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俩如同之前一般进了城,上次的杂货铺价格还算公道,便往那里去,今日正巧掌柜也在,任瑶瑶为了几文钱,真是没少同掌柜讨价还价,最后任大山扛了三十斤的细面,外加五斤细盐,五六包各色调味料。
杂货铺掌柜也是个精明的,听说任家要摆个吃食摊子,不但指点了好位置,甚至还送了一小包糖霜。这可是不便宜的好东西,惹得任大山一个劲儿的道谢。
任瑶瑶对掌柜口中的好位置很感兴趣,但她还是忍耐着在市集采购完了锅碗瓢盆才坐了慢悠悠的牛车赶去那处。
其实掌柜所谓的好地方,正是塞安县唯一一家书院的对面,因为二十丈外就是县衙,这条街上又开了酒楼茶楼,虽然没有商街上那么热闹,但人也不少。
平日来县衙办事的人和在酒楼茶楼闲坐的富贵人很多,他们的随从或者小厮之类就要在附近找些歇脚垫肚子的摊子。
最重要的是,书院里的学子足有五六百人,厌烦了书院的伙食,也会溜达出来寻些吃食果月复。
这些原因加在一起,书院旁边的胡同口就聚集了一些小贩,卖些包子、汤圆或者干脆就摆个茶水摊子。
任瑶瑶几乎是一到这里就眼睛发亮,她盘算着以后要现烤烧饼现卖,配上肉酱豆花,一定会生意兴隆。
学院里的书生们,还有那些富人的随从、衙门里的小吏,都不是穷人,花个十几文填饱肚子,享受一下美味,想来谁也不会吝惜多花个三五文钱。
而这三五文钱,就是任家五口过上好日子的希望了。
但是,烤炉要用青砖搭砌,不但占地方又不能每日挪来挪去,这就要选个好位置了。
任瑶瑶跳下牛车,围着小小的市集各处转悠。
别说,皇天不负苦心人,她在晒了一脑门的汗珠子之后寻到了一处绝佳的位置。
这是一处人家的侧墙凹陷处,内里深度足有一丈,搭个烤炉,放几张桌椅,绰绰有余,若是冬日在头顶遮个草棚,更是避风又暖和,最重要的是,这里离街面只有两丈远,闹中取静,既能看得清街上的一切,又能避了人眼。
任瑶瑶怎么瞧怎么兴奋,这里真是摆摊的好位置。
任家赶来的牛车上放了面袋子,堆了锅碗瓢盆,任瑶瑶又这般到处转悠,明眼人一瞧就是要在此做吃食生意的。
所谓同行是冤家,谁也不愿意客流被分走啊。
有人眼珠子转着,就同任大山套起了话儿。
“兄弟,你们这是打算在这里卖吃食啊?”
任大山赶紧憨笑着应道:“是啊,家里过不了,想要摆个摊子卖点吃食。这位老哥,这里生意好不好啊?”
先前说话的人卖的是肉包子,虽然一上午笼屉就空了三四个,但脸上依旧皱得同包子一般,叹气道:“生意不好做啊,都没什么客人。听说商街那边热闹,我还琢磨着明日就搬去呢。”
果然,任大山一听就着急了,还想再问两句的时候,任瑶瑶已经是听见动静走了过来。
“这位大叔,我爹是老实人,您可不要同他玩笑,您这笼屉空了这么多,生意怎么可能不好?我家是要卖饼子和豆花,不但抢不了大叔的生意,以后还要大叔多关照呢。”
那卖包子的汉子被戳穿了谎言,也不脸红,笑着瞄了任瑶瑶几眼。
任瑶瑶今日穿的是刘氏改小的一套旧衣裙,褪色得厉害,虽然洗得干净,但实在算不得好看。长年吃不饱,又大病一场,她很是有些面黄肌瘦,不过一双大眼却极灵动,笑起来眯成了月牙一般,讨喜又可爱,一见就知道是个聪明丫头,起码比她爹要聪明。
卖包子的汉子也不好再使些小算计,倒是实话实说。
“丫头,你看中那个凹墙了吧?大叔跟你说,真要摆摊子,还是趁早换个地方吧。”
“为什么啊,大叔,我们初来乍到,家里要摆个摊子不容易,还要劳烦大叔多指点几句啊。”任瑶瑶笑嘻嘻行礼,嘴里说的话也是客套。
那卖包子的汉子也没藏私,指着不远处的院门道:“你怕是不知道吧,这处院子是周家祖宅。当年周家独女嫁了京里一个大官,那十里红妆别说是塞安县,怕是整个大越国都是独一分。
“后来周家老太爷、老夫人过世,这院子就归了周家小姐,没想到周家小姐生小少爷的时候难产死了,这院子又归了那位小少爷。这小少爷自小身子不好,常过来休养。
“这院墙是有高人指点才修改的,生生挪出一块地方,也就是那个凹处,据说是什么福穴,留着给那位少爷积攒福气的。”
卖包子的汉子撇撇嘴,显见对这攒福气的说法很是不屑。
“当初我们都打过那一处的主意,可惜,人家死活不让。咱们平头老百姓,怎么敢冒犯贵人,那一处也就空了下来。”
任大山听得一脸失望,他即便木讷了一些,也看得出那里是个好地方,但这会儿听说还有这样的原因,怕是真不成了。
不过任瑶瑶却不这么想,别人做不成的事,不见得她也做不成,总要试试才行啊。
“多谢大叔,我知道了,若是以后我们一家来此处讨生活,还要劳烦您多关照啊。”
卖包子的大汉听到她这般说,就知道刚才的口水算是白白浪费了,心里冷笑,脸上却还是和气,“好说,好说。”
任瑶瑶也不同他计较,反倒模出十文钱买了五个肉包子。
卖包子的大汉这才真正欢喜起来,笑嘻嘻用油纸包了包子,招呼他们以后有事就过来说一声。
任瑶瑶一边吃着肉包子,一边又在附近转悠了两圈,末了只能皱着眉头同她爹一起回了家。
许是心里太过喜欢那处院墙凹处,别处即便也不错,但比较之下,还是入不了眼。
任大山疼闺女,赶着牛车就劝道:“闺女,明日爹再带你去别处看看。我听村里人说,城南有一处市集也很热闹。”
任瑶瑶不想她爹担心,就笑着点头,但心里却打定主意,明日一定还要来这个周家问问看。
刘氏虽然被婆母压迫太甚,奋起反抗,如今变得泼辣许多,可到底还是农家妇人,胆量和眼界都有限,任大山更是憨厚木讷,任月月和辉哥儿年纪也太小,说来说去,这个烧饼摊子大半还是要她做主。
她对这个历史上没有的时空算不得熟悉,可是前世看了太多古装剧,对什么恶霸调戏民女、地痞收个保护费,实在印象深刻,为了避免这些不必要的麻烦,这里临近县衙,出入都是读书人的小市集真的是最好的选择了。
为了以后安心做生意,还是要多争取一下。
刘氏从早晨送了闺女出门就担心,一来心疼家里不多的那点银子被闺女花光了,二来也是怕当真摆了摊子后生意不好,总之是胡思乱想的什么也做不下去。
倒是任月月和辉哥儿年纪小,哪有那么多想法,离开了祖母的日日咒骂,两个孩子简直欢喜疯了,如今盼着姊姊和爹爹从城里回来,想着姊姊会给他们带什么好吃的。
果然,任瑶瑶跳下牛车,就把怀里的肉包子拿了出来。
任月月和辉哥儿欢喜得跟猴子似的,搂着姊姊的胳膊,一跳一蹦的欢呼起来。
刘氏生怕惹来村里人,赶紧撵了他们进屋去偷偷吃包子。
之后拉了闺女问道:“怎么样,瑶瑶,都买什么了?”
任瑶瑶前世的老妈就是个节俭会算计的,这会儿再看刘氏几乎一个模样,心头又暖又酸,于是抱了娘亲摇晃道:“娘,您放心啊,我买的都是当用的,等以后摊子支起来,赚了银子都给娘收着。”
刘氏听得有些脸红,赶紧道:“娘不是心疼,就是怕你不会买东西,上当受骗。”
任瑶瑶笑嘻嘻拉着娘亲,一边往屋子里搬东西,一边说起城里的见闻。
刘氏听说有个摆摊子的好位置,很是欢喜,连连说自家闺女运气好,倒是任大山张了几次嘴,想说人家院子主人不允许借用,但见到闺女同他摇头,又把话吞了回去。
老实人就是有这个好处,虽然木讷又憨得太过,但对于聪明人却有种本能的服从之意,即便这个聪明人是他的闺女。
任瑶瑶不愿意娘亲跟着担心,第二日早起又做了一锅烧饼,趁着爹娘上工去了,先拿出两个“堵”上弟妹的小嘴巴,然后就偷偷去了县城。
难得这日正好赶上书院休沐,穿了长衫、头上扎着方巾的学子们结伴出来寻些吃食,顺便享受一下春日自由又满是生机的空气。
小市集里热闹极了,这个喊着,“包子,大个儿的肉包子啊!”
另一个就喊,“大块芝麻糖,不甜不要钱!”
任瑶瑶拎着小篮子在街边冷眼看了一会儿,越发打定主意要把自家的摊子支起来。
那卖包子的汉子早就看到了任瑶瑶,猜度着她定然是不死心,原本还想说几句风凉话,但正好有客人上门,于是就岔了过去。
待得他忙完一抬头,就见任瑶瑶已经拎着篮子到了周家门前。
周家老宅也建了有几十年,风雨侵蚀,岁月轮转,门前的青石阶都有些斑驳的痕迹,但门楣上的匾额却不曾染上半点灰尘,可见平日下人们是尽职尽责的。
任瑶瑶对于贸然上门恳求借侧墙这事,微微有了一点信心。
看门的小厮大约十二三岁,蓝衣小帽,很是机灵的模样。
他原本坐在门洞里晒着太阳,看着行人打发时间,突然见到任瑶瑶上前,不禁好奇的站了起来。
“这位姑娘,可是有事?”许是看见了任瑶瑶手里的篮子,以为她要兜售什么东西,赶紧指了市集道:“姑娘,我们主子不在家,你卖什么好物事还是去那边吧,书院今日休沐,生意很好做呢。”
任瑶瑶赶紧笑道:“小哥儿误会了,我不是卖东西的,我是……嗯,我只是想求见贵府的管家。”
说着话儿,她就把准备好的几枚铜钱塞了过去。
那小厮愣了愣,平日倒是也接过赏钱,但从一个穿戴几乎可以说破旧的姑娘手里接赏钱,他还是第一次,难道是管家的什么远房亲戚……
他张口要说话,任瑶瑶生怕他拒绝,赶紧又道:“小哥儿劳烦你了,一定帮我通传一声,就是管家不见,我也不会埋怨小哥儿,这事对我们全家来说都极重要……”
小厮琢磨着平日这会儿管家也处置完杂事该喝茶了,就算不愿意见人,定然也不会发火,于是道:“姑娘,你等我一下,我去问问看。”
“好的,太谢谢小哥儿了。”
好的开始就是成功的一半啊,任瑶瑶笑了起来,一双大眼弯得月牙儿一般,让小厮无端也跟着欢喜起来。
“马上,等我一会儿。”说着话儿,他就转头跑了进去。
不远处卖包子的汉子偶然扭头瞄到了,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周家的小厮还真是喜好美色,当日他也去求过,可是没人替他通传,如今一个黄毛丫头说几句好话就兔子一样窜进去了,周府管家一定要骂他一个狗血淋头才好,看他还敢不敢献殷勤!
可惜,老天爷许是没听到他的希望,不过片刻,周府管家周福的身影就出现在门前,气得他差点捏碎了手里的包子。
说来也是巧,周福正往门口走来,听到小厮说有人要见他,便觉得奇怪,待得发现是个身形瘦小的农家姑娘,就更奇怪了。
“福叔,就是这位姑娘寻您……”
小厮倒是对得起那几枚铜钱,还想再帮忙说几句,却见周福摆摆手拦了他,转而问向任瑶瑶。
“这位姑娘想要见我,可是有事?”
任瑶瑶听到小厮对管家的称呼,赶紧行礼笑道:“福管家好,冒昧上门打扰,实在失礼,但有一事相求,还望管家能够应允。”
“哦,什么事?”周福听任瑶瑶说话很有条理,不似一般农家姑娘那般拘谨胆小,于是语气倒是越发和气了。
任瑶瑶壮着胆子遥遥指了指那凹墙的位置,笑道:“小女来自城外任家村,家贫无以果月复,最近琢磨出一样面食,准备支个小摊子养家糊口,昨日看中一处位置,就是贵府的侧墙凹陷处,今日特意带了新做的面食前来拜访,想求福管家通融一二,赏下那处院墙,借我们一家安身立命。”说完,她行了一个礼,又把手里的篮子递了上去。
不等周福说话,那门房小厮却是先苦了脸色,心里嘀咕,早知道这农家姑娘求的是这事,他死活也不会去帮忙通传啊。
要知道,在外人眼中只以为那处院墙是个摆摊子的好地方,却不知道那是多年前有位高人指点,特意避让开来的“气穴”,据说能借外界的生气为自家主子所用,虽然说自己主子生来体弱,没见到这气穴有什么奇效,但也没有一命呜呼,自然谁也不能占了那处位置,把气穴堵死了,更何况那处凹墙里正是主子最爱的小桃园,只要在府里,每日必定要坐在园子里喝杯茶。
试想,主子正喝茶读书,若是墙外传来一阵炸臭豆腐的“香气”,那简直……
周福也是脸色不好,很是有些头疼,这事先前几乎是十日半个月就有人来问一次,后来许是消息传出去了,都知道周家不会外借那处凹墙,这才清静下来。
不想今日居然又有人找来,可对着一个小姑娘,他也不好发脾气,于是就冷淡应道:“姑娘还请把东西拿回去吧,那处凹墙对我们府上很重要,绝对不会外借。”
任瑶瑶没想到会被拒绝得如此彻底,一时心急,抬手就扯了周福的袖子,但是不等说话,不远处传来马蹄哒哒声,只见路那头行来一辆青布小马车。
周福同门房小厮都是眼睛一亮,慌忙撇下任瑶瑶迎了过去。
任瑶瑶见状,只能往门旁退了退。她猜度着应该是府邸的主子回来了,有心想上前再请求一次,到底还是脸皮薄。前世一直生活在父母兄姊的保护下,这样与人打交道,而且还是恳求不成的情况实在不多,不,根本就没有。
那青布小马车停了下来,许是在阳光下走了很远的路,拉车的枣红马鼻子里狠狠喷着气,背上汗水淋漓。
周福亲自开了车门,小厮拿了板凳,随后从车上下来一个穿了浅青色长衫的年轻男子,二十岁左右的年纪,身形略瘦,接近正午的阳光打在他头顶,照得他发髻上插着的那支玉簪更显清透。
许是感受到陌生的目光,那年轻男子微微皱着眉头望过来。
乌发宽额,墨眉星目,高鼻英挺,若不是脸色实在白得有些过分,就是个十足的英俊男儿。
任瑶瑶看得有些呆了眼,前世电视萤幕上的那些小鲜肉,同这人相比,当真是不值一提。
春风吹起了那浅青色的绸缎长衫,绣了卷云纹的黑面白底鞋,一步步踩着石阶而上。
任瑶瑶胸腔里的那颗少女心,历经两世这还是第一次疯狂跳动起来。
她忍不住红了脸,想要低下头,但眼睛就是黏在人家身上挪不开……
那小厮倒是眼尖,见到任瑶瑶这般花痴模样,有些为自家少爷骄傲,别说一个小小村姑,听说京城里也有无数官家小姐想要嫁给少爷呢。
可惜……
任瑶瑶眼见那人一步步走到她身边,隐约间有股淡淡的酒香传来,惹得她偷偷深吸了一口气。
但下一瞬却发现那酒香突然就浓郁起来,而她的肩头……居然多了一个人!
“少爷,您这是怎么了?”
小厮第一个尖叫起来,却被周福一巴掌打在头顶。
“喊什么,还不快扶少爷进去!”
周福脸上虽然也带了惊恐,但却镇定很多,眼见任瑶瑶被自家少爷抱个满怀,一时有些发懵,少爷别说自己离开,怕是说话都困难。
于是他果断指挥小厮,连同任瑶瑶一起将人连抬带抱地扶进了门。
远处的行人隐约听到动静,还想看个究竟的时候,周府已经关上大门。
那卖包子的汉子找了半晌没有见到任瑶瑶,还以为她被请进了周家,很是嘀咕了几句。
不过他并不知道,任瑶瑶这会儿实在有些尴尬。
前生今世两辈子,第一次心动就被人抱个满怀,好在她如今的心脏健康有力,否则怕是要立刻晕过去了。
不过,她身上的男子却是真正失去了意识。
大门关上后,周福也不必避讳外人了,高声吩咐小厮,“赶紧去请刘大夫,就说少爷又犯病了,快!”
小厮撒腿就跑,而任瑶瑶被吵得回了神,她下意识抬手模了模男子的额头,又听了听他的呼吸,壮着胆子说道——?
“福管家,你们少爷……嗯,好像是中暑了。你把他扶去躺好,衣扣解开晾晾,再找糖霜和细盐兑水喝一碗,估计就没事了。”
不过片刻,周福已经急得脑门上挂满了汗珠子,虽然知道少爷自小体弱,时不时病个十日半个月,请医问药已经成了习惯,但事不关己,关己则乱,周家长辈都已经没了,即便这宅子门上挂着周字的牌匾,可实际就是少爷这个外孙的产业。
万一少爷有个好歹,他们满宅子的仆从可就没了依靠。
这会儿眼见大夫一时半刻来不了,少爷又是脸色煞白,牙关紧咬,他也就顾不得许多了。
“这个……这个,好,麻烦姑娘去帮忙调汤水,我伺候少爷更衣。”
这时候,后宅的几个婆子也听到消息赶了过来,周福先七手八脚扯开主子的衣襟,然后与婆子一起抬到了厅堂里先安置着。
任瑶瑶跟着一个婆子赶去灶间,快手快脚地调了一碗盐糖水,眼见婆子忙忙端走了,她也不好多留,想了想就拎着篮子出了大门。
那卖包子的大汉胸中的八卦之火可是烧了好一会儿了,眼见她出来就赶紧招手。
不过任瑶瑶却没有细说人家是非的爱好,更何况刚才那人还是身体不舒坦。前世的时候,她也是这般病弱,最怕别人问到她面前,对上那些满是怜悯的眼神,心里才最是难过。
同病相怜,她帮不上什么忙就算了,落井下石、宣扬人家的痛处,她却是绝对不能做的。
这般想着,她远远行个礼,笑了一下也就出城回家了。
任家村外的水渠已是修建得差不多,除了离得近处的十几个人,其余人都遣散了,刘氏等人的活计也就不重了,趁着歇息的功夫,她难得偷跑回家,结果正好逮到归来的大闺女。
“你这个死丫头,怎么又进城去了?春日里野兽都出来了,万一路上碰到危险怎么办?”
任瑶瑶被娘亲喝骂,但心头也是舒坦,上前抱了娘亲撒娇。
“娘,路上太平着呢,总有马车来往,不会有事啊。”
刘氏到底舍不得掐闺女两把,想起早晨在孩子爹嘴里问出的几句,苦口婆心地劝道:“大户人家讲究多,咱们家穷苦也别沾边了,万一得罪了人,以后怕是更不好过,还是选个旁的位置吧,不是说城南有处也不错吗?明日让你爹带你再去看看。”
“好,娘。”
任瑶瑶心里自然是沮丧的,但她盼着能支起摊子,赚钱养爹娘弟妹,便也很快打起精神琢磨新位置了。
殊不知,城里周家后院,隋风舟这会儿已经是睁开了眼睛。
入眼处的床帐依旧微微颤动,这种晕眩无力,于他来说是再熟悉不过。
他的眼里闪过一抹懊恼之色,转而却是硬撑着坐了起来。
周福正好端了汤药从外头进来,眼见主子醒了,欢喜得不行,三两步抢到近前就嚷道:“少爷,您醒了,还头晕吗?有哪里不舒坦?刘大夫说了,您是在车里太久闷到了,以后多休养就没事,他又给您开了些补药,您快趁热喝了吧。”
隋风舟掩盖在宽大袖子里的拳头紧紧握了起来,眼里也从懊恼换成悲凉。
堂堂好男儿,不能子承父业、上阵杀敌也就罢了,居然连坐车久了都不成,如此孱弱实在让人无力至极。
但这能怪谁呢,责怪为了生下他难产而亡的娘亲,还是竭尽全力为他留着爵位到如今的父亲……
“少爷,喝药吧。”周福伺候了主子多少年,到底还能猜到一些,心里跟着难受,小心翼翼地又劝了一句。
“放着吧,方才没喝药不是也醒来了。”
这话算起来有些赌气了,周福心急,月兑口就道:“少爷您可不能这么说啊,方才您倒在门口,老奴急得乱了阵脚,还好有个姑娘上门,告诉老奴给您解了衣衫松散,又调了一碗水让您喝下,您这才醒来呢。”
隋风舟挑眉,突然想起,下车之时他就已经有些晕眩,但不愿外人看了热闹,于是硬挺着上了台阶,没想到还是没能坚持住,倒下前只觉得台阶有些绵软,难道……
“那姑娘为何上门,方才……可有坏了她名节?”
周福赶紧道:“少爷放心,那姑娘是个明理又心善的,帮着老奴把您扶进门,并不曾说什么。至于她上门……嗯,是为了东边那处外墙,听说这姑娘要在市集里支个卖吃食的摊子养家糊口,但您也知道咱们家里那外墙是高人指点过的,事关少爷的……嗯,所以,老奴没答应,真想不到反倒是人家姑娘帮了大忙。”
隋风舟冷笑,扫了一眼桌边冒着热气的药碗,“聚拢生气?若是有用处,直到今日我为何还是这般半死不活?备一份谢礼送去,再告诉那位姑娘,外墙可用。”
“少爷,这怎么成啊,老太爷当初费了很大力气才寻了……”
周福急坏了,想要阻拦,隋风舟却是摆了手,他只得把所有话都咽了回去。虽然自家少爷平日极和气,不会轻易责罚任何人,但决定之事也是半点都不能更改。
“是,少爷,老奴这就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