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王妃身体还没大好,是坐在绣床上见宋萃玉的。
宋萃玉告诉自己,大丈夫能屈能伸,跪就跪,怕什么!随即便双膝一弯,跪了下来。“奴婢宋氏给王妃磕头。”
“好。”仁王妃温和的道,“抬起头来我瞧瞧。”
宋萃玉直起身子,微微抬起脸,当然不敢直视王妃面孔,眼睛是看着青砖地。
仁王妃笑着褪下一个镯子,“收着吧,赏给妳当见面礼。”
宋萃玉双手接过,“奴婢谢过王妃赏赐。”
真可悲,唉……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来人,赐坐。”
白天见到的那个圆脸嬷嬷连忙搬来一个绣墩。
宋萃玉又道谢,“多谢嬷嬷。”
坐下后,宋萃玉这才有机会偷看仁王妃一眼。她从以前就听过仁王妃貌似天人,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四十几岁的年纪,看起来却像三十上下,不只美貌,还有种楚楚可怜的气质,她是女人,都被仁王妃那双黑珍珠般的眼睛看得骨头软,更何况是男人,肯定对这样娇滴滴的大美人百般疼宠、百依百顺。
说起这仁王妃,那可厉害了,据说她生赵天霁时十分凶险,产后足足有两个月都只吊着一口气,后来好不容易清醒了,仁王疼惜妻子,等她身体好了,便赐下绝子汤药,宁可要仁王妃,不要其他嫡子嫡女了。
至于仁王的庶子庶女呢?没有,一个都没有!仁王没有姨娘通房,这辈子就仁王妃一个女人。
仁王妃的庶妹来探视姊姊,一直暗示娥皇女英姊妹共侍一夫,还和乐融融,但仁王没上钩;春宴秋宴等聚会,也会有些小官女贪图富贵,想借机跌倒在仁王怀中,再哭着喊男女授受不亲,逼仁王纳妾,却没想到仁王身子一侧,那小姐便直接撞入花圃中,吃了一嘴巴泥,丢脸得好几个月都不敢出门。
最精彩的当然是仁王的远房表妹,假借家宴,直接溜进仁王的书房里,哭喊着仁王对她如何又如何,她不要活了等等,仁王只好收了她当妾室,也请了媒人来打契约,没想到隔天仁王就把她给卖了。
姨娘本来就是下人,下人本来就是可以由主人作主发卖的,所以按照律法,一切合乎标准,据说那姨娘被卖时,大喊着救命,知道错了,饶了她吧,她以后再也不敢了,人牙婆子立即四个嘴巴子抽下去,那姨娘疼得连哭都哭不出来,被卖到哪里也没人知道,大家只晓得一件事,仁王只要仁王妃一人,其他女人想进他仁王府?没门。
据说齐太妃为此不太高兴,但也没办法,儿子都这么大了,只能随他去。
站在女人的立场,宋萃玉是很崇拜仁王妃的,在这个一夫多妻盛行的年代,以仁王之尊,居然只有她一个女人,偶像啊,该出书教教天下女人如何驭夫。
“宋姨娘,妳在这里住了一、两年有了吧?”仁王妃开始闲话家常。
“下个月就两年了。”
“霁儿不知道仁王爷跟妳大伯父的事情,突然多了个姨娘,不能接受也在情理之中,希望妳别怪他。”
天儿啊,仁王妃讲话怎么这么客气,又被这么漂亮的一双眼睛瞅着,宋萃玉都要不好意思了。“回王妃的话,虽然奴婢是商家女子,但从小也是读着《女诫》长大的,不会对世子心有埋怨,即便住在别庄,但吃穿饮食,世子都有照顾,奴婢很感激。”
“那就好,我几次想让他把妳叫回来,但又想着当母亲的怎能把手伸进孩子的院落,所以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仁王妃拉起她的手,十分亲切,“也不知道是不是跟妳有缘分,我刚开始只是想夸夸妳心细,可看到妳之后,对妳倒有几分喜欢。”
看人的本事,仁王妃还是有的,她原以为宋萃玉不是怨气冲天,就是会哭求自己让她回王府,毕竟粉轿过门却把人直接送往别庄,这确实称得上是羞辱人了,却没想到宋萃玉一脸平静,眼睛有神,脸颊有肉,可见日子过得舒服。
她几乎当下就知道,这姨娘的心胸肯定宽阔,如果她能待在霁儿身边,也教教霁儿怎么过日子就好了。
儿子就是太认真了,明明才十九,心智却像个八十岁的老头子,连她这做母亲的有时候都看不下去,而且儿子都这年纪了,身边没有通房,唯一的姨娘又往外送,她不免担心儿子是不是好男风?
东瑞国在这方面非常开放,尤其京城更为全国之最,各种娱乐场所都经营得有声有色,高等点的有棋室、琴房,附庸风雅,文人最爱;一般老百姓就是茶楼听说书、看戏,或是探探哪家大人有见不得光的消息,哪户的后宅又有什么新鲜事。
但要说最受欢迎的,当然是赌坊与青楼,赌坊开的赌局是包罗万象,就连门口的鹦鹉什么时候拉屎都能赌,至于这青楼嘛,也不遑多让,只要有银子,嫖男嫖女皆可。
青楼中的花魁,一个比一个艳,青楼中的小倌,一个比一个媚,那可是个个都能跟花魁比美,流连其中的大有人在,更不乏达官贵人。
然而心里的担忧,仁王妃只敢跟女乃娘白嬷嬷说,白嬷嬷则是说她也是这样想的,但怕仁王妃心烦,之前一直不敢讲,这让仁王妃更加忧惧了。
好不容易霁儿要收姨娘了,她很欣喜,也不管对方是个低贱的商户,只想着要是有个女人能拴住儿子,无论生男生女,她都一般高兴,却没想到那姨娘居然只在仁王府转了一圈就被儿子送走了,这下子她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儿子一定是有龙阳之好。
这两年她送了十几个丫头到儿子房里,儿子碰都不碰,还把人都给赶了出来,现在只能说老天保佑,让她身体不舒服,这才能亲眼看看这宋姨娘,稳重又大器,说不定儿子会喜欢呢。
她安排的那些丫头都太心急了,一个一个都不懂得慢慢来,一个一个都惹得霁儿不快,不像这宋姨娘,被冷落了两年,还能过得这般滋润,这份心胸不简单,她肯定懂得怎么跟霁儿相处。
人心都是肉做的,相处久了会产生感情,到时候让霁儿跟她好上几次,这孩子不就有了吗?
仁王妃越看宋萃玉那肉乎乎的脸颊越觉得满意,“妳明天早上亲自帮我点菜。”
虽然满意了,但还是要考校一下,她这辈子没跟商户接触过,不知道商户之家的女儿是怎么教的,如果连点菜都不会,她可能得找个嬷嬷教一下,再把人送到霁儿面前。
一旁的白嬷嬷道:“王妃,时辰不早,该歇息了。”
“也好,宋姨娘,妳也回去歇息吧。”
“奴婢略懂经脉松弛之道,给王妃松松头颈可好?”
仁王妃洗浴后,大丫鬟司琴已经替她按摩过了,但毕竟不是医娘,不懂窍门,现在又觉得有点紧,听到宋姨娘自荐,便点了点头。
“还请王妃躺下。”
“不是坐着?”
“躺下时,肩颈放松,按起来更舒服。”
仁王妃听了也觉得有道理,便依言躺下,圆脸嬷嬷连忙替王妃盖上秋被。
宋萃玉让人移走床头板,伸出前生的黄金双手—— 虽然她已经十七年没做泰式按摩了,但前世做了上千次,想忘也忘不掉,偶尔梦见在现代工作,手法都还溜着呢!
她伸出两手拇指,按住仁王妃的眉心,开始画起圈圈,她从头、颈、肩,一路按摩下来,仁王妃舒服得嘴角微微上扬,在她要施展第二次高超的按摩技法时,就听到仁王妃规律沉稳的呼吸声,显然是睡着了。
白天对宋萃玉不算太客气的圆脸嬷嬷,此刻露出诧异的表情,但见王妃身体有恙数日,总算睡得好,又有些欣慰。
宋萃玉看到圆脸嬷嬷朝自己使眼色,便跟在圆脸嬷嬷身后离开了仁王妃的房间,司琴灭了烛火,记得周大夫的吩咐,将窗户打开一点透透气,而后躺上小榻,准备值夜。
圆脸嬷嬷一路送宋萃玉到二进的房间,跟她说:“老婆子姓白,今日谢谢宋姨娘,我家王妃已经数日不好睡了,多亏宋姨娘的好手艺。”
“白嬷嬷客气,能给王妃松颈,是我的荣幸。”
“姨娘这便安歇吧,明日还得伺候王妃早膳。”
“谢白嬷嬷提醒,嬷嬷也早点休息。”
回到房间,担心了一整晚的郝嬷嬷连忙迎上来,把自家小姐前前后后看了一遍,确定一切都安好,这才放心。
“姨娘回来就好了。”锦绣说,“郝嬷嬷一整晚连水都不喝。”
“锦绣姊姊还不是,连话都不说,一直走来走去。”良枝揭她的底。
锦绣一羞,“刚才担心得哭鼻子的人不知道是谁!”
宋萃玉心中一阵温暖,不是她在说,她做人真成功,以前如果看到班长被老师叫去,她内心一定会很爽,祈祷班长是被骂,可是现在她被王妃叫去,她的嬷嬷、丫鬟都在担心她。
“我没事,给我换衣服,要睡了。”宋萃玉吩咐道,“还有,明天卯初就叫醒我,如果我赖床,就提醒我王妃在别庄。”
“是。”
宋萃玉天还没亮就起身,让厨房准备松饼、薯条、南瓜浓汤,只有南瓜浓汤是已经煮好的,松饼跟薯条只是备好料。
仁王妃还在睡,倒是世子赵天霁先起来了。
宋萃玉命厨娘开始准备,内心却挣扎起来,她如果亲自送早膳去赵天霁屋里,他是否会误会她是在使手段想借机争宠?但她如果不去,他会不会又认为她托大,因此而生气?虽然她被下放到别庄,但吃穿用度该有的都有,她不想惹火他,害得该有的都没了。
她快速思索一番后,想到了一个办法,就是她亲自带人送去,但把食盒交给他的大丫鬟,她在格扇外跟他问安,这样应该很保险,既不谄媚,又不失礼,顶头上司应该会觉得很满意。
唉喔,这两座大佛到底什么时候要走?才一天而已,她已经觉得全身酸痛,她好怀念当山大王的日子。
做好松饼跟薯条,宋萃玉亲自把南瓜浓汤舀入青瓷盅里,厨娘再把早膳装入四周注有热水的保温食盒里,由良枝提着,两人往一进的西厢房去了。
厢房门口当然有人守着,是一个丫鬟。
良枝把食盒递过去,“是世子的早膳,还请姊姊拿进去。”
那丫鬟把食盒提了进去。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锦衣的大丫鬟出来说:“世子请宋姨娘进来。”
干么啦,不会又要磕头吧?是说她是蹲一下就好,还是要下跪才行?吼,当初粉轿来得太快,她完全没机会找宫廷出来的嬷嬷补习礼仪,姨娘对世子,到底要不要跪啊?
低着头,跨过坎子,进入房间,看着饭桌边坐着一个男人,宋萃玉心想,还是跪吧,礼多人不怪嘛,唉。
“奴婢宋氏见过世子。”
她正要跪下,却听到一道清冷的嗓音传来——
“免礼。”
天籁!宋萃玉欣喜的道:“谢世子。”虽然说礼多人不怪,但能不跪最好不用跪,她可舍不得自己白白女敕女敕的膝盖受苦。
赵天霁开门见山的道:“妳昨天给我母妃松肩颈?我听白嬷嬷说,母妃昨晚一夜好睡,到现在都还没醒。”
哦,原来是想夸奖她啊。
宋萃玉心里得意,拜托,我是谁啊,我可是“吱吱经络养生馆”的馆长宋小玉啊,她的双手不知道舒缓了多少地方妈妈僵硬的肩颈,按得多少OL舒服飞天,仁王妃那只是一般肩颈僵硬,根本小意思。
“奴婢刚好学过一些,也是王妃不嫌弃,愿意给奴婢松肩膀。”
“府中也有医娘,却没人像妳手艺精湛。”赵天霁语气温和,“一次就按得母妃一觉到天亮。”
矮哦,那些医娘能跟她比吗?偶尔才替王妃服务一次,跟她宋小玉一天给人按摩十二个小时,功力差远得呢!要是王妃不怕害羞,她还真想给王妃来个全身油压,保管王妃舒服得唉唉叫,烦闷三天就好。
按摩真的可以舒缓很多问题,如果有什么是一次按摩解决不了的,那就来两次,她以前有个疯狂客人,每次都买两节,然后说自己不喜欢运动,靠她按摩保持身体柔软。
“妳既然有此手艺,这几天多去母妃房中伺候。”
“是,奴婢知道了。”
赵天霁又交代了几句,然后指着丫鬟从食盒中拿出的四样膳食的其中三样问道:“这三个是什么东西?”
“回世子,这是松饼、薯条和南瓜浓汤,另外还有水果切盘,奴婢也知道分量是少了些,但王妃跟世子来得仓促,实在来不及准备,不过今天刚好是开市日,等会儿奴婢就派人去采买,世子若是有什么想吃的,请告诉奴婢。”
“这些是如何做出来的?我为何以前从未见过?”
嗷,真是个好奇宝宝,吃就好了,问这么多做啥?偏偏这个好奇宝宝是她的上司,上司问话,她得有问有答。
宋萃玉一一解释,“这些不过是小吃食,要不是因为厨房无菜,奴婢也不敢端出来,这圆圆大大的叫作松饼,是用面粉跟鸡蛋做的,上面淋的是蜂蜜;长长的叫作薯条,颜色深的是南方薯,颜色浅的是西域薯,是切成条状后油炸而成;这汤品是南瓜浓汤,是用南瓜和牛女乃熬煮的。由于王妃跟世子来得突然,今天的菜昨天晚上已经出完了,只能用这些耐放的东西做餐点,还请世子见谅。”
“这些吃食是谁教妳做的?”
唉喔,这赵天霁也太刨根究底了,她在宋家生长十五年,也吃了不少好东西,可从没想过要问厨娘哪道菜是谁教的,好吃就行了,不是吗?
她原本想直接回他一句“是厨娘手艺好”,但想想不对啊,这座别庄是他的,下人也是他的,他的厨娘要是会做这等东西,他以前早吃过了,且厨娘又不可能去外头学,所以只能有一种回答—— 她教的。
宋萃玉恭恭敬敬地回道:“奴婢昔日在家,闲来无事便喜欢捣鼓些吃食,会在今日端上桌真的是因为厨房没剩什么东西,还请世子委屈两餐,等午市开了,晚上就能摆上象样的饭菜了。”
“妳教的?抬起头来我看看。”
宋萃玉稍微抬起头来,目光当然还是看着青砖地,而且赵天霁没有赐坐,她也没机会偷看他究竟长啥模样,不过就像她之前推论的,有仁王妃那样一个大美女母亲,他肯定也生得好看。
伺候赵天霁吃完早膳,宋萃玉这才回到房中,往美人榻上一歪,“良枝,过来给我捶捶背。”
布菜真辛苦,但她又不能说“世子,松饼跟薯条用手拿着吃即可”。
那天,仁王妃睡到快日中时分才醒来,下午当然又传了宋萃玉去松颈。
宋萃玉为了让这两座大佛快点离开,也不客气了,直接来个两小时泰式按摩,把仁王妃折来折去,仁王妃那么端庄的人,后来真也吱吱叫了,发出超幸福的叹息。
今日有午市,晚饭比起早、午饭丰盛许多,赵天霁陪仁王妃用膳,宋萃玉在后面布菜,仁王妃昨天只喝了几口汤,今天则是胃口大开,吃了一碗饭。
看出仁王妃的身子明显舒服许多,宋萃玉不由得想着,明天要不要说服仁王妃让她油压,连续两节油压,包管仁王妃舒服得上天,然后马上回京。
泡了两刻钟的热水澡,宋萃玉哀号着躺上美人榻,“唉喔,郝嬷嬷,给我捏捏肩膀,唉喔,我的肩膀好痛,我的腰好酸。”
郝嬷嬷连忙来到美人榻旁,给自家小姐按摩,她虽然心疼小姐布菜辛苦,但心里也高兴,“小姐光是今日就给世子布了两次菜,说不定明天就是三次,也许世子见了喜欢,会带小姐一起回京呢。”
“别胡说。”她才不要,她要在别庄当山大王,不要在王府当小姨娘。
“小姐不高兴吗?要是回到王府,这便能伺候上了,世子现在还没有娶世子妃,要是小姐能生下儿子,那就是世子长子,小姐要封个世子侧妃也不是难事,到时候岂不风光?”
宋萃玉又“唉喔”了一声,才道:“妳家小姐我最不想要风光了,我只想象现在一样自由自在,有人养着,又没人管着,想怎么过日子就怎么过日子,娘跟弟妹们有空就来看我,也不用管别人脸色,妳们倒是说说,整个王府,有谁像我们过得这么舒心?”
“小姐现在是还没定性,可是等年纪大了些,膝下无人,那多寂寞,老奴想想都觉得不忍心。”
“膝下无人就无人呗。”
郝嬷嬷有些着急了,“那香火怎么办?”小姐人这么好,怎么可以没有香火,死后可是要当孤魂野鬼的啊!
“那时我都不在了,才不管香火呢。”
“那怎么行,老奴绝对不能看小姐这样,不瞒小姐说,太太可是日日跟老天祈求,希望老天开眼,能让小姐有机会回王府,这次的机缘肯定是太太吃素求来的福气,小姐可得好好把握,最好在世子妃之前抢先生下儿子,那世子侧妃的位置也就稳了,老奴也才能跟老太太和太太交代。”
唉,郝嬷嬷忠心是忠心,但她这古代女人的观念改不掉,一辈子都觉得男人是天,跟她这个二十一世纪的女人不一样,世子侧妃哪是什么好东西,还不是得叫正妃一声姊姊,依旧低人一等啊。
叩叩,敲格扇的声音响起。
“宋姨娘睡了吗?”是于嬷嬷的声音,“姨娘有信,是宋家过来的。”
良枝连忙开门拿过信,宋萃玉这便爬了起来,一看信封上的字,又歪回美人榻上,“良枝,妳替我看吧,郝嬷嬷,继续捶。”
信封上的字迹,是她大伯父宋大福的。
良枝来到烛火边,就着烛火看起那迭厚厚的信,然后笑着说:“大老爷的消息也太灵通了,王妃和世子昨天才入住别庄,大老爷居然早上就知道了,马上写信过来,吩咐姨娘要好好侍奉王妃跟世子。”
“那么厚,就写了这件事情?”宋萃玉心想,她这大伯父也真厉害,她算过距离,这可得请快马才能在一日内送到啊。
“大爷跟二爷都添了一个儿子,而且都是正房女乃女乃生的,老太太很是高兴,赏赐了不少。”
喔喔喔,添丁对古代人来说确实是好事,尤其是正室所生,可以减少不少纷争。
大堂哥宋风虽然才二十一岁,但也有四、五名妾室了,后宅斗得凶,去年大伯父终于放弃要他读书考功名这件事情,让他开始帮忙家里生意,听说现在桑田、棉田都是他在管理,收成也不错。
至于二堂哥宋云就很克制了,只有正房妻子,没有妾室通房,大多数的时间都用在读书,家里人对他抱持着很大的希望,她也期盼他能有出息。
当然,她期待最大的还是自己的亲弟弟,宋益今年十岁,八岁时已经通过了童试,书院夫子对他颇为看好。
良枝继续读信,又道:“四小姐已经说了亲事,是米粮大盘朱家的庶子,听说人品不错,跟四小姐也见过面,双方都很满意。”
宋萃玉意外中又带着高兴,萃燕那小丫头也讲亲了,也是,算算都十五了。“帮我记下来,我要写信给她。”
宋萃燕的样貌随了金姨娘,十分娇俏可爱,个性也爽朗大方,就是嘴巴快,这在自己家里倒不算什么,祖母慈祥,母亲也对她不严厉,但要是嫁到夫家,说不定会被掌嘴的。
“还有一件事情,小姐知道了肯定更高兴。”良枝笑嘻嘻的说,“姑女乃女乃跟表小姐要搬出去了。”
“真搬出去了?”
“大老爷信上说,老太太不同意姑女乃女乃在宋家招赘婿,给她办置了一座宅子,让姑女乃女乃带着表小姐搬过去住了。”
这还差不多!
真不是她在讲,姑姑实在太离谱了,居然想直接在宋家招赘婿,宋家还有四个未婚小姐呢,招赘婿进来象话吗?而且也很不方便。面对姑姑的无理取闹,祖母总算坚持了一回。
想想,祖父严厉,祖母聪明,为什么会生出姑姑这个奇葩?遗传学还真是让人捉模不透啊!
“还有什么事吗?”
“大老爷花了六张信纸告诉小姐要如何讨好王妃跟世子,让小姐务必趁着这个机会一起回王府。”良枝据实回道。
“行了,把信扔了吧。”
良枝把宋大福的信扔进字纸篓,“小姐,那回信要写什么?”
“妳就写说我知道了,想办法塞满两张信纸回去。”
“是。”
宋萃玉看着字纸篓中那十几张信纸,忍不住问道:“妳们说说,我都被放在这边两年了,我大伯父居然还在密切观察仁王府的动静,他怎么还没放弃啊?”
郝嬷嬷好脾气的笑说:“小姐不知道,我们宋家固定跟几个皮毛大盘做生意,其中一户姓陈,陈老板有个表妹姨娘,过门后因为对正妻不敬,被下放到庄子,有次陈老板突然想起她,去那别庄一看,发现那表妹真是楚楚可怜,便把人带回府里,这下子不得了了,表妹姨娘居然受宠了,锋头还压过正妻,连续生下四个儿子,陈老板这几年都带着那表妹姨娘的大儿子南来北往的跑,看来日后生意是要传庶不传嫡呢。”
宋萃玉听得津津有味,“居然有这种事?”
“可多着呢!”锦绣接口,“别的不说,我们宋家守角门的婆子,被丈夫糟蹋了十几年,却没想到老了之后,丈夫居然把她当成宝来宠,别的婆子打趣他娘子一、两句,老头子都要不乐意。”
宋萃玉难掩惊讶,看来不只女人心海底针,男人心也是如此。
郝嬷嬷继续说:“大老爷人脉广,这种事情肯定听了不少,人生没到最后,结果谁会知道,所以才一直留意仁王府的动静。”
“我大伯父人是不错,就是喜欢钻营这种偏门,正道是让两位堂哥考取功名,怎么会想要利用女儿争宠铺前程啊?”宋萃玉故意学着宋大福的语气,“『玉丫头,妳两个堂哥的前程就看妳了,妳一定要好好侍奉世子』,为什么要靠我,靠他们自己不成吗?大伯父当初怎么不跟仁王爷说他自己想要当仁王府的妾室,看他那么爱教我,一定会发挥得很好。”
“小姐怎能这样说啊。”郝嬷嬷一边觉得好像有点道理,一边又觉得把大老爷许给仁王爷当妾室,实在对仁王爷很不尊敬,大老爷都这把年纪了,皮肤又糙又黑……不是,重点是大老爷是男的啊!“这种胡涂话以后可别再讲了。”
“哪里胡涂了,反正我们东瑞国男风也盛行,大伯父对世子侧妃一位这么向往,不如自己挣个世子侧妃当,然后替儿子铺前程,到时候成为我东瑞国第一男世子侧妃,那可真是光宗耀祖啦!”
郝嬷嬷急了,“小姐啊,这话不能再说了,王府的人就在别庄住着呢,小心有人听了去。”
“唉,讲起仁王府,我想起一件事情。”宋萃玉一下子从美人榻上起身,“嬷嬷是不是会做菊花油?”
“是啊,小姐要用?老奴房中还有一罐。”
“想给王妃推拿,我会一种手法,不过得用油膏,用猪油怕有猪臊味,想了两日都想不出法子来,刚刚才想到以前在宋家时用过嬷嬷做的菊花油,嬷嬷,明日中午前给我一瓶可好?因为是要用在仁王妃身上,不能拿嬷嬷用到一半的,那样对王妃不敬。”
“好,老奴一会儿就去摘菊花,一、两个时辰就能做好。”郝嬷嬷看到不象话的小姐居然知道王妃不能用旧物,很是欣慰,马上就要给小姐做。
“不急,现在时候不早了,先睡吧,我明天下午才要用,早上再做就好。”
几人在房内说话,却没想到有人在后院凉亭赏秋月,把她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此人正是赵天霁。
今日晚膳时见母妃开胃,他也高兴,便多吃了一碗饭,饭后想想自己也许久没来这别庄,他记得在这儿赏月很不错,便顺着石子路到了后院的水池凉亭边,天上明月与池中月影相映成趣,墙边竹叶被风吹拂,成了自然的乐音,淡淡菊花香散发在秋天微冷的风中,若有似无,沁人心脾。
司平、司贵两个随侍安安静静的侍立在一旁,他们侍奉世子多年,知晓什么时候最好不要开口,例如现在,世子很享受眼前的如画景致,便不该打扰。
在这样宁静的秋夜中,一阵突兀的声音从二进的窗子透出来——
“唉喔,郝嬷嬷,给我捏捏肩膀,唉喔,我的肩膀好痛,我的腰好酸。”
司平与司贵面面相觑,这听起来好像是宋姨娘的声音,但他们记得宋姨娘规矩很好啊,怎么会发出这么不象话的疼痛申吟?
接下来就是一连串谁也止不住的对话,内容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 荒腔走板。
两人看着世子,世子从面无表情,到嘴有笑意,后来听到宋姨娘说“到时候成为我东瑞国第一男世子侧妃,那可真是光宗耀祖啦”,世子更是直接笑出来。
世子居然笑了?!世子平常不是不笑,但通常是冷笑,这会儿可是真心的笑。
司平与司贵又互看了一眼,两人心里想的都是同一件事,宋姨娘要走大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