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宁倾雪就在刘孋的帮忙下在济世堂的灶房备了早膳。
等到宁齐戎梳洗完岀现,桌上已摆好了热粥和小菜,他一笑,“什么时候学了这一手?”
“以前在边城本就会帮着娘亲做饭,”宁倾雪柔声说道:“只不过到了郡王府后生疏了,不过今天有阿孋跟何大娘在一旁帮着,还算有点模样。”
宁齐戎喝了口,赞赏的看了她一眼。
宁倾雪看兄长动筷,自己才拿起筷子用膳。“哥哥,你可要答应我,等屈申城的事一了便回边城,我在边城等哥哥回去,到时咱们也在边城开间济世堂。”
宁齐戎眼中带笑,宁倾雪对他回边城一事颇为执着,他也不好再多言,点了点头,免得宁倾雪不放心。
“哥哥可别是敷衍我。”宁倾雪专注的看着他,“吴越灾祸,这事哥哥别插手。”
宁齐戎狐疑的看她一眼,吴越大雨成灾的消息这几日陆续传来,原以为情况尚能掌控,没想到越来越惨烈。
这几日他脑中始终浮现幼年时宁九墉向他提及过去前朝分裂动荡,起因也是灾祸导致。若当今圣上记取教训,就该有所做为,在灾难还未扩大之前全力救助,若是君上未心怀百姓,只怕民心生变。
“昨日你在郡王府大出风头一事,我略有耳闻,”宁齐戎说道:“世子爷定会插手此事,若是世子爷开口,我无法拒绝。”
宁倾雪皱起了眉头。
看她一脸苦恼,宁齐戎忍不住笑道:“你就别烦了,我打算过几日便回边城看看娘亲,就算真要前往吴越,我也不会随行,可以安心了吧?”
宁倾雪一笑,点了点头。
用完简单却美味的一顿后,宁齐戎仔细的查探停在大门外的两辆马车,确定诸事妥当后才对旁的李尹一说道:“今日我只能送小姐到城处的八里亭,接下来的路我派了林奇和何南两人跟着你,护送小姐回边城。”
李尹一看着站在宁齐戎身边的两个人,他们是宁九墉派给宁齐戎的护卫,在边城他们几人就有交情,所以一起返回边城也没有一丝不自在。
他点了点,“是。”
宁齐戎拍了拍李尹一的肩膀,看着在一旁的宁倾雪,“一路小心,回到边城之后好好照料自己。”
宁倾雪乖巧的点头,“我知道。”
宁齐戎有些不舍自己娇柔的妹妹,却也知道回到边城对宁倾雪才是最好的安排。
宁倾雪没有察觉宁齐戎心头烦忧,只是开口让李尹一将赤霞牵来,“哥哥,我陪你骑一段。”
宁齐戎收回思绪,眼底着笑意,点了点头。
宁倾雪虽文静,却独爱骑马,但是来到屈申城后因被宁若月影响,顾忌那无谓的名声,处处拘着自己,即使一时兴起想要策马奔驰,也是到了城外人烟稀少之处。
“走吧!”他爽朋的回答。
宁倾雪翻身上马,与自己的兄长并骑在才要苏醒的屈申城中,她的速度不快,宁齐戎也没催促,静静的在一旁陪着。
出了城门,太阳升起。
宁倾雪鬼使神差停下马,转头望着晨曦中坚固的城墙,承载无数战乱,如今依然巍然屹立。
前生是她,今生也是她,纵使在跃下城墙那一刻,她也从未后悔,她的嘴角扬起一抹释然的笑,千秋万代不过繁华一瞬,纵有阴霾,阳光依然处处在。
她拉着赤霞,掉转马头,一踢马月复,如一道红色流星向前奔去,任风在耳边呼呼的响,身后传来急促马蹄声,她本以为是宁齐戎赶上,转头灿烂一笑,却万万没料到迎头赶上的是不知何时到来的赵焱司。
她猛拉缰绳,赤霞声长嘶,前蹄腾空,停了下来。
“好马术。”赵焱司也停下马,转眼到了她跟前。
她白净的脸颊因风吹指而泛着红晕,他的出现对她而言是既意外又不意外,毕竟她早料到他不会轻言放弃,只是昨天她惹恼了他,还以为以他的性子肯定会气上几日,没想到他会来得如此快。
随后赶上的宁齐戎神情有些气急败坏。
宁九墉费尽心思替宁倾雪找来宝马坐骑,亲手训练教导,连他这个长子都不见宁九墉如此费心,宁齐戎对此从未曾放在心上,毕竟对唯一的妹妹他也是爱护有加。
他可以大方承认自己不单坐骑,连骑术都不如妹妹,但若换个人……眼睁睁看着赵焱司轻易的追上宁倾雪,自己却只能在后头死赶活追,这之间的差距实在令人难受。
宁齐戎来到两人身旁,一口气都还没来得及喘,赵焱司已气定神闲的开口,“宁大夫,你营中有事,就先回吧,我替你送福宝,你无须感激。”
宁齐戎郁闷得说不出话,感激?他竟不知赵焱能厚颜至此。
夹在两个男人中间,宁倾雪神情不见慌张,只是淡定的伸出手,拍了拍赤霞的颈子,似乎周遭一切与她无关。
宁齐戎的声音一沉,“你这意思是要送福宝回边城?”
“是。”赵焱司承认得理所当然,“想我来到西北时日不短,不过就是半年前去了边城一趟,可惜来去匆匆,未曾好好领略边城风光,如今福宝要回边城,正好彼此可以相伴,我能护着她的安危,宁大夫也能心安,不是吗?”
多个人护送确实能让人心安,尤其是赵焱司虽一派斯文,但他曾在军营中看到他与庸王切磋,那狠劲就连上过战场的将士都未必能及。有他在,回边城的路上他确实能够心安,但宁齐戎可不傻,不会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我妹妹还小。”宁齐戎俊美的脸上看似平静,但眼底却已有暴风酝酿。“你可别得寸进尺。”
赵焱司似笑非笑,宁齐戎身上因习医多年,带着俊逸儒雅的气息,与他相识这些日子,还真没见过他动怒。
“宁大夫,我不过是送福宝回边城罢了。”
同样身为男子,宁齐戎压根不信他的想法单纯,但也心知肚明,不论他如何想的,通往边城的官道人人可走,他压根左右不了赵焱司的决定。
他眼睁睁看着由李尹一驾驶、走在前头的两辆马车后跟上了卫钧所驾的马车,一旁是十数匹马和壮汉,清楚明白事已至此,胳膊拧不过大腿,多说无益,但心头就是不甘心。
他家福宝温柔内向,如何能防得来这么个心机深沉的男子?他担忧的看着宁倾雪,却见她似无所觉,毫不担忧,不由长叹了口气,天真之人,果然活得特别的幸福。
“如意楼在我不在这段日子,就拜托宁大夫了。”
宁齐戎忍不住嗤笑了声,替他看着如意楼,这是把自己当成奴才了?
“穆云会在如意楼多留个把月,半个月后,还有个戏班子从京城来,到时还请宁大夫安排。”
宁齐戎爱看戏听曲,这个消息无疑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他的双眼迸出耀人光芒。
宁倾雪眼睁睁看着兄长的转变,硬是憋着笑意,赵焱司还真是懂得投其所好。
赵焱司的目光对上她带笑的眸子,柔声说道:“这会儿还算凉快,等再晚些,日头渐高,莫再骑马,上车歇着。”
宁倾雪收回自己轻抚着赤霞的手,点了点头,知道时间已不早,抬头对兄长一笑,“哥哥,有李公子在,你大可放心,回去吧!”
看着宁倾雪脸上灿笑,宁齐戎就算再不想承认也看出她并不排斥赵焱司护送。“一路万万小心。”
“我明白,哥哥,我在边城等你。”丢下一句,宁倾雪的脚一踢马月复跑远了。
赵焱司看着她肆意跑马,扬起嘴角,跟了上去。
宁齐戎下意识的想要跟上,再送宁倾雪一段,但眼见前头扬起的烟尘,他无奈的摇了摇头,有生以来第一次埋怨起宁九墉的偏心,怎么就不记得给他找匹好马,落得个自己拍马也赶不上的境地。
“小姐。”一等宁倾雪上了马车,刘孋立刻将拧好的帕子递上,让宁倾雪擦了擦汗湿的额头。
宁倾雪汗流浃背,用帕子擦了擦身子,还换了身衣物,一身清爽后才舒服得呼了口气。
刘孋贴心的送上茶水,宁倾雪一张小脸红扑扑的,小口的喝着茶。
刘孋见着宁倾雪一脸闲适,心头叹息。想她爹娘和弟妹一家五口因战乱刚过,家园被毁,三餐无以为继,弟弟得病,走投无路之下遇上宁九墉夫妻,转眼也过了十多年。
柳牧妍当年作主收容了他们一家,那时她虽年纪小,但一辈子都记得初见柳牧妍时,她不单救回病重的弟弟,还让他们有个安身立命之所,对她而言,柳牧妍就如同高高在上的天仙般,所以对柳牧妍最为疼爱的宁倾雪,她也是用性命护着,但偏偏……她欲言又止,满月复纠结。
宁倾雪好奇的对上她的目光,柔声问道:“阿孋,你有话要说?”
刘孋被这么软萌的声音一问,再也忍不住的说道:“小姐,这位李公子的性情凶恶,看人目光阴沉,底下的人也不好,尤其是卫钧,三两头找李尹一切磋,每每都要打得他青紫挂彩才收手,也不想想,若李尹一想打,跟着少爷去军营跟将士切磋就好,哪轮得到卫钧。”
宁倾雪静静的将茶碗里的茶水喝完。
刘孋嘴上数落,但也没有耽误的伸岀手接过茶碗,关心的问:“小姐可还要再喝点?”
宁倾雪摇头,她很清楚卫钧是个武痴,会找上李尹一,该是看出李尹一是个好苗子才会缠着他比试,将来有机会她相信卫钧肯定会提拔他,只是这些她不知怎么向刘孋解释,所以索性什么都不说。
上辈子,她主动将李尹一给了赵焱司,但这辈子她不会再这么做了,一方面是对刘孋的愧疚,更多的是不想将对她忠心耿耿的李尹一当成奴才,任意发落。
不过她坚信若是珍珠终究不会蒙尘,男儿志在四方,若李尹一有自己的机缘造化,她也不会阻挡,只是还有一件事要先解决了。
她带笑的望着刘孋,“回边城之后,就将你跟尹一的事给办了。”
刘孋正叨念着赵焱司、卫钧这对主仆,猛一听宁倾雪的话,就像突然被掐了脖子似的失了声音,“什……小姐……你说什么?”
宁倾雪看刘孋脸红,忍不住轻笑出声,“成全你和尹一,热执闹闹的办场婚事。”
刘孋的脸轰的一声都红了,“小姐,你这是笑话奴婢!”
“怎么,你不喜欢尹一?”
“奴婢……奴婢……那个打三大板子都不吭一声的驴脾气,谁会喜欢!”
“既然如此,”她打趣的点了点刘孋的鼻子,“那等回城,我再让我娘替他寻别的人家。”
“小姐——”
“怎么?”宁倾雪取笑的直视刘孋,“你不嫁,也不许人家娶别的女子吗?”
刘孋急得一颗心狂跳,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月兑口说道:“奴婢是小姐的人,小姐要奴婢嫁,奴婢就嫁,就算今天小姐要奴婢死,奴婢也没二话。”
宁倾雪闻言,脸色一沉,“以后别再让我听到什么死不死的,这辈子,你要好好活着,快快乐乐的活着!”
宁倾雪的认真令刘孋吓了一跳,连忙说道:“小姐放心,奴婢方才就是随口一说,你别往心里去。”
宁倾雪深吸了口气,定了定心神,“现在给我句准话,嫁或不嫁?别说听我的,这是你的终身大太事,得听你的心。”
羞红了脸,刘孋最终点了点头,“嫁。”
“好。”宁倾雪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上辈子逼着她将刘孋嫁人的郡王府固然可恨,但她识人不清错把豺狼当绵羊,断送刘孋一生,她也并非全然无辜,如今能看到刘孋和李尹一有个好归宿,她多少减轻了些心中愧疚。
马车忽地一震,她抬头就见赵焱司竟跳上了还平稳跑在官道上的马车,几乎就在他双足落在马车上时,马车也停了下来。
刘孋脸上的娇羞还来不及退去,看到赵焱司上了马车,一时竟忘了分际,月兑口质问:“你怎么上来了?”
她的话声才落,李尹一已经掀开车帘,站在马车下防备的看着赵焱司。
赵焱司只是淡淡的扫了他一眼,最后定眼看着宁倾雪,“想歇会儿。”
“李公子,你说笑吧?”刘孋护着自己的主子,“要歇也该回公子自儿的马车上去歇着。”
“这马车不就是我自个儿的吗?”
赵焱司冷冷的反回令刘孋一噎,这辆马车之前确实是赵焱司的,“公子你这话不对,你不是送给我家小姐了吗?”
“是你家小姐的,也是我的。”
刘孋皱起眉头,这话听来怪异,她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嘴。
宁倾雪端坐在马车里,双手交叠在自己的腿上,对赵焱司的失礼,心头不是不惊讶。
但也知道多费唇舌无用,她站起就要让坐,但赵焱司举手阻止她。
“坐着吧!”
这辆马车要坐下三人是绰绰有余,只是赵焱司人高马大,等他坐下,莫名的就觉得空间逼仄。
“李公子也瞧着了,空间不大。”刘孋注意到了他太靠近宁倾雪,立刻说道。
赵焱司冷冷的扫了刘孋一眼。“你说的极是。”
刘孋被他眼中的煞气震了一下,但还是硬着头皮开口,“公子,既知奴婢说的对,公子还是——”
“你叫刘孋吧?”
听到自己被点名,刘孋的腰杆子不由自主的挺直,一脸防备。
“马车确实太小,所以——”赵焱司顿了一下,“你下去吧!”
刘孋被赵焱司的厚颜给震惊得说不出话。
见刘孋不动,赵焱司淡淡的看着宁倾雪,“是你开口让她下去,还是我丢她下去?”
宁倾雪眨了下眼,她根本无从选择,只能开口,“阿孋,你下去吧。”
刘孋错愕的看着宁倾雪。“可是小姐……”
“下去吧!”宁倾雪浅浅一笑,“不会有事。”
刘孋气恼,只能不情愿的下马车,只不过她脚才落地,就注意到四周不寻常的气氛,除了卫钧和每每笑得没心没肺的裘子外,马车四周竟然还多了十数个骑着马匹的高大陌生壮汉。
“李公子的人。”李尹一看出了刘孋的惊讶,亲自送她走到等在后头的马车时低声说道:“李公子出现没多久,人就跟上了。”
刘孋闻言,眉头皱起,这不是摆明了以多欺少吗,看着生气却又莫可奈何,她停下脚步,伸出手,一把就捉住李尹一的手,“我跟你一道。”
李尹一瞠了下眼,被拖着往回走,知道刘孋的言下之意是要跟着他一起驾车,姑且不论驾车处的车板子位置小,坐两个人太挤,单看这艳阳高照,他就怕刘孋不住。
“天热,”李尹一连忙劝道:“你还是去——”
“你受得,我也能。”刘孋才不管其他,硬是跟着李尹一挤上了车板子,“我可得就近护着小姐,你快上来,别磨蹭了,咱们赶赶路,早点回边城,我就不信这个李公子在将军面前还能闹什么么蛾子。”
李尹一无言,只能爬上马车,身子一侧紧贴着刘孋,他暗暗庆幸自己长得黑,脸上的潮红才没被发现。
“走吧!”刘此刻可没什么旖旎的心思,出声催促。
李尹一很想告诉她说,回到边城情况可能不会有太大改变,他虽与赵焱司没有太多交谈,但看着他手下训练有素又恭敬的样子便知,这人的来头肯定不小,更别提宁齐戎都拿他没办法,所以此人身分可能非他们所能想象。
但看刘孋怒气冲天的模样他识趣的闭着嘴,平稳的驾车,重新上路。
“尹一,你说那人哪来的脸,”刘孋静了一会儿,忍不住声音又是一扬,孋就像个禽兽似的,妄想咱们小姐,我跟你说,如果听到小姐叫声你得赶快停车,把里头的禽兽抓出来。”
李尹一眨了眨眼,扫了下四周,练武之人耳力都不差,只希望马蹄车轮声能让刘孋的话不要如数的落入四周赵焱司的护卫耳中。
只是就算这些护卫听不到,李尹一在心中叹了口气,不过隔了个车板,就算是没有功夫的宁倾雪都能听得清楚,更别提赵焱司了。
李尹一欲言又止的看着乂愤填膺的刘孋,他看似敦厚,实在精明,一眼就看岀若是小姐无意,也不会任赵焱司亲近,看着刘孋一副担忧的样子也不知该怎么说,只是无声的赶路。
马车里,宁倾雪正襟危坐,小脸上有几分认真,赵焱司见了,觉得好笑,扬着嘴角,“你有个忠心护主的奴婢。”
“刘孋无意冒犯。”她听到刘孋数落赵焱司是禽兽时也是心头一惊,但还是面不改色。
他玩味的盯着她,“你以为我会教训她?”
她眨了眨眼,不想揣测他的想法,毕竟她就算想揣测也未必能想得明白。
他的目光幽幽,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我终于明白你的性子是从何而来。”
她不解的看他。
“身边的人都宠着你,难怪把你养得这么蠢。”
她双眼一瞪,给了他略带责难的一瞥,自己心机重,竟有脸说她蠢。
他俯身上前,压迫的气息迎面而来,她来不及闪躲,整个人就落入他的怀中。
“别喊!”他的气息拂过她的脸颊,手臂圈住她的腰,鼻尖尽是她身上淡淡的茉莉香气,“不然你的刘孋真会要尹一把我抓下车。昨日你问我如何才能放下心中执念,我想通了。”
她鬼使神差的盯着他专注的眼眸。
他对她一笑,“你顺从我,我的执念自然就放下了。”
她几乎要被他气笑了,亏她屏息以待,等到的却是这样一个答案。
看着她微恼的神情,他扬了扬角,将人拉进了怀中,他的嘴随之压下,炽热而蛮横,她的心疯狂跳动,想推开他,但那一丁点力量根本不被他放在眼里。
“吃点东西再走。”
马车一停下来,宁倾雪强忍住叹息的冲动。
此处至边城不过百余里,想着加紧赶路,中午随意在马车吃点干粮,入夜便能进城,见到爹娘,但赵焱司心中俨然有自己的盘算。
她也没有费心争辩,乖巧的下了马车。
看着眼前飘扬在茶房外的大旗,大大的“高升”两字在上随风飘荡,屈申城至边城不过三天的路程,但却硬生生熬成五日,而今日看来也到不了,宁倾雪心闷的说不出话。
刘孋抿着唇,虽早早等在马车旁,但还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赵焱司自然而然的牵着宁倾雪在面前走过。
高升茶房说穿了就是间立在官道旁的竹屋,卖些茶水和方便携带的馒头、烙饼,虽然吃食种类不多,但多少能让来往游人在赶路途中吃顿热呼的。
裘子在赵焱司带着宁倾雪进门前,已经机灵的将角落较隐密的一张桌子重新擦拭过,让两人落坐。
“先随意吃些,”他淡然的说道:“我已派了卫钧先走步,等晚点入住客栈,再让你好生歇息,吃顿正餐。”
“可是我想——”
“你现在一脸憔悴,”他漫不经心的扯谎,“若如此回到将军府,你爹娘瞧了会担心的,所以还是好好休息一晚,明日再回去。”
宁倾雪闻言,小手不自觉的模了下脸,她看来憔悴吗?说是赶路,其实走走停停,偶尔还能跑跑马,她不单不觉得累,还觉得挺精神呢。
赵焱司见她动作,眼底掠过一抹笑意,一脸正经的拿了个烙饼放到她的盘中。
宁倾雪不再纠结,横竖在路上已经多耗了不少时光,也不差这大半天,她拿起烙饼,乖巧的咬了一口。
“晚上有没有想吃什么?我让厨娘备着。”
她将烙饼吞下肚,赵焱司这一行可说是准备充分,就连厨娘也带在身边,这一路她吃穿用度都好,她轻摇了下头,“随意吃点便好,我都胖了一圈,回去让娘亲看了会笑话的。”
他伸手轻捏了下她的脸,“你这样挺好。”
她嘟了下嘴,没把他的话当真。
被裘子拉坐到一边的刘孋目光不断的瞟向小姐,心中不由感叹,也不知是小姐的脾太好,或是感觉太过迟钝,怎会对赵焱司的亲近没有丝毫避讳?
刘孋关切的目光不经意的撞上赵焱司的,里头隐含的警告令她不由自主的颤了一下,收回打量的视线,这几日她已看清情势比人强,她向来很识时务的。
“你别跟阿孋计较。”宁倾雪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便柔声开口。
对于自己的处境,宁倾雪不是麻木不仁,而是赵焱司太过强势,与之交锋,讨不到好,索性一开始就不浪费口舌和脑子,只是她不想他为难自己身边的人。
“你若听话,我自然不会找她麻烦。”
他的厚颜彻底令她无言,曾经高高在上的闲王,如今就跟个无赖没两样,这一路与他同坐一辆马车,他没少轻薄她。
她在心中轻叹,自己竟也在不自觉中习惯了他的亲近,但明日进城之后,情况肯定得有所改变,他纵使再不顾礼法,在她爹娘的眼皮底下,他也得收敛。
思及自己的爹娘,她的面色一柔,眼中闪着光亮,心中满满期待,吃起东西也更香了。
蓦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几个坐在在茶房外的护卫照样该吃的吃,该喝的喝,但眸底都添了抹锐光,暗暗的防备。
来人不过四人四马,除了其中一个年轻小伙子在茶房前停下马,余下三人继续疾行于官道上,转瞬间便跑远了。
“小二哥,来二十个馒头,十个烙饼。”停下的小伙子也没下马,直接在门口处就喊道:“我赶路,手脚麻利些。”
坐在窗边的李尹一原就关注着来人,一看到马上的小伙子,眼眸一亮,站起声唤了一声,“张大人!”
在马上等待的张传听到熟悉的叫唤,转头看了过去。
“李尹一?”张传认出人,眼底闪着笑意,翻身下马,几个大步在茶房门口与出来的李尹一碰上,“怎么是你!算算我们都大半年不见了,你不是在屈申城,怎么会在这里?”
张传的爹原本就是宁九墉的手下,所以当他十岁时就被他爹丢进军营里,当时李尹一被宁倾雪买下没多久也被宁九墉带到营中,跟着他们一群半大不小的娃儿苦哈哈在营中过着水深火热的日子。
“我随小姐回边城。”李尹一退开一步,看向向角落。
张传顺着李尹一的目光看到最僻静角落的宁倾雪,难掩惊奇的大步上前,双手抱拳行礼,“小姐。”
宁倾雪站起身,露岀一抹真诚的笑,对张传有些模糊的印象,便照着李尹一的称呼叫唤,“张大人免礼。”
张传被宁倾雪笑得晃了下眼,宁九墉的闺女貌美,性子又温和,不单是他,军中好些人都心生爱慕,但也都有自知之明,知道在屈申城上女学的宁家小姐将来肯定得嫁个好人家,要做宁九墉的女婿可不容易。
想到宁九墉,张传拍了下脑袋,“瞧我,看到小姐就忘了正事。小姐,你与将军错过了!”
宁倾雪疑惑的侧了下头。
张传飞快的解释,“将军日前接到郡王传书,说小姐落水,将军心急,天未亮就带我与另外两人赶往屈申城。”
宁倾雪的眉头微皱,她落水已隔了月余,如今才将消息传至边城未免多余,郡王府这是想做什么?
她难得失了从容的往门口走去,要将宁九墉追回来,但她才一动,手腕就被握住。
张传方才注意力全放在宁倾雪身上,一时没注意一旁还有个大活人,如今一见赵焱司抓住宁倾雪的手,立刻怒道:“大胆,把手放开!”
赵焱司眸光倏地一沉。
宁倾雪敏感的察觉他不悦的情绪,不想让爹的手下与他冲突,低声说道:“放开我,我要去追我爹。”
赵焱司没有放手,倒是收回自己不快的视线,径自拉着她离去。
张传心一突,连忙跟在后头。
刘孋见状心急的也跟了上去,但是还没接近,就被李尹一阻挡。
“你挡着我做什么?”刘孋不解的问。
看着门外宁倾雪已经翻身上了赤霞,赵焱司也上了自己的爱驹,李尹一说道:“别忙了,你追不上。”
在场的任何一人纵使想追也追不上,宁倾雪骑术了得又有宝马,记忆中只有将军大人曾跑马胜过小姐,如今又多了个赵焱司足以匹配,这个事实,他们是不想认也得认。
“是啊,怎么都过了这么几天,小姊姊还是没看开?”裘子笑眯着眼,拉着刘孋坐回来,“来来来,坐下填饱肚子,咱们做奴才的,都盼着主子好便好,等主子们回来,我们填饱了肚子,才有气力好生伺候。”
刘孋满脸无奈的坐下,接过裘子递过来包着羊肉的烙饼,苦大仇深似的狠狠咬了一大口。
至于毫不知情只顾着追赶的张传,上马之后狂追了一阵,但不过眨眼的功夫,前方已失了两人踪影,狠狠了体验了一把望尘莫及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