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鹿吾妻 第十二章 大皇子登门求见 作者 : 陈毓华

明府的马车行走在可以容纳四车同行驶的街道上,百姓如织,鹿儿掀起帘子看得兴致盎然,听了闵嬷嬷低声劝阻,只是将帘子拉下一半,原来这就是京城啊,真是大气,走一路看一路,瞧什么都新鲜。

说她是刘姥姥进城,还真是。

她穿越到这个奉临朝,最远只到过县城,在县城住下之后,哪里都没去过,这会儿,她居然到了京城。

京城的路曲直纵横,像棋盘似的,又大又笔直,路上干干净净,好几层的楼房比比皆是,商家铺子宽敞明亮,买卖热烈,她心里打定主意也要在京里开铺子,卖各种新奇的珠宝首饰,海捞一笔。

马车来到明府,只见门面不大的府邸洒扫洁净,明晃晃的灯笼写着大大的明字,两只吉祥门兽静静伏卧着,马车直接驶进二门,婆子丫鬟站了一地,还有一个面貌周正,身穿灰鼠连身帽,带手炉,一旁丫鬟还撑着油纸伞的妇人。

她一见马车停了,她笑盈盈的走过来,撑着伞的丫鬟也紧紧跟着。

妇人是温氏,论辈分,鹿儿得称呼她一声二婶,她是明家二房明崇的妻子温倩,出身江浙大家,总的来说,人除了颧骨高了些,眼眉嘴鼻该大的地方大,该小的地方小,不说话的时候周身通透着出身大家特有的一股气质。

鹿儿踩着脚垫下了马车,日头明显不大,一把油纸伞却就这样递了过来,鹿儿看过去,是个俊丽的丫头,眼下有颗小痣。

“是鹿儿吗?北地的气候就是冷,你瞧都还没入冬呢,这外头一阵的风冷得叫人打颤,怎么穿得这么单薄,来来来,有什么话咱们还是屋里说,屋里暖和。”温氏精光四射的眼扫过鹿儿身上所有的头饰、穿着和挂件,看似殷勤又亲切。

一件没有绣花的冰丝衫子,外罩绣着五瓣梅花的苏绸长衣,不施脂粉的脸蛋粉女敕女敕的,头发松松的披在脑后只用一根碧玉簪子固定,看起来女敕生生的。

想不到一个乡下村姑打扮起来也不差,看起来大伯没少在她身上费心过,也不知花的是公中的银子还是私人的。

“多谢二婶。”鹿儿施了礼。

这会儿功夫,在外门下车的明澹也走了进来。

温氏唤了声大伯。

“有话进屋再说。”他有些不悦,有什么话不能进去再说,算算他从外院走进来的时间,没有小半炷香,也有一盏茶的时间,为人长辈的不知道晚辈初初来到京城,还能不能适应这里的气候,这么多的话,平常怎么都不说?

只要关于女儿,向来好说话的人也变得挑剔了起来。

他领先走去。

“是是,咱们进屋再说,你女乃女乃等得可心急了,也不知遣了多少人出来问,就盼着你回来。”

几人走过甬道、沿廊,直奔老夫人居住的远沁堂。

明府是个三进宅子,和鹿儿在县城的宅子比较起来居然差没多少。

老人尊贵,屋子采光最好,最是宽阔的远沁堂由明老夫人住着,大房就明澹一人,又长年不在家,所以院子也就是个意思意思,大头反倒让二房给占了。

父女俩脚步不停的来到老夫人的床边,一进门鹿儿就闻到浓浓的药味,里面就两个嬷嬷侍候着,一见到明澹带着二小姐回来,表情都很是激动,尾随在后面的嬷嬷见到老姊妹,很快走到一旁去,几人互递了了然的眼神,便规矩的退到一边去。

明澹将女儿往前推了推。“去给祖母请安。”

鹿儿依言跪下,重重的对着躺在花梨木床上的白发老人磕了三个头,“孙女鹿儿回来给祖母请安,希望祖母身体安康,精神长寿。”

明老夫人睁开沉重的眼皮,瞥了眼跪在下头的姑娘,她眼皮一撩,两个嬷嬷就趁前将她扶了起来,桑嬷嬷拿来两颗大迎枕垫到明老夫人的腰际,明老夫人拍了拍桑嬷嬷的手。

闵嬷嬷勉强抑住心里的翻动,笑着说道,“老夫人,二小姐回来了,那模样和大太太一个样,您一会儿仔细瞧瞧二小姐那两道眉,活月兑月兑是大老爷的翻版。”说完还掩着嘴笑。

明老夫人有张容长脸,因为卧病,带着病患的苍白和病态,但是看见大儿子和孙女回归,心情极好,消瘦的面颊泛起些许的红晕,混浊的眼神也清明了许多。

她朝着鹿儿招手,“过来让祖母好好瞧瞧你,我的小姮姮。”

明姮,是当年鹿儿出生时,明老夫人请来华觉寺的得道高僧慧觉和尚替她取的小名,一个平常叫上口的小名就这么慎重,可见这孙女在明老夫人心目中的重要性,她心里没说的是,当年鹿儿一生下来,那和亡夫酷似的容貌让她几乎不能自已,她抱了又抱,抚了又抚,舍不得放手。

这世间没有平白无故的疼爱,也没有毫无缘由的怨恨,一切有它的缘法。

鹿儿笑容明净的靠过去,虽然眼前的老人和陌生人无异,但是能力所及,对一个病重的老人,她愿意做任何让老人家高兴的事。

这是原主的原生家庭,她就当替原主尽一点孝道。

她直接就坐到老夫人的身边,扬起阳光般的笑脸,眼眨也不眨的看着面消瘦的老夫人。

“孩子,”明老夫人忍不住模模她的发和小手,“你坐到绣凳上吧,免得过了病气,对你不好。”

鹿儿笑着露出整排洁白的贝齿,“鹿儿的身体好得很,我在乡下的时时候和堂姊比从这个山头跑到那个山头,都没输过。”

她两手画了个大圈圈,表示那个山有这么大,这么远,还撸起自己的袖子,秀出她自以为称得上健硕的小老鼠肉。

老夫人被她逗笑了,用手指戳了戳她的没几两的小肌肉,还很配合的说道,“欸,是真的。”

鹿儿接着撩开老夫人的袖子,秀出她下垂的胳臂,“往后鹿儿帮祖母按摩,您就能像我一样胳膊上养只老鼠了。”

明老夫人一点都没有因为鹿儿的不着调生气,两眼反而亮晶晶的,“那要养不成老鼠呢?”

“鹿儿就把自己的老鼠给祖母。”这位老太太给了她很不一样的感觉,那种护雏的感觉就好像她一直都待在自己身边,从来也没离开过,感情涌现得非常自然,毫无违和。

“好好,说话要算话喔。”说完,明老夫人忽然咳了起来。

这一咳咳得不可收拾,明澹赶紧把鹿儿抱下来,温氏也命人去煎药,嬷嬷拿帕子,一个替她拍背顺气,一个拿痰盂,屋里慌忙成了一团。

鹿儿第一回被人家这样抱下来,还没能生出什么异感,又看着明澹一脸的忧色,她捏了捏明澹的手心。

明澹以为她是担心,低声挤出个笑,“别担心,你祖母会没事的。”

鹿儿把整个小手放进他的手掌,悄声道,“爹,您也快别担心,祖母吉人天相,神明会护她长命百岁的。”

明老夫人咳了一阵子,缓过气来,看着儿子两手压着鹿儿的小小肩头站在她床前,气有些提不上来,以致有些干巴。“姮姮这话我爱听,我没什么事,倒是你们这一路上又是车又是船的,累了吧,先去洗休息,祖母也歇一觉,晚上大家精神好了再来聊天说话。”

明澹带看鹿儿出了远沁堂,两人心头还是有些沉重的,不想温氏追了出来。

“大伯,娘说让您进宫请太医过来一趟。”

明澹有些不敢相信“娘真的这么说?”

温氏看了眼鹿儿,内心有些复杂。“娘还说从今天开始要认真吃药了。”

以前的明老夫人对吃药是很排斥的,煎来的药不是不小心打翻,要不就进了尿桶,逼着她吃,便又哭又吵又昏倒,请来看诊的除了京里知名的大夫,也曾请过太医院的太医,病人不配合,来了神仙也枉然。

其实这说来说去都是病,明老夫人心里觉得对不住大儿一家,当年大儿遭蒙冤狱,她要是坚强着些不要病倒,把孙女接过来养,又哪来后来这么多的事?

歉疚和无尽的悔恨时时挂记在心上,这些年又感觉年纪大了,时日无多,当年的事就变成了一根刺,如鲠在噍,大儿为了寻找女儿至今未曾续弦,这是存心要孤老一生了。

他是明家的顶梁柱,却连个传承的子嗣也没有,她深深觉得对不起过世的明老太爷,对不起老大一家,思来想去,便成了病根。

“鹿儿,你先到祖母的碧纱橱歇着,缺什么,张嘴喊人,不用跟她们客气,客气就是吃亏知道吗?爹去请太医来给你祖母看诊,等这边事了,再带你去挑中意的院子,可好?”

“好,我身边有小绿,爹不用担心,她能干得很,有事我会让她去问的。”

明澹点点头,出门请太医去了。

碧纱橱是远沁堂的内间,可说是碧纱橱,比起鹿儿在百花村的房间几乎是它的几倍大,一张金鸡闹芙蓉罗汉床,一架镜妆奁,雕刻镶嵌包金缀玉,玲珑可爱,大红酸枝圆角柜。

看得出来这碧纱橱平常少有人进出,鹿儿进来的时候,得了吩咐的婆子、丫鬟正在整理床铺,被子、枕迭是崭新的,帐幔也是,这种气候要鹿儿来说根本还用不着烧炭,许是明老夫人身子弱怕冷,鹿儿又是娇客,下人得到吩咐,便点起烧了银霜炭的暖炉、放了松香的象牙香炉,八仙过海的圆桌已经摆上四时瓜果,一壶冒着浓浓蜂蜜香的茶也摆上了。

一时间暖意融融,让人整个都松懈了下来。

远沁堂的人做事利落,问了鹿儿没有别的事情要吩咐,便退了出去,只是众人退出去之前都有意无意的赏了她一眼,好像她是什么稀奇玩意般。

鹿儿在路上虽然用过糕点,可糕点又不能当饭吃,肚子还是饿的,她净了面、手,换了衣服,让小绿去寻厨房,煮一豌面来。

大人们这会儿顾不上她,她也很习惯自己照顾自己。

小绿把归置箱笼的事情交给乐乐、花儿,迳自去了。

小绿问了人,很快借了明府的厨房煮了碗热腾腾的山药汤面,大大的两大碗,这是连自己的份都煮了啊。

也是,她们在家的时候就是如此。

鹿儿让小绿把一大碗的山药汤面给丫头们都分着吃了。

她也把一碗面吃光,又暖又烫的汤面下肚,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擦擦嘴,还真是累了,倒头睡去。

她才睡下,明澹也领着太医回来了,他神情惶恐,更多的是不自在,原来他的身后跟着的是当今大殿下官扶邕,后面才是太医。

太医也不是普通的太医,是太医令。

说来凑巧,他一入宫就遇到正要出宫的大殿下,他作梦想不到大殿下会主动来攀谈,知道他要替母亲延请太医进府,很爽快的替他请了太医署的太医令。

太医令向来只为宫里的皇帝和皇后、贵妇们请平安脉,虽然明澹是个盐运使,有从三品的宫位,但他就算要请太医,也要经过层层手续,哪可能像皇室的人可以随叫随到的?

不费吹灰力请来了太医令,最让明澹傻眼的是,这位殿下竟然还要到他家里来,探望明老夫人的病情,这和孤臣般没两样的明澹惶恐了。

老实说现在的朝廷并不是那么的平顺,先帝薨逝没多久,京城还在举国哀痛着,但是帝位不能虚悬,国不可一日无君,新帝在众臣的拥戴中继了位,年号延年。

尽管延年帝登基,可帝位还不稳,为了巩固权力,摆平多如牛毛的朝政和平衡各方势力,即便皇帝已经有几位皇子,却无册立东宫太子的意愿。

朝中权臣也知晓这时候提立储君会让延年帝不喜,因此也没有人自己去找不痛快,明澹以为这位殿下占嫡又占长,真要说只要将来不犯大错,那把椅子应该就是他的了。

不过,先帝在的时候,对这位皇太孙宠爱过了头,延年帝长期被忽略,从延年帝继位至今的各种蛛丝马迹看得出来,他和大殿下渐行渐远,甚至一味的偏宠二皇子。

这种疏远不是单方面的,大殿下对延年帝也保持着不冷不热的态度,按理说天家父子无亲情,人的手指有长短,偏宠某个孩子也是人之常情,但是要从大局上来看,这样的情况却颇为不妙。

国家社稷再经过先帝驾崩的动荡之后,好不容易得到片刻安宁,目前再也禁不起更多状况了,偌若延年帝的心思有那么些偏颇,弄不好又是一场乱子。

官扶邕看得出来明澹担忧的是什么,看这位盐运使皮笑肉 不笑,没半点欢迎他去明府的意思。

他的提议是有那么点不合时宜,毕竟,鹿儿刚刚归家,明老夫人又病情反复,挑这节骨眼上门访,未免让人议论太过不体谅臣下了。

他本来并无到明府拜访的意思,在码头看见数月不见的鹿儿,他以为只要远远见上一面,知道她安好,那就可以了。

可他又在皇宫宫门处遇到了匆匆而来的明澹,得知他这是要替病母请太医,他脑子一热,借口要来探望明老夫人,便随着明府的马车过来了。

明澹心里却一直敲着小鼓,返家路上,殿下主动垂问,告诉他自己曾和鹿儿有过几面之缘,而且还相谈甚欢,这就很让明澹郁闷了,几面之缘?相谈甚欢?而且他又是如回得知鹿儿是他苦苦找回来的闺女,还刚刚到的家?

大殿下语带保留,他是臣下,也不能冒失的诘问,肚子的疑问,只能等回去再问女儿了。

明澹其实是有那么点不欢迎官扶邕的,好吧,不止一点,他很头大。

他虽然食君米粮,拿君俸禄,却不希望和皇家攀上任何关系,帝王和臣子是互相依靠又互相戒备的,帝王之心不能等闲视之,皇子亦然,何况,他当年的经验太过惨烈,虽然仍是无法避免的要靠天家给一口饭吃,但无论女儿的说词如何,他都认为最好不要再有往来。

官扶邕哪里知道他只是表示那么点亲近的意思,就已经被判出局。

皇子殿下驾临明府是何等的大事,明澹必须全程应付,没办法,他只能让弟弟明崇带着太医令去给母亲看诊。

至于府邸所有的人都搔动了,老老少少,上上下下都想借机来偷看一眼大殿下的英姿容貌,这简直就是平淡内宅生活难得的情趣啊!

但是侍候倒茶、端瓜果的就那几人,连大气都没人敢多喘一下,更遑论抬眼目睹皇子容貌如何又如何了,顶多也只能看见他脚下的那双玄色绣金线的蟒鞋。

可就算连大殿下的脚底板也没见着,一出了门,一张嘴还是活灵活现的能说个半天,好像他真目睹了龙子容颜,还跟贵人说上了话。

“大人就别管本殿下了,本殿不过心血来潮想来见见旧人,你让鹿儿姑娘出来与本殿下说几句话,你自忙去不打紧。”官扶邕察觉得出来明澹那股微妙的敌意,他哪里想得到对一个爱心太过泛滥的父亲而言,他都还没能与女儿好生培养一下感情,就冒出个女儿的“故人”来,他愉快不起来。

可又看在大殿下替他请来太医令的分上,明澹也做不出过河折桥的事来,只能虚以委蛇的说,“小女方与下官从乡下回来,下官见她面有倦色,这会儿也不知歇息好了没有。”

这意思呢,就是女儿要是没歇,殿下您改日再来,她也累了,您体谅体谅她风尘仆仆的,反正都在京里,日后有的是机会再见不是吗?

官扶邕被鹿儿这爹逗到不行,看起来那只小鹿认了一个不坏的爹,不过,往后他要都像今日这样阻拦他和鹿儿见面……那可不行。

明澹看见官扶邕眼里的坚持,知道这位殿下是铁了心要见女儿的,不情不愿的让人去请,还悄悄吩咐,“心姐若是睡下了,千万不可以吵醒她。”

明澹是文人,他哪里知道自己所谓的悄悄话,对于官扶邕这样从小练武、有着深厚内力的人而言,就只是隔着耳朵说话而已,他听得再清楚不过。

明崇陪着太医令出来,太医令对着明澹又重复了一遍对明家人说过的话,“老夫人身子本就不佳,虚凉体弱,脉滞虚浮,刚刚应是情绪过于激动了些,心头起伏过大,气血于积,先服几服药缓缓,另关于老夫人的病情,要长期静心调养,按时吃药,固本之后再来谈后续其它的。”

他是医者,明眼人一号脉看舌苔就知道这位老夫人并没有多强的求生意志,可不知是什么刺激了她,方才竟求着要治好她。

病人有求生意志,好过仙丹妙药。

太医开完药方要告辞,明澹对着明崇道:“太医开了方子,遣人去抓药煎上,母亲且先歇息个几日,晚些我更带鹿丫头去侍疾。”

按理说他和弟弟都该在母亲身边侍疾的,但大厅还有一尊大佛在,他也走不开,向官扶邕告罪后,本想送太医令出去,太医令却连道不敢,大殿下就坐在大厅中,哪来胆子让主人撇下人送他?

最后还是由明崇把太医令送出了门。

官扶邕无意和明澹继续大眼瞪小眼,他打算鹿儿要是再不出来,他就要闯进去见她了。

他想看着对他笑的鹿儿,想见那个一谈到钱就双眼放光,很有意思、很有意思的小姑娘。

见了她,也许能缓解他回到京城后一直焦躁不安的心,也许可以抚平他被至亲背叛痛恨天下人的心……

放下茶盏,就这瞬间,鹿儿蹒跚的出来了。

她看着有几分睡眼惺忪,因为没有出门,她就穿了件玉色的双绣对襟衫子,银白纱长裤,而且,还边走边打哈欠。

她身边的小丫头都看着有些不忍了,拼命拿手去掩她的嘴。

她嗜睡,只要躺上床,就一定要睡到足够的时辰才肯起,这是卫二传回来的定期汇报中提及过的。

“怎么是你啊。”因为父亲也在,礼不可废,她朝着官扶邕行了礼,但是从小嘴里吐出来的却不是什么恭敬的言词。

“鹿儿,这位是大殿下,不可失了礼数。”明澹对女儿的礼数有点微词,是他的错,往后,定要督促她好好学习才是。

与明府有往来的人家虽然谈不上什么勋贵权臣,可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教出来的子女在礼仪上从来不曾出错,回头,他得让温氏去找个教养嬷嬷来。

鹿儿重新施了个周延的福礼。

这下,明澹呐呐挑不出刺了。

原来不是不懂礼仪,是因为是熟人,所以才随意了些。

“你见到我不高兴吗?”在她面前他很自然不再自称本殿下了,而是用你啊我的,这又让明大人心肝直颤。

“高兴,你要是挑我睡好了的时间来,我会更高兴,让小绿煮好吃的东西招待你。”她是真高兴,没料到到京城就看见熟人,老实说,这让她在人生地不熟时感到的危机和恐慌少了许多。

“你到京里来,怎么不知会我一声?”他心里觉得明澹这个父亲太不识趣,不过,他这回来,没打算久留就是了。

既然知道她往后都会住在这,还怕没有机会吗?

“这不是刚到,连行李都还没打开吗。”一般的姑娘肯定不会直白的回他刚到地头,人还乏着呢,如何知会,而是客客气气的道歉之类的,她似笑非笑的睨他。“我没说,卫二也会说,要不然你是怎么知道我找着爹,回家了?”

“恭喜。”

“谢殿下,你……殿下一别之后可好?”鹿儿见父亲没反对,也坐了下来,自己倒了盅茶解渴、醒神。

她咕噜咕噜喝完茶,神智果然清楚多了,只是以后喝茶之前不该看爹的小眼神的,挺严肃的。

果然,她在爹面前就连措辞要很小心,像你啊我的这种称呼都要看人,眼前这位殿下以后该是不能更随便和他扯淡了。她默默的放下杯子。

“我过得没有你好。”他说得随意,却是真心话,只是这话落到任何人耳里都不会当真。

鹿儿看他一眼,没说什么。

“怎么不说话了?”官扶邕问道。

“你……殿下没事就早点走吧……”她爹就杵在那,这天都被聊死了。

明澹的心脏几乎被女儿吓得暂时停止,她居然出言赶殿下,这是跟老天爷借胆!他一个激灵,就要起身告罪,没想到官扶邕手一挥,“明大人你在这里委实太碍眼了,我不是说和令嫒说几句话就走,绝不打扰。”

几句话,你现在都已经说了好几句,简直成套成套的往外倒了。

心里月复诽得紧,嘴里却都是请罪之词,“小女太过莽撞,请殿下莫怪。”

“你再不走,我就要怪了。”灯不点不亮,话不说不明,这位盐运使看起来是准备护着女儿到底了。

往后,鹿儿这个爹还真是个麻烦。

“大殿下。”明澹肃站了起来,已经要跪了。这位殿下传言杀人不眨眼的,他为什么忘了这一桩?

都怪他一颗心全系在娘和女儿的身上,又刚从任上回来,和这位殿下别说打过交道,只是有限的几次在重要场合匆匆见过一瞥,欸,总归就是他离京太久,久得失去了警戒心,不妙、不妙!皇家没有好相与的人,这位殿下更是复杂。

“得得,我来的不是时候。”宣扶邕一撩袍子起身,明澹这样的人不去当御史言官真是太可惜了,一板一眼,一板又一眼,他还真开了眼界。

他要去当了言官,应该可以替他那皇帝老子添不少堵吧?官扶邕没多少愠色的离开了明府。

卫一看着主子那跳动的嘴角这是怎么了?心情愉悦还是不悦?

主子笑的时候杀人不见血,不笑反而没事。他有些拿不准。

这段时日他自认察言观色的能力更加精进了,却还是模不清主子的脾气。他有多么没见过殿下这么带人味的神情了?

自从从那个荒僻的县城回来,路上又遭刺,殿下就完全变了个人,变成一个人人惧怕的性子。

明澹注视着大皇子的车驾离开,慢慢踱回院子,鹿儿却已经不在大厅,原来明老夫人已经醒,鹿儿去了远沁堂。

鹿儿的心也的确被官扶邕吓了一跳,但是那种好的一跳。

他和几月前相差颇多,要不是他先对她展露笑颜,有了几分之前的阳光灿烂,她一下子还真有些认不出他来。

也才几个月,他怎么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语气声调,表情神色和以前截然不同,到底这段时间,他经历了什么?

看得出来他的个子更往上抽长了,身材修长伟岸,就算坐着,也得微微低头俯瞰,才能与她的眼睛平视。

其实不只女大十八变,她以为男人也挺能变的,差别在于,越变越耀眼,还是越变越苍老而已。

她两只脚微微踮高,怎地自己这个子就不争气呢?好歹也多个一寸什么的,表示自己有那么点寸进,唉,算了,身高这种事强求不来。

不过能在抵京的头一天就见到故人,一来就有好事发生,真好!

在这满地权贵的京城,她也总算有一个熟人,往后谁敢找她的碴,起码有个大靠山给她靠是吧?!

她一边想,脚步都轻盈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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