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从那一夜之后,谭佳如与文庆林分床了。文庆林乖觉地睡在了那张搬进来时被他万般嫌弃的贵妃榻上,而谭佳如一个人独占了大大的床榻。
好像他激吻她的事情就这么被一笔带过了,罪魁祸首一脸的内疚,并且还乖乖地分床了,她再对他生气好像显得她小鸡肚肠,但她不可能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于是,这一个多月来,她对他总是淡淡的。
清晨的阳光照进来的时候,谭佳如睁开眼睛,透过薄薄的床幔,她看到贵妃榻上沉睡的男人。
黑色的长发顺着攒金丝弹花软枕倾斜而下,一张玉面俊脸静静地睡着,晨光闪烁在文庆林的脸上,透射着一股静谧、安好。
水眸从他的脸上不着痕迹地移开,谭佳如缓缓地坐了起来,靠在青玉抱香枕上,耳边传来动静,她睁开眼望去。他赤脚踩在地上,大剌剌地坐在贵妃榻上,一双黑眸正直视着她。
“醒了?”文庆林的声音带着睡醒的慵懒,“睡得可好?”
谭佳如眨了眨眼睛,低低地应了一声。自那一回之后,她便不怎么爱跟他说话,他倒是跟平常一样,并未有多大的变化。
文庆林站起来,先是穿上了衣衫,接着抱着被褥放回了床榻上,抬头看她时,她别过头没看他。
“我先去洗漱,外间等你一起用膳。”低低地说完,他便转身出去。
一会,桂香、茴香笑盈盈地进来,服侍着谭佳如起身。等谭佳如收拾妥当,文庆林已经在外间等着了,她坐了下来,他照旧不假他人之手,给她盛了一碗粥,又给她挟了一块玫瑰枸杞糕。
她轻声地说了一声:“我自己来便成。”
文庆林颔首,吃起了早膳。
谭佳如吃了七分饱便放下了筷子,文庆林将剩下的食物都吃完,喝了一口茶,“明日起,我要去一趟顺州。”
谭佳如扬眉,“是公事?”
“嗯。”
谭佳如没有多问,“什么时候回来?”
“要半个月左右。”文庆林望着她。
谭佳如点头,“你放心,府里有我在。”
文庆林的眼闪了几下,“嗯。”
谭佳如半天才有了些为人妇的表现,“等会给你收拾行囊。”
他笑了,“有劳夫人了。”
谭佳如微冏,他不说话难道等的是她这句话不成?她轻咳一声,被他一个夫人弄得有些尴尬,谦虚地说:“是我的本分。”
文庆林清俊的脸上笑意满满,似乎对她到底是不是本分一点也不在意,“我不在的时候,你自己要照顾好自己。”
她莫名其妙地瞥了他一眼,不管他在不在,她都会照顾好她自己,他何必操心,但她还是给了他面子,点了点头,“好。”
接着文庆林便进宫了,谭佳如则是坐在桌前看着帖子,不少人冲着她宰相夫人的身分邀约,她怕自己不小心结识了心怀鬼胎之人,所以只挑了一些平日就跟文庆林有往来的府邸往来,至于一些不相识的便婉拒推掉。
然后,谭佳如又看了一些帐本,听了谭府的事情,听说谭继夫人因为铺子损失太多,整日食欲不好,她不由得笑了,随即又吩咐茴香,“让人继续看着,特别是二小姐那里,如果继夫人要打主意到二小姐那里,直接让人通报。”
“是,奴婢知道。”
琐事处理完,也差不多到了傍晚,文庆林也快回来了,谭佳如才惊觉早上答应给他收拾行囊的事情竟被她给忘了。
谭佳如心虚不已,连忙让桂香、茴香去厨房准备一些路上可以吃的食物,又转身想给文庆林准备衣衫,想到他从不假他人之手,她也没有让丫鬟们去做了,自己从柜子里整理了三套衣衫给他。
茴香将一些用油纸包好的肉干、馒头拿了进来,“夫人,肉干、馒头够吗?”
谭佳如想了想,“可有糕点?”
“有桂花糕、绿豆糕……”茴香如数家珍地报了出来。
谭佳如蹙眉,“这些带在路上容易散,带几张饼子吧,咸的、甜的都来几张。”
“是,奴婢知道了。”
想到文庆林喜爱喝茶,谭佳如又吩咐道:“再准备一些铁观音。”
“是。”茴香连忙应道。
谭佳如看准备得差不多了,忽而想到文庆林爱干净的性子,又准备了一些青盐、棉帕放在行囊中,眼瞅着差不多了,身后的帘子被人掀起,她头也没回,以为是哪一个丫鬟,“怎么了?”她转头,便看到文庆林温文地站在那里,“你回来了?”
文庆林并未立刻说话,心口的波谲剧烈地起伏着,好一会,他才深深地说了一句:“辛苦夫人了。”
谭佳如不禁羞红了脸,其实她根本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可得他如此感激,她反而不好意思了,“哪里的事,不过是嘴皮子动一动,吩咐丫鬟们给我拿东西而已。”
他温柔地笑着,“夫人的心意最珍贵。”
谭佳如一时间不知道如何说,总觉得这样的对话并不适合在他们之间,不过是收拾个行囊,又不是什么大事。
“除了娘亲,夫人是第二个为我操心的人。”文庆林笑着,不经意地露出唇角边的梨涡。
谭佳如有些惊讶,她还是第一次发现他笑起来左边脸颊有一个浅浅的梨涡,虽然浅,但还是在的。
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他抿了一下唇,不再笑了,那梨涡也随即没了。谭佳如吃惊地说:“你笑起来有梨涡耶。”
“嗯。”文庆林严肃地点点头。
发现他一下子又成了之前的清雅男子,她随口说道:“笑起来还满可爱的。”
文庆林怔怔地看着她,忽而又笑了,那浅浅的梨涡也随之显出,“夫人喜欢就好。”
本来没有调戏的意思,被他这样厚颜地反驳回来,谭佳如瞬间觉得她方才是在调戏他,她红了耳根,幸好发丝遮着,才没有让发烫的耳根被他看到。
她扭过头,文庆林走近,看着她收拾的行囊,轻轻地笑了,“夫人有心了。”
谭佳如不解地看他,他又解释道:“第一次出门在外,有夫人准备这么多东西,为夫很开心。”
谭佳如觉得这人说话很好听,其实她不怎么用心,却被他夸了一番。她心虚地问:“还差什么吗?”
“不差,什么都齐了。”他笑得很温柔,看得她不自在地低头。
文庆林的目光落在她白色的后颈上,喉咙不禁上下滚动,那细腻的白肤他曾经模过、吻过,一想到这,他便浑身滚烫,好想再将她压在身下为所欲为,他呼吸微急,眼里的也浓了几分。
不识情味还好,如今知了,一切便失控了,时不时地想对她禽兽一番,这样的冲动从来不会在他的身上出现,他的自控能力一向令他很骄傲,可遇上了她便溃不成军了。
“不差东西便好。”谭佳如低低地说。
听着她的声音,文庆林耳边又彷佛听见那一晚她的求饶、娇啼,足以令他血脉债张,无法自拔,他情不自禁地小心深呼吸着。
她忽然直起身子,黑色的发丝轻轻地撩过他的脸颊,他的眼更深了几分,犹然还记得那柔软的发丝随着彼此的汗珠黏在他的身上,乌发在他的和她的赤|果身体上画着禁欲的符号。
文庆林倏地往后退了一大步。谭佳如疑惑地看着他,见他神色紧绷,她有些奇怪了,“你怎么了?”
“无事。”
“你的脸有些红。”谭佳如蹙眉地说:“该不会是受了风寒了吧?”
文庆林重重地摇头,“真的无事,你不用担心。”
她却不信,好心地伸手,“我替你瞧瞧。”
来不及拒绝,她柔软的手心便落在了他的额上,他的眼定定地瞅着她,见她吃惊地说:“有些烫!”
文庆林讶然,伸手模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确实有些烫,又听到谭佳如说:“是不是夜里受寒了?”
“你去床上躺着,我让丫鬟请大夫过来。”谭佳如喊桂香去请大夫,一边推着他去床上躺着。
文庆林放缓了脚步,任她那只柔软的小手轻推着他往前走,唇角不由得带出了笑,“怪不得我觉得有些不舒服。”
谭佳如扶着他上了床榻,替他月兑了靴子,“你晚上是不是踹被子了?不然这种天气怎么会受寒呢。”
他想了想,模棱两可地说:“也许吧。”
“但愿烧得不严重,否则你明日还得去顺州。”谭佳如说。
“不会有事。”文庆林朝她一笑,“我的身子一向壮如牛。”
她见他并不是很难受,还有力气跟她说笑,她也放心了不少,替他去了外袍,手忽然一顿,想到那日也是她给他月兑衣衫,然后……
“佳如,我不会再如上次那样了。”文庆林沉沉地说。
谭佳如一惊,被他看穿了心思,她放心之余又恼怒地说:“谁跟你一样想这些了。”
他笑而不语,她正尴尬的时候,大夫过来了,她连忙退到了一边。
大夫给文庆林号脉,一会说道:“小风寒,无碍,喝点药,注意了,今晚可不能再受寒,被子要盖得严实些。”
“好。”谭佳如颔首。
等大夫开了药,桂香便去煎熬了。谭佳如从柜子里拿了被褥出来,“你便睡在这。”
“那你呢?”文庆林望着她。
“我自然睡……”她的手指了指那贵妃榻。
他却不许,“我一个大男人焉能让一个小女子睡那里。”
谭佳如轻笑,“有何不可的。”
文庆林摇摇头,又说:“再者,你若是睡那里得了风寒,远在顺州的我如何安心。”
她轻声地说:“我多盖几床被子便成了。”
“不行。”文庆林坚持地摇摇头。
谭佳如看了他一眼,见他如何都不肯,只好说:“那便一起吧。”至多也就这一晚。
文庆林这才点头。
谭佳如轻声说:“我去看看药煎得怎么样了。”她想得远,过了今晚,他便去顺州了,就算身体有恙,只怕皇命难违。而且睡在一块,她也好照顾他,就如以前照顾生病的妹妹一样。
文庆林望着她忙碌的背影,视线落在满满的行囊上,唇边露出一抹大大的笑容。
他一个大男人,去外边哪有这些讲究,路上有需要便买,买不到便忍着,她说给他收拾行囊,他已经很感动,她却将很多事情都考虑进去了,如此贤妻,他如何能不喜欢呢。原来,这便是有娘子关怀、照顾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