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小小赠礼,代表别人的一番心意,不管对象贵重与否,都该好好收藏。
而不久前人家才赠予的东西,过不了多久就弄丢的家伙,应该算是很糟糕的吧?
若若今天碰巧就当了一回令人嫌弃的糟糕家伙。
她跪在地上,拨开草丛寻找童九歌还给……送给她的那只金镯。
那天离开大厅后,她仍是受不了金镯带来的那股眩晕不适,将它摘下,收了起来。
她讨厌那只镯子,却不讨厌他的那份心意。
临走前他的话语仿佛化成了一股温暖附在镯子上,她舍不得丢弃,便将它带在身上。
这样重要的东西却被她弄丢了,方才她跟山寨里的孩子在附近玩耍,一个不留神,不知掉在了哪儿。
“怎么办?还是找不到,到底掉在了哪里呀?”天气明明没有很炎热,却有汗珠沿着额际滑下来,若若下意识抬手抹去,一时忘却手上沾有泥污,不小心将污垢留在了白皙脸颊。
眼看太阳越发西斜,再过不了多久就会完全西沉,四周变得漆黑一片,极难分辨方向,本想明日再来,又怕金镯会被隔天早起路过的某位路人甲开心捡走拿去发财,她心里越想越急……
“你在那里做什么?”
熟悉的嗓音在身后不速处响起,她马上认出那是童九歌的声音,正想转身回话,又听见他饱含焦躁和惊吓的高声呼喊——
“停下!停下,你给我停下来!对,待在那里别动!”
若若没动,是来不及反应,甚至有点被他突如其来的叫唤吓到,只能僵硬着身子跪在原地,直到沉稳步伐踩过杂草的窸窣声响传来,直到被从地上拉起,感觉身躯被拉进一个温暖怀抱,她才抬头,“九爷?”
起初,她只看到那刚毅分明的下颔,紧接着,因恼火俊颜朝她投以睨视,一并吹拂到粉女敕娇颜的,还有一串怒意汹汹的问句:“这回你是想换个法子,玩跳崖自尽吗?!”
“我不是。”
“还说不是?”
她刚刚站的地方,再过去两步就是山崖,他怀疑只要他来迟那么一点点,她就衡量完跳下去摔得血肉模糊,和一心寻死的悲壮情怀,到底哪一方比较痛比较重,然后纵身一跃,留给他一个决绝找死的幽美倩影!
他好怀疑,初见之时,她是不是事先寻了哪处激流汹涌的风水寳地跳下去打算搞死自己,没想到被他们多管闲事救了上来,打扰她结束花样年华的美好计划,一想到这里,他就感觉额头有愤怒的青筋在抽搐。
“我刚才,或是现在,表情看起来像是个想要寻死之人该有的吗?”若若仰着巴掌大的小脸,带着难得遇上他一回的暖柔笑意,柔美甜腻地问着。
“你有前科。”是不知为了啥,险些成为厉鬼的前科,这就不能怪他拿那次落水事件来跟她纠缠。
“我在找东西。”
“你要找什么东西,非要找到山崖边不可?”她要找的东西是有多珍贵,贵重到让她连命都不要。
童九歌怒火中烧,她都死过一次了,若觉得自己的命廉价,那么干脆送给他啊!
“在找你送我的金镯,我不小心把它弄丢了。”面对送她东西的当事人,这种事有点难以开口,然而按照现在这个情况,按照他紧张的程度,若她不解释清楚,很有可能他会抱着她抱到地老天荒也不松手。
“那种鬼东西怎么样都无所谓!”吸气,吐出来,再吸气、吐出来……
童九歌要自己镇静再镇静,不要被这个看似冷静又偶尔迷糊得令人提心吊胆的丫头气到七窍生烟,经过数次吐纳,闷堵在胸口的火焰终于有减弱的趋势,他用教导坏孩子般的口吻道:“那种东西是身外之物,等你七老八十带进棺材,棺盖一合,根本无法跟人炫耀,用不着你拼了命去找回来。”
“我找它,不是因为它有多贵重,而是它是你送我的。”是他赠予她的,她才会如此珍惜。
“你一定要找回来?”那么纤细的双肩,蕴进几分不可动摇的力量,在他怀中坚持着与他对峙;那么柔弱的面容,镶着一双足以对抗世上所有难题的美丽眼瞳,视线不闪烁也不偏移,直直与他对视着。
“是的,那对我而言很重要。”
“好,你在这里等着,不许动,我帮你找。”他好似听见心里那个顽固的地方被什么击碎的声响,无可奈何的被她打动,因她而屈服,因她而叹息,不由自主挪动脚步来到她方才所在之处——
真……见鬼。
放眼望去,脚下杂草一丛接一丛,一直延伸到崖壁,偶尔还会踢到碍事碎石。
像刚才那种盲人模象,模来模去模不到哪处是哪块的做法,她能找得到东西才有鬼!
童九歌发出一声轻啧,伸手模出腰间匕首,一手抓起一把杂草,另一手手起刀落,唰唰声接连不断,快速清理妨碍视线的草丛。
看着他忙碌的身影,若若禁不住好奇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找你。”
“我做了什么?”
“还问我你做了什么。”恼火。他这辈子发火的次数就属面对她时最多。
“上次你不是问要怎么样才能找到我吗?我以为你会来找我,结果呢?”他等了又等,都等不到她去找他。他又想,或许她偶尔需要帮忙送饭送茶送衣服,会经过他那边,可是他连她的影子都没见到过。
他好委屈,差点成了深闺怨夫,实在按捺不住,今日撇开手边所有事情跑来找她。
“我没有事要找你啊。”若若闻言,无辜的神色攀爬上净丽面容,晶灿眼瞳眨动数次,更显单纯无奈。
“没事找我,也能去我那里喝喝茶、吃吃点心。”
“我屋子里也有茶水。”至于点心,她的住处离厨房比较近,想吃不需要跑那么速。
“你……”这丫头,真不知道她是真傻还是假痴,平时一副遇上什么事都能不动如山的冷静模样,关键时刻却一反常态,一言一行叫人无语到想叹气。
童九歌感觉火气上涌,只要她再说一句害他额际青筋抽搐不止的话,他保证当着她的面仰天啧血出来。
“我是怕你在忙,不想妨碍你,没事就不需要去打扰你。”抢在他真的啯血身亡之前,若若用静雅温弱,同时包含小小顾忌的嗓音说道。
“只要是你就不妨碍。”
“真的吗?”
“真的、真的,比珍珠还要真!”跟他客气什么?
当初是他叫人把她捞上来的,现在陪陪她、为她解决麻烦何足挂齿?她愿意依赖他,拜托他做事,他高兴都来不及。
“好,那我以后偶尔就打扰你一下。”
她笑了,那张净丽娇颜上绽开的笑意清浅,像极了一朵在初春时分,迎向晨光绽放的无名小花,简单素净,却叫人感到惊艳。
童九歌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唇角弯出一个似有若无的笑弧,好不容易扯回黏紧在佳人脸上的视线,他低头一看,杂草清理完毕,入眼的只有满地草屑和泥土,关键的金镯别说影子,就连金光都不曾闪现过。
“不在这里,我们要不要去别处找找?”他有些苦恼地挠了挠脑袋,边抬起头,边朝她耸了耸肩。
“我真的想不起来掉在哪里,算了,天也快黑了,明天再找,我们回去吧。”找不到就意味着那镯子跟她缘分太浅,况且他为了帮她弄得满头大汗,裤子鞋子沾满草屑和污泥,她很是过意不去。
“等等,我想起还有个地方。”
若若根本来不及问是哪个地方,等她反应过来,只见他走到崖边,二话不说就纵身跳了下去——
“九……爷?”声音在发颤,随着呼吸低低弱弱呼出来的,她甚至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
远处夕阳即将西沉,群鸟归巢不住啼叫,偌大的林子,除了她没有第二个人。
一阵天旋地转让若若险些站不住脚,她必须咬紧牙关才能忍住晕倒的冲动。
用力吸进肺腑的气息沾染了黄昏的雾气,好冷,冷到足以令人血液冻结。
若若费了好大功夫,让僵硬的双脚行动起来,来到童九歌刚才所站之处,缓缓探头出去,看看是否能瞧见崖底的状况,看他是否已经摔得血肉模糊——
“九爷!”恐惧未除的惊呼带着极重的颤意,在瞅见下方那道熟悉的身影时,在崖边响起。
“嗯,怎么了?”
还问她怎么了?他还仰着头,看着探头出来,一脸惨白的她,径自笑得一脸笑意盎然?
刚才那个瞬间,她一直为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担惊受怕,连心跳都快停止了,结果他很好,好得不得了。
从这里下去一点点的地方,崖壁上有一处突出的巨石,足够两人立足,俨然就是个天然石台,上面长满杂草青苔,他跳下来后就是到了这里。
只是他踩空直接掉落万丈深渊的情景,在她脑海中浮现,引来一阵强烈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