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奢坐在东宫内布置颇为华丽的琼花殿里,听说这就是她这段期间的居所,可她是鸣陆的宫女,住进大禧这座豪华的宫殿正常吗?还有……
“你是?”她面前站了几名大禧的宫女,其中带头的年纪约莫二十五、六岁,此刻正一脸严肃的看着她。
“奴婢晴惠,奉殿下之命专责伺候您。”晴惠姑姑不苟言笑的自我介绍。
“你我都是宫女的身分,何须你来伺候我?”阴奢不解的问。
“依殿下的意思,您在此不是宫女,是鸣陆来的客人。”
客人?那家伙抓她来是为了继续算帐,怎么可能将她当客人招待?
“阴姑娘,请您先换身衣服,殿下等着您一起用膳。”晴惠姑姑为人一板一眼,连说话的语气都硬邦邦的,没什么人情味。
“我能不去吗?”阴奢小声的问。
“不行,在东宫没有人能对殿下说不。”
“喔……”想来也是,那家伙是太子,他的话就是命令。
“衣服早已备妥,还请阴姑娘更衣吧。”
阴奢好无言又好无奈,但既然上了贼船,一时是月兑不了身的,她只得乖乖更衣,只是她不明白,那家伙说她是客人,为何又让她穿上大禧宫女的宫装?
带着这样的疑惑,阴奢让宫女领着来到宣扬殿,蓦魏已经坐在膳桌前等着她了,桌上布置了十来道精致的菜肴,而他脸上有着不耐烦。
“你们女人换个衣服可真久,本宫饿死了!”
她不回话,心想着又不是她让他等的,况且这顿饭也是他强迫她过来吃的。
“阴姑娘上前去吧,殿下等您很久了。”草万金上前来催促,他已改口,对她用了敬语。
阴奢听了点头,想说蓦魏既然告诉晴惠姑姑自己是客不是奴,草公公也对她客气有加,那她便当自己是客,大方的坐到蓦魏的对面。
“你为什么坐在那里?”蓦魏突然喝道。
她吓得马上又站了起来。“不坐在这里,要坐哪里?”
“阴姑娘,您得坐到殿边,这样才方便伺候殿下用膳。”草万金赶紧过来提醒。
阴奢蹙起眉头,觉得不对劲。“伺候用膳?”不是一起用膳吗?
瞧她那糊涂样,蓦魏冷笑后解释,“本宫是吩咐你过来陪膳没错,但可不是让你自个儿舒心的吃,你得先服侍完本宫才能动筷,这么说好了,不是只有伺候用膳这件事,只要本宫吩咐的,你都必须亲力亲为,在本宫面前你是奴,但在这宫里你可当自己是客。”
这下她总算明白为何要换上大禧宫女的服饰了,尽管他召告东宫上下自己是客,但她还是他专属的奴,说来说去,他仍在整她!
“还不过来!”蓦魏等着享受她的伺候。说不出为什么,从她踏进东宫之后,他的心情就异常的好,自从自己十六岁那年亲自领兵大败鸣陆大军后,很少有人或事教他雀跃了,可这丫头总能让他感觉到兴奋,这么神奇的事他怎能不探究个彻底?所以说,报复她那巴掌的事早已不重要,他也没放在心上了,他现在对她感兴趣的是别的事。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阴奢忍着气坐到蓦魏身边,草万金动作利落的立即将碗筷送上去,她夹了块牛肉放入蓦魏的碗里,又舀了碗汤搁在蓦魏面前。
蓦魏微笑着将牛肉放进嘴里,虽说御膳房准备的菜肴都是照他的喜好做的,平常也常吃,但今日吃起来就是特别的美味。
见他吃得津津有味,她只当他胃口好,可是在草万金眼中这可真是奇了,主子向来挑食,就算爱吃的料理不过吃个几口就会腻,没想到这顿主子倒是吃得欢快,吃的量比平常多一倍。
“听说你是从国宾府私逃时被草万金逮住的?”蓦魏边喝着汤,边瞧着正仔细替他剔鱼刺的她,淡淡的问道。
阴奢剔鱼刺的手一顿,楞了一下才抬起头望向他,老实承认,“没错,当时奴婢正要离开。”在来大禧的途中这家伙一直盯着她,时时找她麻烦,她根本找不到机会逃跑,到了禧京终于能摆月兑他的监视,当然得趁着阴烟不注意时赶紧离开,哪知才刚踏出国宾府就遇到来抓她的草公公,人算不如天算,没想到她终究逃不了这家伙的纠缠。
“据本宫所知,你已经两次私逃了,可以说说你这么做的理由吗?”
“抱歉,不能说。”
“不能说?哼,你不说,难道本宫就不知情?”
阴奢的神情突然一阵惊慌。“您知情?”
蓦魏森然一笑。“本宫若不查清楚你的底,又怎会将你送回阴烟那儿?”
原来如此,他已知她是鸣陆的大公主、阴烟的姊姊,更明白她蛇女的身分以及出走的原因,这才将她绑回去给阴烟作为报复。
他自顾自又道:“不过你这次逃得好,阴烟不知你在本宫这里,也省得她来啰唆。”
“你既然知晓我的身分,怎么还能将我留下,就不怕引起麻烦?”阴奢表情严肃的问。
既然身分已经曝光,她就不再以奴婢自称,也不再用您来称呼他。
蓦魏不屑地哼笑。“麻烦?你指的是自己蛇女的身分吗?若是指这个,那是你们鸣陆人迷信,本宫可不信这套神神叨叨的说辞,你尽管留在本宫这里便是。”
他是她第一个遇到不怕蛇女祸害的人,这让阴奢不禁有些感动了。“你真不怕?”
“怕什么?就凭你想让本宫倒霉,那便试试是你的厄星凶狠还是本宫的命硬。”
阴奢有些激动,甚至有股冲动想点头留下来,但一瞧见他眼中自然流露出的狂狷,马上又想到他是个报复心极重的人,留下她恐怕不是出自什么善意,她敛起情绪,冷冷的道:“抱歉,我不会留下,而你既知我的身分,为免引起两国纷争,还是放了我吧。”这明显是艘贼船,她上不得的。
“两国纷争?一个被全国唾弃的蛇女公主,鸣陆的皇帝会为了你与大禧翻脸吗?你还真抬举自己。”蓦魏嘲讽道。
她倏地涨红了脸。“你——”
“不用觉得丢脸,因为这是事实,况且本宫之前就说过了,这东宫不是你能来去自如的地方,本宫要你留下你就哪里也去不了。”他说翻脸就翻脸,神情霎时变得比鬼还阴森,她心头一惊,还来不及有所反应,他又嘻笑起来。“所以你就好好待在本宫身边,直到本宫玩腻了你,到时候要上哪儿去随便你,不过现在本宫吃饱了,想骑马消消食,你得陪着本宫。”
“我不会骑……”阴奢话都还没说完就被他给拖出去了。
瞧着前头脸色刷白,衣裳沾泥,身子微颤让晴惠姑姑扶着走的人,草万金与苏易齐齐摇头。
“殿下真狠。”草万金忍不住说,心里再暗自补上一句没人性。
苏易眉头一皱。“别这么说,是她太弱。”哪有人一上马就吓得浑身发抖,马起跑不久就吐了,接着尖叫响彻整个东宫,马上的她可与平日那谨小慎微的模样判若两人。
“是……弱了点没错,但殿下也不能见人家出丑,不仅不怜香惜玉还大声讥笑,人家姑娘家受了惊吓还被嘲笑,哪有脸见人?”草万金忿忿不平。可能是因为她在主子面前替他仗义说情过,他总私心向她。
苏易点点头。“殿下这点是有些不厚道。”他是武将,骑马对他而言是理所当然的小事情,阴奢却连这也不会,实在不值得同情,但殿下那幸灾乐祸、捧月复大笑的模样确实也没什么风度。“但你瞧,殿下此刻是不是有些后悔了?”主子跟在阴奢后头,瞧她走不动,身子摇晃,几次想去扶她,可手伸出去又快速缩回来,还有那懊恼挣扎的神情完全掩饰不了。
“那是因为人家吓得都摔马了,他才发觉不对劲收敛态度,可人家已经气得不理他了,他这是后悔也来不及。”草万金不满的道。
苏易无话可说,主子的确欠揍。
“阴奢……”蓦魏眼巴巴的跟在她身后,欲言又止。
阴奢眼眶含泪,对他的叫唤充耳不闻,让晴惠姑姑扶着走,想快点离开这劣等男子,可刚摔了马,腿和小臀都酸痛着,稍微走快一些就绊了脚,身子一倾,连晴惠姑姑也来不及稳住她,眼看就要再次亲吻地面,就在她咬牙准备忍痛之际,她感觉到身子腾空了。
“殿下?!”晴惠姑姑吃惊的看着主子,主子居然当着众人的面抱人,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
“女人就是麻烦。”蓦魏抱着人边骂边加快脚步往琼花殿走去。
身后的苏易、草万金与晴惠姑姑还有一干宫女太监立刻小跑步跟上。
阴奢半晌后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被他抱着,还成为众人的关注,挣扎着要下来。
他哪里肯,把她抱得更紧,直到回到琼花殿才将人丢到一张梨花木椅上,毫不客气的道:“本宫还不知道你这么重,以后少吃点,等痴肥到一种程度,那就不叫女人了。”他根本忘了自己方才还挺内疚的。
她伸手按了按快散架的腰,有些嗔怒,见他拿起桌上的茶盏,一仰脖子便咕噜咕噜饮尽,哪有半丝为自己恶劣的行径反省的模样?她气得转过身去,连一个字都不想再跟他说。
蓦魏喝完茶水,将茶盏交给晴惠姑姑后,瞧阴奢背对着自己,又有点上火了。“明明是你笨,连骑马也不会,你气本宫什么?”
阴奢忍无可忍的呛了回去,“我是笨,是不会骑马,可是我早就告诉你了,你为何还要强迫我出丑?见我摔得这么难看,你可开心了?好,你要笑继续笑,我让你嘲笑个够!”
“本宫……”他语塞,尤其又再见她眼眶泛红,当真委屈至极的模样,自己那消失的良心又稍稍回来了一些,想起自己先前是过分了,见她骑马惊叫的样子觉得有趣,就想这丫头平日压抑得太厉害,藉此机会扯开喉咙发泄一下不也挺好?哪知她没多久就摔马了,她摔马的那一刻他也是一惊,心还差点停止跳动了,后来见她自己爬了起来,这才放心一些。“好吧,方才是本宫不好,你别放心上了。”
他破天荒道歉了,虽然没什么诚意,不过这已经够让晴惠姑姑和草万金以及苏易惊讶了,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太阳今日是打西边出来的吗?从来主子就算错,也是对,永远的对,哪见过他向任何人道过歉?
阴奢瞅着他,忽然眼泪就掉下来了。
蓦魏瞪大双眼,心像被烫了一下,慌乱的问道:“怎么哭了?”她不说话就只是哭,这下他何止心乱如麻,简直六神无主了。“你……想怎么样好歹说句话……好好好,是本宫错了,本宫以后不逼你骑马了!”
阴奢还是一个劲儿的哭,他急得有些来气,大掌往桌上用力一拍。
苏易三人都替阴奢捏了把冷汗,尤其草万金与晴惠姑姑,很想上前去提醒她该见好就收,主子能低声下气说那番话已是难能可贵。
阴奢被他的举动吓得把头垂得低低的,不敢看他,但泪珠可没少落,啪啪啪的直落在衣服上。
众人以为糟了,主子要大发雷霆了,却见主子脸皮一绷,吸了口气,大声道——
“得了,本宫也答应你,以后不嘲笑你了,这样总可以了吧?!”
阴奢摇摇头,仍是哭。
苏易觉得头皮发麻,草万金和晴惠姑姑倒抽着气,这已经是主子的极限了,他们直想冲到阴奢面前求她不要哭了,因为她不知这位主子有一种能耐,那就是他若不高兴了,就会让所有人都变得很凄惨。
“怎么还哭?”蓦魏怒掀了桌子,语气恶劣,大有即将发出雷霆之怒的兆头。
一干奴才全吓得跪地颤抖,偏偏阴奢不知道是被吓过头止不住哭还是怎地,还是继续哭个不停。
“别……别哭了,可好?”原来极限还有极限,蓦魏竟有些崩溃的问。
“我……我疼……”阴奢终于开口了。
“疼?本宫又没打你。”她这是还不依的意思吗?
“真疼……”她像是哭开了,眼泪越掉越凶。
“你——”
“殿下,阴姑娘方才落马,说不定是伤着哪儿了,还是赶紧唤来御医看看吧。”晴惠姑姑在主子再度发怒前提醒道。
“受伤了怎么不早说?!草万金,快去带御医过来!”蓦魏马上吩咐。
草万金见主子那么紧张,也不敢差遣其他人去跑腿,自己迈着狗腿奔出去,没多久,便十万火急的把御医给带了回来。
御医诊断后发现她扭伤了脚踝和腰,难怪疼得很,御医仔细的替她在脚踝上药,至于腰则是让晴惠姑姑把她带去房里涂抹,确定都没问题后,御医这才离去。
这下子某人终于感到十足内疚了,蓦魏慢慢踱到她面前,她已不再哭了,他几分讨好的问道:“还疼吗?”
御医的药十分有效,阴奢觉得没那么疼了,但她实在不想和这个始作俑者说话,将脸转开不看他。
“你这丫头真是——”
眼看主子又要生气,草万金用手肘顶了苏易一下,让他说点话,在这里的只有他的话主子多少还听得进几句。
苏易只好硬着头皮道:“殿下,阴小姐摔马受惊,大概还没回神,不如让她休息一晚,您明日再来。”
“她哪里是被吓得回不了神,若被吓傻了,还能摆脸色给本宫看吗?!她这分明是……”
“殿下难道还想再翻一次桌子吗?如果要这么做我也没办法阻止,毕竟东宫里的一桌一椅都是你的,随你处置,我在这里是客是奴全凭你一句话!”阴奢板着脸说。
“你、你、你好样的!苏易说的没错,你摔马连脑袋也摔坏了,敢这样与本宫说话,你是奴,你就是奴,休想本宫将你当成公主看待!”蓦魏指着她生气的吼完,拂袖要离去。
由于他转身转得突然,站在身后的草万金来不及避开,挡了他的路,被踢了一脚,本来差点哀号出声,但看见主子的怒容,硬是将痛呼声给吞了回去。
草万金走进宣扬殿要复命,看到身着太子袍的主子一脸阴郁地坐主位,手里拿着茶盏却一口都没喝,浓眉紧紧蹙着,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他不由得胆颤心惊,连嗓音都不自觉跟着颤抖,“殿下……奴、奴才回来了……”
“说。”
“是……阴姑娘说腰和脚踩还疼着,让您尽量不要去琼花殿……”
草万金奉命去了趟琼花殿,因为这三天来阴姑娘都对主子避而不见,主子前去时,她一会儿说睡了,一会儿又说在沐浴,总之找尽理由不见主子,主子生气了,让他去问个仔细,他去问了,她的答案是不见。
“放肆!她竟敢不见本宫?!”蓦魏勃然大怒。
草万金竭尽所能的让自己看起来很卑微、很恭敬,生怕主子把怒火引到自己身上。
“哼!只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公主,你说她凭什么在本宫面前拿乔,凭什么?!”
草万金没有回话,可是头点得好似小鸡在啄米,还努力露出阴姑娘拒绝主子就是完全错误的表情,但事实上他心里认为阴姑娘是对的,像主子这么自大的人,就该给点教训。
“等着好了,本宫定要再整得她哭天喊地,跪在本宫面前求饶不可!”蓦魏用力一拍桌面,神色气愤。
草万金继续露出“没错,阴姑娘太不应该”的表情,但不知为什么竟月兑口道:“可您不也答应人家,以后不随便欺负她了?”
“本宫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蓦魏吼道。
草万金吓了一大跳,要命!他竟然将心里想的说出口了。“您……您忘了吗?您说以后不逼她骑马,还、还说不……不嘲笑她了……”
“那又如何?本宫难道不能整完她后不笑吗?”
“这……”听了这话草万金脸都要瘫了。
“哼,整她还便宜她,让她以为本宫在意她,她不见本宫,本宫还不想见她,就七日不理她,瞧她还能不先来求见本宫吗?”
草万金无声啧笑,别说七日,就是七十日不见,想那阴姑娘还乐得轻松。
蓦魏起身坐到书案后方,面前有着一迭迭的奏折,只要他在京内,父皇必将批奏的工作丢给他,自己成天与母后腻在一块,两人顾享乐,将苦活全丢给儿子干,这对没心没肺的父母!他心里边抱怨,边摊开了几本奏折,有模有样地盯着瞧。
一个时辰后,他问道:“天要黑了吧?”
一旁伺候的草万金立即应声,“还没,要再两、三个时辰天才会黑。”
蓦魏皱眉。“这么久?”
“欸,殿下天黑后有事?”
“没有。”蓦魏不耐烦的回道,继续批他的奏折。
草万金也不敢再问,只默默替他斟茶。
一会儿后,蓦魏又问,“天黑没?”
“回殿下,还没。”
他不满的瞪向草万金。“你是不是眼睛不好,怎么过了这么久天还没黑?”
草万金真是有苦说不出,主子自己也是有眼睛的吧,外头明明还亮着,难道要他睁眼说瞎话?“奴才……”
“得了,没用的东西!”
莫名其妙挨骂,草万金好委屈。
又过了半个时辰,蓦魏又开口了,“天……”
不等主子把话说完,草万金闭着眼睛大声回道:“殿下想天黑,那就天黑了。”
蓦魏火大的将朱笔一扔。“你这奴才眼睛真瞎了,外头太阳大得很,你哪只眼睛看到太阳下山了?”
“奴、奴才以为那是……月亮?”草万金一脸绝望,或许到阎王爷那里还比在主子面前好混一点儿。
“混帐!”
草万金腿一屈,先跪下再说。“奴才近来时常眼睛发酸……看不清……”一对上主子凶狠的目光,他突然觉得人生来到了尽头,狠命将头往地面叩去。“奴才该死——”
“该死什么,太阳虽然还没下山,不过也差不多了,天准备黑了,咱们走吧。”蓦魏忽然说。
草万金反应不过来。“敢问殿下,什么差不多了?这又是要去哪儿?”
“本宫说好了一下午不见她,这会儿天要黑了,也差不多了,君无戏言,这就去找她了。”说完,蓦魏大步走了出去。
草万金张大了嘴巴,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到底是谁信誓旦旦的说七天不见阴姑娘的?这才一个下午,而且连天都还没完全黑呢,就直接由七天缩短成半天不到了。他不由得鄙视起自己,什么叫做睁眼说瞎话,这才是真正的睁眼说瞎话,他自叹不如啊!
草万金虽然万分不满,但还是很孬的对着主子背影夸赞道:“殿下圣明。”赶紧跟上的同时,又忍不住小声嘀咕,“您要去见人家,也不想想人家又不想见您,之前还吃了闭门羹,这眼巴巴的去,不是自己找气受吗?活该……”
“阴姑娘不该拒见殿下,也不该带伤离开琼花殿。”晴惠姑姑搀扶着阴奢踏上东宫一处红漆凉亭,颇为不满的道。
“我不见殿下是因为见他总没好事,况且他真要见我谁也拦不了,至于出来走走,你不觉得天热出来吹吹风挺舒服的吗?”阴奢吹着夏季凉风微微一笑。
“您虽是客,但在大禧还是该听殿下的,还有,您要嫌热,奴婢可以为您搬来冰块消暑,但您这样走动万一又伤了筋骨怎么办?”晴惠姑姑还是不认同。
“其实我的伤已经好很多了,稍微走动一下反而有助于恢复。”
“好吧,不过您还是不要一下走太多路,在凉亭坐一会儿,奴婢去拿些果子点心过来,您乘凉时也有东西可以吃。”说着,晴惠姑姑便去准备吃食了。
阴奢望着清朗天空,在天色完全暗下来之际,有一种迷蒙的美,在大禧看到的天空和在与鸣陆见到的一样美,可她却有不同的心情,她终于离开了那个不接受她、视她为毒蝎的国家,可是却又陷入另一个困境,她后悔打那一巴掌惹来煞星,其实她从来不曾失控,可是那一晚偏偏鬼使神差的打了他,从此好像再也摆月兑不了他,困在大禧的东宫,这该如何是好?
还有那蓦魏,个性反复又霸道,对她的态度时好时坏,她实在拿捏不准他的心思,他到底想拿她如何?
说是要虐待她,这几天让御医天天来给她疗伤,让她吃好喝好,珍贵的补品更是每日送到,怕她躺床上养伤无聊,让人搬来一箱箱各类书籍供她打发时间,可比自己当初在鸣陆冷宫里的生活要舒服百倍不止,这几日她对蓦魏是有几分感激的,但想到要见他又莫名的害怕。
这人啊,一见面就想整她,导致自己见了他就怕,不如能躲就躲,尤其中午时又派草公公来逼问,今日若再见不到她要将琼花殿拆了,让她当场吓退两步,蓦魏这人哪是什么一国太子,根本就是土匪!这么恶霸的家伙更加深她要赶紧逃离他的决心。
“瞧,咱们姊妹平日乘凉的位置怎让人占了去?”四名宫女忽然走进凉亭内,见到阴奢,马上不悦的说。
“这是哪殿不长眼的,敢跟咱们抢位子?”
四人见她穿着宫女的衣服,只当她是别殿的宫女,在这东宫,因皇后娘娘下过严令,不许太子朝三暮四,纳一堆女子入内,东宫没女主子,当然就是宫女当道了,尤其她们是膳房的人,殿下挑食,她们是唯一清楚主子胃口的人,主子靠她们伺候,心情才会好,心情好了,整个东宫的奴才日子都好过了,瞧她们多重要,在东宫横着走都应该,而这个凉亭是她们每晚带着自己做的点心来闲嗑牙的地方,东宫不少人都知道的,自会避开,哪里想到有个不长眼的偏偏在这个时辰坐在这里。
阴奢拉回飘远的心神,说实在话,她来东宫也才三天,第一天就被拉着骑马摔得狼狈,之后就一直待在琼花殿休养,直到今天才出来,见到的人不多,这群宫女她自然一个也不认得,不过她们态度嚣张,一副这是她们的地盘的模样,让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鸣陆后宫的宫女也有各自的小圈圈,经常仗势欺负其他弱势的小宫女,这些她都看在眼里,却帮不上什么忙,毕竟她是属于弱势中的弱势,那些得势的宫女也常爬到她头上,随便举个例,阴烟身边的丽珠就是一个,要不是平日有朱公公压着,丽珠对她哪有半分尊敬。
不想多事,阴奢沉默地起身想让座,但因为带着伤,动作稍微慢了点,带头的宫女见了,竟不耐烦的推了她一把。
“要走便走,慢吞吞地做什么,耽误大家的兴致了!”
阴奢没料到对方会动手,身子踉跄了一下,跌倒在地,原本扭伤的腰和脚踝立刻泛着疼。
“你也太会装了,一推就倒,还不起来!”这群宫女平日就得意,随便欺负个小宫女算什么。
“本来就是我先到的,让位给你们已是客气,可你们动手推人是不是太过分了?!”阴奢有些生气了。
“推人又怎么样?你若不服气尽管去告状,不过东宫总管草公公成天跟着殿下,可没空管你这个小宫女的事儿,我劝你还是尽快爬离开这里,免得碍咱们姊妹的眼。”
“她的事儿草万金这奴才没空管,本宫亲自管管,如何?”不知何时蓦魏出现在凉亭了。
一众宫女见到他,像老鼠见了猫似的,吓得跪成一片。“殿……殿下?!”
草万金赶上前扶起阴奢,但她脚痛着,刚起身又险些摔回去,蓦魏瞧见了,下意识伸手要去扶,但看草万金将她的身子扶稳了,这才又轻咳一声缩回了手,笔直地站在原地。
草万金额头上沁出了薄汗,方才他若是没抓稳让阴姑娘又再摔地上,他恐怕要完蛋了,幸好他手脚利落没出差池啊……
蓦魏在阴奢站稳后才走到她面前,下巴轻轻扬起睥睨着她,像是在看一个没出息的家伙,满脸都是嫌弃。
阴奢紧咬着唇,他又看到她狼狈的样子了吧,她的自尊心在他面前从来撑不起来,也无法存在。
“你们几个胆大包天,竟敢欺负她!”草万金不用主子提醒,瞪向那群跪在地上的宫女,然而他虽然努力板着脸,摆出东宫总管的架势,但如果仔细一看,便可以瞧出他那两条腿抖得跟筛糠似的,原因是主子去了琼花殿找不到人,绕到园子找人就见到阴姑娘被人欺负,整个过程主子都在凉亭外看得一清二楚,凉亭外那株牡丹花活生生让主子给掰断了,牡丹花散落一地,想想这群不知死活的宫女,平日胡闹只要不惹出什么大事他也懒得管束,可这会儿欺负到阴姑娘头上,那可是捅到马蜂窝了。
“奴婢们……只是同她玩玩罢了。”
“是啊,是她自己跌倒不肯起来,咱们也没办法。”
几个人没意识到闯了大祸,还在狡辩。
“都给咱家住口!”草万金沉声一喝。
四人这才勉强闭嘴。
“全都去领罚,各打十五大板!”
四人登时青了脸,其中一人问道:“草公公,这不过是咱们奴婢之间争闹的小事,您何须真责罚了?”
“奴婢?你们也配称她奴婢?!”蓦魏突然起脚朝说话的宫女肩头踢去。
那名宫女被踢得骨头月兑节了,痛得哀号,不过她惨叫了一声就不敢再出声,因为蓦魏冰冷的眼神正凌厉的射在她身上,似是在说要是她再哀号一声,之后恐怕再没有出声的机会了,宫女惊恐的趴伏在地。
蓦魏冰冷的视线转向其他三个惹事的宫女,她们马上趴伏着身子,颤抖个不停。
“奴婢们该死……奴婢们该死……”
听主子的话还有看主子的态度,她们已然知道被自己欺负的人是谁了,她们都晓得主子在琼花殿里放了个女人,只是她们谁也没见过,只知那女人来的第一天就被殿下整惨了,至今下不了床,她们私下没少嘲笑过,后来又听说她有胆让主子吃闭门羹,主子还没拿她怎么样,才开始对她另眼相看。
今日姊妹们聚在凉亭,想聊的也是这个人,哪知说嘴的对象这就给碰上了,她们还有眼不识泰山的欺负了人家,而今瞧主子这神色,她们怕是闯大祸了。
“十五板是轻了,拉下去,每人五十板!”蓦魏沉着脸道。
“殿……殿下饶命!”五十板打下去,不残也废了,四人险些昏厥过去。
“是。”草万金应了一声,招手让人将四个放声哭号的宫女给拉了下去。
他本来还有心救这几个一命,谁教她们蠢,乖乖领个十五板就得了,偏偏激怒了主子,五十板是应得的。
“这……发生什么事了?”晴惠姑姑带着几盘的小点和果子过来,就见到宫女们被拖走的惨样,讶异的问。
“还说呢,你怎么离开阴姑娘身边了?她方才被那几个不长眼的贱婢欺负,主子正发火……”
草万金才刚上前提醒晴惠姑姑小心主子的怒气,蓦魏已朝晴惠姑姑森冷的道:“你也下去领罚二十板!”
晴惠姑姑瞬间白了脸,没想到自己不过离开一会儿就出事了,都怪她忘了御膳房那群丫头一向嚣张,近来又几乎每晚都会来这里闲聊,她居然还粗心的留阴姑娘一个人,她是该罚,没怨言的。
“别罚晴惠姑姑,她又没欺负我。”阴奢赶紧替晴惠姑姑求饶,方才那几个嚣张恶劣,被惩戒也是应当,所以她没求饶,可晴惠姑姑没有犯错,怎能被牵累。
“你不用替她求情,她知道自己错在哪里。”蓦魏沉声说。
“是,奴婢甘愿受罚。”晴惠姑姑低着头说。
“不,是我执意要出来走走,遇事也是我自己该处理,哪里需要她保护。”
“处理?你也知道自己该应对,可你瞧瞧,自己这般见人低头、见事懦弱、甘受欺侮的模样,能不连累身边人吗?你算什么主子?!”蓦魏厉声指责。
他一棒打向她的最痛处,因为身为蛇女,在鸣陆后宫为了求生存,长期以来只要被欺侮她只会拚命忍受,不加抵抗,只为息事宁人,可他这般赤果果地说出来,直刺得她无颜见人,一张脸发烫。
蓦魏睨了她一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无话可说了吧?晴惠,下去领罚。”
眼见晴惠姑姑要被罚了,阴奢着急的道:“你也知是我连累她,我也知错了,又何必再罚她?”
“你没出息,本宫拿你没办法,可晴惠是本宫的人,本宫罚的是她失职,没有好好护着你!”
“不可以打她!”阴奢焦急的将晴惠姑姑往自己身后拉。
蓦魏的脸色又深沉了几分。“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分,休想挑战本宫!”他说得斩钉截铁,晴惠他是罚定了,他的权威不容被撼动。
晴惠姑姑也很认命,走出阴奢的身后。“多谢阴姑娘替奴婢求情,奴婢十分感激,但请不要违逆殿下的意思。”主子的话就是命令,他们做下人的不得违抗。
草万金在一旁偷偷叹气,有时候人就得认命,回头他再给晴惠姑姑送上好一点的金创药敷伤口就是。
阴奢突然拉住蓦魏的衣袖,眸底荡着一层水光。“是我不好……胆子小,我会改……能不能让我护晴惠姑姑一回……”
蓦魏瞧着她闪着泪光的眼眶,倨傲的态度开始崩塌了。“本宫警告你别又想哭,这是没用的……你这丫头,当本宫的话是耳边风,还真给本宫掉下泪来?!”
阴奢并不爱哭,之前摔马哭得厉害,实在是因为太疼又太丢脸了,可是她发现,他似乎很怕她的眼泪,她只要一掉泪他便会心慌,希望这次也有用。
果然,蓦魏的神色越来越紧张。“哭什么哭……这事、这事又不是没得商量,晴惠,以后不得再犯错,这次……这次就先饶了你!”
此话一出,晴惠姑姑马上感激得跪下谢恩。
草万金的嘴角轻抽了两下,对主子前后矛盾的话再一次表示震惊。看来以后只要面对阴姑娘,主子这种朝令夕改、自我矛盾的毛病可能会一犯再犯,他得快点习惯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