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山庄建在半山腰上,整体看来极为古朴,甚至有一点破旧,但风景却是满分,四周皆是青山,崖边还有小瀑布,往下眺望,几亩青田及浅溪蜿蜒而过。
后院有一占地不小的荷塘,荷叶娉婷,几只色彩斑斓的鲤鱼在粉色荷花间穿梭优游,怎么看怎么舒服。
只是,正式上工的小昙,在家务处理上却不太顺利,光洒扫拖地就让她满头大汗,而这才是第一站—— 傅锦渊的卧房,她不过拧了抹布擦桌擦窗,就一再的险象环生。
“啊……”
又是熟悉的一道惊呼声,接着是一个及时飞掠而来的身影。
傅锦渊三度拯救差点摔跤的小昙,这一次是撞到椅子,上一次是绊到水桶,再上一次是她为抢救被她撞落的青瓷花瓶,做了个仆街动作。
前两次,他都是及时的以右手抄起小昙,小心的避开较亲密的接触,毕竟男女有别,但这回,她是整个人摔进他怀里,他不免尴尬,小昙虽然纤瘦,但的确发育得很好,那两团柔软可是扎实的挤压在他胸膛上,还有自她伤后,身上就有的淡淡花香,此时都让他益发不自在,他连忙将她拉开,但看着小昙,虽然满脸通红,却好像不是尴尬……
“我怎么这么废,不就伤了腰,躺了快三个月,手脚都不听使唤了吗?”她一脸自我嫌弃,让他顿时哭笑不得,却不知这是她找来解释自己为何笨手笨脚的借口。
他微笑安抚,“许是身子尚未爽利,这段日子,妳整理自己的房间就好,其他的事务,我会让魏田及林嬷嬷做。”
“可是在过去,大少爷房间的清理打扫,一直都是我做的。”她可是问过林嬷嬷了。
“妳伤刚好,慢慢来。”他语气一样充满安抚,眸中含笑。
真是个好人呢,只是仙女下凡来洒扫怎么那么难?
她在心里哀叹一声,提起水桶,想到今早到水井提水,她也是忙了半个时辰,满头大汗的才提到了半桶水,“那我去洗衣服了。”
她没忘记那口水井边放了一大桶要洗的衣物,一旁还有好几支晒衣竿。
傅锦渊莫名的有些不放心,但看她一再坚持,想到过去做事利落的小昙,洗衣应该没有问题,便由着她去了。
小昙提着水桶一出卧房,走过长廊,就见到魏田,看他眼睛一亮,殷勤的走过来,她微微点个头,想越过他走人,没想到他竟伸手抓着水桶提把,“我帮妳。”
“不用了,我行的。”
他闻到她身上迷人的花香味,想也没想的俯身凑近,“妳身上真香,”他看着瞪大眼睛、近在眼前的容颜,赞美道:“肤色白皙许多,也变成美人了。”
她直接放开水桶,后退一步,没好气的道:“大少爷说了,你要是没有理由的靠近我,说些有的没有的,他绝对会把你轰出庄子。”
魏田半瞇起黑眸,“妳胆子变大了,以前见了我可是拔腿就跑。”
“人都会长大的。而且你这样纠缠着我有意思吗?我知道大少爷从没禁止你出庄子,你也不是真正在这里伺候大少爷,进城找家妓院解决不就好了,何必在我眼前讨人厌。”她不怕得罪他,她可是有法术的花仙呢。
他又气又惊的看着她,“妳……”
“我怎样?男子汉大丈夫,脑袋里全装些色欲东西,我都替你觉得丢脸,还不走!”她一脸鄙夷。
魏田一时被这丫头的伶牙俐齿惊到了,但一回神,他双手握拳,想出手教训,却见傅锦渊从前方走来,他连忙行礼,“大少爷。”
小昙一愣,这才回头,也连忙行礼。
但他只朝她点个头,就对着魏田道:“我有事交代你去办。”
“是。”魏田只能回头瞪小昙一眼,举步跟着傅锦渊到书房去。
不一会儿,就见魏田从书房走出来,回到自己住的屋子,整理一个包袱,臭着一张脸骑马进京。
不过这事小昙不知情,她正在跟一团打结的脏衣服拔河打仗。
不做不知道,她从未想过平常的家务有这么难,她坐在矮凳上,将那些衣服搓搓打打,忙了大半天,又要将那湿漉漉的一团衣服披到长竿上去滴水,弄得她腰酸背痛,肚子更是咕噜咕噜叫个没停。
太阳缓缓位移,从日正当中到日落,橘红霞光映满天,林嬷嬷在厨房准备晚膳,刚烧热水时,就见傅锦渊走进来。
“不必准备魏田的,接下来十天,他都会到茶楼帮忙,那里人手不够。”傅锦渊说。
林嬷嬷马上皱眉,“那臭小子又去骚扰小昙了是吧?只是,大少爷,那丫头这几个月养得愈来愈水灵,身上还会散发花香,魏田去了十天再回来,也只会安分一段时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传香茶楼是大少爷硕果仅存的挣钱来源之一,也是樊氏留给大少爷的,只是生意清淡,勉强有些小盈利而已,哪有什么人手不够的事?还不是为了让小昙可以避开他的骚扰,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面对这个曾经是母亲陪嫁的老嬷嬷,傅锦渊也不藏话,“依往例,若将魏田赶出去,那毒妇就会找个更差劲的小厮过来,现在还不到算账的时候,只能暂时忍耐。”
林嬷嬷也知道,只是,这么憋屈的容忍,实在让她生气啊。
傅锦渊蹙眉,不想再纠结这话题,“小昙呢?”
“老奴也不知道,这庄子里外要做的活儿多,老奴来来去去的,倒是没看到她。”她摇摇头,嘴里念着那丫头变得不太一样,手脚笨拙了不少,倒是脑袋好像灵活了些,说话也利索了……
傅锦渊已经离开了,她还是自言自语的继续碎念,继续忙活。
庄子后院的半坡上,有一半人高的红砖墙,藤蔓攀爬,开了些不知名的小白花,在居中位置,就架了好几根长长的晒衣竿,此刻,小昙正站在晒衣竿前晾衣服,一边晾一边还搥搥酸疼不已的腰,回头看着那几盆好不容易清洗好的衣服,她都想喷泪了,还有那么多?偏又不能施仙法,林嬷嬷说的什么义弟的江湖朋友也不知藏哪儿?像日本忍者?
“小昙。”
傅锦渊的叫唤声从前方传来,她一抬头,就见他俊逸的身影朝她走来。
傅锦渊在看到晒衣竿上那些惨不忍睹的衣物时,就想到暗卫禀报说小昙从跟魏田分开后,就一直窝在后院洗衣服,他原本还觉得不可置信,但此时……
他走近了,小昙也看见他俊脸上不及掩盖的惊愕。
她尴尬一笑,再咳了两声,心虚的指着那些晾得歪七扭八的湿衣服,“那个……衣服都结成一团,可我真的尽力了,我先是搓洗,又用棍子打,可是光要将那些泡泡弄干净就用了好久,然后,衣服湿又重,我拧不干,手又没力,要在晒衣竿上拉整齐,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绝不是敷衍塞责。”
她眨巴着大眼,说得好无辜又带了点可怜兮兮,傅锦渊突然能明白暗卫在说她洗衣的事时,不时憋住笑的原因。
他靠近晒衣竿,发现晾在上头的衣服有的布料略薄,好像弄破了……
但他的目光随即落在她的双手,许是泡在水里太久,她的手红通通,皱皱的,“衣服这样纠成一团,晾晒到明日也干不了,我来吧。”
她倏地瞪大眼,“那怎么可以,你是大少爷耶。”
“过去,有不少事也是我自己来的,妳这丫头病了一段时日,好像也忘了一些事。”他笑笑的说着,就动手处理那些挂在晒衣竿上纠结成团的湿衣服。
暮色霞光在他脸上打了一层熠熠金光,尽管左手不太灵活,但他上下处理的动作依然优雅利落,速度也快,的确不像新手。
她咬着下唇,看着橘红色夕照下,三排整齐又随风飘扬的衣物,自我嫌弃的摇头,“我怎么那么没用。”
他微微一笑,伸手轻轻拍了她的头,“慢慢来,妳一定做得来的。”
她抬头看他,莞尔一笑,“对,我怎么可能做不来呢,你都可以了。”
这话听来怎么怪怪的?傅锦渊一张俊美如玉的五官有些小小扭曲。
稍后,小昙在林嬷嬷的叮咛及帮忙下,完成晚膳后的一干家务,还愉快的得知那色迷迷的魏田被傅锦渊赶到茶楼去当十天的杂工,本还想问什么茶楼?但林嬷嬷已累得直打呵欠,她亦是疲惫不堪,便草草的沐浴完,手软脚软的爬上床,瘫成一条翻肚的死鱼儿,一夜无梦。
翌日晨起,做早膳的时间,是她自以为恢复自信的最好时刻,但想象总是很美好,她连生火都有问题,当浓浓黑烟从厨房烟囱滚滚冒出,她被呛到连喊人的声音都出不来,清楚的脚步声由远渐近的杂沓奔来。
最先冲进来的是傅锦渊,他衣着整齐,也已束发,看来是醒来许久,接下来是林嬷嬷,她一头灰白长发披在身后,连净脸都来不及,手里还抓着毛巾。
傅锦渊紧张的将她拉出厨房,只见她被浓烟呛得泪光闪闪,小脸上全都是炭黑,像只小花猫,狼狈得猛咳嗽,看到她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真不知该哭该笑?
片刻之后,厨房的门窗都已大开,肇事的灶台内也升起了火,烟雾已散,傅锦渊没有责备,只叫小昙下回小心一些,就去练功房练武了,这一向是他晨起的习惯。
这会儿,小昙拿着毛巾擦脸,头低低的听着林嬷嬷恨铁不成钢的叨念着,“妳这丫头是连脑袋也伤了吧,连生火都不会了?!而且妳该不会早上也没去伺候大少爷洗漱更衣吧?”
小昙愣了愣,抬头看着她,指了指自己,“那也是我的事?”
林嬷嬷夸张的翻了白眼又狠拍额头一下,再一指压向她的眉宇中间,“我说小昙,妳不是被什么鬼怪附身了吧?怎么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跟大少爷说话也你啊你,我啊我的,若不是大少爷说没关系,我早就……哼哼!”
一下、两下、三下,接连被戳三下,痛啊!小昙揉揉眉宇,她哪是鬼怪,是花仙好吗?!她默默的在心中平反,但还是乖乖的麻烦林嬷嬷把小昙平日要做的事说了一遍。
听完后,她更无言。
虽然她是仙,但她很想说小昙比她这个仙还要能干百倍千倍,简直是神力女超人。
天未亮,小昙就起床,在厨房将早膳备好,服侍大少爷洗漱更衣,稍后,等大少爷练完功,打热水让他沐浴,接着洗衣晾衣,打扫清理庄子,抓紧时间进城补给一些食物家用品,回来又是备午膳,整理后还得砍柴,在庄子里种些家常菜,浇水拔草,再到庄后的清溪抓小鱼小虾,又去后山摘些野生水果,忙完后,大少爷若又练功,还得再打一次热水,紧接着,她得备晚膳,再烧热水让大少爷沐浴,整理厨房后,通常大少爷会在书房待到很晚,小丫鬟便得贴心准备宵夜,如此兜兜转转,等到沐浴上床,都是半夜了。
小昙觉得头晕,乌鸦满天飞,难怪,傅锦渊说她是个女汉子,根本十项全能来的,但这一天下来,傅锦渊就要洗三次澡,也太折腾人了。
“魏田干啥用的?”她不满的月兑口而出。
“他就是来监视大少爷的,妳以为真的是来伺候大少爷吗?笨丫头。”
接下来的时间,小昙就像个陀螺转个不停,尽管她已努力加快做家务的速度,但她就连走路都快不了,被林嬷嬷逮到了,又嫌弃的说她像大家闺秀似的步步生莲,怎么干活?
她委屈啊,她是仙,平时都以法术穿越古今各大时空,要做活儿,仙指动一动也是可的,但目前状况不明,仙指变成凡人手,就怕万一被人瞧见她施仙术,事情就大了。
“咳……咳……”
突如其来的咳嗽声,让神游四方的小昙愣了一愣,回过神,看着眼前的傅锦渊。
“小昙,妳不用伺候了,去忙别的事吧。”他额际发疼,有点无奈的看着硬要伺候他穿衣的小昙,过去,她动作利落倒也罢了,可今日连穿衣顺序都不会,现在钮扣还扣错,偏她没发觉,还继续一路往下。
她顺着他的眼神定眼一看,喔哦,扣错了,她尴尬抬头,看着神情无奈的他,“走神了,重来。”她低头,双手为他解开扣子。
“我真的可以自己来。”他耐着性子对着还特意搬来小凳子垫高身子才能伺候他穿衣的小昙说,过去的她,可以踮高脚尖、高举手,动作迅速,一会儿就完成,哪还需要搬凳子?!
“不行!什么都大少爷自己来,那我来这里到底做什么的?”她很坚持的跟他的扣子奋战。
傅锦渊低头凝睇着她专注又认真的眼神,不知是否他多心?有时,他总觉得她话中有话,但他又说不出来是什么。
寂静氛围下,他看着她与他的前襟盘扣缠斗,都快眼冒凶光了,他好气又好笑,但耐着性子由着她折腾,终于,她总算完成了,抬头朝他甜甜一笑,“瞧,有志者事竟成。”
“妳最近说了不少励志的话,是从哪里学的?”他是真的好奇。她从小就跟在他身边,大字没认几个,说话也笨拙,倒是做事利落,可现在居然可以顺口就说些励志话?
她也知道自己走的画风跟原主不一样,小昙连书都没读过,字也不识几个,她猜这也是原主不太敢跟文武全才的傅锦渊说话的主因,她内心就是卑微的。
“我这近三个月来躺着养伤,睡着就作梦,梦境里有人教我读书写字,还带我到一些地方游历,这些梦境里的见闻都很真,对了,我在梦里也拜了不少师傅学厨艺呢。”她这么说,自然是先给他心理建设,毕竟在厨艺上,她可是有好几把刷子,日后都要一一发挥的。
他诧异,如此神奇?
“听起来很玄,大少爷可能不太相信,但我只能说,事实胜于雄辩,你会发现我跟过去的小昙真的不一样了。”她特别强调的又点点头。
傅锦渊却是笑了起来,“这世上无奇不有,小昙又不善于撒谎,我怎么会不信?”
她暗暗吐了口长气,好在原主的信任额度极高啊,她粲然一笑,“大少爷相信就好了,我现在可是因为梦里所闻所见,眼界宽了,学了更多事,大少爷要是心里有什么苦,需要倾诉,小昙都能当你的红粉知己。”她很慎重的自我推荐。
他先是一愣,再见她认真非常的神态,不觉莞尔,“在小昙眼里,我心中有诸多苦闷无处可说?”
她用力点点头,她来到他的身边,也是想当个知心人的,当然,也得将他养得头好壮壮,才能有健康的体魄去对付福仪郡主。
他不能说不感动,“谢谢妳,若真有需要,我一定对妳说。”
“不一定是诉说苦闷忧愁,大少爷若有什么需要帮忙,还是想做什么,也都可以跟我说。”她努力放大范围,想为自己的无心之过赎罪。
他虽然不知道她就算知道了又能帮上什么忙,但他还是再次应允,看着她兴高采烈的离开。
他则回到书房,翻看书籍不久,就听到一个鸟叫声,“进来。”
一名黑衣人掠窗而入,拱手行礼,随即报告一些事。
他黑眸冷峻,略一思索,即动笔写信,递给黑衣人,“交给景浩。”那是他的义弟。
黑衣人接过信,再一行礼,掠窗离去。
日子一天天过,在小昙列出一日待办活儿的长长清单中,唯有厨房里的活儿是她的最爱,也是让她能迅速重拾信心的地方。
不过林嬷嬷会早一步先将灶台生火,免得她又将厨房给烧了,且不得不说小昙的厨艺进步许多,像是熬鱼粥,她先将鱼挑净鱼刺,加了大骨汤熬,最后加了葱花,口感滑顺又充满鲜味,傅锦渊难得好胃口的吃了三碗,赞不绝口。
还有,青菜以河虾提味快炒,咬起来鲜女敕清脆,老腊肉炒青葱微辣,极好下饭,几块老干豆腐过水煮软,弄个海鲜豆腐煲,香味四溢,空气中全是撩拨味蕾的勾人香味,凉拌野菜清爽无负担,酸咸适当的腌渍小物毫无涩味,平时用膳也能搭配着吃。
这些菜色随便做做,每一样都让人惊艳,就连没有味觉可言的林嬷嬷,都忍不住多吃一碗饭,对她露的这几手莫不啧啧称奇,毕竟小昙原来的手艺也只是一般般,煮来煮去也就那几样,怎么突然成了金牌大厨?
小昙再度将同傅锦渊提的梦境见闻拿来解释,但林嬷嬷却不信,“怎么可能?!”
“嘿嘿,事实胜于雄辩,我露的这一手料理还能骗人吗?”
她这么一说,林嬷嬷倒是驳斥不了。
日子就在这看似平常又有些改变中度过。
这一夜,小昙忙碌一日后回到屋里,很快洗洗睡了。
时值春天尾巴,夜风仍凉,床上的小昙感觉到凉意,下意识的将身上被褥抱得更紧些。
殊不知半开窗户外,一双不怀好意的眼眸正紧紧盯着她,在月光照耀下,她又长又黑的睫毛落在眼下,形成一扇影,挺翘的鼻梁,粉女敕的樱唇,过去晒得黑亮的皮肤如今变得白皙细滑,像刚剥开蛋壳的白煮蛋,让人好想咬上一口,魏田看得血脉偾张,不由得吞咽了口口水。
色心起,他一手扣住窗子,打算挺身爬入,没想到,肩上陡地被一扯,他整个人被重重的丢飞出去,撞到一棵大树,跌落在地,“咳咳咳……”他吐出一口血。
他狼狈的一手摀着胸口,抬头一看,竟看到傅锦渊冷峻着脸站在月光下。
魏田倒抽了口凉气,一颗心剧烈跳动起来,“大……大少爷。”
“你提前回来了。”傅锦渊冷声看他,却不提他刚刚的非分之举。
“是,因为杨掌柜不需要用人,让我回来伺候大少爷。”他心惊肉跳的以袖子抹去嘴上的血渍,踉跄的起身解释。
傅锦渊锐利的黑眸扫向他,“仅是如此?”
魏田僵着身子,却开不了口。当然不仅如此,是他到茶楼干了七、八天活儿,茶楼女掌柜杨晓宁压着他尽做些杂活儿,他心里不爽,溜出茶楼,就回秦广侯府见了福仪郡主,埋怨被大少爷丢到茶楼当差。
福仪郡主就在第二日,假意到茶楼饮茶,像是不经意的瞧见他,再当着那几个特别被找去当长舌公、长舌妇的客人面前,将他唤到身边,仔细询问一番,接着就泪眼汪汪,同行的卢嬷嬷就大声安抚……
“夫人别伤心啊,妳尽了母亲的责任,好心好意指派二十多个奴才到庄子伺候大少爷,没想到大少爷连一个都不留,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夫人派人去做什么坏事似的。”
接着,另一个老嬷嬷陪着演起双簧,“大少爷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夫人对他那么好,他还不知足?像茶楼这里的茶食不够精致,但夫人可是常常派人过来买些茶点茶叶回去,谁都知道这是樊夫人留给大少爷的产业,收入只入大少爷的口袋,夫人买那么多为什么?还不是怜惜大少爷生母走了,想代替樊夫人尽尽母亲的责任……”
魏田想到这里,才回过神,看着不知何时走近的傅锦渊,忍不住倒退一步。
傅锦渊突然笑了,“那两个老太婆唱的双簧是不是很精彩?”
闻言,魏田的表情说有多苍白就有多苍白,后背渗满冷汗。
傅锦渊这个笑令他头皮发麻,毛骨悚然。
“不出几日,京城就会出现流言,我这半残又失了世子之位的侯府嫡长子,心思阴暗,不识好人心,独居山庄的日子愈久,不知脾性会变得如何阴沉?只要有家世的大家闺女谁敢与他成亲?”他顿了一下,笑容添了几分阴冷,“那毒妇是不是跟你说了这些话?”
魏田见鬼似的看着他,大少爷为什么会知道这些话?当时,在秦广侯府的屋堂里,明明只剩几个福仪郡主的心月复,难道,里面有大少爷的眼线?
“不管那毒妇承诺你什么,你在我这里,就是我的小厮,若有觊觎小昙或是不守分际的行为,我就算将你打死,那毒妇也不可能因为一个奴才来找我算账,顶多再派另一个人过来,你可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魏田脸色丕变,本想说什么,但一对到傅锦渊俊脸上冰封的寒气,吞咽了口口水,踉跄的往自己的屋子走去。
傅锦渊走到窗前,望进屋内,只见月光下,小昙抱着被褥睡得两颊嫣红,唇角微勾,似乎作了好梦,他脸上的线条不由得柔软许多,对着前方不远的一株参天大树说了句,“继续守着。”
黑暗中,传来一声极轻的鸟声。
这一夜并不平静,望月山庄里又陆续迎来数名黑衣人,其中一名,甚至先绕至魏田的屋子,趁他不注意时点了他的睡穴。
宽敞书房里,除了傅锦渊外,还有六名夜访的黑衣人,他们皆是傅锦渊义弟周景浩派来的江湖友人,帮傅锦渊在外搜罗福仪郡主的罪证,也盯着傅锦淮那个纨裤子弟。
至于另一批暗卫,则是傅锦渊在羽林军时培植的暗卫,虽然他左臂受伤,不得不从羽林军离开,但这些人仍义无反顾的跟着他,成为他在山庄内外的眼睛,代替他去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事,也在必要时及时阻杀进入山庄的刺客,而不管是那些暗卫还是眼前这六名江湖友人,福仪郡主仅知道有人帮他,却不知底细。
屋内烛火愈烧愈旺,一个个黑衣人轮番禀报这些日子所查获的情资。
他们神情敬重,丝毫不因傅锦渊没了世子之位且左手半残而鄙视,他们这些江湖人重义,不管那些世俗的尊卑,在自家帮主周景浩一次遭仇家追杀,性命垂危之际,是傅锦渊舍命相救,之后帮主又与他意气相投,结拜为兄弟,他们这些帮众自然也视他为主,为他所用。
不过,傅锦渊这人仗义,直言视他们为兄弟,要他们跟他平起平坐,不然,他们哪会这么大剌剌的坐着。
傅锦渊面无表情的听着福仪郡主为了傅锦淮的私欲,竟将魔掌伸入一落魄世家,坏了该家闺女姻缘,好成全儿子纳妾过府,没想到该女性烈,竟投井而亡,此事被二老一状告到福仪郡主的父亲禄王府里,老禄王一方面气女儿过分宠溺傅锦淮,一方面还是替女儿及外孙收拾了烂摊子。
接下来,傅锦渊又听了不少秦广侯府后宅的一些是非,最后两名黑衣人将一迭信件及文件交到他手上,两人皆是一脸的得意。
“傅兄看了肯定高兴。”其中一人骄傲的说。
在场的人都知道傅锦渊布局不只为了要回他曾经被夺走的一切,还要将福仪郡主在后宅所做过的丑陋罪行及真面目公诸天下。
屋内静默,只有傅锦渊迅速翻阅那些文件及信件的声音。
傅锦渊愈看眼色愈冷,但众人也都注意到他的嘴角却是上勾,众人不由得给了那两名兄弟一个赞赏的目光。
傅锦渊的心情的确很好,那对母子胆大包天,竟然敢放印子钱,这在他们夏和王朝可是抄家的重罪。
众人就印子钱一事又讨论一番,若有机会,不放过挖个洞让福仪母子跳。
义气相挺的众人又说了些事,傅锦渊拿了一个小木盒交给其中一人。
众人也有默契,里面是数目不小的银票。
一开始他们不愿意拿,瞧瞧这破庄子,伺候的下人没几个,傅锦渊身上半旧不新的衣物,还有帮主替他经营的要倒不倒的传香茶楼,他们这几个帮众的身家掏出来搞不好都比他这不受宠的侯府前世子要有钱的多,但傅锦渊很坚持,他们办事要吃饭,有时还得重金买消息,迫得他们不得不收。
众人告辞后,黑色身形迅速的闪进漆黑夜幕中,不久,寂静的夜被数匹马儿奔驰的杂沓蹄声打破。
就在后院的屋子,一向睡得浅的林嬷嬷坐起身来,听到今晚第二度响起的熟悉马蹄声,即猜到是那帮到访的江湖友人离开了,正要再躺下睡时,想到了在另一间屋子的小昙,这丫头伤好后,忘东忘西的,状况又多,她不放心的下床,披了件衣服,拿着油灯步出屋子,走过黑漆漆的小院,却看到魏田的房间灯是亮的?她蹙着眉头,走近窗口往屋里看,还真的看到他躺在床上睡着了。
“这家伙怎么提前回来了?大少爷知道吗?”她边念着边往小昙的屋子走去,竟见到傅锦渊就站在屋外的窗子前。
“大少爷。”她轻声唤道。
他回头看着屈膝行礼的老嬷嬷,还没开口,她就急着压低声音说,“魏田回来了。”
“我知道,但他不敢对小昙乱来。”
听他如此说,林嬷嬷就猜到两人显然说过话了。
“那帮兄弟每回离开庄子就吵了嬷嬷。”傅锦渊又说。
“大少爷说什么呢,是老奴自己睡得浅,不过……”她看进窗户,透过照进屋里的月光看到那丫头在床上睡得香甜,“真羡慕啊,几匹马奔驰来了又离开,老奴觉得这床板都在震动,那丫头倒是睡得酣甜。”
“我本也以为会吵到她,才过来看看的。”
他看着银白月光透窗而入,映在那张熟睡的容颜上,瞧着睡梦中的她似在吃东西,还满足的舌忝了舌忝唇,不由得低声一笑。
乍听这久违的低沉笑容,林嬷嬷不由一愣,回头看着温柔的凝视屋内的大少爷,像是想到什么,也微微一笑。
小昙睡得极香,她正在作梦,梦里,她坐在瑞士的冰河列车上,大快朵颐的享受六星级美食,吧喳吧喳的吃着,眉开眼笑的欣赏窗外潋滟又磅礡的山光水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