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大夫诊脉后,潋艳急声问:“大夫,他现在到底要不要紧?”
大夫摇了摇头。“这位爷儿是心血倶耗,又遇大悲之事,体内气血逆冲,虚弱身子又染风寒,他……如今是重药用不得,不用重药这气瘀之处又无法畅行,不管怎么做都是两难。”
见大夫的脸色凝重起来,潋艳脸色跟着刷白。“大夫,求你救救他,不管是要用什么药材都行,你尽管开方子。”
“这倒不是药材的问题,而是他……罢了,我再试试,他要是清醒了,莫再让他大悲大喜,他现在的身子是抵不过来那么一次的。”
“多谢大夫,我会注意的。”
让香儿送走了大夫,她坐在床畔,注视着应多闻如纸般的苍白脸色,轻握着他发烫的手。“多闻,你怎会跑到外头,想见我就差香儿告诉我,我会马上到你身边的……”
怎会如此?好不容易身子有了起色,如今却变得更糟。
“你别担心,我会问问大夫,要是有哪些难寻的药材,我会差人去找,绝不会有差池的。”李叔昂难得收敛了嬉闹,正色说着。
“多谢二爷。”
“应该的,他要是不将身子养好,你哪有心思帮我?”他也没那般不近人情,反正他的帐本早查晚查都是查,都已经缓了几个月了,再缓个几天也无妨。
潋艳没再应声,只是定定地看着应多闻,整颗心都放在他身上。
“不过,你也该歇会了吧,这几天陪着我没日没夜的查帐,眼下都跑出黑影了,先去歇会吧,反正他一时半刻也醒不来。”
“不成,他正烧着,没人守着我不放心。”
李叔昂见状,知晓再劝也是白劝,手往她纤弱的肩上一搭。“你自个儿抓紧时间歇息,明日再过来我那儿便成。”
“嗯。”
当应多闻张眼时,瞧见的就是这一幕,他的眼直直盯着李叔昂的手。
李叔昂敏锐地察觉到视线,垂眼望去,就见应多闻注视着自己的手,那目光如刃,恍若将他千刀万剐了几百回,教他二话不说地抽回手。
应多闻抬眼瞅着那张玉白桃花脸,心里说不出是怎生的滋味,想狠宰了李叔昂,可偏偏他又是潋艳的恩人……
“多闻,你醒了!”潋艳紧握着他的手,喜出望外地喊道。
“太好了,你可终于醒了。”李叔昂也忍不住替他开心着,只是他到底做错了什么,要他拿这般凶狠的眼神瞪着自己?“既然没事了,我就先回房,你也别累着,别忘了咱们的明日之约。”
这时候,先走一步,永保平安。
“记得。”潋艳随口应着,目光定在应多闻脸上,待李叔昂离开,她才凑近他一些,低声问:“你是怎么了?为何你会跑到书房旁的廊道上?”
应多闻直瞅着她,看见她眼下的黑影,想起先前听见的对话,缓缓地垂敛长睫。“没什么,只是想去找你。”
“跟香儿说一声,我就来了,你身上的伤未愈,没搭件外袍就出去,还有你伤口又裂了,你知道吗?”他后腰上的伤可是伤及脏器,照大夫的说法,没好生静养个半年,肯定会落下病根的。
“你……不该救我的。”
“你说这是什么话?我不救你要救谁?”
应多闻不语,倍感悲凉地想着,如果有一天她恢复了记忆,发觉了他是害她家破人亡的凶手,她一定会恨自己竟为救他而出卖自己。
他是个该死的,该要血债血还的,不该再拖累她更多。
“你到底是怎么了?”她捧着他的脸问。
应多闻疲惫地闭上眼。“你不该为了我而卖了自己。”他不能忍受,与其要她出卖自己,他真的宁可去死。
“也不算卖了自己,二爷帮我恢复了良籍,这几日我只是帮着他看一些帐本,而后我会帮他做一些杂事,慢慢还债。”她以为他是误解了李叔昂要纳她为妾,急急解释,就怕他心生疙瘩。
应多闻微攒起眉头,不敢相信她竟还编织着美梦欺骗他,“潋艳,我累了,不说了。”
“喔……好,你歇会,待会要是药熬好了,我再唤你起来。”
“嗯。”
他侧着身闭上了眼,感觉她的视线就定在他身上,感觉她的小手在他脸上游移,一会抚着颊确定热度,一会又勤换手巾敷额,他很想告诉她别再忙了,他真的不值得她亲自照料。
许是老天要他清醒,要他记得,他是个凶手,一个凶手怎能奢望与被害的她长相厮守?
他可以悬崖勒马,当作一切不曾发生过,只盼李叔昂可以善待她,这么一个爱笑爱闹,
高傲又善良的好姑娘,她值得更好的对待,值得任何一个人一心一意地珍惜。
而他不能,他没有资格。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地听见阵阵笛声,如他记忆中那般轻盈跳跃,仿佛跃上了枝头的鸟儿,哪怕在黑夜中,也能吟唱出一片光明。
她不祈求不卑微,豁达而自在,身囚在笼中,心却在笼外徜徉……可他知道,为了他,她会为他而求,为他而卑微,为他倾尽一切,甘愿被囚。
而他,到底还能为她做什么,才能让她月兑离如此命运?
三个月后,京城降下了第一场隆冬大雪。
“瞧,还好我说要搭马车,要不这当头可真要让你给冻着了。”马车上李叔昂一副洞烛机先的得意模样。
坐在对座的潋艳抽了抽眼皮,给他拍拍手。真不知道怕冷的到底是谁,那个出门前一直嚷着好冷好冷的家伙又是谁。
“要不是你硬说要亲自挑布,这种天候,我差人把布匹送进牙行就成了。”
“你总不能要人家把一整间布庄都带进牙行里吧?”
“想搭上我这条线,再不肯也得把整间布庄都送过来。”李叔昂笑得几分得意。
潋艳懒得睬他,她知道李叔昂是说真的,替他理帐这几个月,才发现这年轻人果真有才,很有手腕,目光也精准,一家牙行教他经营得正火热,更别说那间赌坊了,简直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鬼地方,可偏偏还是有人前仆后继地跳进去。
“不过亲自去挑也不错,我想替你挑块玄色的丝绸,你觉得如何?”李叔昂问,开始上下打量着她。
真不是他要夸自己,实在是他慧眼独具,目光绝顶,才能挑出一块上等的藏青色绫绸,将她的肤色衬映似雪,瞧瞧,真是美得不似凡间俗物。
“玄色不错,我也要一块。”她很认真的思考,束起的长发系上七彩绳坠玉穗,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声响。
“本来就是要给你的。”瞧,他这个老板够大方吧?
“我知道,我是要另购一块给多闻。”他的肤色也白,而且他够高大,玄色可以衬得他体型更剽悍。
一提起应多闻,李叔昂忍不住翻了白眼。“我说你呀,到底是看上他哪一点?我瞧他对你淡然得很。”他怀疑她根本是倒贴养面首,亏大了。
“他身上有伤,自然心情不好。”她神色微黯地道。
“都能起身走动了,还能多差?”
“都几个月了还不能走动,信不信我拆了医馆?”
“信,我怎能不信?”打一开始他就知道她绝非温柔的解语花,她强焊又当机立断,那气魄是寻常男子也比不上的。“不过,你到底是要拿他怎么办?他老是病恹恹的,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你总不会真是要养他一辈子吧?”
贵夫人养面首在京城里是时有所闻,但大伙总是隐密再隐密,毕竟大胆也该有个限度,但她一个卖身的姑娘养面首,他可要替她感到不值了。
潋艳看向窗外不吭声。她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了,近来静默得可怕,伤好得慢,三顿膳食也用得少,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就算她有心想问,他不肯说,她也猜不出他的心思。
他拒绝她靠近,与她保持距离,一如她第一次救他时,但如今的他,给她的感觉竟更陌生了,陌生得教她惶恐,她却是无计可施。
她只能猜想,也许是因为这个结果跟他当初想要的相差太远,教他一时无法接受……这点,就需要时间慢慢磨合了,一时也急不得的。
“好吧,要是你坚持要养他,倒也不是不能,我呢,就好人做到底,替你开条财源。”
“什么财源?”
“今年初我买下了离牙行一个十字街外的一处宅邸,想弄家青楼玩玩,你替我打理,每个月的总实收一成给你。”听,他这个老板够大气吧,出手这么大方,有几个人能像他这般。
“不要。”她想也不想地道。
“我不是要你卖身卖笑还是卖艺,我只是要你当大掌柜。”喂,听清楚成不成,一成耶,居然说不要,脑袋坏了不成!
“有什么不一样?”不就是当鸨娘吗?要她干那种推人进火坑的工作,抱歉,她宁可饿死。
“嘿,潋艳你这表情很鄙夷喔,你到底是想到哪去了?我都说了,交给你打理,弄一间合你意的青楼,又不是非要卖身不可!”李叔昂被她那毫不遮掩的目光螫得心都痛了。“你到底是把我想成什么样的人了?”
她是年纪轻轻没错,可问题是她那沉稳性子和聪颖的脑袋已远胜过常人太多,帮他查好了所有的帐,还逮住了中饱私囊的四季坊大掌柜,把被他吞了的钱拿回来……嘿,那笔钱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可是也足足有两千两,比他赎她的银子还多了一倍,所以他现在是感恩报恩,要不他又不是钱多无处花,非得把白花花的银子交到她手上。
潋艳睨了他一眼,不怎么感兴趣。
“听我说,咱们城里这几年时兴听曲,我差人去将一些酒楼里唱曲的歌女全都给打契买下,而你不是很擅长乐器,你不觉得咱们可以弄一家不同凡响的青楼吗?我也会在青楼里备上一些护院,省得有人闹场或是对花娘们不敬,届时你那懂武艺的男人可以替我练练那些护院,他有了差活,就不会成天意志消沉,这也算是一箭双雕,是吧?”为了达到目的,李叔昂不惜鼓动三寸不烂之舌劝说着。
他知道只要一提及应多闻,她多半会动心。
潋艳垂睫忖着,适巧马车停在布庄店门口,她便道:“待我买完布再谈。”
“成。”李叔昂爽快应了声,下了马车,回头要扶她下马车,她却是摆了摆手,自个儿跳下马车。“你这模样,真是教我愈看愈倾心啊。”
李叔昂忍不住赞叹着。这小小姑娘正慢慢地成长,越发艳丽,然一扮小公子模样后却有另一种不同的风情,教他有时都看得入迷了。
潋艳睨了他一眼。“别爱上我呀,我的心给人了。”
“唉呀唉呀,瞧瞧这说话的口气还有这眼神……”李叔昂哂着嘴,笑得桃花眼都快要弯成月了。
潋艳能说什么?她只能说李叔昂基本上是个很君子的男人,可惜就是有这丁点与众不同的小癖好,硬生生扣了分。
进了布庄,伙计快步迎向前来招呼着。
“把所有的丝绸和纹绫全都取来。”李叔昂代她作了决定。
“马上来、马上来,两位贵客在这儿稍坐片刻。”伙计赶紧差了另一个伙计上茶看座,自个儿便到架上搬布匹。
潋艳才刚坐定,茶都还没喝,便听见有人喊道:“这不是潋艳吗?”
她顿了下,缓缓抬眼,习惯性地噙笑道:“吴老板,真是许久不见。”看来这天下没有她想象的大,才第一次上街就遇到了天香楼的客人。
“听说你被人赎身带进了京城,没想到还真是如此,那这位不就是——”吴老板看了李叔昂一眼。
“幸会,我是京城李家牙行的当家姓李,行二,不知道阁下如何称呼?”李叔昂主动出声寒暄,见伙计已将布匹搬来,便让伙计直接搁到潋艳面前。
潋艳挑着布匹,分出一半的心神听吴老板提起天香楼在卫玉惨死之后,莫名地关门大吉了,菊姨不知去向,更别提里头的花娘了,不过似乎连蟠城知府也没逃过恶运,被人押京候审了。
就在她挑了玄色、赭色各一匹后,两人也交谈完毕,吴老板走近她一些道:“可惜了,往后怕是难再见上一面。”
潋艳直睇着他,红艳的唇一勾。“吴老板这句话说得太早,李二爷打算开设一家青楼,届时还盼吴老板能莅临呢。”
“是吗?”
“就在城南的南泉胡同里,预计三月时开张,吴老板到时要是上京,可千万记得过来捧场。”李叔昂闻言心喜,就连时间地点都一并报上。
“这青楼取的是什么名字呢?”
“这……”李叔昂一楞,很明显的是还没想过。
“照云楼,吴老板。”潋艳飞快地取了个名。“不过这照云楼可不是寻常青楼,届时吴老板来了就会知晓。”
吴老板连连应好,舍不得的又多瞧她两眼。待吴老板离开之后,李叔昂才低声问:“怎么突然改变心意了?”
“我要是不点头,你也会缠着我点头。”潋艳十分笃定地道。
这李叔昂倒不否认,不过——“我倒没想到你会突然点头。”他原以为他得再费上一点时间说服她。
潋艳抿了抿唇。“二爷说的对,哪怕我早已从了良籍,可旁人看我的目光,依旧当我是个花娘……而我就是要让他们知道,我虽掌着青楼,却已不再是花娘,也要让他们知道,青楼女不只是唯有卖身一途,有太多姑娘有才却遭压抑,咱们不如就找找有多少有才的姑娘。”
与其让一些姑娘被卖进青楼,她不如营设一间可以教导才艺的青楼,接纳那些与她有相同背景的姑娘。
“好,只要你有心要做,想怎么做都由着你,届时我会在照云楼后头弄一处专属你的院落。”李叔昂很大气地拍胸承诺着。
“我就先谢过二爷了,这两匹布就请你先结帐。”
“你这眼光真好。”李叔昂瞧了眼,忙将伙计给唤来。“各三匹,给我送到李家牙行。回去后,我再请师傅替你量身裁衣。”
潋艳随意点着头,垂睫忖着,这事回去后要怎么跟应多闻说。
赶在年节前,李叔昂让一些工匠加紧赶工,修葺着照云楼后院的院落,在除夕时,让她带着应多闻和香儿住进了后院。
“好端端的,怎么会换了地方?”应多闻一进院落,见是三进的小院,眉头不禁微攒着。
潋艳偏着螓首想了下便道:“因为照云楼已经找了不少歌女花娘入住,我人在这儿,一来能教导她们才艺,二来也好镇得住她们。”
本该早点说的,可一见应多闻那淡漠的眉眼,她就怎么也说不出口。
“……花娘?”他猛地抬眼。
“嗯,二爷说她们就住在西院那头,有三个嬷嬷看管照料着,当然还有几个丫鬟,对了,到时候我这儿也会添几个丫鬟,你……”
“我管有几个丫鬟做什么?”他粗声打断她未竟的话,黑眸危险地眯起。“李二爷怎会要你重操旧业?!”
那重操旧业四个字,听在她耳里是说不出的刺耳,但她还是耐着性子解释。“不是当花娘,而是大掌柜。”
“有什么不同?”他嗤笑着。
“当然不同,照云楼的人是卖艺不卖身。”
应多闻恼怒地闭上眼,愤怒李叔昂竟骗了她,而她竟如此轻易上当!
见他又沉默不语,潋艳往他身旁一坐,才刚握住他的手,他随即不着痕迹地抽开,更退开了一点距离。
“多闻,我的聪明才智难道你不知道吗?李二爷已经将照云楼全权交给我打理,我要怎么玩就怎么玩,他是绝对管不着的。”
“所以你就忘了教训,忘了青楼里头可以有多肮脏污秽?”她的艳丽会成为众人垂涎焦点的,届时要是花娘再伙同男客设陷,她要往哪逃?最可恨的是李叔昂,与她相处了几个月,名分不给,还要她重操旧业,简直是混蛋!
“我的青楼里绝对不会再有那种事发生。”
“你把一切想得太简单了。”
“多闻,你相信我,我……”
“小姐,二爷和三爷来了。”香儿在外头喊着。
潋艳不解地扬起眉,起身开了门,就见李叔昂正指挥着丫鬟和小厮在院子里的亭子摆上了膳食。
“潋艳,你该不会忘了今儿个是除夕,咱们也算是一家子,自然是得要一道守岁呀。”
李叔昂回头见到她,便高声喊着。
“知道了,二爷。”潋艳回头,就见应多闻皱着浓眉,不禁暖声劝着。“多闻,咱们一道用膳吧,今儿个可是除夕呢。”
“我一个外人,怎么方便在场?你去吧,我累了。”话落,他便往床上一倒。
“可是你今儿个没吃什么,你……”
“回来再替我带一些就好。”
潋艳没辙地看着他,心想他是不想见二爷和三爷,只好将他留在房里。
应多闻一闭眼,疲惫随即袭来,尽管无心入眠,但一刻钟前刚喝下的药还是将他催入梦中。
他知道这一回自己伤得极重,再加上他无心配合,让伤势好得极慢,然而现在,他必须加紧把伤治好。
原以为李叔昂该是会善待她,岂料他竟是如此喜新厌旧,甚至让她重回青楼!
混蛋,他真想宰了他!
“多闻!”
他猛地张眼,就见潋艳微松口气的神情。“……怎么了?”
“没,你像是作了恶梦,一张脸凶狠得紧,还是你伤口又疼了?”她拿起手绢轻拭着他额上密布的薄汗。
“不是,只是恶梦。”在梦里,他尽情地杀了李叔昂千百回。“你不是与他们用膳,怎么回来了?”
他微起身,避开她身上的馨香和酒味。
“吃得差不多了,我惦记着你还要再吃一帖药,所以先帮你带一些吃的,待你吃饱了,药应该也熬得差不多了。”潋艳当没发现他的回避,径自打开食盒。“都是一些守岁的菜色,是二爷新聘的厨子,味道还不错,你尝尝。”
应多闻随意地吃了两口,一会香儿便将汤药给送来。“小姐,你回房歇着吧,瞧你这两日忙得每天都睡不到两个时辰,眼下都现黑影了。”
“我不累。”潋艳无声咂着嘴,恼她故意在应多闻面前提起。
“回去歇着。”应多闻沉声说。
“可是……”
应多闻仰头将汤药饮尽,将空碗递给她。“回去歇着。”
“喔。”潋艳只好让香儿将桌面收拾好便跟着一道离去。
待潋艳一走,他便起身穿上袍子,束起了发,走到屋外,就见李家二爷和三爷正要离去。
“李二爷,在下能否与你借一步说话?”他快步拦下李叔昂问。
李叔昂见他脸色不善,笑了笑,二话不说地拉着准备离开的李若凡。“有什么话,在这儿就能说了,不需客气。”开玩笑,这家伙长得这般高大,虽说伤势未愈,但真要论拳脚功夫,他被打死的机会太高了,当然要拖着兄弟保护自己。
李若凡横睨了他一眼,抖开他的手,硬是退开一步。
“二爷为何至今尚未给潋艳名分?”应多闻也不啰唆,开门见山地问。
李若凡闻言,不禁看了李叔昂一眼,只见李叔昂眨了眨眼,反问:“我为何要给她名分?”
应多闻浓眉一攒,戾气横生。“二爷既与潋艳有了夫妻之实,难道不应该给潋艳一个名分?!”
李若凡像是难以置信极了,而李叔昂呆了一下,挠了挠脸,笑得有点坏地道:“这事倒也不急,近来事多,不急于一时。”
“李二爷,你当初捧着大笔银两替潋艳赎了身,沾染了她却不给名分,甚至还要她重操旧业,你到底是在打什么主意,莫不是嫌弃她了吧?”他的眼危险的眯起,像他不给个满意的答复,绝不会让他踏出后院。
“欸,我是绝不可能嫌弃她的,我疼她都来不及了。”潋艳可是他的摇钱树,已经是他心尖上的一块肉,哄她都来不及,哪里敢嫌弃。“她呢,在我这儿你压根不需担心,我跟她说过了,照云楼由着她玩,我绝不插手,而她是大掌柜,压根不需要陪笑陪酒,这样也不成?”
应多闻审视着他,像是揣度他的话意有几分可信。
“反倒是你,潋艳可跟你提起,为了保护照云楼的花娘和潋艳,我找了不少护院,可就怕武艺太蹩脚,护不了人,所以要你稍稍训练这事?”
“没。”又也许她根本来不及说。
“潋艳护着你,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潋艳为你做了多少,我敢问你,你又能为潋艳做多少?”
应多闻垂睫忖了下。“只要二爷善待潋艳,我愿听从二爷吩咐,但要是二爷亏待潋艳……找了再多护院,恐怕也护不了自己。”
“你尽管放心,我绝不可能亏待潋艳。”李叔昂见他一脸狠样,只差没指天比地立誓,以换得他的信任。
“既是如此,我就谢过二爷了,告退。”应多闻朝他微施礼,随即回房。
待应多闻走远,李叔昂随即软腿地往李若凡身上靠。“我的娘呀,这家伙杀气很重啊。”
李若凡冷睨着他,问:“你何时沾染上潋艳了?”他从未见过他近,这回突然接了个美人胚子回来,说是看中她的才华,岂料竟是把人给吃了。
“没有!”他用气音狠声说着。“我把潋艳当妹子,我沾染她,我还是人吗?”
“人家可是说得信誓旦旦,你倒也应得挺爽快的。”
“我哪知道他是怎么误会的,反正将错就错,他要误会就让他尽管误会去,给他一点生气,省得像个活死人,看了就讨厌。”只是他怀疑会不会将应多闻给激过头,改天他一睡就永远不会醒了。,
“你自个儿行事稳当些,千万别横死街头,我不会替你收尸的。”应多闻身形高大,近来因养伤是消痩了些,但他的步稳身挺,怎么看都是武人之姿,跟这种人过招要是不经心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喂,你到底是不是我兄弟!”
“也许趁现在切断关系也不错,省得改日拖累我。”
“你……你有没有良心啊,李若凡!”他好可怜,被张牙舞爪地威胁就算了,自家兄弟还不挺他,他做人有这么失败吗?!
过了年节之后,潋艳紧锣密鼓地训练着花娘与歌女,从中寻找她们的优点再适才而教,至于应多闻也没闲着,待伤较好了,便拿前院的青石板广场充当练武场,将李叔昂找来的一票护院操得一个个入夜后就像狗一样地爬回窝。
眼看一切准备就绪,照云楼在三月正式开张,依照潋艳定下的规矩,一律采低消,其余服务额外加价,点唱要钱,陪酒加价,敢对花娘不礼貌者,列为黑名单。
虽然李叔昂对于其用词稍有不解,但解释过后,他完全理解,完全没意见,拍着胸脯说:“我让三爷将这些规矩写成联,就刻在厅里的梁柱上,包准每个进门的都瞧得见,要是胆敢闹事,直接推出去。”
“但有人耍赖说没瞧见呢?”
“不可能的,三爷的另一个身分正是近来墨宝难求的宋繁大师,他写的字,任何人一入内必定先拜读,怎么可能没看见?”
潋艳点了点头,只能说李家这两个表兄弟,非常的不简单。
掌灯时分,照云楼的大门一开,外头早已被停靠的马车挤得水泄不通,放眼所见不是王公贵族就是富贾重臣,李叔昂跟在潋艳身边低声提点,让她可以清楚每个人的头衔和名号。
潋艳暗暗记下,决定回去造册,再誊写几份分给几个得力的花娘,要她们从中打探几位贵客的喜好和各种资料。
“叔昂,这姑娘是上哪找来的,竟是如此国色天香的牡丹之姿。”上门的雍王爷一见潋艳不住地打量着,甚至伸出了手——
李叔昂二话不说地握住他的手。“王爷,你瞧见了没?这大厅里的四支大柱上雕着照云楼的规矩,这可是出自宋繁之手呢。”
“宋繁?真的假的?”雍王爷随即转过身去瞧那柱上的雕字,接着低笑出声。“叔昂,照云楼是青楼无误吧,可这上头写的非礼勿碰,非礼勿亲,非礼勿动……青楼里的花娘教人碰不得亲不得也动不得,本王瞧你这照云楼是玩不久的。”
“王爷,盛世里百姓富足易思yin欲,可我认为咱们的礼教不能废,就好比古有不少文人雅士上青楼是吟诗作对,求个心灵相通,如此风雅之举,咱们得好生延续。”李叔昂虽认为雍王爷说得没错,可问题是他也没推人进火坑的兴趣,要是能照潋艳这种玩法玩玩,也没什么不可以,玩不久就收了,玩得久就继续玩。
雍王爷笑眯了深眼窝的眸子,往他肩上一勾,附在他耳边低语,“听起来挺有趣的,不过本王不吟诗作对,较爱求个相通,你认为这俏姑娘得要本王掏多少金子才玩得起?”
李叔昂同样笑眯眼。“王爷,相通也不错,但照云楼的姑娘若非自愿,绝不卖身,更何况潋艳可是我好不容易带回来的摇钱树,她是照云楼的大掌柜、我的大帐房,所以她是一不卖笑、二不卖身,要是敢动她,就算是王爷,我也不依。”
雍王爷笑得万分邪气,好看的唇几乎已经贴在他耳上。“叔昂啊,这儿什么乐子都没有,你要本王怎么走得勤?还是……你来陪本王玩?”话落,舌已舌忝过他玉白的耳廓。
李叔昂浑身爆开鸡皮疙瘩,还没开口安抚这缠人的雍王爷,后头又响起了冷沉的男声。
“雍王爷,下官若无记错,皇上一个月前下了旨,要王爷闭门思过,为何王爷此刻会出现在青楼里?”
雍王爷头也没回,翻了翻白眼,回头反问:“本王在王府里待得闷了,出来走走散心也要你这右都御史点头答允不成?况且这还是叔昂递帖邀约,本王如果有错,这错就是错在他头上。”
潋艳抬眼望去,才知道他指的右都御史竟是救应多闻回京的宋绰,原来他回京后真的高升了,二爷也没跟她提起过。
宋绰还没开口,李叔昂赶紧出声缓颊。“大人别动怒,我是真不知这事,全都是我的错。”唉呀,真是失算,怎会教这两个人撞在一块。
“说你的错,你还真算在自个儿头上?本王才要说他一个右都御史踏进销金窝,恐怕有所不妥吧。”雍王爷习惯性地勾搭着李叔昂,寻衅着说。
“王爷有所误解,是奴家央求二爷寄帖给宋大人,只因奴家曾受宋大人出手相救,想藉此机会向宋大人致谢。”潋艳婷婷袅袅地上前一步施礼。“奴家待会必定好生款待王爷,替王爷吹奏一曲。”
雍王爷扬起眉,笑得带邪。“吹吹其他地方如何?”
李叔昂闻言,二话不说搭着雍王爷的肩将他拉走。
开什么玩笑,应多闻那家伙就在角落里站着,这种话被他听见……他的照云楼还要不要玩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