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来客栈上房里,小二刚摆好了菜色,躬身退出房外。
左脸上正敷着药的裘化真凉凉扫过一眼,满桌佳肴,却没她最爱的那一味。
花世泽见她始终没动筷,纡尊降贵地将几道菜推到她面前。“尝点吧,奔波了一整日,也该是饿了。”
“托您的福呢。”她皮笑肉不笑地道。
站在花世泽身后的易水眉眼一沉,颜奎赶忙打圆场,“裘姑娘必定是饿了,吃点粥吧。”他将八宝粥挪到她面前。
要知道,打从他看见画像之后,他已经将裘化真视为神般膜拜了。
“我不吃粥。”她嫌恶道。
天晓得那粥里头藏着什么,要知道,这种汤汤水水最容易下毒了,她跟这家伙过节大了,天晓得这阴晴不定的家伙,心思一转又想着什么法子弄死她。
“呃……”颜奎看了眼易水,易水嗤了声转开眼,而花世泽则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半响。
“裘姑娘想吃什么,我马上让厨房准备。”
“馒头和牛肉片。”
花世泽一个眼神,颜奎立刻转身出门。
待颜奎一走,花世泽将画摊在桌面上,不管看了几次,那牡丹花和花下笔迹,分明就是出要柳九之手,可是她……
裘化真察觉他的打量,淡睨了眼,轻哼了声,懒得睬他。
对,她现在就是嚣张,谁要他有求于她?她要让他知道,人一旦有所求却又求不得时,身分再尊贵也没用。
良久,他才问:“为何画上添了牡丹?”
裘化真好笑地看他:“怎么,就不能画牡丹吗?”
“世上繁花难数,为何你独画了牡丹?”面对她的张狂气焰,他还是耐着性子。
“我喜欢画牡丹,成不成?”
“……所以,这只是你随意添笔?”
“不成吗?”被问到这般详细,裘化真忍不住狐疑了。
作画之人多少有所偏爱,喜欢多添点什么全凭当时的心情,他再不懂画,也不至于问到这分上吧。
“这下头的字亦是?”
她看着他指的小字,不疑有他地道:“我画的是美人,美人如画,有问题吗?”
话落,她对上他突地紧缩的瞳,知晓这话触动了他什么,但她却猜不出,垂睫忖了下,她蓦地想起,当初她拿起那香囊时,眼前画面不住地闪动,她瞧见了有着同样凤凰图腾的玉。
“你是不是有块玉,玉上也刻着凤凰?”她开口问。
“你怎会知道?”他定定地看着她。
“瞧见的。”
“……我并未带在身上。”
“我也没说从你身上瞧见的,况且,要真在你身上瞧见,我这话说出来还有价值吗?”就是要有这种高手级的能力,才能教他心服口服,对不。
只是为什么她会瞧见?这疑问她一直没机会问小清,而小青打从她被绑回客栈后一直不见鬼影,也不知道是跑哪去了。
花世泽神色不变,可内心却是翻涌不已。
她方才说的美人如画,就跟当初他问柳九时,柳九的回答一模一样……而她,竟还知道柳九赠与他的玉佩。
她……会是柳九吗?心底生出各种光怪陆离的假设,但再如何推想也不过是假设,重要的是,如里她是柳九,看着他的目光为何如此陌生?
“裘姑娘,馒头和灸烧牛肉片来了,掌柜的说你每回来总是点这两样。”颜奎推门而入,动作飞快地将她面前的粥挪到一旁,俨然视她为上宾伺候着。
“多谢。”一见美食上桌,裘化真随即将满脑子思绪丢到一旁。
“不用客气,我还没跟裘姑娘道歉呢。”
“道歉?”她疑惑地看他一眼。
绑她回客栈的又不是他,有什么好道歉的?
“裘姑娘真是大人大量,不计较我有眼不识泰山,将裘姑娘误当为神棍。”颜奎满脸歉疚地垂着眼,瞥见花世泽将画摊在桌上。“那真是我家小七呢。”
“小七?”
“我妹子,从小体弱多病,去了都快两年了,想不到她竟然会跟在我身边。”
裘化真微扬起眉,咬了口馒头,咽下后才道,“许是她去时你不在身边,知晓你挂念她,所以才会一直在你身边徘徊,那日我捎话后,就没再见到她,许是消解了执念,这对她来说是好事。”
“她……那日就跟你说了那句话而已吗?”颜奎哑声问。
裘化真皱起眉回想那一日。“嗯,就那一句,后来她就一直盯着我瞧,八成是她看穿你不信我,盼我再说一次吧,待我进客栈时,隐隐约约听她喊了声……喊了什么呢?就两个字,可我一时想不起来。”
因为没搁在心上,所以过了就忘了。
“真是多谢你了,事隔近两年还能有小七的消息,真是太好了。”
见他眼眶微微泛红,真心诚意地向自己道谢,裘化真有种说不出的暖意,觉得自己总算做了件可以抬头挺胸接受道谢的事,哪怕只是代为是传话的小事。
易水在旁轻踢了颜奎一脚,颜奎才猛地回神,抹了抹脸,看向花世泽面前的画,轻声问:“侯爷,这画……”
花世泽摆了摆手,颜奎便动作飞快地取回画。
“对了,我寄在掌柜的那儿还有一只香包,那个香包……”裘化真突道。
“在我这儿呢。”颜奎赶忙从怀里取出,递给裘化真。
裘化真将香包给了花世泽。
花世泽接过手,听她道:“之前侯爷救我时,遭贼人割损了香包,所以我特地上药材行调配了一样的三香散。”喏,瞧瞧她这人多懂人情世故,哪像他,竟敢要县令押她沉江……可恶,想着又气。
“我那三香散不是一般的三香散,就算你让人调配……”他蓦地顿住,只因那香包里的气味意然和柳九替他调配的一样。“……柳九?”
柳九首说过,她调配的三香散,这世上绝无人能仿,就算相近也不可能完全相似,因为那是她的独门配方。
可是,这香包“对了,就是柳九!”裘化真接口道。
花世泽蓦地抬眼,不只是他,就连易水和颜奎都死死地瞠着她。
见众人目光都在自己身上,她随即解释。“我是说,那日小七最后喊的就是柳九这两个字……有问题吗?”好像事很大呀,大伙眼睛都瞪得很大,见鬼了吗?她不禁偷偷往自个儿身后瞥去。
没呀,一个鬼影都没有。那么,为什么要这样盯着她?
“她对着你喊柳九?”好半晌,花世泽嗓音沙哑地问。
“我不知道,我只是听见她这么喊。”顿了下,她试探地问:“柳九是谁?”
怎么觉得这像是个禁忌,又像是个甜蜜的记号,瞧花世泽忽悲忽喜着,着实教人捉模不透。
“当时,颜奎身旁除了小七之外,你可还有看见其他姑娘?”
裘化真皱了皱眉,用力地回想了下。“说真格的,我并没有注意太多,一般而言,除非有先跟我开口,否则我不搭话的。”她是脑袋残了才主动搭话,天晓得搭话之后会有什么麻烦,又不是所有的鬼都跟小清一样和善。
花世泽垂眸若有所思,不死心地再问:“裘姑娘户籍何处?”
唉唷,打探起身家来了?裘化真忖了下,道:“我是打翻阳山来的,从小就被我师父捡在身边养着,直到我师父仙逝了,我才遵师命下山。”这是之前拿来唬弄人家的,以防被识破,如今自然口径要一致。
“年岁呢?”
“……”这下子真教人模不透了,连年纪都要过问……想论她婚嫁不成?无声嗤了声,她抿了抿道:“十四岁。”虽然小清已经十七,可她这身皮囊要不是这三个多月娇养,看起来根本就像个十二岁的小丫头。
“不像。”
“侯爷问这么多到底想做什么?”问到她都没胃口了,能不能消停一会?
管她今年几岁,住海边的也犯不着管这么宽。
着手中的香包,心里逐渐拼凑出一个大胆又荒唐的可能。但是,哪怕荒唐,哪怕滑稽,他都要试着信一回,谁要她身上存在着太多柳九的影子。
“这香包是裘姑娘亲自调配的?”
“我原本的香囊是他人赠与的,她总说那是天底下绝无仅有的三香散。”而他也证实过,柳九确实是好本事,她所调配的三香散,不但能清神醒脑,亦能解暑防煞。
皇上也喜欢这个味,让宫中太医调配,却怎么也调配不出来,哪怕借了香包也调配不出一模一样的味道。
可是,她却能。
裘化真不以为然地微扬起眉。“这天底下没什么绝无仅有,这三香散确实是特别的,但想要调配压根不难。”不是她要夸自己,她这鼻子比狗还灵,药材里宄竟掺了什么,她一闻就知道。
“裘姑娘可知道三香散搁放的是哪几味?”
“说是三香散的话,里头约略就是沉香、广枣、诃子、肉豆蔻、木香、木棉花、石膏、枫香脂这八种调和比例,每个大夫喜好不同,放的比例不同,味道自然不同,可是你的香囊放的并非正统三香散,减了一些又添了一些。
“里头少了什么,又添了什么?”他又问。
“檀香、白芷、细辛、苍术和生艾叶,但是添了什么减了什么倒不难猜,难猜的是药粉掺进的经例。”也许帮他调配的人确实了得,但一闻就知晓的她,才是真正了不起吧。
不过,这味道她也挺喜欢的,“这配方清热醒脑又可驱邪,可以想见调配这三香散的人,花费了不少心思。”说不定小清不敢近他的身,就是因为它呢。
“驱邪么?”花世泽喃喃自语。“她确实怕鬼呢……”
柳九生在太医院院使大人府上,日里防人算计,夜里防鬼魂乍现,她总是香包不离身,可眼前的她,却能见鬼。
他猜错了吗?是他太渴望,逼疯了自己?
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从怀里取出破损的香囊,哪怕已破损,他还是舍不得丢,因为这是少数几样柳九留给他的东西。
瞧他那眼神,裘化真恍然大悟,原来调配的人便是已逝的柳艾,是他的小姨子……原来这人是想大享齐人之福啊,可惜,出了意外,教他无法如愿。
不过,瞧他如此珍惜,倒有几分情深,那个叫柳艾的也不枉此生了,至少能让个男人在她死后还念念不忘。
发觉她的目光,花世泽将香包与香囊一起收进怀里,状似漫不经心地问:“你认为,她为何要送我凤凰香囊?”
裘化真想了下,“侯爷乃皇亲国戚,凤凰图腾配与侯爷,乍看之下是与侯爷身分相衬,可要再任细往深处想,这姑娘心思颇重。”
“何以见得?”他浓眉微扬,眸底又生出些许盼望。
“凤为阴阳之体,朝堂上,天子以龙为尊,侯爷以凤为之,在此凤为雌;然当凤与凰为对,凤为雄,凰为雌,凰为凡皇,与龙对仗……”裘化真说得太快,不禁顿了下,瞧他一眼,才又继续说:“我猜想两个意思,一意太过大逆不道,我就不说了,其二则是,她认为凤为凡凡鸟,本该天地翱翔。”
花世泽怔怔地看着她,再开口时,嗓音微哑,“何处看出本该天地翱翔?”
她回想起香囊上那凤凰于飞的图腾,再道:“凰作凡皇解,皇为天,她将自己比喻为凰,其意是在告诉侯爷,只要侯爷接受她,她便能让侯如凡鸟般在天地翱翔,这姑娘心思虽重,倒是有情。”
这般想来,他俩不就是郎有情,妹有意吗?可惜却是阴阳两隔她托着腮,替这一段来不及琴瑟合鸣的夫妻之情感到惋惜,可偏偏有两道炽热的目光烧得她不抬眼都不成。
他这是……他这是……天啊,她是不是要假装自己瞎了仕么都没看见?可问题是她看见了要怎么装蒜呀,这难度太高了!
可恶,她为什么要抬眼?!
裘化真的不知所措落在易水和颜奎眼里,两人对视一眼后,微侧着身偷觑了花世泽一眼,却惊见侯爷直睇着裘化真,泪水无声地滑落。
花世泽静静地注视着她,任凭泪水模糊了他的眼。
她是柳九吧,他人总以为凤凰于飞是柳九妄想飞上枝头当凤凰,唯有他和柳九心底清楚,这是他俩给予彼此的承诺。
这份承诺,不能只有他记着,不该只有他记着。
这份情……给予的,也不该只有他。
回应他吧,否则他就快要疯了裘化真张眼,双眼酸涩得要命,不禁狐疑地抬手去揉,惊觉自己也有哭过的痕迹,吓得她翻身坐起,顺着眼抚过眼尾两侧,真有着两条泪痕。
她这是怎地?那家伙哭了,所以她也跟着瞎哭不成?
关她什么事?
一个大男人哭……他怎能哭得那般惹人怜爱,那么地教她萁名难受?
正忖着,门外传来颜奎的声音,“裘姑娘醒了吗?”
“醒了,有事吗?”昨儿个的气氛实在是尴尬得教她不知道怎么打圆场,最后是被颜奎给直接送回房,勉强化解尴尬。
“侯爷有事要跟裘姑娘商量。”
“知道了,一会就过去。”
应了声,正要下床梳洗,就见小清缓缓地穿门而来。
“小清,你上哪去了?”她轻声问着,就着昨晚的洗脸水随意她梳洗,水冷得教她暗自嘶了声。
小清没吭声,一双大眼蓄满了哀愁。
“怎么了?书生欺负你了?”她这般猜想并不为过,谁要他俩自江畔离开后就不见鬼影,直到现在还不见书生。
可是等了半晌,小清还是默不吭声,好只好赶紧打理自己,到隔壁房找花世泽。说真的,大概是她从没见过男人流泪的模样,所以昨晚一幕才会至今依旧清晰,清晰到她觉得好尴尬。
硬着头皮敲了房门,一进里头就见花世泽俨然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表情,教她不禁佩服起他。
好样的,男人就得像他这样!
是说,怎么觉得他看她的眼神好像有点怪怪的,尤其当他唇角微勾时,彷佛教她瞧见了那春暖花开的好光景,具教她傻了眼。
这是怎样?他怎能笑得……就是一整个春光明媚来着?雨过天青,也犯不着艳光四射得这般灿烂吧。
她从不知道男人笑起来的模样能如此的美,很男人的美,一种很刻意地展现自身魅力的美丽,俊且美,美且魅,让世间男女都心甘情愿拜倒在他脚边,这俊美无俦的风采,像阵风般无预警地刮进她心底。
“裘姑娘,如此这般可好?”
“好……”她顿了下,忙问,“等等,你刚刚说了什么?”
他刚才有说话吗?她啥都没听见,简直像是被鬼遮眼,被鬼蒙耳了!
花世泽笑眯了黑眸。“我说,我有要事在身,必须回京了,你就跟我一道进京吧,你方才已经说好了。”
裘化真愣愣地看着他,只觉得这个男人怪怪的,偏又怪到恰如其分,吸引她的眼。
她想,应该是一个成天阴着脸的人突然屏笑,所以分外吸引人吧。
进京吗?好啊,没什么不可以,从他身上大捞一票后,她就可以金盆洗手,开设医馆了。
稍作准备后,她还特地去了赖府一趟,将赖老太太生前藏在小厨房里的木匣取出,算是了结了老太太的心愿,当然,顺手收一笔赏金是应该的。
正午前,收拾了行囊上马车,却见花世泽已经坐在马车里,教她不知是该进还是该退,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实在是于礼不合。
“无妨吧,裘姑娘是入世修行,应该不在意繁文缛节。”他状似漫不经心地道,只要仔细聆听就会察觉他话中的激将和寻衅,只是她连连被他刻意展露的美男笑容给轰炸得脑袋发晕,压根没注意,只能虚应了几声,坐到他的对座上。
当马车开始缓缓驶动时,她拉开车帘,看着大街上的系华荣景,瞥见小清和书生就跟在马车边,没来得及打声招呼,车帘便教他拉了下来。
“天冷。”他道。
还好吧,正月都快过了……“再过去那条街就能瞧见花灯呢。”
“元宵已过,花灯早收了。”
“是喔……”唉,可惜今年她事多,没能好好地赏花灯。
“柳九也喜欢赏花灯。”
“京城的花灯肯定是比重阳城的花俏了。”可惜,一年后她应该不在京城了才是。“不知道侯爷要我随行进京是希望我做什么?”
“帮我看看柳九的魂在不在足城。”
“就这样?”
裘化真垂着长睫想,这一票也好捞了,可一旦捞多也会觉得内心不安啊……这她要开什么价才能心安理得一些?
“你可以尽管开价。”
裘化真没抬眼,微微抿了抿嘴,怀疑这人是披着人皮的鬼,要不怎会知道她心里在盘算什么?
想了想,她很客气地朝他伸出一根手指。
其实,仔细想想,就算他昨儿个哭得很惹人怜爱,今儿个笑得很春光明媚,但,她可没忘了他之前可是巴不得她赶紧死啊。
所以这新仇旧恨加一加,再将他这威镇侯的身家也加进去,这个价她开得问心无愧。
“成。”
“你不问这样是多少?”她摇了摇纤纤长指。
“不管多少都成。”
裘化真不禁吸了口气,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问:“如里我说一万两呢?”
“只要你敢开口,我就给得起。”
裘化真勉强压抑内心的心花怒放,毕意她还没蠢到对这家伙的话照单全收。“可是,如里我瞧不见柳九的魂呢?”哪怕是口头约定,还是得丑话说在先,避免事后争议。
“直到瞧见为止。”
裘化真更用力地将微扬的唇角抿平,口吻清淡地道:“咱们就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他别具寓意地道。
可惜,裘化真乐过头了,压根没多留意。心里乐孜孜的她想,他这是内疚差点错杀她,才施了她恩惠的吧,所谓“直到瞧见为止”,这事她随时都能编个谎糊弄过去的,他也无法证明她说谎呀。
一万两耶……她可以当个富贵地主婆,天天数银子度日了!
负责驾马车的颜奎和易水对看了眼,颜奎压低声道:“侯爷怪怪的。”
易水不语,回想起昨儿个颜奎送裘化真回房时,自家侯爷仿佛自言自语地此她是柳九……昨儿个侯爷要再询问要再试探时,他便察觉不可是,说裘姑娘是柳九……侯爷终究是被自己给逼疯了吗?
夜里一行人投宿在沛县的客栈里,由于尚在正月,沛县更是商队前往京城的必经县城,所有客栈几乎都爆满,到处人满为患,要不是颜奎透露花世泽的身分,恐怕连一间房都要不到。
在一行人上楼时,在狭窄的楼梯上与人擦身而过,在经过裘化真身旁时,几名大汉低声嚷嚷着,“让让、让让,再不让,撞着了可不关爷的事。”
裘化真顿了下,疑惑回头,她的身后只有小清和书生,他们是在跟谁说话?
正忖着,汉子经过书生身边时,不满地瞪了书生一眼,而且还不只一名,是连着几个。
这是怎么回事?那些汉子一个个红光满面,没有半点病容,可偏偏他们都瞧见了书生。
她不解地看着书生,就见书生笑若桃花,轻扬的唇几乎快哼出调来。
因为小清,所以她并不惧怕书生,可是近来发生的事,尤其是方爷的死,教她怀疑起书生的身分,只是她还来不及问。
书生不是一般的寻常鬼魂,是不?
“裘姑娘?”
花世泽在二楼唤着,她随即回神跟上,上楼后各自进房用膳,她啃着馒头观察着总喜欢慵懒斜倚在榻上的书生。
“化真,怎么了?”小清轻声问。
“书生到底是什么来头?”
小清觑了书生一眼,垂着睫,苦恼着如何回答。
就在裘化真打算打破沙锅问到底时,外头传夹阵阵的呼叫声,还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她不由推窗望去,就看见客栈一隅飘出阵阵黑烟。
这家客栈是前后两幢楼,楼与楼之间有飞廊衔接,而底下则是一座弯月湖,如今着火的便是后头那栋楼的一楼东侧,眼见火苗都窜了出来,在暗夜里烧得狰狞而慑人。
她垂眼看着底下,瞧客栈的跑堂小二奔了过来,一个个急着打井水,她不禁咂着嘴,朝底下喊:“打湖里的水还快一点!”
可惜,底下的吆喝声掩去了她的喊声。
眼见火舌要卷上二楼了,裘化真又气又急的转身离开房。
“化真,别去!”小清随即挡在她面前。
“我不是要去救人,我是要教他们怎么救人比较快!”直接让房客离开,将东侧那一角全都打掉,再拿湖水灌救,损失会少一点,再拖拖拉拉,别说损失了,就连人命都会再添上几条。
话落,她便推门朝楼下奔去,小清只能无奈地跟随着,一路劝,直到邻近起火点时,裘化真蓦地停下脚步。
“化真,快避!”小清喊道。
裘化真瞪着在火场里穿窜的黑影,直觉要避,可她的脚步不知道怎地竟是动不了,眼看着那为数不少的黑影突地急窜到面前,慢慢地化身为人形,一双双眼窟窿空洞地注视着她,她狠抽了口气,强迫自己转开脸,却依稀听见那黑色人形喃喃自语着。
这是鬼差吧……早知有鬼差在场,她也不会有多余的恻隐之心想帮人了。
正恨恨地想着,眼前的阴影蓦地消失不见,她疑惑望去,黑影仍在火场里穿梭……她连忙转头,就见小清被掩在书生身后。
隐在暗处的书生,映着不玩处的火,勾勒出他异于常人的绝美面容,脸上依旧是看戏般的笑意,突地抬起手,不耐地摆了两下。
裘化真再往自个儿前头望去,就见一抹黑影从面前窜走,她的脚可以动了,于是她二话不说地躲到书生的身后。
“小清,你不要紧吧?”她担怜惜地看着捂着脸蹲在地上的小清。
小清浑身不住地颤抖着,抬头道:“躲起来,快躲起来。”
“我知道、我知道!”她这不是躲在书生后头了吗?正忖着,却见书生往旁走了一步,吓得她再闪,就这样一步步朝弯月湖而去。
“化真,别再过去了!”小清急喊着。
“嗄?”她愣了下,意外踏出去的脚竟然踩空,垂眼一瞧——湖!她惊愕地尖叫出声,抬眼瞬间她瞧见书生笑得贼兮兮的,她张开双手不断地抓着,希冀能在掉进湖里之前抓住什么。
突地有一把力道紧抓住她的手,她想也不想地借力朝那把力道扑去,四肢并用地紧攀住……
“你到底在做什么?”花世泽垂眼看着四肢攀在他身上的裘化真。
“快走、快走!”裘化真尖声喊着。“快点,离开湖畔!”
花世泽怔怔地看着她,双臂收紧,将她环抱入怀。
柳九吧……是他的柳九吧!
终于,回到他的身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