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君澜一夜未眠,直到晌午过后才踏进甘泉宫面见皇帝。
不等他开口见礼,季昭劈头就问:“找到陈氏了吗?”
他揪着心回道:“尚未找到。对方极有可能已经离开建业,臣已经让铁心营的人尽速前往邻近的大兴、房山、永定和广安几个地方,或许还可以追上。”
季昭见十三叔虽跟平常一样面无表情,但眼底却流露着忧虑和不安,不禁想到和陈氏第一次见面的情形,多亏她的机警才救了自己一命,鼻头也跟着酸了。“一定不会有事的,她很聪明,肯定能化险为夷。”
“她……伺候的婢女说顺娘可能已经怀了臣的孩子,若真的有了,经过这番折腾,不知还能不能保住……”说到最后,季君澜喉头不禁梗住。
站在一旁伺候的桂公公跟着红了眼眶,平时虽然觉得陈氏太过放肆,但她也是真心为皇上好,如今遇劫,月复中还可能怀了摄政王的骨肉,只能祈求老天爷帮忙,保佑她平安无事。
季昭从没见过十三叔这般脆弱的模样,不禁眼圈发热,但又想到自己曾发过誓不再哭泣,小脸一整,正色道:“京营的人马任由十三叔指挥调派,一定要找到她!”
“多谢皇上!”季君澜心中感激。
一天又过去了,今天是“第一女讼师陈娘子”失踪的第三天,百姓们都在议论这件事,还聊起她去年施粥的善举,那些受过她恩惠的乞丐们更是大街小巷的卖力找人。
直到傍晚,太阳快下山了,阿才因为拣了不干净的东西来吃,结果拉了两天肚子,好不容易才止住,这才走到外头乞讨食物,听到其他同伴谈起这两天发生的大事,脑中闪过一个画面。
“那个被五花大绑的女人,现在回想起来,确实很像陈娘子——我真笨!当时怎么没想到?”他用力敲了几下头。“这下该怎么办?”
他不敢去报官,但又不能不救恩人,“第一女讼师陈娘子”可是帮过他们这些乞丐,不能见死不救,最后只好到开阳书肆求助。
苏老板听完阿才的描述,并不像是为了骗取赏金而编出来的谎言,马上带他前往顺心园。
待季君澜得到消息,赶来顺心园,已经又过了一个时辰。
“王爷,就是此人说亲眼瞧见夫人被抓。”大发指着阿才禀报道。
“王、王爷?”阿才瞪着眼前的高大男子,衣着华丽、气势不凡,没想到竟是这么高贵的人物。
大发低喝一声。“在你面前的是摄政王,还不跪下!”
“小……小民……小民参……”以为可以不必见官,但是却见到更可怕的人物,阿才吓得双腿发软,伏跪在地,差点咬到舌头。
季君澜俊脸一凛。“把你看到的经过说出来。”
“是,事情是这样的……”他结结巴巴地把因为尿急而无意间看到的事,从头到尾说一遍。“因为小民只远远地见过陈娘子一面,当时只觉得眼熟,没想到真的是她……都怪小民不好……应该早点报官……”
“可有听到她们说些什么?”听到方怡的双手如何被人绑着,却没有想过要放弃,季君澜反而平静下来,他知道她不会轻易认输,会等着自己去救她。
阿才偏头想了想。“没有……两辆马车走了之后,还有两个女人留在那儿一会儿才离开。”
“可知她们是谁?”
“小民不认识,不过看她们的穿着打扮,应该是主仆。当主子的年纪大约二十出头,长相标致,身边的婢女还喊她一声“夫人”。”说到这里,他搔了搔头。“就只有这些了。”
主仆?夫人?季君澜的眼神像千年寒潭般冰冷,已经想到嫌疑最大的女人。“如果你见到她们,可还认得出“小民当然认得出来,因为活到这把年纪,还没见过那么漂亮的女人。”阿才不好意思地回道。
季君澜二话不说,把这名乞丐带回摄政王府,接着又命人把刘氏叫来。
众人见主子表情冷峻,全身散发着肃杀之气,那是狂风暴雨即将来袭的前兆,都不由得噤若寒蝉。
刘氏听说王爷又突然回府,手上还拿着随身宝剑,要她立即前往偏厅,有种不好的预感,身边的婢女更是脸色发白、直冒冷汗。
“夫人,王爷该不会知道了?”燕儿连牙齿都在打颤。
刘氏告诉自己千万要沉住气,她可是添了不少香油钱,玉女娘娘一定会保佑她的。“不可能……不可能会被人看到……咱们先别自乱阵脚,没事的。”
当主仆俩进了偏厅,刘氏一眼就瞥见坐在主位上的男人,凛冽的目光令她心头升起一股寒意。
“王爷——”刘氏才开口说话,就被阿才打断。
“就是她们绑走陈娘子的!”阿才指着主仆俩大叫。
刘氏脸色一变,这才注意到偏厅内还有一名衣衫褴褛的乞丐在场。“你、你是什么人,居然敢在王府胡言乱语?””
“小民没有胡言乱语,你和身边那个婢女跟抓走陈娘子的人都是一伙的!”阿才指证历历。“你们看着陈娘子被人五花大绑拖上马车,还笑得一脸得意。王爷,小民看得一清二楚,绝不会认错,就是她们干的!”
“王爷饶命啊!”燕儿见瞒不住了,吓得跪下认罪。
刘氏见婢女这么快就招认,气得娇斥:“闭嘴!”
季君澜连看都不看刘氏一眼,走到婢女面前,由上往下睥睨。“说!抓走顺娘的人是谁?”
“是陈氏……”燕儿只想保住小命,已经顾不了主子,于是全招了。“不……是陈夫人的婆母,她已经过世的那个丈夫的母亲。”
他目眦欲裂。“顺娘已经被赶出夫家,为何还要抓她?”
燕儿,面哭一面回道:“其实陈夫人是逃出夫家的。”
“没错!她根本不是被赶出门,而是不想殉节陪葬,所以连夜逃走,她婆家的人一直在找她。”刘氏笑得无比开心,但是她的心好冷,付出多年的感情,却得不到回报,玉女娘娘为何不保佑她呢?老天爷为何要帮那个不肯为丈夫守节的寡妇呢?“妾身好意通知他们来把人带回去,也是做了一椿善事……”
陡地,白光一闪,犀利的剑尖扫过她的脸颊,让刘氏的声音卡在喉昽。
“啊——”燕儿吓得发出尖叫。
感觉到剧痛袭来,刘氏下意识举起左手,模向左边的面颊,手指沾到像水的东西,拿到眼前一看,竟是鲜红色的血,顿时脸色惨白。“我的脸……我的脸……”“王爷息怒,有话好说!”杨嬷嬷惊喊。
刘氏声泪俱下地哭叫道:“与其毁我的容,王爷大可一刀杀了我!”
“说!”季君澜连正眼都不给,瞪向燕儿。“顺娘被带去哪里了?”
燕儿两排牙齿直打着颤。“王爷饶奴婢一命……奴婢全是照夫人的意思去做……什么都招了……”
他怒喊。“快说!”
“她……被带去广安县……梧栖镇……位在石头巷内的张家……”燕儿呜呜咽咽地报出住址。
季君澜的心宛如坠进冰窖当中,要到广安县必须用上三天的路程,今天正好是第三天,对方说不定早就到了,而他却还在这里……他马上扬声,命人准备快马,他要亲自把人接回来。
“已经来不及了,就算你现在赶去也只是替她收尸。”刘氏哀莫大于心死,不再奢望得到这个男人的心,但也绝不甘心看到他跟别的女人双宿双飞。“不肯替丈夫守节的女人只有一个下场,便是沉塘……哈哈哈!”
季君澜俊脸一凛,不由分说地举起手上的剑就要挥下去,杨嬷嬷立刻冲上前,拚死抱住季君澜的手臂。
“王爷万万不可……看在过世娘娘的面子上,铙了她一命吧……”再怎么说,他们也是表兄妹,是娘娘嫡亲兄长的女儿。
“杀啊!快杀了我啊……”刘氏泪流满面地哭喊着。
季君澜闭了闭眼,终是放下了手,冷声下令:“把她送回刘家,本王不想再见到她。”
她心头一窒,顾不得脸上的伤势,两手抱住他的大腿。“表哥……你怎能对我这般绝情?那个寡妇到底有什么地方比我好?表哥……”
季君澜毫不留情地将她一脚踢开。“把她送走!”
“表哥一表哥——”
无视身后凄厉的哭喊,当他踏出偏厅,齐砚、高均和赵秀等人都已等在外头,他们了解陈氏对王爷的重要性,不等他下令,已经做好安排。
齐砚上前一步。“王爷,马匹已经备妥。”
“属下们随王爷一起去!”高均拱手说道。
“求王爷让属下跟着,等接回夫人之后,也好在身边伺候。”赵秀也开口请命,这算是身为女人的好处之一。
季君澜没有开口,大步越过众人,其他人知道这就代表允了,赶紧跟上。被人遗忘的阿才原本还想拿到赏金,不过看到摄政王盛怒的模样,吞了吞口水,深知还是小命要紧,赶紧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