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行天下 第三章 小庙好热闹 作者 : 浅草茉莉

苏易在附近找到一座寺庙,大队人马便往那儿去了,只是他们没想到,在寺庙前与另一批人相遇了。

“可真巧了,居然在这里遇见!”曾子昂一见到蓦魏开心的道。

此人是大燕的三皇子,今年二十五,眉目清朗,多年前曾以大燕质子的身分待在禧京一年,与蓦魏算是旧识。

蓦魏笑嘻嘻的上前拍他的肩。“多年不见,你不在大燕待着,跑来这里做什么?”

曾子昂笑睨他一眼。“还不是为了你的选妃,父皇让我护送五妹去大禧,盼望与你结亲。”

蓦魏有点笑不出来了,早知道就别在母后面前逞口舌之快刺激母后,得罪父皇好解决,得罪母后那才是大大的麻烦,可是他现在就算后悔也来不及了。

大燕五公主曾巧心从马车下来,因为没预期会见到蓦魏,有些害羞,不过她的笑容腼眺可爱,蓦魏瞥见,对她的印象倒还不错,跟着扬起淡淡的微笑。

这一幕教随后过来的阴烟瞧见了,她的表情立即一沉,忍不住在心里怒骂阴奢这乌鸦嘴,说雨会下个不停还真让她说中了,沿途道路淹水不谈,雷还打中两旁树林引起大火,吓得她胆颤心惊,好不容易找到地方可以躲雨,偏偏又遇到情敌,果然只要有阴奢在,就躲不过霉运。

阴奢刚下马车,伞才撑起就被强风吹走了,没了伞,只得淋雨走过去,人还没靠近,就先接收到阴烟的怒气,她困惑的微皱起眉,这是又怎么了?忽然,她又听见蓦魏对着自己大吼——

“阴奢,你搞什么鬼!”

阴奢又是一阵错愕,她什么时候又惹到他了?

“还楞着做什么,还不过来!”蓦魏再吼。

阴奢被吼得有点手足无措,只得赶紧走向他。奇怪,他到底要她做什么?

“伞被吹跑了不会先回马车里躲着,等人送伞过去吗?还傻乎乎的淋雨过来,你是脑袋进水了吗?”蓦魏边骂边将她拖进自己的伞下,只是这么一来,他反而被挤出伞外,半边身子瞬间淋湿了。

阴奢被他这样的举动吓得都不敢动了,阴烟更是双眼喷火了,大燕兄妹也因此多瞧了阴奢两眼。

“反正奴婢已经淋湿了,用不着伞遮,伞您还是自己用就好。”阴奢边说边往旁边退开。

“少啰唆,不想生病就闭嘴,好好待着就是!”蓦魏把人拉了回来,对于她的不知好歹相当不悦。

场面顿时变得尴尬极了,所幸寺庙住持得知来的都是什么人后,慌慌张张赶出来迎接,这才打破了紧绷的气氛。

一行人被请进寺庙后,发现此处不大,只有四间简陋的厢房,刚好让蓦魏、阴烟以及曾子昂兄妹一人一间,至于随行人员不管男女就只能在佛堂或走廊打地铺。

阴奢当然也得跟着众人挤在这两处,草万金瞧主子对她颇特别,遂在佛堂一角替她围了条帘子,与其他人分开,让她有个隐密的地方可以休息。

阴奢谢过草万金后,刚在硬邦邦的地板铺上毯子,帘子突然被拉开,露出蓦魏俊美无俦的脸庞。

蓦魏看了一眼铺在地上的毯子,撇了撇嘴,高傲的道:“跟本宫过来。”

“去哪儿?”她反而往后退一步,摆明不想配合。

他见了不免气恼。“啰唆!来就是了。”

“可奴婢这儿若没整理好,晚上没法睡。”

“你不睡这儿,用不着整理。”

“厢房都满了,不是吗?奴婢不睡这儿要睡哪儿?”

“是啊,厢房都分给四位主子了,哪里还有多余的?”草万金见主子现身,也跟过来瞧瞧,听见主子的话后也奇怪的问。

“本宫与子昂一间,两个男人挤挤就是,多的一间就给她了。”他对草万金道。

草万金讶然,虽说主子对待阴奢的态度很不一般,但主子这样委屈自己也太过了吧?这可不像主子平日的作风。

“奴婢不敢让殿下让出厢房,殿下的好意奴婢心领了。”阴奢马上拒绝,她并不想欠他人情,尤其阴烟心眼小,刚才他让伞给自己时,阴烟看她的眼神就像淬了毒似的,自己若再接受他让出的厢房,绝对又会惹来阴烟的妒意,为自己找来麻烦的。

蓦魏神色一沉。“你情愿与一群人挤在一起,也不要单独有个睡处?”

“奴婢不过是阴烟公主的远房亲戚,身分与宫女相当,怎好占了殿下的厢房,让您与大燕三皇子挤着睡,这不也为难了三皇子?”

“本皇子不嫌挤,倒是好奇蓦魏这么好心让厢房的对象是谁,原来……是你啊!”曾子昂也来了,饶富兴味打量着她,似乎想瞧出她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能令蓦魏又让伞又让厢房的。

他为五妹的亲事而来,面对阴烟这等有鸣陆当后盾又有绝世美貌的对手,原本就不抱什么胜算,他就当作奉父皇之命来走个过场,表示一下大燕对大禧的重视,而今发现蓦魏居然连正眼也没瞧过美若天仙的阴烟,反而对明显拒他于千里之外的宫女阴奢不时关注,实在太有趣了。

他紧盯着低着头的阴奢,见她忽然抬起头,这一瞬间他的心悸动了,因为他发现她的眼神太过干净澄澈……

蓦魏见到他的表情变化,眼睛倏地眯了起来,不悦的道:“既然这丫头这么不识好歹,就随便她吧!”说话的同时,他的身子往前一步,挡住了曾子昂的视线。

“殿下,不知哪路匪类冒雨躲到这座寺庙来,在门口与咱们的人打了起来,眼看就要杀进来了,卑职过来领人出去杀匪,但为了安全起见,还请殿下留在寺庙内等待消息别出去。”苏易快步过来禀告。

寺庙内外聚集有三国的人马,人数约两、三百,这群匪徒是走不知路才敢来犯。

“哼,不过几个小贼你就要本宫躲起来,这象话吗?走,随本宫去给这群不要命的人好看!”蓦魏道。

“我也去,好久没有练身手了,跟去玩玩也不错。你们几个,留一半下来保护五公主,其余人随本皇子一起去。”曾子昂吩咐完,一副摩拳擦掌、准备舒展筋骨的样子,和蓦魏一样显然都没将匪徒当回事。

这两人年少的时候就曾玩在一块,多年后再聚,少年玩性都未减。

蓦魏临走前像是想起了什么,瞥向阴奢交代道:“你去通知阴烟和曾巧心,以防不测,两人没事不要离开房间,还有你,传完话之后就留在阴烟房里别出来了。”

他这是让她也躲起来的意思,他和曾子昂领人出去对付匪徒,唯有鸣陆的人马全部固守在寺庙内保护阴烟,与阴烟一道无疑是最安全的,这次她马上领情点头,见她总算听话,他才满意地离去。

等蓦魏与曾子昂离开后,阴奢立即去找阴烟,阴烟得知外头发生的事后,大惊失色,还是丽珠告诉她鸣陆的人马全守着她,且蓦魏与曾子昂正在外头杀匪,她的安全绝对无虑,她这才安下心来,她瞥向阴奢,凉凉的道:“你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不如到外头去瞧瞧殿下与三皇子是否打退匪徒了。”

阴奢想阴烟对自己没有姊妹情,又怎会平白护她,分明想等自己张口求她,而自己并不打算这么做。“大燕公主那儿我还没过去通知,这就先过去了。”她也不多说什么,转头就走了。

阴烟见她不怕死的往外走,不禁闷了,没好气的骂道:“哼,逞什么强,不肯求我就死在外头,别想本公主给你庇护!”

关上门前阴奢将阴烟的话尽收耳里,但倒也不太在意,毕竟就算外头的匪徒再凶恶,但一群乌合之众哪能与这些皇子们和他们训练有素的护卫相比,所以她并不担心自己待在寺庙内会有危险。

来到曾巧心的厢房外,见到大燕的侍卫严守在四周,曾巧心的安全也是无虞的,但该传的话还是得传,她走上前去,大燕侍卫认出她是阴烟的人并未阻拦。

“进来。”房内很快传来曾巧心的声音。

阴奢对于曾巧心连问都没问她的身分就让她进去感到有些讶然,顿了一下才推开门走进去,寺庙的厢房摆设都十分简单,就一张床、一套桌椅而已,这对一个公主而言实在刻苦得很,阴烟先前就已为这恼怒过,还怪是她胡乱预测天气,害得她必须到这种破庙受罪,不过她倒没听到曾巧心有什么怨言。

进屋后,她见曾巧心坐在简陋的木床上,身后挂着一条深色纱罩,衬得这位公主的脸庞十分苍白,莫非匪徒袭击之事真吓到她了?

“怎未见伺候公主的人,这人都上哪儿去了?”她发现屋内只有曾巧心一人,没有其他服侍的下人,奇怪的问。

“我喜欢安静,让伺候的人都出去了。”曾巧心说。

“这样啊……奴婢只是过来传个话,殿下和三皇子让您安心待在屋里,不用担心外头的事……”阴奢走近后看得更清楚,曾巧心的脸色何止苍白,简直面无血色,连忙关心的问:“公主没事吧?”

“我没事……三哥也去对付匪徒了吗?”

她留意到曾巧心放在膝上的双手捏得死紧,像是在压抑什么,她安抚道:“是的,他与大禧太子一起,应该很快能摆平外头的混乱,您不用担心。”

“那就好……”曾巧心露出了一个极为勉强的笑容。

阴奢记得稍早见到曾巧心时,她的样子虽娇怯,但也瞧得出一个公主的沉稳,可这会儿却是……蓦地,她眼角闪过一道微刺的光,似是铁器折射出的光从纱罩透了出来,她心头一紧,已然明白曾巧心为何这么异常,但表面上仍不动声色。

原来纱罩后方藏了人;一把刀正架在曾巧心的后颈上,她低下头时还瞥见床底下有一滩血流出来,若她猜得没错,伺候曾巧心的人已经被杀了,尸体就塞在床下。

“公主若没其他吩咐,奴婢先告退了。”阴奢冷静的道。

“你……你就这么走了?!”曾巧心方才一听到有人敲门,赶在纱罩后的人有所反应前,马上急着让人进来,就是盼有机会求救,此刻见阴奢来了就要走,忍不住急了,只是这一出声她立即感受到刀锋朝后颈压了压,她怕得只好应道:“呃……好。”

阴奢假装没看到她双手颤抖得厉害,转过身假装真要离去。

曾巧心微张开口想再试着把人留住,可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她怕呼救的同时很可能她的颈子也跟着断了。

正感绝望之际,阴奢突然又回过头来,笑着走向她。“奴婢忘了三皇子还交代了要奴婢转交一样东西给您,说是外头混乱,身上携着宝贝怕不小心会损伤了,这支价值连城的黄山血石匕首暂时交由公主保管。”她不由分说把一样东西放进曾巧心的手里。

曾巧心低头一看,楞住了,这哪是什么名贵的匕首,不过是一把普通的小刀,而且还有些面熟,好像是原本放在桌上那把婢女用来削水果的刀子,她抬头朝阴奢望去,见阴奢朝自己眨了眨眼,她瞬间明白阴奢要她配合什么了,马上故意再将小刀还回去。“不,这把匕首虽然贵重,但锋利无比,三哥正好用此杀敌,怎好放在我身上,你还是再带回去给三哥吧!”

“既然公主这样说,那奴婢便再将宝刀送回去给三皇子了。”阴奢说着,转身朝门口走去。

躲在纱罩后方的家伙因为被曾巧心的身子挡着,看不见那把刀的样子,当然也没瞧见两人的眼神交换,只想着哪能让到手的宝物又飞了,情急之下顾不得挟持曾巧心,急乎乎跳出来朝阴奢追去。“站住!”

阴奢见对方改为追自己,立刻对曾巧心喊道:“跳窗!”

离曾巧心最近的一面墙上就有一扇窗,窗子虽是紧闭着,但材质不坚固,一撞就会开,公主跳窗是难看了点,但保命要紧。

曾巧心闭着眼毫不犹豫的撞出去,那人吃惊,回头要再将曾巧心抓回来已经来不及,他转回头对着阴奢怒道:“臭丫头,把匕首给我!”人质丢了,至少还有宝贝,他直接去抢她手上的东西,只不过抢到手后他难掩错愕的瞪大了眼。“这把破铜烂铁是什么?那把黄山血石匕首呢?!”

“这……就是黄山血石匕首……”阴奢心虚地说。

他晓得自己被耍了。“他女乃女乃的,敢骗老子,老子杀了你!”他气急败坏,拿着她那把小刀要刺向她。

曾巧心撞开窗子的动静大,守在外头的侍卫立即惊觉有异,马上冲进屋里。

曾巧心也在侍卫的搀扶下回到屋里,她的衣服有几处扯破了,还沾染了泥土,模样颇为狼狈,但心绪已经镇定下来,拿出公主的威仪斥喝道:“大胆狂徒,还不放下刀子!”

此人是外头那群土匪的一分子,他们这群人原本占据隔壁的山头,但恶名远播后,近来没什么人敢靠近那座山了,他们已经好久没抢到象样的东西,这才想说到隔壁这座山试试,一众行动时遇到暴雨,本想到寺庙躲躲雨,意外发现来了不少大鱼,这群人的装扮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土匪头子自是下令开抢了,他则是趁乱混进寺庙内,想说背着兄弟先搜刮些财物,省得兄弟们杀进来后好东西全充公了,然而模进来后他才发觉这群人不是普通人,赫然是三国的太子、皇子与公主!

惹上这些人不是找死吗?但祸都闯了,通知老大撤退也来不及了,于是他心一横,打算干脆挟持其中一个公主弄点财物后自己开溜,也不想管外头那群兄弟的死活了,哪知让一个丫头坏了事,如今没了护体的人质,手边只剩坏事的丫头,他只好试着谈条件,“我可以放了她,但你得让我走!”

“好,我放你走,你放了她。”曾巧心毫不犹豫的说,这人胆敢挟持她,照理是绝对饶不得的,可阴奢是她的救命恩人,她不能罔顾。

“不可以,这人纵放不得,来啊,将人给本公主拿下!”阴烟闻讯过来,马上下令拿人。

这人脸一黑,沉声问道:“你不管这丫头的死活了?”

“她的命如何与大燕公主相比?你要杀便杀,你的命必须留下!”阴烟冷笑说。

曾巧心讶异的看着阴烟。“她救了我的命,我已同意以她的命换这人的命了。”就她所知阴奢不是阴烟的人吗?为何阴烟会这般狠心?

“这我可不同意,这人胆敢挟持你,死十次都不够,若一时心软放人,不仅丢了你大燕的脸面,就是鸣陆也脸上无光,毕竟此刻这寺庙内大部分是我鸣陆的人马,却让一个匪徒来去自如,这样丢脸的事,如何能传出去!”

闻言,阴奢脸色一沉。敢情她的命抵不过阴烟的脸面?!

曾巧心还来不及再开口,匪徒便气恼的道:“真是个没用的贱丫头,既然你主子不要你活,那老子就送你上路!”

阴奢心凉,闭着眼等死,突然一道疾风从她身侧掠过,预期抹颈的刀没划下来,只听见一声闷哼,刀反而落地了,她蓦然睁开双眼看看是怎么回事,就见一把剑插入匪徒的咽喉,她再转头一望,救她的人竟是蓦魏,他和曾子昂回来了,此刻的他脸色阴沉得吓人。

“三哥!”曾巧心马上扑进曾子昂怀里。

“你没事吧?”曾子昂关切地问。

他们刚解决了外面那群不知死活的山贼,就听说有匪徒趁乱溜进五妹房里,惊得他赶紧赶过来,所幸五妹平安无事,可想不到阴奢被那匪徒挟持,他正要出手相救,蓦魏快他一步将自己的剑飞射而出,杀了那家伙。

“殿下,听说外头的山贼有数百,你没教那群人伤到分毫吧?”阴烟见到蓦魏,满是关心的来到他身边。

蓦魏伸手将挡在身前的她推开,朝阴奢走去,臭着脸托起她的下颚,审视她颈项一道浅浅的伤痕,他的动作已经够利落了,但还不够快,这该死的小贼还是伤了她!“疼吗?”

“还……还好。”阴奢只觉得颈子有点热热的,还说不上疼,可他这样子让她很不自在,因为众人都往他们这里看过来了。

“草万金!”蓦魏沉声一喊。

“奴才在。”草万金赶紧上前应声。

“把百里膏拿来给她擦。”蓦魏吩咐道。

阴烟听了脸色微变,百里膏是西域疗伤圣品,据说擦了之后能让伤口快速愈合且不留疤痕,如此神效令各国皇族都想拥有,但制作的药草珍贵,取得不易,西域产量极少,就是父皇也只弄到少许,平日还舍不得用,可蓦魏却将这用在阴奢身上,这不浪费了吗?

阴奢也听过这神药,心想自己目前只是个宫女,哪里有资格用,忙摇手道:“不必不必,伤口不深,随便抹点金创药就好,不需要用到百……”她发现他的神情变得更阴沉了,声音瞬间卡在喉间发不出来。

“草万金,去!”蓦魏不耐烦的挥手。

“奴才这就去。”草万金觑着主子的脸色,不敢迟疑,拎着衣摆快跑出去取药了。

“你也别以为本宫真舍得将这玩意浪费在你身上,本宫是瞧在子昂的面子上,你救了他五妹,这是替他还恩情。”

阴烟听了同样不满,感谢阴奢救曾巧心,难不成他对曾巧心也有意思?

曾巧心没想到那方面去,一心只顾虑着阴奢的伤。

倒是曾子昂盯着地上匪徒的尸体轻笑着,看来蓦魏对阴奢比他以为的更不一般,看来事情越来越有趣了。

“福生有兆,祸来有端。情莫多妄,口莫多言。蚁孔溃河,溜沉倾山。病从口入,祸从口出……福生有兆,祸来有端。情莫多妄,口莫多言。蚁孔溃河,溜沉倾山。病从口入,祸从口出……”大太阳底下,草万金站在东宫殿外迎着烈阳大声背诵《太平御览·人事·口》,惹得经过者无不侧目。

两日前众人回到了禧京,蓦魏回东宫,大燕与鸣陆等贵客则去了国宾府。

回到东宫的第一天,草万金就被自家主子秋后算帐了,每日都得背诵这段话。

主子这是怪他多嘴,使阴烟不肯分道扬镳,害得主子不得不跟着回京,所以罚他背诵此言,将祸从口出引以为戒,只是今日他都已经背诵超过两个时辰了,他口干舌燥也被烈阳晒得要变成人干了,可里头的主子还没气消,完全没喊停的意思。

“草公公还好吧?”苏易经过他身边同情地问。

草万金一身汗,哭丧着脸道:“奴才怎么想都不公平,当日苏大人也劝过阴烟公主别走的,可为什么只有奴才被罚,苏大人却没事?”

“这……我也不是没事,这不被交办了一堆任务,这是来复命的。”苏易也颇感苦命的说。

他们的主子集合了当今皇上的狠辣以及皇后的霸道,简直是当代最懂得如何磨人的混世魔王,他是仗着与主子一起长大,亲爹又是皇上跟前要人御前都统苏槽,这才得主子另眼相待,对付他时没那么没心没肺,顶多让他忙些,不像整草公公那般暗无天日。

“苏大人行行好,待会儿进去时替奴才向主子求个情吧!”草万金都要哭出来了。

“放心吧,主子不是狠毒之人,相信等一下就会赦了你……”

“大胆奴才,竟敢偷懒!再没声音,本宫拔了你的舌头,让你哑一辈子!”从殿内传来某人的吼声。

草万金双腿一软,瘫在地上前还不忘赶紧继续用着嘶哑的嗓音背诵,“福生有兆,祸来有端。情莫多妄,口莫多言。蚁孔溃河,溜沉倾山。病从口入,祸从口出……”他现在真真明白祸从口出的道理了!

苏易同情的摇摇头,同时也感觉到主子的脾气似乎比平常暴躁,犹豫着要不要晚点再过来,省得被迁怒,可是当他正想不顾草万金的请托,没义气的想开溜,就听到喊声传了出来——

“苏易,怎么还不滚进来?!”

苏易模模鼻子,这下子想逃也逃不了了。

一刻钟后,草万金终于被叫进殿里,他心想苏大人果然有情有义、说话算话,替他求情成功了,然而他却见到苏易低着头苦着脸,像是也狠狠被教训过一顿的样子,他不安地瞧向主子,见主子一身银白装扮,横卧在镶金的软榻上,神情阴狠又愤怒,活像吞了火药,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赶紧用眼神请苏易给他个暗示,现下到底是什么情况?

苏易吞了吞口水,勉强道:“草公公,你不觉得这东宫有点闷吗?”

“闷?”这是什么暗示?他疑惑地问:“是不是窗没开?奴才这就去开……”

“真不知道母后在想什么,居然派了个蠢蛋到本宫身边,这是能干什么?!”蓦魏不客气的讥讽。

一道冷汗从草万金的额头往下滑落。“这个……是奴才一时驽钝,想、想必是殿下刚从外头游历回来,初回宫中难免觉得宫中沉闷,不如外头事事新鲜,不如奴才给殿下想个有趣的事做做,让殿下心情能愉悦……”他脑袋猛转,试图亡羊补牢。

“哼,得了,就凭你这猪脑袋,能想出什么讨本宫欢心的事?本宫叫你进来是要你去跟母后说一声,让她别多事办什么选妃宴,那等无聊的事本宫不会出席。”蓦魏绷着脸道。

母后一得知他回宫就大张旗鼓的要展开一系列的选妃活动,这不是吃饱了撑着吗?父皇也不管管母后,尽让她想着害儿子的方法。

“这……殿下不是觉得宫里闷吗?若有个活动正好可以解解闷……”草万金不知死活的说。

“啧啧,草万金啊草万金,你不只蠹,原来你还找死!”蓦魏气得坐起身来。

草万金吓得赶紧跪地。“殿下请先听奴才说完,皇后娘娘必是见您这次回来带着两位公主一起,想打铁趁热……呃……奴才的意思是,您不如顺着皇后娘娘,假意同意参加选妃宴,如此便能名正言顺的以想先了解各国公主喜好与兴趣为由,将阴姑娘叫到东宫里来整……呃,来伺候。”他见主子变脸,怕脑袋不保,赶紧说重点。

蓦魏本已抄起桌上的茶盏要砸向他的脑袋,听完他的话后,先是一楞,接着嘴角逐渐扬起。“你这奴才连母后也敢背叛,竟然唆使本宫假意奉承?”

“奴才不敢背叛皇后娘娘,奴才只是担忧殿下的心情……”草万金抹抹汗,干笑着。

蓦魏冷笑道:“看来你这个笨奴才还是有点用处的。”

“奴才为求生存,就是猪脑袋也得挤点东西出来。”草万金说。

苏大人脸这么黑,又提示主子闷,一开始他也没多想,但被逼急了也有想通的时候,抵达禧京后,众人各有去处,道别时主子对阴烟与曾巧心两位公主是连一眼也没有多瞧,唯独怒瞪了阴奢好几眼,还一副意犹未尽想带回东宫继续整的模样,可惜她毕竟是阴烟的人,主子没有理由把人带走,这不回来后脸色一日臭过一日,自己虽是皇后娘派来的,但伺候主子这么多年,又哪里猜不出主子的心思。

蓦魏跳下软榻,拧起草万金的耳朵。“你这奴才既然有了好提议,还杵在这里做什么?去国宾府将人给本宫拎来!”

“痛……痛啊!”草万金苦命的喊,主子下手不留情,他耳朵要被拧落了。

“殿下,您先饶了草公公的耳朵,他才能替您去将人请来啊。”苏易忙上前相救。

“请什么,那丫头也配本宫用请的吗?本宫让她爬过来她也得爬!”

“爬?”

“对,就让她爬来东宫!”

蓦魏坐在殿内,听说阴奢来了,俊容顿时亮了起来,他翘首往殿外望去,就见阴奢跪在地上,他不禁一怔。

“这是做什么?”

“回殿下,您让她爬过来,她没照做,奴才们就只得请她向您跪伏认错了。”草万金道。

“本宫什么时候说过让她爬进东宫的?”

“您拧着小人耳朵时是这么说的。”草万金的脑袋开始突突地跳了起来,主子不会不认帐吧?

“放肆,本宫好端端地下这道命令做什么?!”

草万金傻眼了。“您不是要整……”

“住口,本宫要整谁?本宫要整你!还不去将她带过来!”蓦魏吼道。

这魔王!草万金好想一头撞向柱子来个一死百了,省得再继续受这非人的折腾。

“你两只狗腿是不是缺板子跑不动了?”

草万金刚迈开步伐,身后就传来主子的咆哮声,他马上将皮绷紧,撒开狗腿快跑。

由于他跑得急心里又害怕,来到阴奢面前时累得像条狗似的吐舌猛喘气,过了一会儿才有办法好好说话,“阴姑娘,殿下赦你不用跪,让你进去呢。”

阴奢微抬起头,看了殿门口一眼,慢慢地起身,但不是往殿里走去,而是后转身要离开。

草万金一惊,马上将人拦住。“殿下让你进殿,你这是要上哪儿去?”

“殿下要见我可以,但这般侮辱人也够了,我并非大禧的子民,跪伏在地上这么久,也算尽到身为奴婢的谦卑,这就不再进去见殿下了,还请殿下见谅。”她也是有脾气的,一开始说让她滚到东宫,她当然死也不愿意,直接走着进来,来了还让她跪着好一会儿才说要见她,她好歹也是一国公主,骨气还是有的。

“啊?你……你别走!”他惊在当场。她竟敢不甩主子?!

阴奢不理会,继续走。

草万金急了,再次上前拦人。“你怎能就这么走了?”

她绕过他,脚步不停。

“站住!”原本该在殿内等人的某人,老远见她居然转身要出宫去,耐不住便跑了出来。

阴奢听到声音连回头都没有,还开始小跑步,想着离他越远越好。

蓦魏气恼的追了上去,腿长的好处就是没几步就能逮到猎物,他一把拎住人家姑娘家的后领。“看你还能往哪儿去!”

她侧过头不满的斜瞪着他。“请放开奴婢!”

他瞧着她两脚悬空踢着,样子滑稽,忍不住笑出声。“你的腿还真短。”

阴奢气极了。“奴婢是女人您是男人,奴婢的腿若是长过您,该被笑话的就是您了!”

蓦魏笑得更开怀了。“本宫本以为你是个闷葫芦,天生连舌头也短的,想不到竟然激出了你的伶牙俐齿,很好,本宫不喜欢嘴笨的。”

她的脸黑了。

“殿下,您好像勒着她了,是不是气上不来要厥过去了?”草万金好心提醒。

蓦魏这才发现自己拎着她的后领,衣服前襟跟着往上提,直接勒着她的喉咙,真有断气之虞,赶紧松手放人。

阴奢跌坐在地,方才她差点就要无法呼吸了,这会儿摆月兑了箝制,她急忙大口吸气。

“喂,吸够气就随本宫来,本宫有话对你说。”蓦魏见她稍恢复一点人气,便高高在上的吩咐,完全没有差点勒死人的内疚。

她用力再吸足一口气后,让草万金扶着站起身,这下子她是真的忍无可忍了。“您是以要了解阴烟公主喜好的名义将奴婢提来的,可奴婢身分低下,没资格说公主的事,您若真想知道什么,不如自己去问公主,相信公主会很乐于告诉您有关她的一切,奴婢这就告辞。”

她说走就走。

见她板着脸,蓦魏的脸色也变得相当难看。

草万金怕她真走了他又要承受主子的怒火,急忙拦住人斥道:“大胆,竟敢无视殿下,该当何罪?!”

阴奢听了正要张口反驳,蓦魏已经抡起拳头朝着草万金脑袋敲下去。

“是你得罪她吧?本宫让她别跪了,要你将人带过来,可你拿鸡毛当令箭,说没两句话就将人气走,办事不力,一点用也没有,这还不去领罚?打完二十大板再来见本宫!”

“嗄?”草万金内心呕出一口老血,这无良主子,是谁说让人滚来东宫的?刚刚差点勒断人家脖子的又是谁?得罪她的分明是主子自己,竟全赖到他身上了!还有,对主子不敬的是她,为何挨板子的是他?天理到底何在?!

“楞着做什么,还不去领罚!”蓦魏催促道。

“是,奴才这就去……”草万金一脸悲愤的就要离去。

“等等,殿下想罚的是奴婢,何必借题发挥的责罚草公公,原来这就是您身为主子的担当?”阴奢说。

“你说什么?!”蓦魏锐利的眸光射向她。

“奴婢只是替草公公不平,而您要是讲理之人,必能理解。”

草万金差点拍手叫好,简直是正义之声啊!他顿时钦佩起阴奢来。

蓦魏瞬间铁青了脸。“本宫要罚一个奴才还讲什么理?”

“您不讲理也无妨,反正这是您大禧东宫的事,奴婢是管不着的,这就离去。”她漠然道。

“你当本宫这里是你能够来去自如的吗?”蓦魏怒道。

“您留下奴婢又有何用?奴婢帮不上您任何忙。”

“有用没用本宫说了算,来人,将人给本宫架进东宫!”蓦魏喝声方落,立刻就有几个小太监上来将她架起来带走。

阴奢气到都傻眼了,难不成大禧太子实际上是个流氓?

“谢谢你刚才替我说话……”草万金靠近她低声感谢后,抹了抹汗又道:“你说的没错,咱们太子的作风有点像皇后娘娘,都有些个流氓气……”

她愕然,敢情她将心里想的流氓两字说出口了?!她赶紧瞧向后头的蓦魏,见他表情正常,显然没听见自己说的,不禁安了心,毕竟怒骂一国太子是重罪,万一他真为此翻脸,就是阴烟出面,她的小命也不见得保得住,更何况阴烟是绝不可能帮她的。

阴奢挣扎着让人架进东宫内,蓦魏则是嘴角微扬,一抹冷笑浮上来。

流氓是吧?他至今还未真正展现流氓本色,不过往后几日她必定能对流氓两字有更深的体会……

草万金回头时不小心瞧见主子那抹阴凉的笑意,正急着要收回目光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主子利眸一眯,已然朝他瞪过来了,他背脊发凉,双腿发软险些踉跄,自己方才对阴奢说的话,主子不会也听见了吧?

“草万金。”蓦魏的音调比平日森凉许多。

“奴、奴才在。”草万金噗通一声,直接往主子面前扑跪过去。

蓦魏低头盯着瑟瑟发抖的他,啧了两声,“板子你就不用挨了,不过本宫要你去母后那儿,将方才你对阴奢说的话一字不漏的告诉母后。”

草万金瞬间白了脸,皇后娘娘的手段可不输给太子,他刚刚说皇后娘娘也是流氓,哪有命活着出来?他声泪倶下,急切地哀求,“殿下饶了奴才这贱嘴吧!”

蓦魏阴恻恻地笑着,瞧着阴奢被带走的方向。“饶了你也可以,那你去告诉母后,本宫答应她出席选妃宴,但这几天让她别打扰本宫,本宫要闭宫养神。”

“养气?”

“是啊,本宫得了有趣的玩意,不痛快地玩个几日说不过去,而这事不方便让母后知晓,免得她又骂本宫不受教。”

“啊?”皇后娘娘最恨男人欺负女人,主子这不是摆明这段时间要恶整阴奢,还要他做帮凶?可他要是知情不报,为虎作怅,东窗事发后,皇后娘娘岂会饶过他?

“怎么,本宫不能养神?”蓦魏欺近他问。

草万金吓得双手抱头,哪敢再迟疑,马上点头如捣蒜。“能,能能能,这段时间就请殿下好生养神,奴才会肝脑涂地、竭尽所能对您尽忠的……”

“得了,本宫不用你粉身碎骨,只要你闭上嘴巴、锁紧舌头即可,其他废话不用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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