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回到易家,兰雨趴在后院鸡棚旁的阴影下,此时虽已入秋,但今天秋老虎发威,日头很烈,她懒懒地把嘴靠在前腿上,想到今日上山自己一只猎物都没抓到,今天是别想吃到肉了,有些闷闷不乐。
也不知是不是变成狗的关系,以前她倒没那么爱吃肉,变成狗之后,吃肉的变得很强烈。
她回头看向旁边鸡棚里的鸡,想起昨天吃到的那只鸡腿,舌忝了舌忝嘴,那只鸡腿是易平澜当做她救了那小男孩的谢礼,以后大概都吃不到了,就像易平澜昨天对她所说,易家不是什么富贵人家,不可能再拿那么好吃的烤鸡喂养她,能拿那些剩菜剩饭喂她已不错了。
思及以后可能过的苦日子,她心酸地想着,她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变回去啊?
就在她幽怨地自怨自艾时,易平澜拿了些木板过来,她懒洋洋地不想动,但想到这个人是她的饲主,为了给饲主留下好印象,她勉强爬起来,意思意思地走到他脚边蹭了两下,表达一下自己的亲近之意后,便又回到适才那处阴影下趴着不动。
易平澜见狗儿似乎有些恹恹地,心忖也许是今儿个进山热到了,他找了处空地,用带过来的木板给牠搭建狗窝。入秋了,不久天气就会逐渐冷下来,有个遮风挡雨的屋子,能让这狗有个栖身之处。
易平澜手很巧,几块木板在他手里,很快就有了个雏型。
她睁着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盯着他看,他的身材很健硕,衣袖下的臂膀看得出很结实,那张古铜色俊挺的脸微微泛着薄汗,神色认真地在为她做着狗屋,她看着看着,心口有些荡漾起来。
她活到二十五岁,只在高中时谈过一场纯纯的恋爱,高中毕业后,随着两人进入不同的大学,恋情无疾而终,之后,也不知为什么,她的桃花没再开过。
饲主的长相是她喜欢的类型,让她忍不住有些胡思乱想起来,接着思及人狗恋是注定没有结果的,不得不悲伤地掐断那非分之想。
“二叔,你在做什么?”午睡醒来,观儿和长他五岁的姊姊来到后院。
“做狗屋。”易平澜头也没抬,拿起锯子将一截过长的木板锯掉。
“观儿也帮二叔做。”观儿兴匆匆跑过来。
易平澜瞟见狗儿面前的碗里已没水,吩咐侄儿,“你去给皮妞拿些干净的水来。”
“皮妞是谁?”听见一个不曾听过的陌生名字,观儿好奇地问。
“是二叔帮那只狗取的名字。”提起这事,他眼里微露笑意。
“牠叫皮妞啊。”观儿蹦蹦跳跳地来到狗儿面前,蹲下来看着牠,女乃声女乃气地叫着牠,“皮妞、皮妞,妳有名字了。”
易如仪也走过去,拿起那只缺了角的碗公,从井里打了些水,放到狗儿面前。她性子文静,乖巧懂事,很小便开始帮着家里干活,女乃女乃身子不太好,平时爹娘忙着照顾茶园,她既要照看弟弟,也要服侍女乃女乃。
这狗昨儿个被二叔带回来时,她见牠模样长得有些丑也没多看,今天才仔细瞧了瞧牠,见牠那身皮毛虽然皱巴巴的,但多看几眼,倒也不觉得丑了。
她小心翼翼地抬手模了下牠的脑袋,细声细气地开口,“皮妞,这水给妳喝,妳快喝。”
兰雨抬起眼皮睐她一眼,见这清秀的小姑娘带着善意的笑,伸出舌头朝碗公饮了几口水。
她也是当了狗才知道,这狗喝水不是用嘴巴喝,是用舌头将水给卷进嘴巴里。
见姊姊模了狗,观儿也跟着伸手模模狗儿的脑袋,稚气地哄着狗儿,“皮妞要乖哦,以后有糖,观儿再分妳吃。”
易如仪告诉弟弟,“观儿,狗喜欢啃骨头,不喜欢吃糖啦,我瞧咱们村子里其他人家养的狗,都喜欢啃骨头。”
“那以后咱们吃剩的骨头都留给皮妞吃。”观儿径自决定了这事。
“汪汪。”她才不要啃他吃剩的骨头呢。
“姊姊妳看,皮妞很高兴以后有骨头吃呢。”观儿完全曲解了她的吠叫声。
这小孩到底是哪只眼睛看见她很高兴?天气太热,她实在没心情跟一个小鬼头再争下去,就算争下去,他也听不懂她的意思,她懒懒地趴着不再理他,看向易平澜,见他已把狗屋做好了七、八成,只差把屋顶钉上去就完成了。
她原本对这狗屋没多少期待,但现下见狗屋在他巧手摆弄下倒也十分可爱,不由得有了几分喜欢。
观儿见狗儿不睬他,跑回二叔身边,睁大眼看着那简单由几片木板搭起来,却显得别致可爱的木屋,忍不住也想要,“二叔,能帮观儿也做一个狗屋吗?”
“观儿又不是狗,要狗屋做什么?”易平澜虽宠侄儿,却也不会任由他予取予求。
“可是这狗屋观儿瞧着好喜欢。”
易如仪细声劝哄弟弟,“观儿不可以胡闹,二叔做狗屋是要给狗儿睡的,观儿要是喜欢,这狗屋就摆在后院,观儿可以常来看。”
观儿从小在姊姊照顾下长大,姊弟俩感情很好,对姊姊的话倒很听从,噘着嘴儿应了声,“好吧。”
在一旁看着二叔把屋顶装上后,将那狗屋搬到一处阴凉的空地,他跟着跑过去,在二叔带着狗儿进去前,他扭着小小的身子先钻了进去。
见侄儿这么喜爱他做的狗屋,易平澜哭笑不得,便让他先在里头玩一会。
“观儿快出来。”须臾后,易如仪蹲下来探向洞口,招手要弟弟出来。
“罢了,观儿喜欢就让他待一会儿吧。”易平澜看向站在他脚边的狗儿,“晚点我再拿些干稻草铺进去,以后妳就住在这狗屋里。”
“汪汪。”她吠了两声,向他表达谢意。
在里头玩了好一会儿,观儿才肯出来,兰雨在他出来后,走进狗屋里,转了一圈,觉得还算满意,便直接趴在里头,困得闭着眼睡了。
带着侄儿、侄女进屋,易平澜瞅见灶房里,嫂子正在收拾他今早上山打回来的猎物,指着其中一只山鸡吩咐,“大嫂,这山鸡劳妳帮我留一半,用水烫熟。”
“二叔子可是要把这山鸡送人?”赵氏随口问了句。
“是要给狗吃的。”
赵氏可舍不得把半只山鸡给狗吃,反对道:“狗哪用得着给牠吃鸡,给牠吃剩菜剩饭就够了。”
跟在二叔身旁的观儿搭腔说了句,“娘,皮妞喜欢吃骨头,以后咱们家的骨头都留给牠吃。”
“这皮妞又是谁?”听见儿子的话,赵氏纳闷地问。
“是二叔帮那狗取的名字。”易如仪解释。
“那山鸡是皮妞帮着抓到,我先前便答应过牠,抓到的猎物归牠,所以这山鸡要分牠一半。”在易平澜眼里,区区一只山鸡算不得什么,在山上指使皮妞去把鸡给叼回来那时,他便打算要把鸡分给狗儿一半。
“二叔子,那只是一条狗,不是人,跟牠说的话没必要当真,牠又听不懂人话。”说到底,赵氏还是舍不得将一半的山鸡给狗吃。
没人比易平澜更了解那狗,牠不仅听得懂人话,还像人一样会害臊使性子,但这话易平澜没告诉嫂子,淡淡瞟她一眼,语气里已有几分冷意——
“我今儿个打回来的猎物不少,给牠一半的山鸡也没什么,若大嫂嫌麻烦,那些猎物我来处理就是。”回来这两个月,他打回来的猎物都交给赵氏处理,有一半被她送回娘家去,他也没说什么,如今他不过想分给自个儿养着的狗一半的山鸡,她便推三阻四,让他颇有些不豫。
赵氏看出二叔子有些不快,连忙改口道:“欸,二叔子说这什么话呢,这种事怎么好让二叔子做,既然二叔子要给那狗一半的山鸡,我给就是了,我只是担心二叔子这么惯着那狗,会把那狗给惯坏了。”
“大嫂放心,这事我有分寸。”
原本在狗屋里阖着眼睡着的兰雨,在听见灶房里传来的声音时便醒了过来,没办法,狗的听觉实在敏锐,她想不听都难。
让她欣喜的是,易平澜竟然让他大嫂把那只山鸡分给她一半,想到有肉吃,她兴奋地站起来转着圈。
有肉吃了、有肉吃了……
她今天半只猎物都没有抓到,易平澜还分她一半山鸡,他真是个好人,她果然没有认错主人。
从听了他们的话后,她就开始期待着,一直等到晚上,易家都吃饱后,她才看见赵氏过来。
赵氏走到狗屋前,将那半只鸡扔到一只破碗里,没好气地朝狗儿嗔道:“喏,拿去吃吧,真没见谁家的狗这般好命,竟能吃半只鸡。”
兰雨走到破碗前,发现那鸡肉少得可怜,哪里有半只,四分之一都不到,她忿忿地瞪赵氏一眼,真是欺狗太甚,易平澜明明答应要分给她半只的。
见自个儿竟被条狗给瞪了,赵氏不悦地骂道:“啐,妳这狗还敢瞪我,看我下次还给不给妳吃的,不知好歹的畜生。”她骂骂咧咧地走向旁边的鸡棚去喂鸡。
虽然对赵氏心有不满,但变成一条狗的兰雨也不能拿她如何,只好委屈地叼着鸡,趴在地上啃着。