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巫姜追上押解花子靳的车队后,便一路悄悄地尾随。
如她所料,刘鸿的人马也秘密跟着车队,她则跟在刘鸿那群人的后头,隐藏身形,不留痕迹。
巫姜最擅长的是追踪、侦察和隐匿之术,所以跟了许多天,刘鸿的人马始终没发现她,而她就好比一阵风收过,没有泄漏任何蛛丝马迹,融入周遭的一草一木。她身形飘忽,神出鬼没,时而跟在车队后,时而越过车队,查探周遭的动静。直到跟了第四天,她终于在前方密林处发现异状。
有另一批人在暗中跟着,这些人极其隐密,一般的探子查不到,却逃不过巫姜的眼。
这回押解花子靳的官兵足有一百多人,护着三辆囚车行进,每一辆囚车的四面全盖上黑布遮挡,两边皆有官兵防守,车顶和车底都被打死,花子靳就坐在其中一辆,这么做是为了提防有人劫车,或是有心人暗杀囚犯,务必做到严防死守,滴水不漏。
崔大人受皇上之命,亲自押送威远将军回京,同时也必须保护将军平安到达京城,因此特意让人准备了三辆马车,除了重兵把守,亦不让他人知晓威远将军究竟在哪辆囚车里?
花子靳在昏暗的囚车中闭目养神,听着外头的动静,这时车外忽起一阵骚动,就听到有人大喊“小心有蛇”。
他睁开鹰目,眼底透着犀利,车身受了点颠簸,停了下来,不一会儿,便听到崔大人严厉的命令。
“检查每一辆车身,防止有人趁乱进入。”
花子靳聆听着外头的声响,过了一会儿,马车又开始前进,直走了一个时辰,都没有任何异样,他不禁疑惑。难道真是自己多心了,蛇惊马只是偶发状况?
才这么想着,座下忽然有了可疑的动静,他眼里锋芒毕露,杀意凝聚。
座下的木板被轻轻移开,一颗头无声无息的探进来,他一掌成爪,眼看就要罩上此人的天灵盖,只需运力,便能让对方立即见阎王,这时座下的抬起脸,在看清那张面孔后,他愣住,不禁诧异。
竟是她!她追来了?
巫姜抬头,见到的就是他的手,于是她很自然地把自己的手递上去,握住他的大掌。她正好需要借力使力,好让自己从狭窄的空间里爬出来。
“谢了。”她说。接着盘腿坐下,顺道替自己整理仪容,拍拍灰尘。
花子靳不着痕迹地收起掌心紧握成拳,那软软的触感还残留在掌心里,心中感到些许微妙,见她跟平日一样,似乎对适才的动作丝毫不以为意,完全就是个不拘小节的江湖儿女。
正要问她怎么追来了?就听她开口。“有水吗?我口渴。”
花子靳顿了下,将一旁的水壶递给她。
巫姜也不客气,接过就喝。为了追车队,她没机会找水喝,都快渴死了。
“你怎么进来的?”他很好奇,车下明明用铁板封死了。
她忙着喝水,一时没空搭话,举了举手上的匕首,算是回答。
他看着匕首,这才恍悟,差点忘了自己将那把铁如泥的匕首给了她。
巫姜连喝了好几口水后,用袖子抹了抹嘴,对他嘿嘿笑道:“这把匕首实在太好用了。”
瞧见她眼中的得意,他不禁莞尔。回京之路万分凶险,能不能保住命都不知道,她却冒着危险追随而来,这份情义令他颇感欣慰。
“你如何得知我在这车里?”马车有三辆,每一辆都有人乔装成他的样子,只要找错车,便会惊动所有人,她是如何办到的?
“味道。”她答。
味道?他一脸不解。
她只好再补充说明。“你坐牢不洗澡,是三人中最臭的,我在马车外都闻得到。”
他为之一怔,眸光转为锐利,想他堂堂一个大将军,居然被人嫌臭?她还真敢讲,就不怕得罪他?只可惜,他眼中的威严对这女人好像不管用,因为她一点也不怕他,还随兴得很。
喝水解了渴,她便拍拍他的脚,要他让一让,似要钻回他的座下,但是才刚要趴下,领口一紧,又被他给拎上来。
干么?她用瞪人的眼神质问他,对他像抓小鸡似的把她拎回来的动作很有意见。
“你就这么走了?”他质问。
“为何不能走?”她反问。
花子靳气笑了。“敢情你一路跟来,又耗费功夫切开车底,冒着危险混进来,就只是为了喝水?”
经他一提醒,她这才想起差点忘了重要的事,于是她赶忙把纸笔拿出来递给他。
干么?这回轮到他用眼神质问她。
“给你写借条用的。”她说。
事情是这样的,她要去找刘鸿拿银票,怕口说无凭,要花子靳证明她的确把东西带到了,还有先前他答应给她的五百两银,加起来总共是一千两。不是她不相信他,而是有他写的借据,她才能有凭有据地向刘鸿要钱。
也就是说,她花这么多功夫追上他,又耗费功夫混进车里,就只是来收保护费的?
花子靳一双犀利的鹰目直直盯住她,浑身的气场笼罩在车箱内,沉声开口。
“大姊,你千里迢迢的追来,难道不是看在小弟是条英雄好汉,感召我这么多年来忠君报国,为百姓出生入死,却被人诬陷入法狱,因此觉得同仇敌忾,想要帮我一把?”
若是忠肝义胆之人多少会有此心,更何况她也认定他是冤枉的,所以他以为她多少会这么想,哪知她听了之后非但不脸红心虚,还一脸慎重地道:“罗煞小弟,大姊很同情你的处境,不过亲兄弟也要明算帐,实话跟你说,大姊确实景爷你的为人,但我真的很缺钱。”
在帮他的同时顺道凑银子,一举两得的事,她何乐而不为?
为防止外头的人听到对谈声,他们必须压低嗓声,因此两人靠得很近,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吹拂的鼻息。
花子靳都要开始怀疑自己的魅力了,枉费他适才还很欣慰她有情有义的追来,现在却有种很想踹她出去的冲动。
罢了,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大手拿过纸笔,巫姜动作也利落,立即沾水磨墨。
马车颠簸,但花子靳常年行军打仗,有时时间紧迫,直接在马上写字传信的事都做过,因此握笔沉稳,行云流水地写了一行字交给她。
巫姜看了借据,十分满意,笑笑地将墨迹吹干,小心收好,然后对他道:“我要走了。”
花子靳只是冷冷看了她一眼,便把视线转开,一副“你爱走不走,不关本将军的事”。
巫姜对他的冷漠也不恼,离去时对他挥挥手。“放心,我会一路护着你的,别怕啊!”
花子靳又气笑了。是护他还是护银子?他狠狠瞪回去,但她人已经钻进座下去了。他想了想,好奇地弯察看,除了空空的柜子,早已空无一人,而马车依然循序地往前行,守在外头的官兵无一人察觉。
不得不说,这女人还挺有本事的,不知她到底是何来路?他当然不会笨得相信她是被通缉的女yin魔,除了那张脸跟通缉画像上相似之外,她的性子和行为举止一点也不像传言中的女yin魔。
既然她不肯说,他便也不问,这路上多了她相伴,倒也十分有意思。
接下来几天,车队遇上埋伏,一群蒙面人袭击车队,一时刀枪交击之声与马儿的嘶鸣声不断。
两方交战时间不长,蒙面人偷袭不成,很快退兵,不到一会儿工夫,全都退入一旁的林子里,躲了进去。
崔大人命令。“莫追,以防有诈,守住车厢!”
他带领的官兵不愧训练精良,很快归整队伍,呈防守队势,紧紧护住三辆车厢,不让伏兵有任何机会接近。至于马大人这边的官兵就不一样了,队伍散乱,因受了一场惊而显得有些兵荒马乱,让崔大人见了十分不满,暗自摇头。
这次受袭来得快,结束得也快,并未有人受伤,崔大人命令继续上路,不准耽搁。
刘鸿站在山丘处目送车队离开,高无彦走上前,来到他身旁,低声开口。
“师爷。”
刘鸿目光丝毫未移,远远地盯着车队,沉声问:“查得如何?”
“咱们的人趁乱靠近三辆马车,里头都有人,也都是将军的声音,车内阴暗辨不清,实在分不出将军坐在哪一辆?”
刘鸿听了一顿,弯起一抹淡笑。“崔大人果然谨慎,为了预防劫车和偷袭,弄来三辆马车,盖以黑布,还安排人坐在里头,模仿将军的声音。依我看,那些人的体型和相貌恐怕也与将军相似,试图混淆敌人耳目。”
钟佐低声问:“咱们不确定将军坐在哪一辆车里,现在该怎么办?”
“不急,回京之路还需半个月,咱们有的是机会再探,更何况……”刘鸿露出高深莫测的笑。“车队里有咱们的内应,他会帮咱们查出将军坐在哪辆车里。”
“谁?!”高无彦突然喝道,钟佐与刘鸿也中断谈话,三人回过头,看着那突然出现的女人。
“是我。”巫姜走上前,依然用布蒙面,只露出一双眼睛。
刘鸿眼中闪过异芒,接着露出浅笑,拱手道:“姜姑娘。”
“我依约来拿银票。”她直接道出来意,也不拐弯抹角。
刘鸿笑道:“姑娘能混进大牢,还能从牢中出来,果然是高人。”
一旁的高元彦冷道:“通缉犯当然能进入牢中,她倒好,赚了咱们的银子,还顺道自己去坐牢,让人代领赏金,这算盘打得真精。”
巫姜冷冷瞧他一眼。她知道刘鸿他们当时派人暗中监视她,想知道她拿了银子后是否会按约定潜入牢中,自然也得知她入大牢的方法。
对于高无彦的冷嘲热讽,她懒得理会,毕竟拿到银票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