把大夫给请来了,这戏索性演了全套,舒长贞让那位大夫开了滋补的方子,亲自送大夫离去,而后他便转去了李氏的院子,身后还跟着数名护卫。
下人们见他来势汹汹,拦着不让他进去,他毫不留情的拿起鞭子一路抽了过去。
“你们这些奴才还不给我滚开!”
几个拦阻的下人被他给抽得皮开肉绽,没敢再拦他,让他直接闯进李氏的院子里。
李氏面带满脸恚怒的朝他呵斥,“谁让你进来的?给我出去!”
“我可是特地过来向母亲请安的,可外头那些不长眼的奴才竟然不让我见您,存心拦我,不让我在母亲面前尽尽孝心,这样的刁奴,母亲可不能放纵,否则哪一日,这些该死的奴才连暗害主子的心都有了!”他说着,手里的鞭子时不时的就往地上抽几下。
那啪啪抽动的声响,吓得站在旁边的下人们个个胆颤心惊,唯恐他一个不高兴,那鞭子就往他们身上抽过来,这样的事以前他还真干过几次,因此下人最害怕见到的人就是他。
“哼,孝心?你也会有孝心?你这话说得也不觉得害臊吗?你要是真对我有那么点孝心,天都要下红雨了!”李氏刻薄的嘲讽道。
她虽也忌惮他手里的鞭子,但她不信他敢打自己这个继母,言语上不敬是一回事,他若真敢对她动手,那可就是要受万人唾骂的不孝子了。
舒长贞笑得凉薄,喊冤道:“母亲怎能这么冤枉我呢,以前我对您可是满满一片孝心,日日风雨无阻的来向您请安,都怪那次我溺了水,脑子变得不好使,惹得母亲生气,见我一次就生一次气,我才没再常来向您请安呢,就怕把您给气出病来。”
“你那也叫请安?你每来一次,就拿我这儿的人撒气,下人都被你打伤好几个了,这样的请安我可消受不起。”李氏厉色道。
“母亲如此误解我,真教人伤心,我可是出自一片好心,才替母亲管教身边那些恶奴和刁奴。不过我这趟除了来向母亲请安之外,也想问问,我媳妇儿是哪儿做错了?母亲竟如此狠心,把她给打成那副样子。大夫适才来给她诊过,说她这是被硬物砸伤了脑子,能不能复原还两说。”
见他提起这事,李氏刚想辩解两句,便见他突然冷下脸,语气变得阴狠,“要是她真做错了什么,母亲尽管告诉我,我绝不护短,该怎么惩治她就怎么惩治她,可您如今亲手把她给伤成那样半死不活的模样,我陪她回门时怎么向我岳父交代?”
不让李氏答腔,舒长贞阴沉着脸紧接着再道:“万一我岳父他一气之下,写奏本向皇上参咱们卫国公府什么婆婆不慈,苛待媳妇之事,您打算怎么办?先前就有其他言官向皇上禀奏过,咱们卫国公府一门尽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不足以为百姓表率,建议皇上夺了咱们卫国公的爵位呢,再闹出这事来也不知皇上会怎么想?”
见他竟然拿夺爵之事来威胁她,李氏气得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气急败坏道:“你到底想怎么样?你也是这卫国公府的人,卫国公府要真出了什么事你也讨不了好!”
“可不是,所以母亲还是消停消停,多学学别人怎么当一个慈祥仁善的婆婆,别给咱们卫国公府的名声再添一笔恶名。”舒长贞神色森然的警告她。
“你……”李氏愤怒得整个人都在颤抖。
舒长贞离去前轻飘飘的再撂下一句话,“纵使没了卫国公府,我起码还是虎威大将军的外甥,而你们呢?还有什么?”
李氏捂着胸口,整个人被气得都要厥过去了。
见她气得涨得满脸通红,舒长贞提着鞭子悠然的往外走去。
他的媳妇可容不得旁人来欺负。
在他走后,舒长钧与舒长钰过来李氏这儿,见她正暴怒的砸东西出气,舒长钰问母亲怎么发这么大的火气。
李氏将舒长贞适才说的话告诉儿子。
听完,舒长钰怒道:“他也太猖狂了,竟然拿这事来威胁您,他以为咱们真不敢动他吗?我这就找人去教训他!”
舒长钧叫住转身要走的弟弟,泼了他一盆冷水,“你手底下那些人,打得过他从大将军府带来的那些人吗?再说你可别忘了,他落水那年,他舅舅亲自送他回来时是怎么说的。”
当年姚是岑对舒晟说,若是以后舒长贞伤了一条胳臂,他就打断他们兄弟的两条手臂,要是舒长贞伤了一条腿,就拿他们兄弟的两条腿来赔,若是舒长贞死了,他就让他们兄弟给他陪葬。
姚是岑那话不是恫吓,他真敢这么做,当时他就曾为了舒长贞溺水的事,把舒长钧给痛打一顿。
姚是岑离开前,还朝舒晟扔出一把刀,直接擦过他的面颊,牢牢钉在他后面的墙上,撂下狠话道:“要是我外甥再在舒家出什么事,舒晟,你就等着给你的那两个儿子收尸吧。”
“难道咱们就这么窝囊的让他这么欺到头上来?”舒长钰不满的问。
“当然不会,咱们不能动他,但若是其他人动他,可与咱们无关。”舒长钧先前为了除掉舒长贞,暗中买了几个杀手,想让舒长贞神不知鬼不觉的死在外地,可惜没能成功,不过他又想到一个对付他的好办法。
“其他人?你想找谁?”舒长钰想起一个人来,“莫非是四殿下?”祖母与四殿下的母妃是堂姊妹,因着这层关系,爹和他们兄弟都支持四殿下,并暗中为他办了不少事。
“知道什么叫狐假虎威吗?”舒长钧点拨他。若是动舒长贞的人是四殿下,纵使姚是岑贵为虎威大将军,也不能将他怎么样。
“知道。”舒长钰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这么问,下一瞬顿时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你的意思是……”
李氏因不确定明芸秀的状况,派长媳替她过来探望明芸秀。
谢映过来时,明芸秀坐在床榻上,手脚偶而抽搐个两下,以示自已确实有恙在身。
“大嫂过来看我,我没法起身招待,真是对不住。”她嘴上歉疚的说了句。
“你身子不适,怪不得你。”谢映神色淡漠的转达婆婆交代的事,“娘吩咐我来瞧瞧你的身子有没有好?若没好,要不要请太医过府来瞧瞧?”
明芸秀上翘的嘴角带着一抹微笑,“已好些了,用不着麻烦太医,你瞧,没抽得那么严重了,也许再喝几天药就能痊愈。”
“既然这样,那我回去跟娘说。”谢映本就不是多话之人,说完起身便走。
送走她,眀芸秀利落的翻身下了床榻,朝邱嬷嬷道了句,“大嫂虽然沉默寡言,但看着倒是不让人讨厌。”
舒长贞走进房里,听见她的话,接腔说道:“她啊,心如止水,如今就像行尸走肉般,了无生趣。”
“这是为什么?”明芸秀好奇的问。
“她心爱之人死了,她父母却强迫她嫁给舒长钧,她听从父母之命嫁了,但自嫁进来后从未笑过。”舒长贞简单说了谢映的事。
听了她的遭遇,明芸秀心中有些恻然,“原来她这么惨啊,怪不得她总是面如寒霜,那她这么活着,当不是比死了还难过?”
“一个人要怎么活着,全凭自个儿选择,可以让自己活得浑浑噩噩逃避痛苦,也可以选择面对那些困难,去克服它们。她既然想那么活着,那也是她自己的选择。”舒长贞语气里没有一丝怜悯,他也是经过选择,才成了如今这样的自己。
明芸秀深有所感,颔首道:“你说的没错,人这一生要活成什么样子,多半是自己的选择,像我当初答应嫁给你一样。”
舒长贞双眸紧盯着她问:“怎么,你后悔了?”
她轻摇螓首,“我没后悔。如果不是亲自来到舒家,我不会知道你以前都过着什么样的日子,也不会知道你为何会从以前那般温和善良的模样,变成现下这样。”
她那温柔的眼神和话里的怜惜,让他的心头震动着,“知道又能如何?”
“知道后能做的可多了。”明芸秀柔笑着上前拥抱住他,“我可以这样抱着你,告诉你,虽然这府里没人真心疼你,但以后有我疼你,以前我来不及帮你,以后有我在,我不会再让你受苦。”在他护着她的同时,她也想要保护他,想让他知道,她的心里有他。
其实她心里一直都有着他,只是她太晚才找到他,太晚来到他的身边,才让他以前受了那么多的苦。
她的话让他动容,而后失笑道:“你有什么能耐帮得了我?”他一直飘荡的心,在这一刻彷佛终于找到了可以停泊之处。
她冷哼着抬了抬眉,“你不要小觑我,你瞧我这次多机伶,轻易把婆婆给唬住了,你想对付谁、整治谁,我都可以帮着你出主意。”
他将她拦腰抱起,笑声震动着胸膛,“是是,我家娘子多智近乎妖、灵慧过人,往后还请娘子多多指教。”
“你要做什么?”明芸秀轻呼声,连忙圈抱着他的颈子。
“你这几日在院子里闷坏了吧,我带你出去走走。”
“那你放我下来,我自己会走。”
“不放。”他一口拒绝,大步朝外走去,院子门前,随从已牵着一匹马候着。
他抱她上马,而后翻身坐到她身后。
明芸秀坐过马车,却没骑过马,一时有些惊慌。
他拽过大氅,将她圈抱起来,“别怕,我带你出城去遛遛马。”说着,他轻夹了下马月复,朝后院而去,几名随从已骑着马等在后门,见他出来,纷纷跟上。
“以前可骑过马?”舒长贞的声音拂在她耳侧。
“没有。”烈烈的寒风呼啸乱来,明芸秀不觉得冷,须臾,适应了马儿的速度,她好奇的举目张望着,原来骑在马背上,视野要比平常更远一些。
“想学吗?”
明芸秀惊喜的转过了头,“我可以学吗?”
“你若想学我就教你。”他想疼她宠她,只要是能让她欢喜的事,他都为愿意为她做。她以真心相待,他也会回以真心。
“我想学、我想学。”她高兴的迭声说道,她早羡慕那些会骑马的人,一直都没机会学,难得他愿意教她,她哪里肯放过这机会。
见她这般雀跃的模样,舒长贞的眸里荡开一抹宠笑,“等到城外我再教你。”
一路来到城外,他寻了处平坦的地方,将缰绳交到她手里,告诉她要怎么驾驭马儿,他坐在她身后,下颚贴着她的面颊,一步一步的指点着她。
她十分兴奋,感觉到整个人热烫起来,彷佛不是在寒风中,而是盛夏的炎热里。
他的大掌包覆着她的手,教她怎么操控缰绳,怎么让马儿前进后退。
他垂眸注视着她脸上的灿笑,明亮得让人想一辈子珍藏起来。
慢慢的骑了会儿,她觉得自己彷佛能稍稍驾驭马儿了,欣喜的往他胸前一靠,回眸笑得阖不拢嘴,朝他说:“你看见没有?我好像会一点了。”
“看见了。”他抑制不住心绪涌起的股冲动,朝她红扑扑的脸颊亲吻了口。
她羞得原本就绯红的脸更加嫣红了几分,“你怎么亲人也不先说一声。”现在还是在外头呢,她赧然的朝四下悄悄望了眼,见那些随从都在不远处候着这才放下心。
“怎么,我亲我家娘子还要敲锣打鼓事先宣告不成?”
“你说什么呢。”她抿着唇,接着不甘示弱的勾下他的颈子,朝他的唇瓣飞快的落下一吻,娇笑道:“呐,这是我的回礼。”
“你这回礼我很满意。”他猝不及防的将她抱起,让她整个人转了过来,面对着他,捧住她的脸,覆住她的唇。
她略略挣扎着,他这样吻她,那些随从再眼瞎也看得出来他们在做什人吧,真是羞死人了,但她推搡两下便投降了,被他那霸道的吻给吻得手脚发软。
她抬眸撞见他眸里那毫不遮掩的欲火,整个人羞臊得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想起他那恣意妄为的性子,她不得不提醒他,“我们还在外头呢。”
“那咱们回府吧,今儿个学得差不多了,改日我再教你。”
见他就要纵马回去,明芸秀吓得紧拽着他的衣襟,“那你先把我转回去啊。”
“这样不是挺好的?”
她瞠瞪他,“一点也不好,你快把我弄回去,要不然我就自个儿来。”
他低笑着将她抱起,放回原来的位置,两手圈着她的身子,握住缰绳,迫不及待的疾驰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